------------ 正文卷 ------------ 第1章 一条老闲鱼 取经僧西行之事已过万年有余。 虽无人亲眼得见,但师徒四人华丽转身的故事仍在口口相传。 九九八十一难是真是假已无求所谓,反正师徒皆已加持金身正果。 连那匹马,都成了八部天龙。 神的传说,已经成为那些小妖的苦修难以维系之时励志的鸡汤。 可这万年之中,却再无妖得道。 妖,还是妖。 乱石山,碧波潭。 潭水波光万顷,夕阳余晖之下,金光浮动的水面盛景犹在,内里却已不似万年之前。 潭中一处偏远的所在,深潭之中的贫民窟。 这里水质难说清澈,但是水族们早已习惯了周遭的腥臭味。 反正,有身份的水族绝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关乎一种不可名状的自尊。 一条周身墨色,年迈的老青鱼,眉目低垂,眼神浑浊,无力的半卧在潭底的沙泥之中。 鱼须随波摇曳,只从泥沙之中露出半个身子。 他的年龄,经历,皆已成迷。 此刻,饱经沧桑的眼神,正有些迟钝的间或环视一下游弋在旁的小鱼。 “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谁也打不过我,吃我一棒!” 其中一条小家伙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根沉木,稚嫩的神情,格外骄傲。 “胡说!孙悟空是个猴子!你是条鱼!猴子是有毛的!看你,光秃秃的!”另一条嗤之以鼻。 众小鱼一阵哄笑。 “那怎么了!我爹说了,只要好好修行,将来便可上天为仙,开府建衙!” 被嗤笑的小鱼语气坚定,不以为然。 他高傲的扭动着小尾巴,眼神轻蔑的瞥了一眼其他的小鱼,游到了一块大石之上,孤独的仰望着水面,满心期待。 哼!一群胸无大志的少年,白白辜负青春,懒得理他们。 “祖祖祖爷爷,你活了那么久,你说,取经僧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一个怀疑但又希望得到肯定答案的眼神投向了那条老青鱼。 他赖以维系自己努力的信念现在需要一个支撑。 “你问他?他耳聋眼花,又是个老糊涂,谁听他疯言疯语。”另一条小鱼抢白道。 “祖祖祖爷爷,你告诉他们,是不是猴子和猪最后都成了正果!” “如果他们能,我们鱼为什么不能!” “是不是只要好好修炼,就能成仙!” 小鱼接连发问,急切的等待着老青鱼的肯定。 这是他每日枯燥修炼的信念根基。 “这个么……嗯……” 老青鱼拖长了尾音的沉吟之声含着些沙沙的嘶哑,双腮许久才开合一下。 许是大限将至了。 “你们看,祖祖祖爷爷都说是!”小鱼眼中突然放光,努力争辩。 “没有!” “有!” “他就是喘了一下气!” “不,他说的是嗯!” 互不相让。 “取经人的事……?” 老青鱼陷入了深沉的回忆,许久,才缓慢的开口,有气无力。 “这事情啊,确实是有。” “只不过……跟传说……有些出入。” 话锋一转。 “这唐僧啊,一身的宝物光华灿灿,那袈裟,紫金钵盂,禅杖,都是无上至宝,逢人便要卖弄一番……” “呵呵……” 谈不上冷笑,不过就像许多知道内情的人,都爱卖个关子。 “还有那猪八戒,本来是犯了罪的。调戏……调戏谁来着?” “至于那个沙和尚,人倒是不错,就是可惜……一事无成。” “那白龙马么……哎……无非就是不停的走路,肯出力又不说话,所以么……” “只是可惜了那只死猴子……” 老青鱼说完,接连咳嗽了几声。 这碧波潭的水质,可是较万年之前差的太多了。 “你胡说!” 有理想的小鱼几乎被气到翻白。 “你果然是个老糊涂!小心齐天大圣听到了,让你知道如意金箍棒的厉害!” 小鱼无法接受心中的英雄遭到如此诋毁。 那是他前行的灯塔。 “如意金箍棒?哼哼……不过是玉帝的诱饵,它,从来也不属于猴子。”老青鱼透着不屑的冷冷一笑。 他摇了摇头,有意刺激着小鱼敏感的神经。 做一条平凡的小鱼,不好么。 世人皆喜悟空,可又有几人悟空…… “诱饵?胡说八道!”小鱼白了一眼老青鱼,心里十分后悔刚刚向他求证取经的事。 老青鱼语气低沉,此刻,无人知他心中所想。 悟空,真的成佛了么…… 小鱼无语,一扭头悻悻的游开,头也不回。 “祖祖祖爷爷,那孙悟空为什么成了斗战圣佛?” “是啊是啊,猪八戒不是也接了净坛使者的美差?” “沙和尚可是金身罗汉啊!多帅!” “哪怕我能变成一条龙,我也知足……” 留下来的小鱼们七嘴八舌,满心羡慕。 老青鱼仰望水面,目光深邃,仿若洞悉万年。 “猪八戒原是天蓬元帅,手里掌管天河水军。只怪他自己,偏是个恃权放纵的蠢奴才。” “沙和尚,乃是卷帘大将。要不是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哪里就轮到他……” “小白龙倒是一个很悲情的角色,可能是因为被绿?所以一路西行只吃草,励志啃光这世上的草原。不过万幸,他有个好爹……” “至于那唐僧,乃是一个只会附和佛祖的书呆子,在佛祖身边久了,又那么乖,佛祖总要给他个交代……” “那孙悟空,他本师从菩提祖师,如来的师弟。他自己,也是女娲当年选定补天的一块顽石啊。” “只可惜,悟空时已晚。已晚时才得悟空……” 说完,老青鱼撇了撇嘴,鱼鳞上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祖祖祖爷爷,修行是不是没啥用?” 小鱼不解的问。 “嗯……这个……倒也不是没用,只是……”老青鱼眼神一沉,仿佛被触及了心中隐匿的过往。 不说也罢。 “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吧。”他不想再说了。 “不不不,那祖祖祖爷爷,就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真的有脓门吗,嗯……跳过去,就化身一条,嗯,……那么脑大那么脑大的大苍脓……” 一条大舌头的小胖鱼比比划划的畅想。 龙门! 老青鱼浑身一个激灵! 周身的鳞片突然充满荧辉,瑟瑟抖动。 诉说不尽的往事顷刻间涌入脑海。 那是他的一生。 他行将走完的一生。 天地赐予的那道灵光,又重新在眼中充盈。 时光开始飞速倒流。 他卧藏在泥中的身躯竟然奋力的一躬,搅混了附近的潭水。 一片浑浊之中,两条小鱼惊得张大了嘴巴,死死盯着泥沙之下。 老青鱼身后,正在慢慢抬起一条伤痕累累,墨黑色的龙尾…… ------------ 第2章 灵台方寸 (求收藏,求推荐,拜谢!) 时光飞速在墨色老青鱼脑中闪回。 沧海桑田,倒序轮转。 最终,定格在师徒踏上西行之路的千年之前。 生灵万族大修仙的年月。 恰值老青鱼少年时光。 …… 灵台方寸山。 山色静谧空灵,一轮满月,皎无纤尘。月华漫洒,朗照墨色山林。 几盏灯笼,沿着润布青苔的石阶,摇摇晃晃而下,渐渐隐匿于崎岖的林间小路之中。 那是一众爬墙脚儿偷听讲道的小妖,等到师父收了讲坛,弟子洒扫过了庭院,静得连耳语都成了喧哗,最后只剩那些灵智未开的小虫无休止的聒噪,才从四处聚拢,蹑手蹑脚的下了山。 毕竟,万一师父讲的开心,要是有个彩蛋什么的呢。 还是一句都别落下的好。 师父的名姓,无人敢挂在嘴上。只晓得人人口称祖师,是个常年穿着一身白色道袍,手提拂尘的白胡子老头儿。 道观的名字倒是不俗,只道是斜月三星,听上去就很拽,仙气足到爆。 但这个名字什么来历,什么意思,无人细究。 月斜与否,有什么要紧。月盈月缺本是无奇的天道。 漫天星斗,遍洒天河,谁知道说的是哪三颗。 祖师刚刚睡下,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少年轻轻带上房门,毕恭毕敬退至院外。 洞中的规矩,各守层级,非入室弟子,皆不可宿于观中内院。 还要走一小段山路下去,接近山门处,才是自己的住处。 和衣而卧,今天祖师讲的大成之境,他又没听懂。 祖师一阵讲禅,一阵讲道,云里雾里,也不知到底是想让这些弟子们成佛还是成仙。 若是成仙还好,可以穿墙过隙,腾云驾雾,到处云游。看谁不顺眼就把丫无量天尊到鼻青脸肿。 要是成了佛,不仅要吃素,还要每日参禅,困在庙里,不能与人发生口角,任打任骂逆来顺受,连老婆也不能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管听没听懂,总算还是认认真真的坚持下来了。 毕竟,不懂装懂,是为徒的大忌。听了没懂,又是没有慧根。都存在被逐出山门的风险,因此万万不能表露出来与人知晓。 青衣的少年本是碧波潭一条小鱼,一日正在潭边玩耍,不幸被渔人捕获,恰巧祖师经过,得以苟全性命,暂且放在小池里养着。 好在仙家宅院,日日听经,朝朝闻道,这青鱼竟在日精月华之中获得了一些灵智,只在祖师拂袖之间,便得以幻化人形,收在洞中,做些杂事,任凭修行。 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比那些趴墙角的小妖,不知强上多少。 所以,他一向低调寡言,平日里只默默听经洒扫,很少与人交谈。以致幻化以来,都无人问及他的名姓,只把他看做寻常的小妖无异。 名姓,不提还好,这正是少年心头一处硬伤。 不知道父母什么意思,在还是小鱼之时,便取了一个逗逼的名字:奔波儿灞。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若是少年是个读过《西游》穿越来的,估计宁肯被渔人抓了,也好早日往生。 万幸。 此时,那只石猴还没有扣动山门,拜在祖师门下。 天蓬元帅也还没有吃醉了酒,直奔了嫦娥的闺房,被玉帝一怒之下怼成了猪。 沙和尚还没干碎了杯子,小白龙还没有被绿,就连金蝉子转了几世,现在也还是个迷。 这些命中劫数,眼下还都是随机事件。 奔波儿灞翻了个身,难以入眠。 这几天心下不宁,每天都在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拜师。 祖师说来也怪,讲道之时从不拒人偷听,以至于山中妖兽,也都堂而皇之的骑墙偎门,毫无惧色。 但徒弟,他却从不轻易收入门下。哪怕再传弟子,考量也是极为严苛。 不能入得门去,与偷学无异。虽然也能日日听经学道,但不得要领之时,却无人指点。 问,就是赶出山门。 因缘际会,菩提祖师的名号,可不是盖的。 若是能拜在门下,不求入室,哪怕是个再再再传的弟子,将来也有机会偷个蟠桃人参果,或者弄几粒太上老君的金丹,混个长生不老,金枪不倒什么的! 妥妥的达到鱼生巅峰。 “空……空空……” 还在这里辗转反侧,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拍门声,听着有气无力。 可能又是山间迷路之人。林密影疏,并不罕见。 本来山门是单有人管着,可是自从奔波儿灞到了观里,这样的琐碎杂役就渐渐变成了他的分内之事。 欺生。 连须菩提祖师身边的童子,平日里也是瞧他不起。 幸好还没睡下,披上外衣,即至山门。 “吱呀呀呀……”门分左右。 夜色如漆,奔波儿灞抬眼望去,连个鬼影都没有。 再一低头,瞳孔瞬间放大,慌乱之中把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呼的一下,蜡烛燃起了灯纸,夜里的山风助着火势,将眼前照了个透亮! 一只猴子。 它佝偻着小小的身子,棕红色毛发蓬乱异常,到处板结。身上沾满了各样的秽物,散发着阵阵馊臭味。说不清哪里是伤口,只看到血液干枯,形成了数不清的结痂。 猴子瘫软如泥,紧闭双眼,有出气没进气了。 心下一紧! 妖界这几年早有传言,东胜神洲傲来国,出了一个天地孕育的石猴。到底是不是天地孕育,不清楚,但确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反正传话的人都是言之凿凿。 据说连玉帝也深感疑惑,视之不详,他日存在与天庭硬钢的可能。 石头里蹦出来的东西,你品,你细品。 又说那猴子已然出海访道,游历名山大川,不知现在到了何处。 游到哪里也是白费,天庭的布告早都发到各仙山神洞了。敢收猴子为徒的,按谋反罪论处。 “嗯……别紧张,或者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 “别怕。” 天下的猴属那么多,总不会个个都是石猴,可能自己多心了。 救,还是不救呢?奔波儿灞皱起了眉头。 放他进山门,如果真是传说中那只猴子,剧情继续,恐怕连累祖师受上天责难。 不放他进来,万一是一只普通的猴子,此刻似乎又实在狠不下心来眼看着他命悬一线,况且见死不救,祖师知道,也是一场大罪过。 两难。 “猴子……猴子,你是哪里来的?” 奔波儿灞试探着扒拉了几下猴子的小脑袋。 如果是一个会说人话的,哼哼!别怪我手黑…… “唧唧……欧欧啊啊……” 猴子嘴唇微微颤抖,轻声哀啼。看样子是想抬起胳膊,但又已经精疲力尽。最后,只有两根手指略略抽动了几下。 这两声回应倒是让奔波儿灞安心了不少。就是普通山猴无疑。 很好!你得救了。 奔波儿灞长舒了一口气,眉头也展开了一些。 ------------ 第3章 立一条规矩 又拉又拽,总算把猴子拖回屋里,猴子身下一路的痕迹,已经分不清是血迹还是什么。 无论如何,眼前这只猴子跟传说中的那个美猴王都搭不上边儿。 美猴王乃是天地孕育的灵猴,能让天地为之一震的角色,不可能是眼前这副怂样。 多半是山里又选猴王,败下阵来的猴子,被驱逐出猴群,总会遍体鳞伤。嗯,越看越像。 弦月如钩,悬垂夜幕之上,像极了紧箍咒。 奔波儿灞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在猴子身上开始查探,然而伤口的复杂程度,让他震惊到头皮发麻,连身子也开始微微发抖。 “啧啧……” “啧啧……” 有撕咬过的,皮肉外翻。有刀剑砍中的,微微透出下面的白骨。有尖刺扎穿的,正在腐败溃烂。 按道理,他早就该死在落下某处伤口的过程中了。怎么还能爬上这九百九十九级灵台方寸的台阶。每一步,几乎伤口都要撕裂一遍。 “好疼!” 轻轻掀起一处毛发,结痂随之扯开,又开始涌出新鲜的血液。 算了,还是别动了。 可是药草皆有专人管理,不是随便取用的。况且自己那点粗浅的知识,根本不足以应对猴子这么严重的伤势。 对了!缸里还有山间的泉水,也可凑合着疗伤。 一点一点剪去猴子身上板结结痂的毛发,用泉水慢慢冲洗伤口。 但愿能挺到天明。 届时奏明祖师,也算是自己心地纯善的证据,又是一件大功德。嘿嘿,没准,祖师念及这件事,收个再传弟子也说不定。 守了一夜,睁眼已是晨钟响毕,方寸山已然是生机勃勃的一番景象。 道徒们都已经开始早读,来来回回的手里拎着些不知道什么书,在参天的古木奇树间随处溜达,各读各的。 “猴子!” 没有反应。 “猴子!” 仍旧没有反应。 上去探了一下鼻息,微弱,但还有一口气悬着。 还是抓紧禀明祖师要紧,他老人家或许已经算到一切,晚了,就怕猴子小命不保。 …… 正殿,须菩提已经在法坛落座。可能是香炉里的烟气太重了吧,他轻扫拂尘,虚闭着双眼暗暗掐指。 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洞内……来了生人么……”祖师向两个小童问道。 虽然说话不缓不急,但是听语气,祖师似乎不悦。两个小童也不敢搭茬,只立在祖师落坐的法坛之下,低着脑袋互相挤弄着眼神儿。 没听说来什么人啊,祖师指的是谁呢。 于是又转回头向着院子里观望,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人数也没错。 “回禀祖师,不曾有什么生人。”小童拱手俯身,恭敬施礼,但话说的却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祖师神通,通天彻地,按道理是不会算错。 “既如此,你们可去各房细细查访,若是找到了,赶出山去便罢,不必回我。”祖师说完,又如平日里一样,闭目参禅。 两个小童不再多说,拜退而出。 山里上上下下,总有百十间房子,挨房去查?别闹了。 小童被怨气包围,只嘀咕不知道祖师是不是年龄太大,也不太按道理办事了。 “哎呀!” “是谁如此不懂礼数!” “慌慌张张做什么!” 本来就不爽,又被低头疾步的奔波儿灞撞了个满怀,小童揉着肩膀厉声斥责。 “仙童……”奔波儿灞上气不接下气,刚要道歉。 “我当是谁!又是你这条臭鱼!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 “有事……回禀祖师……” “祖师?祖师正在参禅,也是你这样的货色想见就见的!”小童横起一条胳膊阻断了去路。 “有什么事,先跟我俩说来听听!” “昨夜,我救……救了一只猴子,再不医治,恐怕就要不行了。” “猴子?”两个小童面面相觑,哈哈哈笑的前仰后合。 “他说救了一只猴子……” 猴子也是一条性命,奔波儿灞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 “猴子山里还不有的是!也至于你这么大惊小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先祖还阳了呢!” “就是!这种小事也要报予祖师?开什么玩笑!” 两个小童一唱一和,嫌这事儿太小,只怪奔波儿灞少见多怪。 “师弟,山里的猴子平时性情爆裂的很,倒也值得一看。” “也对,也对,天天在这深山里,也没个乐子,正好,一起去看看,倒是个什么猴子!要是个乖巧的,还可以耍耍!” “前面带路!” 小童趾高气昂的命令道。 仙童,基本就是祖师的代言人。祖师有什么话,向来是先要过了他俩的嘴,再传下来。 奔波儿灞也不敢违拗,无奈的向着山上扫了一眼,只能乖乖引着童子去自己的住处。 “什么味儿!这么恶心!”一进屋,两个小童被屋里的腐臭气熏得捏起了鼻子,一脸的嫌弃。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捏起了猴子一条胳膊,一撒手,胳膊像是没有了骨头,自然下落。猴子满身的伤痕,用泉水洗过之后,又开始流血溢脓。 “哪儿捡来一只死猴子,装神弄鬼的还要见祖师!” “回禀仙童,昨夜它轻扣山门,我想,好歹也是一条性命,所以……” “这分明已经死的透透的了,还能敲门?说什么胡话!赶紧赶紧,扔到外面去,别污了我们仙家福地!” “只是仙童,他还有一口气在,要是弄些草药,或许还有一救。” “草药?草药也是用在猴子身上的!你这条蠢鱼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样蠢笨!” 小童咄咄逼人的一下一下点着奔波儿灞的脑袋,把他逼的连连后退。 受这样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奔波儿灞也不反驳,谁让自己是个妖呢。他偷偷看了一眼猴子,仿佛看到它的眼皮儿微微动了动。 “赶快抬出去!我们还有要事要去查访!对了,你管着山门,若是眼睛没瞎,看没看到有什么人溜进来了?” 奔波儿灞儿又看了一眼猴子,按小童的意思,这事儿就算是不会有下文了。 “未曾看见有什么人。” “是未曾看见还是没有?” “嗯……那就是没有。” “好,这是你说的,看我们回了祖师,若有差池,扒了你的皮!” 小童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掐着腰站定。 “对了!立个规矩!从今往后,不许什么死猫烂狗的都弄到山门里!若有下次,给我仔细着!” “哎呀哎呀,快走快走,这屋里味道太难闻了。” 恭送小童,奔波儿灞恨得牙根儿痒痒。看来想通过这只猴子拜师的企图,算彻底流产了。 “唧唧……欧欧……” 猴子又轻轻叫了一声。 居然还没死? ------------ 第4章 妖精都是下贱坯子 说是查访,但两个小童怎么会有那样的耐心,只是逢人拉过来问问,便回到了祖师近前。 “回禀祖师,我等已细细查访,并无……生人。” 回话的这个叫摂月,说到生人两个字,声音已经弱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另一个叫拂风,虽然此刻也俯着身子,却借着祖师沉吟的功夫,拿眼睛贼溜溜偷瞄着祖师的表情。 还好,变化不大。应该是可以应付过去了。 “哦?” “没有……么?” 祖师也不睁眼,气定神闲,说到此处突然顿了顿,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两个小童立时有点紧张。祖师的口气,分明透着几分怀疑。 “那……便好。” 吓死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似乎是因为祖师的迟疑,摂月想到了什么,突然又一拱手,正要上前一步,可话到嘴边,又憋住了。 该不该把猴子的事情告诉祖师呢?她拿不定主意。 拂风好像也明白她要做什么,暗暗使了个眼神:少多嘴。 祖师说的是有没有生人,又没问有没有生兽。 平日里来听经的小妖多了去,祖师从来不问。又况且那猴子连妖都算不上。 少生事端为妙。 倒是那个奔波儿灞,最近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只死猴子,机关算尽的想要在祖师面前露脸,害得他两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好生为难。 祖师每日都要亲自询问两人的课业,可今天问也没问,就叫退了出来。 不是个好兆头! 嗯……必得找个机会,让这条臭鱼好看! 心领神会的两个小童,离了法坛就在院中用目光四下搜寻,奔波儿灞这小子今天居然没来等着上早课。 虽不是门下弟子,但这小子向来爱献殷勤,每日来的,竟比徒弟们还早。逼的摂月拂风两个,也不能多睡,可是今天怎么就不见了? “肯定是在看管那只猴子!” “嗯!走!” 摂月、拂风的眉头都要锁的紧紧的,怒发冲冠直返山下。 “咣当!” 奔波儿灞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两扇门板来来回回又跌撞了几下,方才稳住。 “臭鱼,给我死出来!” 摂月平日最得祖师娇惯,向来是指指点点,有什么不高兴就立时发作。 拂风性子虽然温厚一些,可温厚之人往往没有主意,也就事事随着摂月的样子。 俩人掐着腰,正要咒骂,可是屋里除了卧榻之上那只毫无反应的猴子,并无其他喘气儿的。 一阵无名业火,直冲摂月的发梢! “白日不见踪影,也不看顾山门,又到哪里去鬼鬼祟祟搞什么名堂!” “嗯!”拂风只用一个字附和,虽然她也不知道接下来摂月要怎么做,可愤怒的表情倒是拿捏的还不错。 “不在!不在正好!拂风,来!搭把手!” 摂月侧脸朝着猴子一扬下巴,也不顾腐臭味儿了,一个箭步便冲到猴子身前,一把抓住了猴子肩膀的长毛。 “走,抬到院子里去,看他死是不死!” 说罢,拂风也去抓住了猴子的两个脚踝。 “嘭!”猴子从门口飞出,重重砸在院子里! 他眉心一阵剧烈的抽动!身体不停的战栗! 身下,杂乱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缓缓殷红了地面。 也不知摂月是与这猴子前世有仇,还是这世有怨。她开始越发的狂躁,满院子的乱翻,寻找趁手的家伙。 墙角的水缸旁,正斜靠着一根宽厚的扁担! “让你害我!” 摂月手里的扁担朝着猴子的肩膀重重落下! “嗷……” 剧烈的疼痛让猴子下意识的哀嚎,却仍旧无力睁开双眼。 “好你个猴子,这么硬的命,居然还没死!” 猴子的哀嚎好像更加激怒了摂月,又是一扁担狠狠砸了下去! “害祖师疑心我,今天定不饶你!” “叫你害我!” “叫你害我!” “叫你害我!” 随着摂月每声意似野兽的厉叫,后面都跟着一记轮起老高,拼尽全身力气重重砸下的扁担。 猴子起初两下还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可渐渐的,那哀嚎声停了。 “摂月,摂月……” 拂风拦住了最后的一下,抓着摄月手里已经高高轮起的扁担。 “再打,恐怕真的就要破了杀戒了!祖师知道,怎么得了!” 怒不可遏的摂月听到了祖师两个字,这才收了手,一把将扁担丢在了猴子身上。 这一下,终究没有之前打的重了。 “呜呜……” 拂风不明白,猴子挨了她的打,下狠手的摂月反倒哭的什么。 “都怪他,祖师今日肯定疑心了,要是祖师日后不信我了,可怎么活……” 地上的猴子开始莫名的抽搐,身子一躬一躬,俨然已到了最后的关头。 可即便是弥留之际,猴子仍然用了最后的力气,攥紧了拳头。 “摂月,摂月,奔波儿灞回来了!” 拂风摇着摂月的胳膊,远远的看见奔波儿灞刚从山门外归来。 “都是你这条死鱼!害我们在祖师面前没了脸面!” 刚进院中,奔波儿灞就听见摂月一边哭喊一边责骂,还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一眼看到了地上全无生机的猴子。 他快步上前,把猴子斜躺在自己腿上,可是无论怎么摇晃,猴子都没有睁开眼睛。 “好啊!居然偷拿观里的药草!”摂月一眼就看到了奔波儿灞手里的半棵灵芝。 灵芝,向来是起死回生的绝佳药草,即便在这仙山之中,也绝非寻常可见的。 摂月自觉得了理,又从地上捡起了扁担。 “嘎巴……” 只一下打在奔波儿灞的背上,扁担便断成了两截。 刚才打猴子太用力了,扁担应该在那时就已经开裂。 可是这扁担折了,似乎也成为了摂月愤怒的理由。 猛的一脚,狠狠踹在奔波儿灞后背! 没有声音,没有叫喊,奔波儿灞跪在地上,死死的搂着怀里的猴子。 他好恨。 恨祖师骄纵了手下的门童,以致他们如今为恶不耻! 恨自己至今没有悟道,无力与摂月两人抗衡! 恨自己出身异类,否则怎么会如此遭人践踏! “让你偷药草!”摂月一把夺过了奔波儿灞手里的半颗灵芝,狠狠的丢在地上,拧着身子上去踩了几脚。 “生而为妖,就该这样被人作践么!” 奔波儿灞缓慢的抬起头,极少言语的他,满目杀气。 “看我做什么!等我一会儿回了祖师,把你赶出山去!这些妖精,都是下贱坯子!” 嘴上喊着,可那杀气却让摂月心里一个激灵!一跺脚,赶紧拉起拂风,赶奔山顶。 猴子的脑袋在奔波儿灞的腿上耷拉着,脖颈处,只有微弱的脉象。 论交情,猴子和奔波儿灞远没有达到舍命相护的程度。可奔波儿灞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此刻,只想把猴子从摂月的手中抢出来。 缓缓松开手,还有刚刚没撒手的一小块儿灵芝。 ------------ 第5章 义愤的小妖 晨光中的灵台方寸山,薄雾如纱,道法人心都在虚实之间。 奔波儿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地已经无法久留。 不是头一天来到斜月三星,他知道摂月是一个何等会鼓唇弄舌的东西。一颗灵芝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但若沾上一个偷字,必为观里的规矩所不容。 即便祖师不开口,观里各处管事,也绝不会轻饶了他。赶出山去,已经算便宜的了。 他看着眼前躺在卧榻之上的猴子,莫名的觉得心里一阵悲凉。本来只想救猴子一命,留在观中。没想到摂月拂风的嘴脸,却让他倍感错愕。 难道寻仙求道,只是为了自私的长生吗? 可恶人活的久了,又有什么用! 这失去了人心公理的道法,难道只是恶人为恶的工具吗? 他忽然觉得,如果踏踏实实做一只走兽,不懂这天理人心,反倒是一件好事。像自己这样,倒是比看不清一切的猴子还要可怜。 伸手脱下自己一身黑色道袍,发现上面斑斑驳驳,那是猴子的血浸湿的。 好在扁担折了,自己只挨了一下。但那根扁担崩断之前不知多少下,都是打在猴子身上。这罪,是猴子替他承受的。 必须救猴子!可眼下可以依靠的……有了! 来不及披上道袍,一身素衣,奔波儿灞眉头紧皱,转离房中。 …… 正殿的院墙上,骑坐着的小妖什么姿势都有。 互相倚靠的、下巴垫着别人肩膀的、腿垂下墙头悠哉晃动的,还有干脆骑在别人脖梗儿上的。 他们本不都是山里原生走兽,大多都是慕了斜月三星菩提祖师的名头而来,这几十来年下来,倒是都混的称兄道弟,开口就是道友道长,师父他老人家如何如何。 只能骑在墙头偷听的家伙们,连门都没入,师父两个字,其实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化成少年的奔波儿灞,跟祖师莫大的缘分,现在都还是个粗使的杂役。 人做的久了,真的会磨去本心。 要不是摂月拂风今番的咒骂,奔波儿灞险些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小妖。 “咚!” 一颗小石子从院外飞过来,正砸中一只小妖的后脑勺。 一龇牙,灰头土脸儿一只小妖,耍狠的漏出了上下四颗犬齿,黑着脸揉着脑袋,四下寻找着石子儿飞来的方向。 “这里,这里,在这里!” 小妖看到了一个一身白色素衣的少年。 “嗬……”露个妖相儿吓吓他,妈的,砸的好疼! “下来,下来!” 少年朝着小妖摆手,挤出一副皮肉分层的生硬笑容召唤小妖,一看就是有事求人。 看上去少年倒是没有恶意。小妖向着讲经的须菩提祖师看了一眼,又扭回头看了看少年,依依不舍的从墙上跳下来,临了,还嘱咐左右,给自己留着位置。 起的那么早,就为了在墙上占个座儿。 “看门儿的,叫我做什么?祖师正传授道德真经,有事快些说,快些快些……” 少年拱手俯身,施了一礼。 小妖一愣,下意识向后一躲,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他居然给一只妖怪行礼! 即便是扫院子看门儿的,小妖嘴上不屑,可心里也知道,人家好歹也是观里的人,比自己还不强上许多! “有礼,有礼,道长请讲。”人敬妖一尺,妖敬人一丈。 “哪里哪里,不是什么道长,不过是个看门儿扫院子的。”少年还是笑盈盈的。 只是小妖从这笑容里,看出了一点儿尴尬和生硬。 这个看门儿的很少说话,从来不都是面无表情的么? “请讲,请讲……”小妖催促着,那边祖师也不知道讲到哪里了,漏了好多句…… “不知妖仙从哪里来的?学道几何了?”少年彬彬有礼的问道。 “嗯……”小妖一个迟疑。 “道长……咱们有事儿直说行吗?说些乱七八糟的,耽误时间,祖师还在讲经……” 小妖忽闪着大眼睛,心下甚是着急。 祖师的课,落下了可就没处问,没处补了。 “好的好的,其实我也是妖,我也是妖。”少年连拍了两下胸脯,面露喜色,好像自己是妖精这个事儿还挺骄傲的。 小妖脸色一沉,不会了。 来此苦修,连个名分都没有,天天爬墙头儿,不就为了脱去妖身么。自己是个妖,这事儿有什么可炫耀的呢? “按人的心思,你这算是套近乎,是吧?好啦好啦,套过了,套过了,赶紧说正事儿。” 妖精比人聪慧,就知道,看门儿的前番这般铺垫,事儿一定是不小。所以,他把一个“套”字格外强调了一下。 别拿本妖当傻子。 “爽快!是这样,我昨夜救了一只猴子,奄奄一息的那种。像是有些灵根,是拍了山门进来的!” “那又怎么样?” “他身上的伤太重,可是观里的规矩,药草是不会给妖精用的。可是如若再不救治,恐怕这一条性命就要喂了山间走兽了!” “我就是走兽,我就是走兽,胡狼,胡狼,喂我算了。” 少年一惊。 我靠,胡狼成精,怪不得听别人讲话的重点都放在了喂字之后,之前的这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我重说。 “失礼,失礼,在下不知是胡狼得道,不过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救他一命,或许是一桩功德,有助修仙!” “为什么不去找那摂月拂风要写草药,就说你自己用?” 好了,说到重点了!不拉一波儿仇恨,看样这妖精是不肯出手。 “妖精都是下贱坯子!”少年学者摂月的语气和表情,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小妖漏出嘴里所有的尖牙,身上缓缓蒸出黑色的妖气,他怒了。 这话太伤妖。 “摂月说的!”少年马上补充。 “妈的,墙上的!下来!去咬死丫的!” 本来还没有幻化成人的妖精穿着人的衣服,就不太像那么回事。小妖捋胳膊挽袖子,露出一身的黑丝鬃毛。 墙上的小妖刚才也都听到了那句摂月咒骂的话,心里齐刷刷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下。就算小胡狼不喊他们,他们也都早就转头转身的来看着少年和小妖还要说些什么,连听经也顾不上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祖师在院外讲经。 妖,其实都是玻璃心。 “妈的,老子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妖!” “我也是,我也是!” “妖怎么就下贱了!” “是啊是啊,怎么下贱了!下贱是啥意思?” “妖又没抱他家孩子跳井,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凭什么!” “我们做妖都是很有原则的!” “我们都是好妖!” “对对对!我们都是好妖!” “我们妖,心地都很纯善的!” “修道的妖更纯善!” “嗯嗯!” “走!咬死丫的!” “对对对,一起去!要团结!” “老子要开荤!” “嗯嗯,我也不吃素了!” “不吃了不吃了!” …… ------------ 第6章 妖的尊严 众妖越说越是激动,群情激昂的把奔波儿灞围了起来。 “嘘……” 奔波儿灞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小妖们这才想起来,这里是斜月三星洞。 险些坏了道心! “咬不咬死的另说,只是猴子再不救,就来不及了。”奔波儿灞两手一摊,上下抖了抖。 “拜请各位,跟随我去救救猴子!先行谢过,先行谢过……” 奔波儿灞转着圈儿给一众小妖行礼。 获得尊重的小妖一下来了兴致,好像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找到了为妖的尊严。 走,这节课逃了。都去!要不听,大家谁都别听! 呼呼啦啦,几十个小妖翻墙围拢,连院子里倚门蹲墙角儿的,一个也都没放过。 规矩不能乱,众妖一字纵队,跟在奔波儿灞身后,这才看出来妖多势众。 平日里,竟从来不知道每日偷听的居然有这么多! 虽然士气高涨,但是推开房门见到猴子的时候,众妖还是吓了一跳。 怎么伤的这么重! “谁打的!” “上山的时候本就……后来摂月打的!” “真不是人!” “可不是,人哪有这么狠的!” “妖都干不出来这缺德事儿!” “是不她说的妖都是下贱坯子?” “走,咬死丫的!” 又是一阵怒发冲冠、义愤填膺之后,小妖们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不要紧,我们是妖精,来吧兄弟们,会点儿啥的都排好队往前站。 小妖们也不废话,各显本领,在家胡乱学的那些小小法术,这回正好借机显摆一下。 “呼!” “哈!” “呜!” “天灵灵地灵灵……” 做法的做法,掐诀的掐诀,念咒的念咒,贴符的贴符。 后面的不停催促前面的快点儿,队伍都已经排到院外山门之外了。 “每个人只许施一次法,多了不行!” “看门儿的你怎么不管管!” 可是热情虽高,但一众小妖各显其能之后,猴子还是没有一点儿醒转的意思。 “这猴子……有点儿怪啊……” “是啊,明明喘着气儿,怎么什么法术都不管用呢……” 小妖们搓着下巴,挠着脑袋,疑惑不解。 “他不会就是天庭发下布告的那只猴子吧……” “怎么会!那只是石猴,石头里蹦出来的,能几扁担下去就被打成这副熊样?” “我们熊怎么了……” 七嘴八舌,但已明摆着无计可施。 “我前几日倒是听山里一只狐狸说起,这灵台斜月有一处峭壁,长着几株天地灵草,好像是已有万年。” 一只肌肤雪白的小妖幽幽开口。妩媚的双眸,尖尖的耳朵,虽然半化人形,却出落的亭亭玉立,形态妖娆,只一眼,便可知是只小狐狸变得。 众人纷纷把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小狐妖白皙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淡粉。 “只是,据我们这里还有几重山岭,并无路可至。又在断崖之间,极难寻觅。” “况且万年的东西,会不会成了精,到处跑,也未可知……” 小狐妖说完,一众小妖皆叹息不止。 跟没说一样。 没有路倒还好办,大不了大家都现出原形,林间穿梭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长在峭壁之间,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要怎么才能到达呢? 又是个万年的家伙,哪里就那么轻易给人采了?若这般容易,山间妖兽,还有那些专司采药不顾死活的人,岂不早就把它挖走,或吃或卖了! 难。这个太难了。 “我去试试!”奔波儿灞略略攥了一下拳头。 救活这只猴子,现在已经与功德无关,而是关乎尊严。 “救不活猴子,为妖的恐怕就要在这斜月三星任人凌辱了!” 这一句,引得一众小妖各个目光如炬。 他们看一眼被摂月打成重伤的猴子,又看了一眼神情坚定的奔波儿灞。 确实没想到,救一只猴子的意义原来如此重大! “我愿随道长前往!”小狐妖幽幽开口。 “我虽身体粗笨,但也愿往!我们熊,可一点儿都不熊!”黑熊妖跟着附和,狠狠瞪了一眼刚刚说猴子这副熊样的家伙。 “我也愿往!” “我也愿往!” …… 莽夜已至,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着卧榻上已无血色的脸。 不知道是出现了幻觉还是遭遇了梦魇,猴子眼皮下面,眼珠咕噜噜的乱转,异常惶恐。 他左一下右一下的轻轻侧头,像是疼痛所致的颤抖,也像是回忆着某一次逃亡。 奔波儿灞又给猴子灌了半碗灵芝水,那灵芝,还是被摂月踩坏,又被他重新收拢洗净的。 猴子表情平静了许多,但呼吸仍旧微弱。 一众小妖均已收拾停当,赶来奔波儿灞的院中等候。 斜月三星之下,奔波儿灞领着一众小妖,迈着各具特色的脚步,消失在密林之中。 …… 是夜。 祖师凝息养神,安坐房中。 摂月、拂风白天已将奔波儿灞盗取灵芝的事情禀告祖师了,却未见祖师有任何责罚之意。 气头上的摂月只顾栽赃,竟然忘记了言语之中致命的逻辑疏漏。 平白无故,那鱼妖奔波儿灞为什么就要盗取药房的灵芝? 况且真若进得药房,那里虽说不上奇珍无数,但丹药仙草,也是应有尽有。 或可延年益寿,或可增进修为,或可消灾除恶,或可强身健体,偷哪一样不行,干嘛只拿了一颗灵芝? 祖师无语,便是千言万语。 想必心里是责怪自己为人不善了。 可恨!一天之内接连惹气祖师,都是鱼妖和猴子害得!摂月立在那里越想越气,暗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白天就不该放过那条臭鱼! 若是带着几个师兄,当场人赃并获交到祖师这里,就不会没有下文了!哎,悔之晚矣。 可是奔波儿灞白天的那一抬头,四目相对之时,绝绝的让摂月看到了杀心。 “起了杀心,便是坏了道心!断断不容他继续留在观里!”摂月想着,等会儿师父调息一毕,还要再告上一状! 恶人行径,大抵如此。仇恨蔽目之时,错处全在别人,自己为恶,反倒都是理所应当。 只是祖师时而略略凝眉,时而微微叹息,表情似有怪异,不知道今晚默念的是何心经。 赶明儿等这事儿过去,还得向祖师讨教独门的仙法,尽快得道才行。 有了本事,看谁还敢惹自己生气! 想到此处,摂月又痴傻的笑了笑,好生得意。 可是立在一旁的拂风就完全看不明白了。师父今晚不太对劲儿,摂月今晚也不太对劲儿,怎么好像一下子,两个人都中了心魔一般? 莫非,糟了什么业力,修行走了火? ------------ 第7章 偶遇 灵台方寸,只是岭中一山。 山脉纵横绵延,数不尽的山峰高耸,又有修行者无数。 按照小狐妖指的路,仙草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断云峰,而崖壁,则应该是削天崖。 断云削天,就从名字看,也是直接劝退。 奔波儿灞带着众妖赶到断云峰,已是午夜时分,速度已经算快的了,这都仰赖妖精夜视能力都还不差。 但是这么奔命的赶路,上上下下都靠两只脚,一众小妖也都精疲力竭,喘着粗气摆着手,尼玛谁爱走谁走。老子必须歇歇脚。 可是分分秒秒,都关系到猴子的性命、小妖的尊严。不蒸馒头争口气,停下来肯定不行,改为徒步吧。 山连着山,峰连着峰,这一伙子摸到断云峰脚下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放亮。 众妖搀扶依靠,什么姿势都有,丢盔卸甲跑没了鞋子的,看着像是被天兵追赶的一群流寇。 就是说出天来,也是走不动了。 猴子死不死的不吃什么劲,我们一会儿都得赶去西天参见我佛了。 这亏得是妖,换成常人,孟婆汤已经干到第四碗了。 晨曦初露,朝华如洗。 山间的早晨,一切都是湿漉漉雾蒙蒙的。 各处洞穴,山兔山鸡的都出来觅食,远远的看见了前面一众半人半妖的家伙,被一个少年道人领着,都吓得慌忙逃窜,不让吃个消停饭! “咯咯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自远处传来。 两个姑娘手挽着手,款动碎步,正朝着奔波儿灞他们的方向扭动腰身,突然远远的看到了这些溃不成军的小妖,笑声戛然而止。 “别吵别吵……”两个姑娘躲进了一丛灌木后面,隔着稀疏的叶子偷瞧。 为首的少年相貌俊朗,仪表堂堂,一身青衣更显得潇洒俊逸,像个小道长。 只是后面那些……是被道长降服的山妖吗? “姑娘……姑娘莫怕,我们是斜月三星洞修行之人,路过此地,惊扰姑娘了。”奔波儿灞也不靠近,只是远远的施礼,提高了嗓门儿喊着。 姑娘犹犹豫豫的从灌木后出来,这才一点一点试探着走到众妖面前。 斜月三星洞,这倒是名声在外。 “那……你们可是须菩提祖师门下?”年龄稍长一些的姑娘问道。 奔波儿灞施礼的手还没有放下,略略侧了侧脸看了看周遭的小妖,思忖了一下:“尚未入得师门,只怪福薄,不过日日听经闻道就已经很知足了。” “看不出,道长还是个有见识,识礼数的。”姑娘终于露出了笑脸,算是放下了戒心。 本来,这斜月三星洞的名头,山间早有耳闻。那须菩提乃是上古大仙,哪是阿猫阿狗的都配拜在门下的。 “惊扰姑娘,但性命攸关,还有一事要请姑娘帮忙。” “道长勿须多礼,有事请讲。” “姑娘家在山中,有没有听说过一味仙草,长在悬崖峭壁之上,若是听说过,能否指点一二,急等着救命。” 姑娘看奔波儿灞也不敢抬头,竟然像个羞羞怯怯的白面书生,心里又多了几分好感。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山中?” “两位姑娘脚上鞋子干净,身轻如燕,可见是住在山里的。若是从他处来……”奔波儿灞扫了一眼周遭的小妖。 若是从他处来,要不累成我们这个德行,那我当场叩头,拜你为太奶。 “呵呵,还挺聪明!”年龄小一些的,躲在姐姐身后,露出半张捂嘴的笑脸儿。 “哪有你们说的那种仙草,都是胡编出来骗人的。要是有,哪还能等你们来,我们这日日在山里的,岂不早都挖了?” 奔波儿灞一愣,五雷轰顶。难不成这一夜的山路,都白走了吗?怎么跟这些妖怪交代呢?为了训练大家脚力? 自始至终保持施礼状态的胳膊,听了这个消息更是像打了石膏放不下来,连同弯着的腰,一起僵了。 姑娘不像说谎的人,只怪自己太冲动。 “我家倒是有些草药,不知道你们哪一个生了什么病?”年长的姑娘问道。 她一眼就看出了奔波儿灞眼睛里的失望。 “这……重伤昏迷,恐怕外伤内伤都占全了,我们都不知道从何医起,姑娘能有办法?” 奔波儿灞脑子里,现在除了那几株仙草,已经装不下别的了。山里的人都懂药草,自然也通医道。 姑娘貌美如花,还是个全才。 “正好有药,你说的这些,都治!”姑娘娇羞的说道,扭捏一笑,转身拍了一下身后探出的小妹脑袋。 小妹正看一眼少年,看一眼姐姐,眯着眼睛坏笑。 “那……有劳姑娘了。”本想让个小妖随姑娘去取,可再一看,地上这些家伙都已经睡着了。 “不有劳,不有劳,我俩就是采药为生的,这篮子里就有!”身后的小妹探出脑袋,好似看出了姐姐的心事,故意从中作梗。 姑娘也不急,慢悠悠摘下臂弯上挎着的篮子,掀开上面的一层青花布,又走了几步,才到奔波儿灞近前。 “这几株,创伤扭伤,都可用,这几株,止血最好,这几株,用文火慢慢的焙干,再用碾子碾成细粉,愈合伤口是最好的……” 姑娘细细的介绍着,奔波霸看着一篮子的药草,目瞪口呆。 还魂草,专可吊着魂魄不让阴差勾了去。 木精根,据说可以接骨散淤,一株千金。 还有篮子里的人参,顶花带叶,头上还有几个红豆子,看样子是刚刚挖出来又用山泉洗净,品相足足百年有余。 篮子下面,还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如果是灵芝,看那伞梗,少说也有千年。 有了这一篮子宝贝,还去找什么仙草,眼前这不都是仙草么!这姑娘家是种药的么! 正看的眼睛拔不出来,姑娘忽然把篮子再往前一送,直接挂在奔波儿灞手上。 “都送你了,反正这些东西山间有的是,又没有什么本钱,改日我和小妹再去采就是了。” 啊?一篮子都送了? 又是莫名的震惊! “山间都是?姑娘采得这些,恐怕寻常人一辈子都遇不到!” 一边说着,一边急不可耐的翻动里面的药草,篮子下面那一颗到底是不是千年灵芝呢…… 果然是千年灵芝,心中狂喜。 毕竟是普通猴子,有这一株,就算再没别的也都够了。 “这有什么难,我们姐妹采它们,还不是给它们面子,不乖乖的给我们,有它们好看!” 奔波儿灞只顾着看草药,也没把目光放在傲娇卖弄的小妹身上,就是一个劲点头称是。 反正,现在姑娘说什么都对。 “姑娘恩德,小道日后定当报答。敢问姑娘名姓?” “我姐姐叫云芝,我叫玄铃儿!嘻嘻……”小妹抢着答道。 三个人在这里还聊着,没有注意那边假寐的小狐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她眯着的眼睛只有一丢丢的缝隙,眼中的两个姑娘,神魂之外略带银辉。 不过此刻,还是别说破了…… ------------ 第8章 云芝 云芝转圈扫了一眼,实在是想不到斜月三星洞里的人,居然还会搞不到仙草神丹,为了一个传说,兴师动众来了这么多小妖。 不是另有企图,那就是救人的事不能对那须菩提祖师讲。 这些年山里有仙草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人的本性,最好就是有捷径,不劳而获。修道的更是。 苦修苦修,修行之苦,常人难以体会。熬不住了,就会想着能不能走个捷径,吃点什么下去,一日飞升。放过老子吧。 莫不是眼前的这些小妖也是这么个打算? “就不知道,你们要救的,是一个什么人?莫不是……”姑娘使劲儿揉扯着手里的青花布,眉眼之中微微透着一点儿担心。 玄铃儿也看出了姐姐的心思,一下抢过姐姐的话:“莫不是你的娘子?” “没有没有!修行之人,哪来的什么娘子,况且,我是祖师救下的,只想着跟祖师一辈子修道,能伺候左右就好了。” “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小妖,难不成是救你的爹娘?”云芝立马缓过了精神,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反正不是救娘子,救谁都无所谓。 奔波儿灞一阵错愕,瞪大了眼睛。听云芝前后的口气,怎么好像娘子倒比爹娘还重要一些。 “不是,不是,自打被师父救了,就再没见过爹娘。救的是……一只小山猴。” “把手放下好好说话,始终一个姿势挡住脸,是不是怕说谎被我看出来?”说罢,云芝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没有没有,真的是一只小山猴……哎呀!”奔波儿灞一拍脑门儿,再多耽搁,猴子恐怕是要不行了,必须马上下山。 “都起来,都起来,下山了下山了……” “啊?仙草找到了?” “再睡一会儿吧,实在不行你们先走,我走路走的想哭……” 打哈欠的打哈欠,伸懒腰的伸懒腰,都被奔波儿灞生拉硬拽给弄起来,又急忙向云芝姐妹辞行。 黑熊精看到云芝的时候整个熊都愣住了,常年守在灵台方寸,整天只能看到摂月和拂风两个冷脸的东西看着不男不女,整个熊都不好了。冷不丁见到云芝这样的,都看直了眼睛感叹,原来世界竟然如此美好。 得道之后弄回去当压寨夫人,虽死无憾。 “得了草药就要走,好没有礼貌,也不留个名姓,日后……”玄铃儿停了停,歪着脑袋看着云芝,欲言又止。 “日后要是哪个想你想的丢了魂儿,也好去找你把魂儿要回来……嘻嘻” “玄铃!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云芝又气又臊,脸被羞的通红。 “小妖……道……叫我,叫我小鱼吧。” 名字能不说还是别说了,像一句绕口令似的,说出来也是惹人耻笑。 两个山间的妙龄女子,听到一个妖字竟然连惊都没惊一下,可怜看门儿的居然还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当局者迷。又或者,是看出来了却在装糊涂?小狐仙暗暗掩面笑了笑。 虽然看上去云芝没有加害之心,但这算不算色欲迷人眼? 妖不在意,可是这须菩提祖师立下的规矩,色心一开,会遮蔽灵窍,坏了道心,从此与佛与道,都不会再有什么缘分了。 其实也对,哪个神仙云游天下还拖家带口的! 众妖已醒。 奔波儿灞聚拢大家,正要下山,又被云芝一下扯住了一处道袍。 “嗯?”众妖面面相觑,挤弄眉眼儿,你看,有戏。 刚刚睡着了的也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放了奔波儿灞让我来。 “云芝姑娘还有事?” “撕拉……”云芝麻利的从自己的白沙裙边儿上扯下一条。 “呀呀呀,姑娘别闪了手。”几个小妖差一点就冲上来了。 奔波儿灞直愣愣的看着,不明白云芝之意。 眉头一凝,云芝又咬破了送到嘴边的玉指,那手指纤纤,如凝脂润玉,真美。 “呀呵呀呵呀呵……”几个小妖又是一阵替云芝手疼。 云芝把沾了自己一滴指血的纱条递到奔波儿灞面前,他看了又看,这是什么意思? “经常穿着此裙熬药,久了也就有了药性,你拿回去,或许太深的伤口,草药不能触及的,就用这个外敷,好的更快。” “嗯……”拿在手里抻了抻。 这么一小块儿,好像不太够…… …… 斜月三星洞。 卧榻之上,猴子身体开始不停的战栗。伤口发炎,高烧不止。 “师兄!就是这儿!都是你们拦着,依了我,一把火把这院子烧了!” 在扯着嗓子发出尖利声音的摂月周围,十多个师兄弟撸着袖子围拢站定,打手一般唯命是从。 “今天我看谁敢阻拦,必要让他知道咱们这观里的规矩!” “哐!”摂月一脚踹开了奔波儿灞的房门,气势汹汹一步跨进屋里。 只有卧榻之上的猴子。 本来是奔着奔波儿灞来的,摂月没想到,猴子居然还没死,眼神里顿时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哎呀?这猴子的命怎么这么硬!”拂风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面前扇来扇去,又一阵犯恶心。 “哼!”摂月咬着嘴唇,越想越恨。 “抬出去,扔到山门外!”喊出这一句,摄月的表情都已经扭曲了。脸颊上横向伸展的肌肉,线条异常明显。 一声令下,几个师兄弟八面拉扯,大把薅着猴毛,悠荡着昏迷的猴子就往山门去。 伤口被再次撕开,猴子的身下,滴答滴答的淌着血,一直在地上蔓延至山门。 砰! 被重重摔在山门之外那百十来块青石板铺就的平地上,猴子脑袋一耷拉,嘴角也已经开始流出殷红的血迹了。 “唧唧……唧唧……嗷嗷……” 声音微弱到不把耳朵贴上去,都会误以为是山风掠过了枯草的声音。 那可能是猴子留给这斜月三星棕红色山门的遗言。 这遗言不关乎拒绝的冷漠,不关乎人性的丑恶,不关乎生或死的抉择,只关乎一个字。 恨! 当清冷的月辉又开始照着猴子那颗凉透了的心,斜月如磨砺后的锋芒,恐吓着山门外正在慢慢缩成一团的猴子身躯。 毫无意识的缩成一团。 月光下的毛发居然变得青灰。他看上去,真的有些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了。 夜,浸没了猴子。毛发上凝结的露汽缓缓渗入每一处伤口,那是疗伤最好的药。不是因为疼痛能因此得以缓解,更不是撕裂处会这样得到抚平。 而是那露汽,会让那原本的痛,来的更加剧烈,剧烈到让猴子麻木…… 猴子感觉到了。 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平静,正像这夜。 这他妈还是人间吗?猴子在心里问。 暗夜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冰冷如斯…… ------------ 第9章 不眠之夜 须菩提侧卧榻上,单手撑头,佛陀的睡姿。 他表情凝重,对着一片虚空轻生叹息:“哎……这又何必呢……” 而与此同时,奔波儿灞和一众小妖正拾阶而上,远远的看到山门前平整的青石地上,仿佛多了一块石头。 “那不是石头!”小狐妖轻盈的身体跑到距离猴子十几步的地方停下脚步,脚下像生出了根须牢牢站定,不再往前一步。 随后赶到的奔波儿灞只感觉浑身的血一下都冲进了脑袋,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猴子。 “猴子!” “是猴子?” “是猴子!” “妈的!为什么这么对待猴子!” …… 躺在青石板上的猴子成为了激怒妖群的星星之火。随后赶到的每一个小妖都像是不断被丢到这篝火中的干柴。 这堆柴火的愤怒,轰的一声被点燃,瞬间火光冲天。 折腾了一天一夜,回来看到的是猴子被扔在山门外的尸体,这是对一个族群心存善念的践踏,对他们集体信仰的亵渎。 哪怕是修道之前曾经茹毛饮血的那些,看到了猴子被弃之门外的身体,也都瞬间崩溃。 不管是谁干的,毫无人性! 一片黑云缓慢掠过月影。 半遮的月光下,一众小妖接连弯下他们直立的腰身,手脚着地,逐渐恢复成了覆盖着鬃毛的野兽利爪。 随着他们一张张人类面孔向着兽类转化,声音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奥呜……” “嗷吼……” 各种野兽扯开嗓子嚎叫的声音,以青石板的平地为中心,开始席卷灵台方寸的山野。 远处,相同的吼叫声开始接力回应。一浪高过一浪。 妖,不是用来脚踏的! 修道如果修的是摄月这样的心,那修成了仙,岂非不如一个禽兽了!那还修他妈什么仙!还不如去修了魔道! 一众小妖在斜月三星平静苦修的道心,竟然被眼前的猴子瞬间刺破,崩碎一地。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猴子佝偻的身体上。 “妖精……都是……下贱痞子!”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奔波儿灞连声带都没有震动,表情木然。 他缓缓蹲在猴子身旁,把脸凑到了猴子耳畔。 “你!” “要是那只石猴” “就好了!” 奔波儿灞嘴里的每一个字,倔强,冰冷,让周围的温度迅速降低。他咬着的牙,让脸上愈加棱角分明。他攥着的拳头,让失望的情绪愈加透明。 这是一个极其不理智但又充盈着某种渴望的设想。他希望地上的这只猴子,是那只石猴! 因为,这样他就能爬起来,给这天地一个畏惧他的理由!就如传说的一样。 “唧唧……唧唧……” 猴子在一众惊诧到极点的目光中,轻声回应。 黑熊精猛的扑了上去,一把抱起了猴子,发了疯似的向着奔波儿灞的住处狂奔。 “是不是摄月!是不是她!猴子,你说话!” 猴子没有任何回答。 “摄月,我他妈一定要咬死你!” 黑熊精憨憨的声音歇斯底里,在山间回荡。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要咬死他!” 就连那只看着最乖顺的小狐妖,也露出了犬齿,轻声对着黑熊精的背影自言自语:“真的该咬死她!” …… “劫数!” 一切被须菩提尽收眼底,只是他无论怎么掐算,都算不出这猴子的命。 他也想知道,这天道莽莽意欲何为。 目下徒子,居然自己都无法预测一二,这算是天地对自己的一种羞辱吗!还是这秘密本身就关乎天地一番不可言说的谋划,现在还不是道破的时候? 这劫数,到底是谁的? 占卜之术应在生灵身上管用,可测吉凶生死。用在探知变化上管用,可测阴晴风雨。这些,都是天地告知于占卜者的。 所谓窥测天机,无非是天地关上了门,又故意把窗户给你微微推开一道缝隙。 反过来你想知道天地在想什么,必然无可奉告。 这正是须菩提证道那一年的疑惑:顺应天道,是不是因为明知万物生灵都是天地股掌之间的玩物,所以才无可奈何的自欺欺人。 只这一念,他与佛陀金身擦肩。 如今他的这个执念,又应在了猴子身上。他不明白天地在做什么,让他眼看着一切发生,却又把他蒙在鼓里。 只能继续看。 “可这天地又想让我做些什么,如何去做……”难道这就是天地的意思,这一切需要一个旁观者? 须菩提想着,他发现自己今天居然无法进入入定的状态了。难不成,连道心也坏了? 缓慢起身,下了卧榻,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窗户旁边,望着云影交错,轻轻捻动皓白的胡须。 “嘶……” 居然有一丝妄念刹那间划过心际!须菩提惊呆了。 自己这样的修为,如果仍存妄念,是该遭天地同诛了。或者,这妄念也是天地所赐的一个暗示么? 对着夜色沉思许久。 他突然锁死眉头,双眼缓缓虚闭,慢慢将脸侧向高处,目光中溢满挑衅之色,轻蔑的看了一眼窗外墨色的天…… 那……就不知者不怪吧! 拂尘猛的在面前兀自一扫,破空而过! “哼!” 轻轻一声…… 这一夜,似乎注定是某种开始,因为太多的人,都在此刻无法安眠。 云芝和玄铃回到自己家里之后,也是惴惴不安。 “姐姐,今天会不会显得有些刻意?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没有看出什么吧?”玄铃说着,拿不定主意的看着云芝。 云芝回来之后一言不发,难不成真的动了凡心? “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也找不出一两颗妖丹,恐怕白费心思。就连为首的那个少年,好像妖丹也没成型。” 玄铃进一步试探着,她在想,如果那少年的妖丹已成,姐姐今天会不会动手。 云芝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她今天撕下罗裙的举动,的确让玄铃百思不得其解。云芝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可是大鱼又在哪? “你说,他们真的是要救猴子吗?”云芝突然开口问道,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变化。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又能怎么样?这山岭左右,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多的小妖了!再若没有妖丹奉上,下次见面,就怕……” 玄铃不敢往下想了。 可云芝似乎全然不为所动。 “姐姐,那……我们惹不起的,你可别犯糊涂!”玄铃又补充道。 她没说出那个名字,姐妹俩只知道那张面孔背后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进行精心的筹谋。但到底是什么力量,不知道。 “那就但愿……还能相见吧。” 云芝看了看自己被扯去一条的罗裙自言自语。 ------------ 第10章 至阴之草 这猴子越看越像那只石猴了。否则单就伤势而言,这两天之内就应该死过两三回了。 奔波儿灞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对摄月,或者说对灵台方寸的怨念导致的一厢情愿。但看着眼前的猴子强大到令人发指的生命力,他还是不由得震惊和感叹:超过他的预想太多。 用了云芝送给他的药草,猴子的伤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看势头,三两天之内外伤就可以恢复。 毕竟这些药草都是稀有之物,用在一般生灵身上,显现出这样的奇效也不足为怪。哪怕是用在修行的人身上,也都是能从阴差手里抢人的。 屋里一众小妖歪歪斜斜,蹲墙角的蹲墙角,坐窗台的坐窗台,但凡有个空地儿就倒下睡了,甚至还有几处在叠罗汉,把下面的小妖压的呼吸也断断续续。 特征鲜明的喘息声和鼾声,让奔波儿灞的小屋里今天突然多了一份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这温暖继而让他想起了送药草的云芝,想起了与云芝见面的每一个细节,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他难以控制的漏出了笑容。 小狐妖趴在门槛儿上,显出了真身,用一条大尾巴挡在自己面前,间或睁眼看一下周围的环境。狐狸天生的敏感。 无意间的一瞥,她注意到了奔波儿灞脸上洋溢着的某种幸福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是出于嫉妒。虽然她对奔波儿灞为了妖的尊严奋不顾身救猴子的做法有些佩服,但绝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好感。 至于哪里预感到不好,也说不那么清楚,反正就是不好。 问题肯定是出在云芝身上。虽然妖类之间遇到困境出手帮个忙也是寻常事,但今天云芝的表现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唐突!出手是不是有点儿太过阔绰!那一篮子草药,交给摄月,或斜月三星药房的掌事,估计都能在祖师讲经的时候在众人之后混个座位了。 居然就送给奔波儿灞用来救一只猴子。奔波儿灞……好像也没有帅到能让人轻易动心的程度啊。 “摄月你丫是不是找死!等你放了单儿的,我……我一舌头舔死你……”黑熊精说完梦话,嘴里又胡乱的嚼了一通。 “揍她!给我揍她!打她脸!”又有小妖接续呓语。 现实中做不到的事情,梦里最容易寻求发泄。 虽然大家义愤填膺,可是这里毕竟是斜月三星洞。那摄月再不是人,后面还站着个祖师,还有一洞修为极高的神仙。 也都是痛快痛快嘴罢了。 妖,毕竟只是妖。就算得了道,满打满算在妖字后面加个精,再想往上,成为妖仙,没有个几千年断断下不来。况且这几千年之中又不知道要渡过多少劫难,每一次都是要命的那种。 因此大多数妖,都是加精之后就止步不前,随便找个山头自立为王,安身立命过日子了。不知足,就等于作死。 第二天,小妖们打着哈欠,走路摇摇晃晃,但又都如往日一样起来早课,到正院里趴墙角听祖师讲经,就好像猴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凑在一起,愤怒或者快乐,都容易受到周遭的环境和别人的影响。一旦各忙各的,先前的情绪自然而然也就淡了。更何况,谁也没有跟斜月三星叫板的能力,所以大家虽然看到摄月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骂骂咧咧,但也没见谁上去咬死她。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 心照不宣了。 “我其实不是不能咬死她。”黑熊趁着祖师凝神的间隙跟老牛偷偷聊着,找补着本来也不存在的颜面。就因为早上遇到摄月的时候,老牛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不咬?” 老牛这妖太实在。 “关键是咬死了她是小,万一在这斜月三星没有了立身之地,不能听祖师讲经,因此耽误修行,这就麻烦了。” 黑熊继续找补,老牛听得认认真真,频频点着头迎合。 “我家世代居守黑风山,绵延几百里,山间走兽无数,就这么回去,怕是扫了父母的脸面。黑风山你听过吧……” “没有,在哪里?”老牛诚实的回答。 哦……不知道啊。黑熊脑子一动。 “离灵山不远。”说罢,黑熊一脸虔诚的双手合十一拜,假模假式,弄得好像见过佛祖一样。 “嘻嘻……”身下忽然传来一阵窃笑,是一只黄鼠狼。 “什么居守,谁让你守的!占山为王就说占山为王,谁又不是不明白。” “既然离灵山那么近,还跑到这斜月三星洞里修什么仙!怎么不去如来那里,将来说不定也能成个什么佛,什么菩萨的!”黄鼠狼有意戳穿,说完了直起身子,等着黑熊给个合理的解释。 “去你妈的吧!一身儿的臭味,就知道放屁的东西。”黑熊气急败坏的上去就是一脚,正中黄鼠狼胯下。黄鼠狼一个不留神,被直接踢到空中飞出了院子。 老牛仍旧呆呆的表情,下意识也摸了一下自己下身,不禁替黄鼠狼一阵蛋疼。他眼睛追着黄鼠狼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又用手在额头搭了个凉棚。 “好脚力!”老牛竖起拇指,继续等着黑熊的解释,额头渗出冷汗。 “他懂个屁,跟着佛祖那叫出家,我家世代单传,我是要执掌黑风岭的,传宗接代乃是大计!” 老牛低头略一沉思。嗯……贤弟所言……仿佛有理。 “你看这是什么……”黑熊四下查探,见没有什么人盯着,把一直攥紧的手缓慢在老牛面前展开。 老牛眼睛一亮。 一丢丢完全木质化的灵芝。 “嘘……”黑熊得意的摇头晃脑,笑了笑,示意老牛不要高声。 “莫不是……”老牛怎么看都像从昨天那一篮子草药里顺的。 “正是……反正那么一大块儿,又不差我这一丁点儿,牛兄,你我一人一半分了如何……”黑熊用两个手指捏起了还没有指甲盖儿大的灵芝,放在嘴边呲着牙咬下了一半儿,把剩下的渣渣递到老牛面前。 “这……不好吧。”老牛欲拒还迎,仍旧把那一点儿渣渣送进了嘴里。 太小,谁也没吃出来什么滋味。 可是嚼着嚼着,两个人的脸色就都开始变得铁青。身体都像是跌进了冰窟,寒战不止。 “大大大大大哥,冷冷冷冷……” “贤贤贤贤贤弟……我我我我我也是……” 灵芝虽说是至阴之物,但两个人还是没有预料到,就塞了个牙缝的小大,竟然药力如此巨大,于是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云芝。 “邪邪邪邪邪性……” 虽然冻到不行,但谁也不肯离开,祖师那边又开始讲经了,他们又把铁青的脸转过去,哆嗦着听讲。 这是个面子问题。 ------------ 第11章 开口! 黑熊和老牛吃下了千年灵芝,都意识到了云芝不是个寻常女子,同时也脑补了一下猴子吃了灵芝之后的画面。 两个多少有点儿修为的妖怪尚且有点招架不住,一只山猴吃了,投胎的速度势如破竹。 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去跟看山门的说破这事儿了,难不成还承认自己丧心病狂,偷吃猴子救命的灵芝不成?丢死妖了。 骑虎难下。两只小妖咬着牙拿眼互相飚着,偶尔哆哆嗦嗦的对视一眼,又慌慌张张转回脸硬挺着若无其事,反正谁修为不行谁先倒,谁难受谁自己知道。 过了没一会儿老牛睫毛都上了霜,对着黑熊突然哽咽着感叹:“猴子好命苦。” 黑熊泪眼婆娑。 挨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大太阳顶着天灵盖爆照,总算舒服了些。 黑熊虽然有那么一阵已经丧失了意识,但庆幸身后是墙,自己总算没有被老牛看破,终究是保全了颜面。他抬起头看了看直直照着他的太阳,伸展双臂十分享受的长舒了一口气:“哦!我日!” 他没有注意到旁边也在仰脸儿迎接着日光的老牛,只听到憨憨的声音在身旁感叹:“晒脸的感觉是真好。” 又胡乱听了祖师座下弟子辨法释惑,也没心思听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感觉一票人在院子里比比划划,干张嘴不说话。不过有一件事还是注意到了:胡狼又呲着尖尖的后槽牙把头转向了院外,他后脑勺又挨了一下,飞过来的是一个没扒皮的大山核桃。 骑在墙上的一排小妖齐刷刷看向院外,奔波儿灞又在那里招手。 也不知道奔波儿灞说了些什么,一转眼墙头儿之上空无一妖。 老牛跟黑熊从院里翻出去,看到的已经是一众小妖急匆匆向着山下跑去的背影。 大家赶到院子里的时候,猴子正咬着牙跪在院子里,仰面朝天。只有老牛和黑熊心有灵犀的点头对视:嗯,看来他真的是给猴子吃了。 猴子没有如奔波儿灞所愿。把一众小妖领到住所的奔波儿灞本来声称待大家参观石猴。 虽然他恢复的速度令人咋舌,只有一些较深的伤口还微微渗出一些血,而那些没有形成贯穿伤的部位,基本都已经愈合。堪称神速了。 可正当大家都开始疑心猴子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有些修为的小妖时,猴子用他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众妖:“唧唧……欧欧……唧唧……” 猴子笑了。谁都不明白他无故发笑原因何在。 不过……是一众妖怪没听懂还是怎么着?这叫声是不是有点儿太普通了。 “你……喊我们来,就为了看他晒太阳?”胡狼揉着挨了一核桃的脑袋,脸色有点儿难看。 “你们谁见过一只山猴这么跪着晒太阳?他醒过来之后突然就蹦下来开始这样。有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奔波儿灞指着猴子求教小妖们,显然,已经是无力应对尴尬局面的死撑。 确实没见过这样晒太阳的猴子。 “其实是晒脸……”老牛轻声的自言自语,被旁边的黑熊巨大的臂肘狠狠拐了一下,恍然大悟的闭了嘴。 “怎么晒太阳这事儿……有意义吗?”小妖们不解。 “怎么没有,你们看,他是不是开了灵智?会不会也有仙根?”奔波儿灞看着猴子,就像指着一块石头猜测其中蕴含美玉。 心情可以理解,猴子毕竟是他救回来的,但要说眼前的猴子有仙根,对妖怪来说侮辱性极强。 就在奔波儿灞说完这一句之后,猴子突然一跃而起,又蹦又跳的鼓掌欢呼起来:“哦哦……啊啊……呼哈呼哈……” “可能……是被街头卖艺的训练过。”奔波儿灞傻了。他不得不自嘲的来了这么一句。 其实也解释的通,被训练过,又跟人类长久待在一起,兴许通一些人性,也很正常。这么说,连身上的伤,也可能是训猴子的人打的。 胡狼过来把手搭在奔波儿灞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跟他一起看了一会儿光着腚满院子乱窜的猴子,那俩通红的屁股蛋子……他尴尬的扭头离开了。 费了这么大劲,又得罪了摄月,实在有些不值。 妖众散尽,夕阳把云霭烧的通红。院子里奔波儿灞的身形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单调的黑色被不断拉伸。 猴子还在撒欢儿,气喘吁吁的踩着奔波儿灞的影子蹦上蹦下,他擦了擦额头,似乎出了点儿汗。 在反复确认周遭再也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和身影后,终于是消停下来了。 随之,整个世界也跟着安静下来。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三个字:“过来坐!” 刚刚蹦跶完的猴子背对夕阳坐在了院子里一截粗大的断木上,低头喘着气,表情严肃,它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终于开口了。 语气平淡,不念过往。 他沉思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深邃,跟刚才那只装疯卖傻的自己判若两猴。 这一刻对奔波儿灞来说恍若隔世,他下意识向后闪身,仿佛怕被猴子发出的那三个字刺中,瞪大了眼睛盯着猴子:你……死猴子你…… 是,装的。 最后一丝血红色正在天际慢慢消退,天空的伤口终究得以痊愈。夜幕缓缓拉至灵台方寸的脚下,跟所有阴暗的的颜色选择同流合污。 奔波儿灞和猴子稳坐无言,静听虫鸣,等待着跟猴子扣动山门那一晚相同的月光再次出现。 断木之上,两个黑影仿佛入定。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之后,小妖们每每提及这个夜晚,都会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就像自己也在他们身边共同见证了一个奇妙的开始。 他们对于这个夜晚有着无数个支离破碎的猜想,并最终复原成了自己心里的一个片段。 他们因为这个夜晚而奋不顾身舍去了一身的修为甚至性命。 他们也因为这个夜晚而骄傲一生,不恨不悔。 不曾憧憬过这个夜晚的小妖不配在世为妖。 不曾直面过这个夜晚的走兽不配修道。 老子当年可是见过猴子,救过猴子,看见过猴子晒脸的。 但是,别细问。因为没有人真的知道这一晚。 青鱼陪着猴子坐了多久。 更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因为过了这个夜晚之后,一切都平淡和自然的继续。 只不过,奔波儿灞从此不再立于观内的众多道徒之中听祖师讲道了。他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墙头或者墙角的小妖之中。 不同的是,他的旁边开始出现了一只唧唧欧欧的叫着,偶尔在嫌弃和厌恶的目光中给身旁的小妖抓抓虱子的猴子。 摄月的眼睛里开始冒火了,就像是奔波儿灞拿着锤子把她按在了地上,往她的眼睛里一锤一锤钉进了一枚钉子。 ------------ 第12章 讲经 晨起,须菩提开始日复一日的讲经说道。循例先喝一口茶,刚一伸手,突然发现今天的茶水没过了碗盖的边缘。 眉头微微一皱。道袍的袖子在茶盏上方一掠。摄月拂风何在! “咳咳……嗯……师父喊你们,怎么不应答!”一个年长的道徒快步走到站着瞌睡的摄月拂风身旁,轻轻咳了几声后压着嗓子提醒。 “祖师……噢……吩咐。”摄月懒洋洋走了过去,弯腰施礼时还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当当!”须菩提拂尘轻轻磕了两下茶盏旁的桌面,添水。 摄月重新回到刚刚的位置站定,胳膊肘怼了一下拂风:“给祖师续茶。” 祖师不语,轻捻胡须。 拂风不情愿的取来热水,正要上前掀开茶盏的盖子。 “摄月!” 祖师又叫摄月。拂风得意的笑了笑,又可以去旁边站着瞌睡一会儿了。看来不讨喜,也不是什么坏事。 摄月心里虽然不悦,但接过水壶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走到近前掀开盖子,也不看茶碗,一斜手里的壶。 轻车熟路,这么多年,没出过岔子。 嗯? 每日倒水,听声音都知道是几成满,怎么今天这声音,好像怎么倒也倒不满? 手里的壶仍旧斜着,人走过去一瞧,水落在茶盏里,仿佛凭空消失。 糟了,忘了放茶叶! “倒!”祖师并不睁眼,只说了一字。 摄月也不敢停手,把手里的壶更斜过去一些。 水入盏内,如洒土中。茶盏好像没了底儿一样。 不知道祖师什么意思,继续添水吧。 “心有不满,所以,这水,怎么倒也是倒不满的吧?”须菩提捻着胡须,微笑问道。 “祖师饶我,祖师饶我。摄月不敢,摄月不敢……” “呵呵呵……”须菩提会心一笑。 “原是不敢,而非不想?”语气温和,不愠不怒。 “祖师……我……” “退下吧。” 摆摆手,重新端起茶盏,掀开盖子,茶色透亮。 余光轻扫了一眼摄月,须菩提心中已有了些许判断,只是,不能说。 一口茶饮毕,拂尘轻轻搭在左边臂弯,祖师保持着盘腿的坐姿飘然而起,直至院中,缓缓落下站定。 一众道徒,都有点儿懵。无所适从的迅速躬身后退,闪避到周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讲经。 小妖们自是开心的不得了,离祖师这么近,破天荒头一遭。 奔波儿灞也不敢转身,目不转睛盯着祖师,轻轻拉扯了一下猴子的道袍,那还是他穿旧的,翻出来给猴子穿上,毕竟他身上有些部位太过显眼,遮一下的好。 背对着奔波儿灞的猴子似有察觉,稍稍定了一下,手里还掐着刚刚从老牛肩膀上抓出来的虱子,但未做迟疑,随后便继续了手下的动作,一口把虱子塞进嘴里,随即出现“嘎喯儿”一声脆响。 继续抓虱子。 老牛本来还有些享受,正好这几天虱子闹得凶,浑身痒痒,猴子抓虱子那叫一个准!可万没想到,能有这么近距离跟祖师接触的机会。面对着祖师,也不敢转脸,也不敢言语,只是用手胡乱在肩膀上毫无灵魂的扒拉着猴子的手,心里紧张的一批。 给老子上眼药!您老人家可看到了,不是我让他抓的,他非要抓。 须菩提洞悉一切,却不声张,自顾自的讲经,就像平日里突然又多了一个小妖,全不在意。 “成仙了道,并非极乐境界,修仙之苦,首在修心。修心之苦,首在克己。克己之苦,又在自灭性情,难……”听到祖师这一句,猴子又是一顿,撇了撇嘴,手下重新开始忙活。 青鱼身上不长虱子。该黑熊了。 猴子就像完全没有看到祖师一样,大摇大摆的起身走到了离他还有几个人距离的黑熊身旁蹲下。 黑熊斜着眼瞄着猴子,微微侧身向一旁躲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猴子动作麻利,瞬间抓出一只塞进了嘴里。 嘎喯儿…… 放肆已极! 奔波儿灞脸色惨白,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去拉回猴子。没那个胆量。 摄月虽然瞌睡,可拂风刚才被倒茶的一幕弄得忐忑,此时已经把一切都收在了眼里,正使劲儿拉扯着摄月的衣角,引他往猴子这里看。 摄月顺着拂风手指的方向慌忙查看,狠劲向上退着袖子,作势就要往出冲,却被拂风拼命往回拉扯。 须菩提越讲越开心,今天分外投入,已至忘我之境。但就是任凭猴子在那里抓了多少虱子,他双目都是选择性失明,看他不见。 及至半日课毕,门下道徒一片哗然。一个个虽然不敢明说,但暗地里也拿眼睛挑着猴子那里指指点点,挤眉弄眼。 放这些小妖进来,已是祖师格外仁德,这下还了得,公然在课上无视祖师,带了宠物进来不说,还抓起虱子来了…… 这斜月三星洞乃是上古大仙门庭,这么下去,坏了规矩是小,日后传扬出去,成了什么所在! 祖师他老人家,如今真的是老糊涂了么! 摄月那里眼神犀利如刀,刀锋晃的猴子身边小妖都开始不寒而栗。 也好!摄月突然停下动作,嘴角邪魅一扬。没人知道他脑子里又有了什么下作想法。毕竟她的脑回路太过清奇。 午休,猴子也休息,坐在那里翻找自己身上的虱子,不再四处乱蹿。奔波儿灞躲闪着别人诧异的目光,还有那些暗地里的提问:这猴儿谁养的? 法坛之上,须菩提端坐凝神。 摄月几番要拱手进言又几番把手放下,早都已经入了他老人家的眼。爱说不说,祖师如果费尽心力去猜一个小童的心思,这才有点儿叫人诧异了。 摄月的眼睛在院里的猴子和祖师之间来来回回的拉锯,她也是吃不准,对猴子来说,是自己现在就向祖师进言,还是等猴子闹得万人生厌,哪个结果来的更惨。 她不相信祖师没有看到猴子,但是祖师不语,这其中的玄机又在何处呢?还是谨慎些好。 摄月这样暴躁的脾气,有话不能说,憋的满脸通红,把自己折磨的够呛。倒是弄得拂风站在她旁边,看看祖师又瞧瞧摄月,暗自喟叹这斜月三星洞里的人情世故似乎越来越复杂,让她越来越看不懂。 当然,最近还有一件事让她更不懂。摄月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行事无端的诡秘许多。 先前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两个人都是可以明说的。可是最近摄月总是无缘无故的就没了踪影,回来问她也是东拉西扯躲躲闪闪,不知道去哪里,见了谁,神神道道的。 而且,似乎还经常心事重重。 ------------ 第13章 凭茶而论(求收藏!求推荐!) 烈日当空,满院子的门徒连带着小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凭汗水顺着衣服浸湿地面。 祖师就不同了。再次开始讲经,仍在院子中央的四块青石板范围内溜溜达达,就像阳光照不到他。 抬手在空中虚端,一盏茶凭空出现。略略饮了一口,茶盏兀自消失。 “呵呵。心无杂念,万事万物,皆可无为而至。就好像这茶,我是喝了,还是没喝?” 小妖们面面相觑,谁他妈知道。汗珠子掉在地上摔了八瓣儿,你跟我讨论这个。 祖师的亲传弟子,大多已经不在观内。再传弟子之中,有三五个极具仙根的,被祖师留在身边。他们的年岁,也只有祖师知道,看上去也是须发皆白,少说几百年的光阴了。 其中唯有一个名唤智清的,中年人相貌,可道行却在其他几个之上。听到此刻,正微微露出半含的笑意,倒是别具几分与众不同的禅境。 “茶于心,饮或不饮,皆在祖师一念。”与祖师四目相对,智清谦卑的低头施礼,轻声应答。 祖师微微点头,又不刻意。借茶言察,以饮说引,还是智清懂我一些。 “换做是你呢?”祖师饶有兴致的反问,智清不语。 注视良久,祖师接着道:“可见世上最难,不是看不清,而是做不到啊。” 智清有点儿懵逼。 祖师既已有察,为何不引? 转而微笑,附身叩拜。仍旧不说话,但已懂了。 无为。祖师的意思是,再观察观察。 转念之间,智清又生困惑,祖师察觉到了什么?不想引导的又是什么?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众目光呆滞,假装思考的小妖。还有一只皱着眉头给妖精捉虱子的猴子。 心里顿时一惊!别的都不用说,一众人、妖都热的不成样子,猴子一滴汗也没掉。 又转回头看了看祖师。 嗯?难不成猴子的境界…… 他不知道千年灵芝的事情。猴子还没缓过来呢。要真上去问,猴子现在还有点儿冷,加身衣服最好。 “难道祖师的意思是,包容之心?就像他今番对待这满院子趴墙角的小妖?”反正祖师既然话中蕴含深意,那就无底线往深了研究吧。 智清又一愣神,再一低头,面前一盏茶。 说是茶,可是盏内有盈盈水光,却不见水。 智清再次抬头看着祖师,迷惑不解。早知道刚刚安安静静听着就好了,多嘴多舌的自寻烦恼,现在下不来台了。 “若有茶,即是待饮。”祖师点破玄机。你要是察觉了,替我引导引导。 跪在地上的智清连连挪动膝盖后退,闪出茶盏:小徒不察,亦不敢引。 须菩提双眉轻轻向上一弯:“呵呵。” 顶数这俩字最难琢磨。 连再传弟子也有了自己的心思,斜月三星的队伍,越来越不好带了。 正在场面有些尴尬的僵持之际,猴子虱子吃得过了瘾,大摇大摆的四脚朝地,撅着根猴子尾巴,把道袍也翘起来老高,目中无人的直奔智清面前的茶盏。 端起来看了看,一饮而尽。 “嗖”! 拂尘破空而过,听着似有万钧之力,可落在猴子脑袋上,又是轻轻的。 “你这猴子。” 众门徒及小妖屏气凝神,体感温度瞬间降低。这猴子气焰如此嚣张,令人发指,或者,心眼缺到家了。 摄月倒是心里一阵开心,等会儿祖师怒了,看不扒了猴子的皮,最好还要连累臭鱼。 “从妖众之中行至人群,这几步路,恐怕你还要走上几年。” 祖师没有生气,但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猴子完全就像听了一个屁,理都没理祖师,又撅着尾巴若无其事返回到妖众之中。 奇了怪了,渴了喝水,满场都直愣愣的看我做什么。 “嗯……牛逼。”老牛神情木然,对着黑熊竖起大拇指。 “切!这有什么?灵智未开,无知者无畏。层次太低。”黑熊一脸不屑,只是他没有去观察老牛的眼神儿。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这猴子看似无心之举,内里却把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这会是巧合吗?老牛在想。 他又看了看回到座位上的猴子。正在翘着二郎腿,模仿着人的样子,前仰后合不知道为什么发笑。 如果这不是传说中的精神病人欢乐多,那这癫狂可能就有另一番解释了。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他昨日收到家中来信,着重提到了石猴一事。千叮咛万嘱咐,离猴子一类的东西远点儿,免受牵连。 信中又说,世道最近尤其不太平,恐天道有变。无缘无故多了很多道士,无名无姓,穿着一身青衣,打着个替天行道的小幡,就算遇到寻常小妖,没有劣迹的,也都给打回原形,废了道行。更惨一些的,还被收了妖丹。妖丹一丢,现了原形不说,基本还要丢了性命。 不丢性命,也会立时变作痴傻捏呆的模样,生不如死。 老牛脑补了一下信中的画面,顿时惴惴不安。 最关键是,青衣的道士还不漫山遍野的都是,要如何鉴别哪个是存在危险的?难不成这仙也不修了,打道回府苟全此生么? 一同陷入这种恐慌的远不止老牛一个。此时,很多小妖都已收到了家信。 万幸。 修为低的好处就是,老子妖丹还未形成,你奈我何! 至于眼前的猴子,还需要观察。不过再怎么说,自己也曾经去断云峰跑过一遭的,就念在这个情分上,猴子也不至于连累自己。况且天庭追捕猴子,跟自己又有什么相关,父母杞人忧天了。 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快些修道。 祖师刚才茶来茶去,又饮又不饮的,也没看明白其中的究竟。关键是,既没有办法向祖师提问,也没有办法向小妖们请教。这就尴尬了。 思来想去,老牛突然冒出一个怪念头。这小妖们为什么不能团结一心,也学学祖师门下的那些人,平时相聚论道呢?况且彼此之间,毕竟不是对手,将来或许还有近百年的缘分,万一谁有了什么七灾八难的,相互也是个照应。 不过这事儿自己不能出头。 他看了一眼黑熊。 也不行。思来想去,他扭过老牛头,目光痴痴的落在了奔波儿灞身上。 这一来么,奔波儿灞是祖师亲手点化,又能出入观内,一些事知道的也方便。二来,奔波儿灞是这灵台方寸的妖界中最像人,人界中最像妖的。这种人妖的号召力在救猴子的时候可见一斑,最适合挑头。三来,万一将来有了什么事,也可以推在奔波儿灞脑袋上,与自己无关。 既然家里已经说到了当下的世道不是很太平,看来这事儿也是得抓紧了。抱团儿取暖,相对安稳。 晚上找黑熊再议。嗯,就这么定了。 ------------ 第14章 坏消息 是夜,月黑风高。灵台方寸山背阴面的山脚下,本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之中,零零星星出现了高高低低的火把。 火把越聚越多,最后索性汇集一处,形成了巨大的篝火。 但凡老牛和黑熊看得过眼的妖怪,都已经收到了两个人的纸条,今晚无一遗漏的来此聚齐了。 虽然大家零星散居在方寸山背阴的一面,但好在住的还都不远,凑起来也不难。 不过大多数妖怪不知道兴师动众的聚到这里,所为何事,又或者,是不是再去断云峰。 上次来回数百里的徒步,仍然让小妖们心有余悸。印象最深刻的是,自己参与其中什么作用都没有,感觉就是一直在路上。 但妖怪相较于人的好处就是,脑回路不会七拐八拐。你喊我来,我就来。啥事你不说,我不问,不信你能憋一辈子。 反正没有夜生活,晚上俩眼一摸黑,也是无聊到家,就当凑个热闹了。 “嗯……嗯哼!” “嗯哼……嗯哼……” 作为召集人的黑熊,不停的清着嗓子,想要说点什么,又一时找不到切入点,所以只能嗓子紧。 “黑熊的意思是说,咱们上山都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聚一聚。”老牛赶紧打圆场。其实本来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发起人。 “对对,是这样的。”老牛使劲扯了扯喉结部位的牛皮,尴尬的附和。 小妖们大眼瞪小眼,鸦雀无声。 只有湿柴和青竹在篝火里被烧的劈啪作响。 然后呢? “据说现在这方寸山之外,都不是很太平。我已收到家中来信,说经常有青衣的道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残害无辜妖类。” “我们修行尚浅,又不能半途废止,要想在修行这条路上走下去,需要互相照应才行。” 寂静如初,老牛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老牛说的……”黑熊还要附和,却发现冷场之后他孤零零的赞同显得有些滑稽。 围着篝火最近一圈站定的小妖们面无表情,不明所以。火光晃动在他们特征鲜明的脸上,是人是妖此刻都归于沉默。 “是……要结拜吗?”篝火外围突然传来了一个解围的声音,第一个站出来回应的。 是那只被老牛踢得鸡飞蛋打的黄鼠狼。 黄鼠狼挤来挤去,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努力打开下跨,样子十分怪异。应该是内伤还没痊愈。等到了前排之后又被篝火烤的受不住,双手挡在火光和双眼之间,小小的身影倔强的随着火光在地面晃动。 这句话一出,妖群中开始了细细碎碎的自言自语,继而慢慢演变成了并不太热烈的讨论。 黑熊木呆呆看着老牛,不知所措的目光跟老牛对视:咱俩是不是没研究结拜这事? 继而,他转向黄鼠狼,伸出了蓝哇哇带着倒刺的舌头,算是一种下意识的恐吓。 和黑熊一起晒过脸的老牛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 “我也接到了家信,说的就更严重一些了。”前排的两个妖怪一侧身,中间又闪出来一个声音。 发出声音的小妖脸上的五官周围还被青灰色的鬃毛覆盖,是那只修为尚浅的胡狼。 胡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明显不高,双目无神的耷拉着脑袋,语气中还带着些叹息。 “这年月,妖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啦。逼着胡狼吃素,这也都不要紧。可即便如此,还是为那些所谓的天道所不容。最关键的,也没见过这天道是个什么样子,红的白的还是黑的。别的还不打紧,就是一样,看父母信中描绘的道人相貌,倒是……”胡狼没有往下说,剩了半句噎在了嗓子里,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有没有人知道他没说出的那半句话是什么内容。 “斜月三星的人。是吧?”暗暗观察了好久的小狐妖悠悠开口,一甩手,将一根小木棍丢入火堆。 众妖一阵哗然! “要是斜月三星的人,必然是祖师下令才可,那怎么还能容得下我们天天去听他讲经?”有妖质疑。 小狐妖莞尔一笑:“祖师门下,亲授弟子众多,大多都不在观中。况且那只妖精跟她们当中的哪一支结了梁子,这谁又知道。如果只是报复还好,就怕……” “就怕是这观里上下合力欺瞒,把我们当做待宰的牲畜!”奔波儿灞的声音突兀的出现,意外的是,大家的视线里,他旁边没有跟着那只毛毛躁躁的猴子。 一众小妖大骇!眼前立时出现了摄月、扶风还有一贯瞧不起自己的那些道徒。 奔波儿灞的话似乎有理。不然为什么观里上下如此轻蔑众妖,却又能忍耐他们在此修行呢? “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们?就像外面那些青衣的道人一样?等我们修为更高一些,岂不是更不好动手了吗?”又有妖不解。 “是啊是啊……”小声的议论。 “为了妖丹。”奔波儿灞话一出口,势如惊雷,听到妖丹两个字,小妖们一个激灵,恐慌的情绪瞬间开始在妖群蔓延。 妖丹是妖怪的命。妖丹的层次就是一个妖精的层次。最重要的,要想修到妖仙,妖丹是基础,没有妖丹,其他的都是痴心妄想。可是不想称为妖仙的妖精不是好动物,谁苦巴苦熬的千百年,就只为了当个山大王!都是止步不前,没有途径了,才转战山岭,称王称霸。 妖精也是有理想的。 可是这妖丹偏偏只是个储存妖精精气的罐子,虽然毕生修为都在其中,但其本身脆弱不堪。得到妖丹,再加以炼化,就可以把妖精的精气提纯,为己所用。这是个致命的Bug。 妖界所以稳定,没有大规模的相互残杀猎取妖丹,根源就在于,妖丹的炼化方法一直都掌握在那些修为极高的所谓天庭正道的手里,百万年中秘密也未曾漏出。所以,妖精之间,即便能够猎获妖丹,也只能摔在地上听个响儿,没有多大的用处。 可如今青衣的道人满世界追杀妖精,猎取妖丹,总不会就为了听个响吧。要是真的为了炼化,按照家书的描述,他们自身的修为似乎又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这就让妖疑惑了。 夜色深沉,密林之中静的可怕。 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锁定妖群,表情狰狞的漏出嗜血的獠牙。 风过林隙,呜咽之声就好像那些被掠取了妖丹的冤魂。 下辈子还别投胎成个小妖了。 ------------ 第15章 聚首造册 正邪不两立,可是正是邪,妖精们说了肯定不算。 阐截两教打了那么久,死了那么多人,还不都是为了把麦,自己随心所欲的规划天道,对万族生灵指指点点。 封神?屁! 想来混鲲祖师门下,也是异类居多。若须菩提真身果然是准提道人,其实他今天对待小妖的和善也不是不可理解。 天生喜欢小动物。 但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哪个妖精敢拿自己的妖丹赌?尤其是连妖丹都还没有的这群家伙。 小狐妖虽然没有否定奔波儿灞的说法,但是她那一颗天生的七巧玲珑心告诉自己,此中还有更隐晦的原因,大家还没有意识到。 “那还不逃命,让我们半夜三更的来这里干什么?”妖群之中又有人发问。 “是结拜吗?”黄鼠狼的一双小手合抱在胸前,仰望着一票又高又大的妖精,眼里闪着星星。 弱小的生灵都太希望身边能有强大力量借以依靠和照拂。 “你丫……”黑熊假装又要飞起一脚,吓得黄鼠狼马上躲到了一个妖精身后,偷偷探出一个脑袋,怯怯的低着头,侧着脸调整着角度,眼睛余光扫着黑熊,不敢说话了。 “当务之急,是要登记造册,拿出个名单!这样若是哪天谁突然没了踪影,我们也好知道。”奔波儿灞提议。 “没了踪影,就为了让别人知道?”有妖自言自语。 “当然,若是知道谁没了踪影,余下的肯定合力去救,无论是谁!”赶紧补充了一句,奔波儿灞擦了擦汗,假装篝火太热。 “可是名单万一落到了穿青衣的手里,不就都完蛋了?到时候按着名单,一个都别想逃了!” “有理。” “人家在暗,我们在明,别说名单,现在咱们的身世、画像都有可能摞在人家书案上了!” “有理。” “搞不好我们自己互相还都不认识,可人家已经都把我们一个一个认全啦!现在已经将我们编好了次序,专门等着我们炼出了妖丹,就像等树上花一落结了果子! 然后找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悄悄使个法术,神不知鬼不觉,把我们收到一个大葫芦里面,回到家就玩了命的晃动葫芦把我们倒出来,啪叽一声往砧板上一摔,一人多高的大刀这么老长,刀锋亮亮的能当镜子照!然后,扑的捅到肚子上,心肝脾肺,肠子肚子的顿时冒着热乎气儿淌了一地! 找到了妖丹还好,哼哼!找不到随手直接扔大锅里退了皮毛,风干了下酒!还有可能把肉一片一片的片下来,趁着大锅里的水已经滚开,咕嘟咕嘟冒着泡,薄薄的汆烫几下就熟了,七上八下,沾上调好的料汁……” 一个小妖绘声绘色说了一大套,眉眼翻飞,抑扬顿挫,手里还一会儿是刀一会儿是锅的比划,好像一切都不是预想,而是他亲眼所见。 果然,肯定,又是那个不开眼没深浅,说话虽然走了脑子却永远看不出眉眼高低的黄鼠狼!! “闭嘴闭嘴闭嘴!” “丫就是个奸细!” “把黄皮子拉出去扒了皮!” 小妖们气吞万里如虎! “嗯……”犯了众怒的黄鼠狼紧张的搓着小手,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小眼神儿无处安放。身下滴滴答答,不知道是汗流浃背,还是欲语尿先流。 跟一众妖精讨论严肃的话题,是需要谨慎再谨慎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把话题的重点放在哪里,把终点归结在何处。永远也不知道哪个词会撩拨他们敏感的神经。 “这么吵下去,明日就可能就不知是我们哪一个的死期了。”奔波儿灞感触良多的窥探,周围嘈杂的声音终于从里面一圈开始逐渐向外围减弱。 “名单还是要有,放在我手里,若是哪天谁发现有所泄露,一切由我来担着。” 篝火依旧噼噼啪啪,火光让大家都看清了这个年轻人果决的一张脸。 但妖的风格秉性,大多是不服就上手,打不过就从此躲着走,没有那么多的通盘算计。论心机计谋,奔波儿灞看着越来越不像个妖。 “名单整理出来之后我们按照十多个一群的分开,群内设置一名主事,每天负责看管自己群内的成员,少了一个,立刻来报。” “各群落一旦分配完毕,立即结束散居,马上迁居一处,早出晚归,互相照应。临时有事,要向主事请假。” 这么科学的管理方式无论如何都让小妖们眼前一亮,似乎觉得自己是加入了某个跟天庭类似的组织,层级分明,管理有序,马上就可以自立一个山头,跟斜月三星一决高下了。 “还有,盯紧每一个穿青衣的道士,也按照同一师傅的原则进行归类,形成名册。每日他们几点出门,几点回到居所,须有我们的人沿路观察,仔细记住。我们明天此刻仍来这里汇总,从此知己知彼,谁有个风吹草动,我们也好早做提防。” “还有!即便是不穿青衣的,也不一定就没有危险,尤其是摄月这类人,更要提防!” 蹲在地上一双眼睛出神的盯着火堆,奔波儿灞的这番话说的沉稳之中充满焦虑。 毕竟还没有发生什么事,除了猴子受虐。 可是今晚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的人是黑熊和老牛,但明显奔波儿灞唱了主角。 这个小道士,或者小鱼妖把阵势搞的如临大敌,仿佛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妖精们今晚唯一的收获就是,终于在这斜月三星之内从此不再孤单。 就算哪天跟哪个小道士发生了什么口舌,动起手来,这么多妖精,法术修为再低也未见得能吃什么亏了。 奔波儿灞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支毛笔,在口中润了润。低头又在另一只袖子里掏出一本白色的小折子抻开,说干就干。 早有准备。 那个欠儿登的黄鼠狼似乎是看到了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况且不用开口只需动笔,似乎更适合他现在的窘境。于是自告奋勇担任执笔。 这些小妖之中,原来他还是最有才的,难得。 …… 近山门的一处院落之中,猴子坐在朝着院子的窗台上,斜卧着身子靠着窗框。虽然两只脚看似悠哉的来回晃动,但是却始终侧着脸盯着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夜色。 跟奔波儿灞商量了一夜的计划,又一字一句反复推敲,不知道这条青鱼把场面控制住了没有。 想把散趴趴的一群妖怪收拢在一起,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现在不做,恐怕再过一阵连想做的机会都没有了,来到这斜月三星洞之前,身上的伤口为证。 而且这几日环境熟悉了一些,山里的猴子告诉他,须菩提确实是派出去了一队道士,个个穿着青衣。 ------------ 第16章 进展顺利 昏死在灵台方寸的山门之前,猴子已经不止一次想要拜师。 名声在外的五岳,他已经访遍。甚至连茅山这样的地方他都去过。可是天庭的文书接连而至,没有一扇门敢为猴子打开。 尽管他百般解释,可这种事情,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说你不是石猴,我们不是不信,而是不敢赌。 冷静下来的猴子突然明白了,想要堂堂正正的拜师,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求。最现实的做法,就是找到一处地方,至少先做到不被赶出去。然后,修行的事,从长计议。 虽然他心里也闹不懂,从石头里蹦出来到底是得罪了谁,为什么就能让天庭如此忌惮。但他现在至少知道了,炼就妖仙之前,必须学会屈从。 可是现如今的世道,即便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日子也是很难混。但凡有些灵性的猴子,都会成为一些所谓替天行道的人猎杀的目标。 出身真是太重要了。 起先,猴子还以为那些替天行道的人眼中的目标都是自己这样的,可直到他看见几个化成人形的小妖惨死在那些穿着青色道袍的人手里,才知道,事情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简单。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道人似乎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门下。猴子当时想,要么他们是实力强大,不怕寻仇。要么是就怕你不去寻仇。 可是自己来洞里混了几天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要是这些道人就是在以此恫吓妖类,避免他们跑到斜月三星来,也解释的通。那就更说明,这斜月三星才是小妖真正的修行圣地。 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如果这些道人是在蓄意引起妖界对斜月三星的仇视,那这事儿就要另当别论了。 可是须菩提也派出了一队青色道袍的弟子出去,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呢? 还在想着,黑暗之中一个人影愈加清晰。是奔波儿灞回来了。按照计划,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 猴子接过名册,若有所思的翻了翻,发现这名册上猴类的,似乎只有他一个。这似乎就不是什么好现象了。 难不成,所有意欲修行的猴妖,都被斩尽杀绝了吗? “摂月……这两日在忙活什么?”猴子合上名册,递还给奔波儿灞,好像并不在意似的随口一问,目光在奔波儿灞身上四下打量。 “每天跟着祖师,应该还是平日里那些事。怎么,你担心她?”自从猴子开口,白天是猴,晚上是妖,奔波儿灞还真是适应了一阵才缓过神。 “担心到不至于,她在明处,倒还好。现在我想的,是拂风,觉不觉得,她有些怪?” “拂风?” “嗯嗯,拂风。她也整日跟在祖师近前,为什么摂月做的事情她也不阻拦,眼看着祖师这几日分明已经对摄月有点儿瞧不上了。” 奔波儿灞撩起道袍,跟猴子一起坐在了窗台上,拂风的事,他从来没想过。 “拂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顶多就是没主意,事事跟着摄月,祖师一切都看的明朗,自然没有迁怒她。” “没主意?呵呵!”冷冷一笑,猴子从窗台上跳下来,挠了几下脑袋问道:“你说,山里的蘑菇,什么样的不能吃?” “色彩鲜艳的,大多不能吃。” “那为什么还经常有人吃了毒蘑菇殒命?”猴子追问。 “有些蘑菇,看上去是没……毒性的……”奔波儿灞恍然大悟。 “说到蘑菇……”猴子停了停,又蹭着屁股坐回到窗台上,把一只手搭上了奔波儿灞的肩膀,接着说道:“老兄,你身上那块儿蘑菇,哪里来的?” “嗯?”奔波儿灞诧异,自己身上哪来的蘑菇。 “嗯?”猴子学着他的语气质疑,另一只手顺着奔波儿灞的道袍伸进去,慢慢掏出一块儿白色的木头。 “这么好的东西,恐怕祖师那里也不一定有。”猴子把小木块儿递到奔波儿灞手里。 “这是?”奔波儿灞有点儿懵逼。 “你身上掏出来的,怎么看上去比我还奇怪?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出来的?”猴子脑袋往旁边一闪,跳起来直接蹲在窗台上,又把小木块儿一下抢在手里说道:“这东西,没有个一两万年绝不会有这样的成色和质地。” “不就是一块儿木头?” “木头?” “不是木头是什么?” “老奔!你再把招子放亮一些,仔细看看,这块儿灵芝少说万年以上,不比祖师他老人家见识短!” 轰的一下,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闯进了奔波儿灞的脑袋。 “这是……云芝的裙摆?” 奔波儿灞把小木块儿举在眼前,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看不出所以。 “云芝……是谁?” 猴子这一问,奔波儿灞看着他的脸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愣愣的看着猴子,吞吞吐吐。 “先别说云芝,我身上有什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自己修行了这么长时间,也做不到隔空识物,猴子居然做得到。 “真不明白你在这斜月三星这么久,平时都学了些什么。这种小伎俩有什么难的,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根本不用别人教,看也看会了。” 猴子一脸鄙夷,跑到院子里的圆木上蹲着,仰望天上一轮皓月。 他双手抱着膝盖,许久,自言自语道:“或许,我应该去找智清聊聊了……” 寝殿里,卧榻之上一张四方的小桌,一盏清茶香气四溢。 须菩提缓缓将茶盏端至唇边,微微摇头闻了闻茶香,又将茶盏放回原处,向着立在一旁的拂风开口:“他们是在山阴的林子里研究的吗?” “回禀祖师,是。” “可有微词?” 摂月想了想,答道:“微词倒是说不上,只是提及了青衣道人和祖师。” “交代你的事,还要用心才行,这群小妖,眼下这么闹,就不得长远了。还是去告诉摂月,弹压一下,你可明白?” “拂风明白,不会提及祖师。” 须菩提说罢又将茶盏端起,闻了闻,又放下。 “智清去找猴子了吗?” “回祖师,还没有。” “那……猴子去找智清了吗?” “回祖师,也没有。” “呵呵,莫不是猴子也去山阴跟他们聚义了?” “回来的人说,没有看到猴子。只是……”拂风也不抬头,面露难色。 须菩提半露微笑:“只是,我为什么这么在意那只猴子?” 拂风不答,拱手,把身子俯下去更低。 祖师笑了笑,看着斜月从卧榻旁的窗户照进来,纯净洁白。 “因为人活的久了,就很无趣。这一无趣,就总想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做,顺道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 第17章 玄机 次日清晨,天际初见灰白,猴子穿好了道袍,蹑手蹑脚的绕过了还在睡着的奔波儿灞,一个闪身跃出了窗户。 不是有门不走,而是担心开门的声音太大。 山上。智清醒了有一阵了,只是仍旧卧在床上,闭目默念着心经,这是多年的习惯了。 忽然感受到一阵凌厉之气,他假装仰面抻了个懒腰,微微把眼睛虚开了一条缝儿,看到了一只毛手毛脚的猴子立在卧榻旁,正在四下好奇的观察。 智清心里一笑,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仍旧闭着眼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猴子不敢出声,立在原处,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眼珠乱转,就是不挪动寸步。 “今日……不去道场捉虱子吗?”智清还是卧睡的姿势,就像对着一片虚空发问。 居然没有驱赶自己!猴子一愣,心里咯噔一下,马上陪着笑脸:“今日祖师并不讲经,捉不到!所以……明日再去。” “既然没有讲经,那你到我这儿来干什么?明明是一只猴子,却唐突开口,讲起人话,不怕我回了祖师,把你赶出去?” “赶出去?为什么?” “呵呵!”两个平声。智清不是笑出来的,是把这两个字念出来的。 念完,总算翻了个身,面朝着猴子,继续摆出侧卧的姿势:“你这猴子!你可知,现在猴子一类的,可是最敏感的。天庭那是恨不得把属猴的都要一一查验。我看你……”智清一顿,故意欲言又止。 猴子下意识向后一闪身,漏出警惕的表情。 “应该……”智清又有意的把脸凑近猴子那张毛脸儿。 “嗯……”他仔细端详着猴子,目光转着圈的看了又看。 “不是那只石猴。”智清慢慢摇头补充道。 “正是!正是!”猴子毛毛躁躁的施礼,可转念一想又像接错了话,忙着改口:“嗯……不是!不是!” “是,还是不是?若是,那趁早下山,念天地好生,我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若不是么……何不开门见山?”智清一字一顿,话说的稳稳当当不急不缓,说完,已经起身盘坐,道袍平整如新,看不到丝毫褶皱,仙姿飘逸。 猴子看的入神。道袍真帅。 可惜,这黄色的道袍,不是寻常的门徒可穿的。再传弟子之中,也只有智清和另外两个人允许着此道袍。 这是修为高低的标志。 穿错了颜色,视为欺师灭祖,会被废了修为,从此成为俗尘之中一例凡夫。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猴子笑嘻嘻的施礼。 “嗯?”智清轻捻长须,故作疑问的把尾音拉的老长。你谢我干啥? “谢谢道长慧眼识金,一看就知道,我不是石猴!” 猴子说的脸上肌肉都硬了,但仍旧生生的把嘴角尽量撇向耳根,挤出来麻木的笑容。 “既然不是,那……”智清追问。 猴子扑通一声跪在智清面前,扭动着屁股,使劲儿控制着力道,向屁股底下掖着不合身的道袍,把尾巴藏起来先。 “弟子先行叩拜,先行叩拜。”言罢,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连面前那块磕过头的青石板,也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还他妈说自己不是石猴! “这……又是何意?” “昨日听祖师茶来茶去的,有点儿晕,但道长神通,听的透彻,祖师……”猴子忽然抬起头,眼睛里仿佛藏着满天星斗,烁烁放光。 “祖师……是不是……要收我?”又一副笑嘻嘻的嘴脸,扬着下巴期待值爆棚。 “嗯……”智清起身,从猴子身旁走过,看着窗外,徐徐说道:“好像……” “这个这个……” “大概……” “这个这个……” “他老人家……” 猴子听的气都喘不匀了,呼哧呼哧连鼻子里都往外冒火。再不说就要当场活活憋死了。 “应该是……” “没这个意思。”智清也不转头,冷冷的结案陈词。 猴子的世界猛然坍塌,废墟之上又跑过一万匹草泥马踩的实实成成。 “解了祖师茶中之意,再来找我吧。如果,还来得及的话。”智清高大的背影摆了摆手,言语之中隐隐透着失望。 “祖师不收,那……”带着颤抖的哭腔,猴子冲着智清背影叩拜。但似乎没有把智清的话听完整。后面那句来不来得及,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仙长,你收了我,可好?” “收了我吧,收了我吧,收了我吧……” “咣!咣!咣!”又是一阵响头。 “嘶……”智清倒抽了一口气,愣住了。 这猴子,他是蒙对了,还是蒙对了,还是蒙对了? 祖师当时的意思,正是希望智清如果看透了一切,能替自己加以引导。而当时道场之内,唯一需要加以引导的,除了猴子再没有别的动物了。 起初智清还以为祖师是要他对猴子加以训诫,后来他又误会了猴子的修为。今天猴子一开口,他就彻底反应过来了,这猴子感情就是女娲补天剩下的那块石头。 话说女娲娘娘也是,要不你就算好了材料,要不你就都凑合着用了,单剩这么一块,仰望着别人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不心生怨念。 石头侯的太久,侯出来一只猴子。 现在甭管这只猴子是走投无路蒙对了祖师的意思,还是心有七窍猜出了祖师的意思,可结果是殊途同归了,收还是不收呢? “那你……为何修道?”智清侧过身来只给了猴子半张脸。 “安身立命……长生不老……窥测天道!”猴子眨巴着眼睛,想到什么说什么,其实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不过窥测天道四个字一出口,倒是噎的智清一口唾沫梗在喉咙里,生疼生疼的。 窥测天道,要么顺应,要么逆行。这猴子要是会窥测天道,知道天庭要弄死他,不去倒行逆施,逆天而行,那就奇了怪了。 “窥测天道乃是精奥至深的道术,即便是祖师,也只是窥测天意而已。离天道,那还差着一层。你尚且没有入门,谈这些早了点。不过这长生么,只要勤于修行,没有外力相加,或可不死。” 智清说着向前走了几步,终于面对着猴子坐下,算给了他整张脸。 “至于安身立命么,要看你想安什么身,立怎样的命。” “若是凡夫俗子,那学学打鱼砍柴即可。若是出人头地,那学学文墨典籍即可。若是一代人王,那学学韬略筹谋即可。若是成仙成圣么……呵呵呵呵。” 智清说到关键处,又是藏一半漏一半,弄的让人想要挠墙。 “该怎样,该怎样?”猴子在地上跪行到智清脚下,急不可待的问。 “若是想成仙成圣么,那小仙……便教不了你了!” 猴子脸色瞬间一沉,智清你是不耍我! ------------ 第18章 天道! 灵台斜月正殿之内,青烟徐徐。香案上方正对的墙上,供奉的“天道”两字,笔力遒劲,仙风洒脱。虽只有两个字,但是上到正殿主梁,下到香案台面,气势宏大。 香案前面站定的须菩提凝视着天道二字,沉思良久。 不过就是两个字而已,现在却成了他心里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 原本以为,自己的修为离这两个字已是触手可及的距离,突破无非是一念之间。但现在看,这天道并非是修仙者要面对的一个层级,而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人时而大气磅礴,时而阴险狡诈。在他之下的所有层级,都是他对修炼者的施舍。而他永远不会给这些人一个跟自己比肩的机会。 香案上的三炷香已经要燃至炉里的香灰了。须菩提微微侧目,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摄月应该站着的位置,空无一人,又不知哪里去了。 他不禁心中一冷,突然皱起眉头,而后又缓缓舒展。宽大的袍袖在面前一过,香案正对的墙面之上,“天道”两字瞬间发生了变化。 “天”字被他扫去了两横,“道”字被他扫去了走之,“人首”两个字诡异的出现在了面前。 “嗯……哼哼!”他微微点头表示满意,可这满意之后又跟着充满了讽刺和不屑的冷哼。 “这就有点意思了……”他终于是笑了。 这笑容还没散去,便传来磕绊之声。只听“啪”的一下,一柄拂尘从正殿门口处一直滑倒了他的脚下。 须菩提也不转身,看着人首两字直接问道:“怎么?是吓着你了?” 刚进门的智清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要跨过高大的门槛儿,陡然抬头看到墙上的人首两个字,惊的一个趔趄,迈过门槛的那只脚想要退却退不回,想要迈又有点胆怯,一脚踩空,把手里的拂尘也跌出去老远。 “祖师莫怪,再传弟子智清,叩见祖师。” “慌慌张张。连你也慌慌张张了。看来这天道两字,远没有人首更让人心生畏惧。” 须菩提说着话,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墙面。 “这……”智清低着头,接近九十度的俯身,满目的怀疑,不敢与须菩提眼神相接。 这天道乃是仙家修行的终极,而菩提祖师在这天地之间一众仙家眼中,几乎是与天道等肩。祖师如今将这天道二字变成了人首,这岂不是灭了道心,生了俗心? 人首,这分明是操控世人的狭隘之心。祖师深不可及的修为,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这叫所有门下弟子还怎么修这仙,还怎么悟这道?修来修去,就为了称王称霸? 智清不寒而栗,后背发冷。 算来自己也是修到了黄袍地仙,不死不灭,很久没有产生过这样强烈的畏惧感了。 智清还在想着,只感觉自己的拂尘在面前垂了下来,他试探着抬起头,须菩提祖师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他吓掉在地上的拂尘。 “怎么?连拂尘都脱了手,难不成你已经垂垂老矣,坏了长生的仙身?” 祖师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几分玩笑。这就让智清更加无所适从,祖师从来不拿修行开玩笑,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怕的什么。可是怕我坏了道心,修来修去,反而修成了一个普通人?呵呵呵……” “智清不敢,智清惶恐,请祖师释惑……” 智清哆哆嗦嗦,始终不敢抬头,作势就要跪拜,却被须菩提一把托住扶起。 “哎……两个字而已,哪有你想的那么多。怎么就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若叫你那些徒弟们看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呢?” 明着是在说智清,可是智清越听越不对劲。 祖师那颗通彻天地之心,此刻已然生惑! 他哪里是在说智清,分明就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祖师到底因何生惑? 智清越想越怕,这对斜月三星,甚至对所有的地仙,都无异于一场精神浩劫。祖师竟然质疑自己的信仰! 他猛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须菩提,目光相接,良久无言。 他看到了祖师的眼神之中,不再像从前那般坚定。似乎多了一点儿玩世不恭,又或者像是某种桀骜不驯。 “抬起头来吧。”须菩提转身而去,仍旧回到人首两字之下站定。 “我是刚刚才有所顿悟,这天道,是我们修到死那一天,都不可能触及的。可是我们偏偏又修得了长生。这天道……呵呵呵……” 说道此处,祖师一停,却把天道两个字,说的活脱脱就像对面站着的某个人。 “祖师!”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勇气,智清当即喝断祖师,这还是头一次。作为再传弟子,他这一嗓子,都能被扣一个忤逆的帽子了。 虽然被智清打断,可须菩提未气未惊,反倒心境平和的笑了笑:“也罢,也罢。” “那猴子……”见智清无法体会自己的心境,又万分恐惧自己生了俗心,须菩提不得已,转换了话题。 智清这才轻声舒了一口气,回禀道:“智清正为猴子的事情而来。他去找我了。” “哦?那他可是解了你我讲经之时的那场双簧吗?” “这……” “不必吞吞吐吐,直说无妨。” “似是而非。好像是解了,又好像……又好像没太解。” “啊?”须菩提立时转身,挑着眉毛惊叹,倒把智清吓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一个劲在心里嘀咕,自己这是事情没办妥,又惹了祖师生气。 本来还想来找祖师,把球踢出去,告诉祖师,这学生自己带不了。可是让这人首两个字给带错了节奏,现在……节奏感一没,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祖师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嘴里不停的叨念:“好天道!好天道!真真是算不明白,算不明白了……” 一旁跪着的智清只恨自己今天出门没好好卜上一卦,今日祖师面前所见所闻,既不能忘掉,也不能记住。要是跑了一个字…… 智清还在那里想着,祖师这边笑声已住,幽幽开口:“若是跑了一个字,我恐怕就要带着这斜月三星,带着你们一众门徒,自立魔道去了……” “哐!”巨大的闷响传来! “空……轰隆隆隆……” “咔嚓……” 闷雷之后,天边数道惊雷接连而至!无数粗细不均的蓝紫色电光如条条惊龙在头顶张牙舞爪四散裂开! 智清愕然!他跪着转身,恐惧的望向高天…… 雷劫? 智清差异的目光中,须菩提缓慢而坚实的脚步已然经过他的身畔,径直走出正殿之外! 雷暴之下,须菩提道袍乍现天光!手中猛然挥动拂尘,直逼苍穹。他目光冷冽,神情凝重,仰面而视,不卑不亢! 似有对天叫战之意……!!! ------------ 第19章 看着办吧 劲风吹舞翻飞的道袍,须菩提闭目问天,仰面而待。 雷劫?别闹了。 雷劫是用来阻断寻常妖精和普罗苍生修仙之路的,像须菩提这样的上古仙祖,雷部正神现了真身,也是要跪在面前施礼请安的。 而且,还得是在须菩提心情不错,爱搭理他的时候。 若是一个不开心,反手使个神通,这漫天的雷电,都会反噬到雷部正神自己身上。乖孙,少跟你祖爷爷玩道术! 久久伫立,在智清已经渐渐绝望的眼神之中,须菩提一字不发,身形傲然。 大雨倾盆,冷冷的冲刷着尘世。 须菩提缓缓睁眼,横切智清追随的目光,迈开步伐。 智清看的清清楚楚,那雨一滴都没有落在须菩提身上。那地上的泥浆,一点也没有沾染祖师的衣襟。 祖师到底还是祖师,这仙身,哪是说坏就坏的。 他抬起袍袖,轻轻的在额头上沾了沾。那是数百年没出过的冷汗了。 起身,跟在祖师身后。祖师不说话,智清也不敢多嘴。尤其是这个时候,差一点就要进行方向性抉择了,最好还是把嘴闭严实了。真叫你站队,你怎么回答。 “那猴子,你收下了?” 祖师永远是一副不缓不急的语气。刚才的事,好像就没发生过。谈到了猴子,也好像是智清的事情,跟他没多大的关系。 智清把脸往天上一斜,雷也打了,雨也下了,差不多得了。祖师法身未破,跑灵台方寸山打雷下雨的,提前也不预报,这几个神仙是越做越回去了! “嗯?”祖师停脚转身。问你话呢! “咳!咳!” 随着祖师一个疑问句,手里的拂尘轻轻抖了抖。祖师又咳嗽了两声。 立时!天光大亮,云住雨收!在他们身后的两峰之间,架起一座七彩的虹桥。 也是,祖师都咳嗽了,待会儿给人家整着了凉,雷神风神,都给祖爷爷跪到南天门反省去,弄不好都得打下凡尘,历经轮回之苦。 至于那龙王,哼!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见祖师停了脚,智清慌忙俯身施礼:“祖师,我……没收,也没不收。所以特来回禀。小徒心中迷惑,您说,我是收呢?还是收呢?还是收呢?” 说完,智清微笑的看着祖师。原本的计划都打乱了。 “这天道么……” 祖师一开口,智清浑身又是一个激灵,怎么还拦不住了呢。 “天道不语,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索性,怎么着都行。”祖师捻须微笑。 姜还是老的辣,人老奸马老滑…… “小徒明白,只是祖师,有一句话……” “嗯?” “这日后天庭若是……毕竟,现在……这……摄月……嗯……” 智清把好好几句话,说的碎了一地,七零八落的只点了点关键词。 “天庭?呵呵!天庭……能把我如何?” 智清心里瞬间有了底,看来,祖师是要收了猴子的,不过现在碍着什么,还不到时候,临时交给自己托管几天。 况且,天庭之中也都是道门同人,无非是道门之中选了几个人,在那里管管日常事务,维持一下秩序。真正的精神领袖,还是太上、原始、祖师这一伙子。 “小徒明白,小徒明白。”智清连连回应。 “收,可是收。至于传什么……你……看着办吧。”说完,祖师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倒要看看,智清是真明白还是装明白。 “还有一事!”须菩提又补充一句。 “祖师吩咐!” “传我的话下去,说我这几日清修,便不再日日讲经了。” “那……可是偶尔讲讲?” “偶尔也不讲。” “小徒明白,小徒明白,这就传下去。” 说完,智清头也不抬,拜退而走。一直到正殿转角,都保持着施礼的状态后退,直到抬起头来看不见须菩提,才缓缓直起了身。 智清的身影沿着青石台阶下去,越来越短。正殿门口,须菩提凭空出现,冲着下山的智清点了点头。 智清顺着石阶往下走,边走边琢磨,边琢磨边把速度降下来,直到停住了脚步。 “这猴子虽然是个猴身,但实则是那块顽石的一股怨气所化。即便是代管,哪天惹出事端,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到时候祖师反过头来怨自己没有尽到责任,那就大事不妙了。” “祖师虽然仙身不败,可今日决绝的是心已生惑,若是哪天突然任性起来,闭关悟道,千八百年的不出来,这猴子还是个麻烦。先前就是自己代管,就让你还接着代管,又能如何。烫手的山芋。” 想着想着,智清目光一聚,嘴角微微翘起,脑门上的抬头纹都平滑了许多。 他心里有了主意。 也别说代管不代管的,该教什么教什么,就是不戳破这层关系。 猴子非要较真儿,那就干脆拒绝他,反正全凭他悟性。要是还想在这斜月三星待下去,那如果聪明,猴子就安安分分学点本事即应知足,否则就会竹篮打水。 而且,就算有意教猴子点什么,也还得事先想周全。其一是不能让大家传出什么闲话。天庭耳目众多,就连这斜月三星也不是密不透风,若是把话传了过去,说是蓄意扶植猴子,那就是直接跟天庭叫板了。 倒不是怕,只要祖师在,谁都不怕。关键是,犯不上。 其二,还要考虑门徒的感情。突然收了猴子,势必惹人心生嫉妒,这嫉妒一久,最容易转化成怨恨。怨恨猴子,甚至怨恨自己和祖师。这就不利于团结了。 其三,猴子如果真想立足,势必要低调从事才行。如果过于引人关注,反倒对他的修行不利。 这其四,也是最关键的。祖师明知道猴子是个什么背景,却能如此义无反顾,这里面的东西,尚且琢磨不清,一旦冒失,日后真的与天庭反目,恐怕想替祖师挽回,连个理由都没有了。 有了! 智清一下想到了奔波儿灞。何不收他为徒,然后由他转教猴子?别忘了,这奔波儿灞虽然是一条名不见经传的青鱼,可也是祖师亲自带回来的。就算祖师哪日开心,收了他做徒弟,也是任谁都不敢放一个屁。 这样一来,替祖师办了两件事,第一是把一直晾在那里的青鱼收进门内。第二是完成祖师交办的任务,把猴子培养一下。将来真出了什么乱子,与自己和祖师都毫无关系。 天庭要是问起来,老子灵台方寸漫山遍野都是猴子,你说的哪一只! ------------ 第20章 把他杀了 断云峰脚下,几株百年的杉树枝繁叶茂。树荫遮蔽之下,是一间寻常茅屋。几条顺着山势而下的清澈溪流在屋后汇聚,直到一处断面的地方形成了小小的瀑布。 虽然没有院落,可乍一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就是不能走近,近了就能清晰的看到房顶成捆的茅草都已经发了霉,连墙上也都洒满了青苔。 没过脚踝的杂草中点坠着各色野花,肆意的在茅屋周围围拢丛生,像一处仙境之中的荒宅。 正该是炊烟袅袅的时候,可是屋顶上只有隐隐的雾气,连烟囱也没有,更别提引柴造饭了。 伴随一串熟悉的清脆笑声,两个穿着白沙内衬碎花长裙的姑娘兀自闪现在茅屋门口,就像这山里的水汽在空中凝结出来的一样,杏眼传情,朱唇娇嫩,粉面桃红。 真的女人如水。 嬉闹间推门,年龄小一些的还在咯咯咯的笑着,就看见姐姐推开门愣在了那里,表情骤然凝重。 顺着姐姐的目光,妹妹好奇的抢一步要迈入屋内,可抬起的那只脚也停在了半空中。 “呦,玄铃姑娘好开心啊,可是这几个月的妖丹,都凑齐了?” 姐俩立在屋外,不敢接来人的话,低着头半晌不语。 玄铃被云芝护着,躲在自己身后,紧张的两手揉着裙摆。 “上仙恕罪,我们姐妹法力微末,误了您交代的事。”云芝咬着牙微微施礼回应。 “这山就这么大,哪有那么多妖精啊……”玄铃躲在云芝身后小声嘟囔。 “好哇,好哇!现在连你也学会顶嘴了!是不是修为再精进一些,就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啦!要是不给你点儿教训,怕是你就忘了自己是个妖精了吧……”来人厉声叫嚣,说罢像是要对玄铃动手。 忽然直起腰,云芝一步跨入屋内挡住了门口。她表情异常坚定的直面来人,娇弱但不再卑微。 来人注意到了云芝手下已经做出的抵抗态势,手心里两团弱弱的红光蓄势待发,已经做好了拼命的打算,这才稍稍稳了稳。 “哼!”一声邪魅如鬼的冷哼,那人收回了对玄铃即将作出的动作,转而把那只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喘着粗气,呼吸急促。 虽然此刻沉默的对峙听不到任何声音。但目光中好像闪过无数的刀光剑影。 狠狠地瞪了一眼云芝之后,那人气的一扭头,用威胁的口吻说道:“好,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如实回禀,看看你的修为,能不能经得住三昧真火的厉害!” 听到来人这么说,云芝身子一软,缓慢卸了手上的法力,轻轻咬着下唇,眼波里泛起了涟漪。 三昧真火,上昧诛心,中昧诛精,下昧诛身,乃是天地神火。妖精再厉害,毕竟还是妖精,都类属邪祟。而三昧真火,诛烧百邪。就算是修成妖仙之身,也顶不住一两个时辰。 “哈哈哈哈。”看出了云芝的退缩,来人口中传出得意的笑声,极尽鄙视。 “果然是两个下贱坯子!怎么不厉害了?刚才不是还要动手么!来啊!你动手啊!” 见云芝势弱,来人态度比刚刚更加跋扈了。 “告诉你们!你们不做,随便找谁都能做!这是给你们脸!再要是找不到,就把你俩的妖丹给我吐出来充数!” 云芝无奈的攥着拳头,不再反驳,只觉得纤纤的指甲,都要扣到手心的肉里了。 “现在除了灵台方寸山,这百里范围之内,哪还有什么妖精。”云芝身后的玄铃两手不停揉着眼睛,又急又气的哭了起来,委屈的像个孩子。 玄铃的话说的云芝心里猛的一缩,紧张的抬眼观察来人的反应。提什么不好,干嘛提斜月三星的那些! 她想起了带领一众小妖上山寻药的少年。 “灵台方寸山,我们姐妹就算去了,也弄不到妖丹。在那里修行的小妖,修为都还太低。况且即便有了妖丹,我们也没有胆量在须菩提祖师眼皮子底下动手啊,那跟寻死有什么分别!” 云芝一边尽力转圜,一边暗暗在身后做着手势,示意玄铃别再说了。 那人沉思了一会儿,缓慢在椅子上坐下,许久之后才用一种阴险的口吻开口问道:“这么说,那些小妖,你都见过了?” 云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中有误,可是想要收回已经做不到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见过了。” “里面,有一条青鱼妖,你也见过了?” 没有回答,云芝默默的点了点头。她隐约意识到,事情可能要不太妙了。来人口中的青鱼妖,不就是那个少年么。 “见过了正好!那他的样子,你总归记得吧?” “嗯,记得。” “好,记得就好。虽然没有妖丹,但他却比那些有妖丹的还让我憎恶。本来这件事早晚也是要交给你,索性就提前跟你说了吧。” 对视!两个人都在猜测对方心中所想。 云芝心里一阵打鼓。来人的话听的明白,要交给自己的事,明显与那少年有关。 “你……把他……杀了!然后,所有的妖丹,全都免了,怎么样,这个……应该不难吧?” “啊?”玄铃突然停止了抽泣,情不自禁的惊讶道。两个晶莹的泪珠刚从眼中流出,还没落下,便停在了脸颊上。 “怎么不说话?以你的修为,杀了他这样的小妖,还至于这么为难吗?”那人冷冷的问道。 云芝稍作思考之后回应道:“难是不难。只不过,怎么能再见到他呢?上次撞见,就是偶然。如果是在斜月三星,即便有杀他的机会,恐怕那些密布的法阵,也会在我还没动手之前就要了我的命了。” 来人翘了翘一侧的嘴角,挑衅似的逼迫道:“这些都不是你这小妖该操心的事,你只说,这件事,你是接,还是不接?” 沉默。 玄铃若有所思的抹去了脸上的泪珠,直楞楞的看着已被逼至绝路的姐姐。她知道,姐姐对那少年,一见倾心。现在要求她对自己喜欢的人下手,这个抉择近乎残忍。 “这一年,死在你手里的妖精,恐怕你自己都已经记不住他们了吧。造了这么多孽,怎么,偏偏到了这个人,就犹豫了?想想吧,如果不接受我的提议,即便我放过你,因果报应也不会放过你。这是天道……哈哈哈哈”来人狞笑着,那笑声,犀利如刀。 造孽两个字,不知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天道两个字,也不知道她怎么敢提。 无耻至极! “好。”云芝闭上眼睛,狠狠的咬着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低声回应。 …… ------------ 第21章 猴子的心事 自打那天从智清屋里出来,猴子开始变得心事重重。 那日祖师突然凌空而起,飞到一众弟子当中,猴子就意识到,他和智清的那场戏,是演给在场的某个人看的。 智清或许只是被临时抓去演了一个路人甲,可祖师想要表达的意思,都已经说明白了。 就当是演给自己看吧。 谁让自己是天庭都瞩目的石猴呢?这种感觉有的时候让他毛骨悚然,可有的时候也会让他莫名的感到一种变态的骄傲。 骄傲的日子久了,就会觉得别人做的一切都是针对自己。敏感,自恋。 拜了那么多山头都被赶了出来,猴子明白,如果斜月三星要是再不成,就只能回花果山自生自灭了。 也许这正是天庭想要看到的结果,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结果。 看着猴子修仙是威胁,那么看着猴子是猴子,就会好很多。所以猴子发誓,这一次灵台方寸,一定要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的像一只猴子。 可是祖师的那场戏,还是触动了猴子骨子里的骄傲,让他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应该搏一次。 但智清这个老东西的表现,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猴子不能再进行深入的试探了。赢得起,但输不起。 再说也没有什么试探的机会了,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祖师了。 小妖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说是因为猴子那天的做法藐视祖师,以至于祖师盛怒之下,不再每日讲经,害的大家都没处学道。 真相无从查证。因为小妖们在这斜月三星都是编外人员,毫无地位可言。 本来还有个奔波儿灞夹在斜月三星和一众小妖之间,偶尔还能知道一点点观里的事情、祖师的心思。 现在,他已经自觉的把自己从祖师那边剥离出来,彻头彻尾站在小妖一边了。 猴子坐在窗台上悠荡着一条腿,回头看了一眼卧榻上躺着的奔波儿灞,这条鱼除了善良之外,好似……嗯……好似只有善良,没什么别的优点了。 不过这年月,善良已经很不容易了。敢于善良,这需要的勇气,比敢于邪恶还要大。敢于善良要去挑战邪恶,而敢于邪恶要去挑战善良的人,哪个更容易? 背对着窗户躺着的奔波儿灞根本没睡。他睁着眼睛,脑袋里想的却是这石猴的事。 这个家伙忍辱负重的能力太强,已经不是成府两个字能形容的了。被摄月欺负,不,是虐成那个德行,猴子竟然全能忍在心里,继续装作一只普通的死猴子,这如果不是心胸宽广或者脑袋有泡,那就是在下一盘大棋。 从猴子筹划把小妖们组织在一起,奔波儿灞就越来越倾向于后者。不得不承认,女娲娘娘摸过的,果然跟正常人两样。 只不过奔波儿灞不知道,这种对小妖的组织和排布,对猴子来说简直轻车熟路。 花果山上除了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一只,还有爹娘生养的正常猴子不下几千只。猴子成了美猴王之后利用多少年时间总结出来的管理经验,现在只是把模板套在斜月三星的小妖们身上而已。 虽然这里的小妖多少都有些修为,但论及团队战斗力和协作能力,在猴子的眼中,他们距离花果山还差的远。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些小妖一边懒懒散散,一边还有一颗称王称霸的心。 其实这也难怪,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跟猴子有个本质区别。他们都是各山各洞的妖二代,哪怕修仙失败了身后仍然有退路。可猴子不一样,他必须努力做个妖一代。这需要付出的努力就更多,难度也更大。 “老奔,睡了没?”猴子对着窗外一片青山说道。 “嗯?”奔波儿灞就一个字,没睡,有事就说。 “智清如果收我为徒,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猴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自然,完全忘了自己跪在智清脚下抱大腿,苦苦哀求的样子。 “哦。”奔波儿灞在心里冷冷一笑,这猴子说话的口气,好像斜月三星洞是他家的买卖一样。 “要是祖师能够收我为徒便好啦,喊他老人家一声师傅,也不枉费漂洋过海的来此一遭。” 奔波儿灞想,这猴子可能不是在吹牛叉抬高身价,而是受得虐太多,那颗骄傲的心正在磨灭。 他要保持那种骄傲,就必然设法维持虚假的自尊。 “呵!”鼻子里的声音。自己是祖师收进来的,尚且拜师无望,猴子这一波秀的……带毛的的东西说话还真是没处听。 “你为什么不去找祖师,求他收你为徒?”猴子侧过脸来问,认认真真的挑衅。 这让奔波儿灞想到了初见猴子时的画面。 “可能是怕被逐出山门。”说完,奔波儿灞撇了撇嘴。回怼。 猴子听了这话,并没有出现奔波儿灞预想的那种尴尬,而是侧过脸去,继续望着窗外,眺望着被一座山阻断的远方。 总有这样的人。 哪怕面前是一堵墙,他们也能眺望远方。 “逐出山门……”猴子沉思良久。 之后,他笑了。苦涩之中带着一点期待。 “呵呵,那我就再回花果山。反正,早晚有一天,我会回到花果山。”猴子自言自语。 奔波儿灞没有注意到,猴子扶着窗框的那只手,狠狠的抓在木头上,用力的嵌进去半指…… “我会被逐出山门吗?” 猴子问。不知道是在问奔波儿灞,还是问他自己。接着,他又自顾自的开始一个人精神分裂式的聊天。 “不,这次,我一定要留下。必须留下。我要修仙,哪怕只是个妖仙。我答应过他们,也答应过我自己。” “你没有失去过,你不会懂。我不想再失去了,一丁点都不想再失去了。” “这条路上,我见过太多的人,太多的妖。这灵台斜月,就是我的终点。然后,我要么死在这里,回到花果山之前,就变成一具尸体。要么……” “嘎巴”一声脆响。 奔波儿灞猛的回头,看到断了的窗框正好砸在猴子脑袋上。猴子这才从自己的意识里走出来,他从窗户上翻身而下,揉着脑袋。道袍的后摆,翘起来老高。 他的尾巴,是实在藏不住了。 “木匠活儿我是不在行,但是我可以帮你找到合适的木头。” “死猴子!就该找一条链子把你拴起来,好好磨磨你的心性。”奔波儿灞过去检查窗框损毁的状况。猴子也不停的里外探头来来回回的观察。 奔波霸突然看到,猴子正在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的猴毛明显又细又短,是掉了之后,又重新长出来的。 “我会多找一些木料回来,顺便,打一口棺材。”猴子笑着说道。脸上看不出一丝愤怒或憎恨。 死,似乎在猴子眼中,平平常常。 ------------ 第22章 收徒 祖师仍旧不讲经,但这日的早课却开了。 没有摄月前来袭扰虐待的日子,平静的让猴子感觉无聊。转眼好几日不见摄月,奔波儿灞他们每日到后山给小妖点卯时都在庆幸,唯独猴子,倒好像有些挂念摄月,时不时的就打听一下摄月的下落。 本来以为,小妖们再次骑着墙头,躲在犄角旮旯听经的日子又恢复正常了,可没想到,几天讲经的竟然是智清。 他没有像祖师一样坐在法坛的蒲团上,而是在讲坛下面的台阶上,左右来回的溜达,只是,不上,也不下。 直到他开口,小妖们才明白今天讲经的竟然是他,他不是来替祖师念开场白的。 “呵呵呵呵……”智清捻着长须,一字未发先是故作低调的笑了一阵。整个院子里立时鸦雀无声。 总要有个眉眼高低,人家今天是穿着黄色道袍来的,妥妥的正装。正装就意味着,今天是一个较比严肃的大日子。 为什么严肃,日子有多大。院子里的人也期待知道结果。只不过,每个人心里各有不同。 门徒心里想的是,也许祖师又要开始闭关,日后这灵台方寸山就要智清登台了。所以平日里跟智清关系好的一众人,都把腰拔的直直的,脸上漏出自信的笑容。而那些平日看智清不是很服气的,虽然不敢表现在脸上,但神情明显平淡许多:装什么13,祖师是闭关,又不是挂了。 小妖们心里想的是,新人上台了,原来的规矩会不会发生改变,是变好还是变坏。变好的话,会不会给大家在院子周围安排一些座位,每日也能让大家参与参与讨论。变坏的话,会不会以后都不让妖精进到院子里来了。 “今天……不讲经。”智清说的第一句话噎的所有人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祖师并未闭关,只是这几日有意让大家自修。你们可知,这自修,比听经更加重要。” “修行之事,哪怕同一个时间拜进门下,悟道也有早晚。差的不是师傅的经讲了多少,差的就是自修。” “所以么……”智清中午不再左右溜达,而是在这级台阶的正中偏左一些的位置站定。 这里离墙近,离妖精们也近。几乎所有来听经的小妖都集中在这一侧墙上和墙下。因为这一侧墙外是山野,万一院子里有个什么闪失,谁对小妖动手,咱们大家集中起来容易,要么跑路方便。 这是这是猴子让奔波儿灞在每日点卯的时候跟大家强调的。所以现在整面墙都是腰,在墙下院内的,小的骑着大的肩膀,密密麻麻看不到墙砖。 “所以这悟道,关键还在自悟。”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一片嘘声。说了这么多废话,不晓得智清什么意思。 “可这悟性两个字,并不等同于聪明。恰恰相反,聪明的人悟道反而进展缓慢,又会遭遇诸多劫难。” 猴子眼神一住! 今天妖精们排了满墙,他正在人墙上面抓虱子。听到清虚这么一说,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刚才翻开老牛的牛毛,结果发现了一大块头皮。正把头皮摘出来,一听智清的话,忘了手里的进展,头皮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日祖师言及天道,呵呵呵……”智清说出天道两个字,云淡风轻。可脑子里的画面是那天脑袋上咔嚓咔嚓的打雷。 大家听到这里更认真了,天道可是最高层次的内容,肯定是祖师跟智清私下讨论点拨的,里面一定有干货。 “在我眼里,天道全在一个悟字上。悟,就是吾左边这个心!修道修的,也无非是这颗心而已。所以么,这道法高低,不在道术的玄妙,全在这颗心的高低和玄妙之中。有了心,可悟大道,可修大法。” “可为道而悟,却终究难以成道。为法而修,却难成大法。所以我道家修的,乃是无为。无为之道,这奥义么……” 智清又是一停。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好像身上起了个小痘,智清带着你越挠越近,马上要挠着奇痒无比的痘痘了,发现手够不着…… 猴子一边听着,手里一边忙活。跟大家一样,也是听的奇痒无比的时候被生生打断,手下就跟着使劲儿,正巧一只牛虱高高蹦起,猴子下意识一用力,做了一个虚空的手势要扣住牛虱,扣在老牛身上,一下发出了“空”的一声。 “唉?嘿嘿……”智清目光移到猴子身上。所有人和妖的目光也都跟着落在了猴子身上。 “答得好!答得妙!”智清的笑容里内涵丰富,话中的点拨之意渐浓。 “这空字,正是所要悟的真正奥义!”智清看着猴子频频点头。 猴子心中一喜,这下拜师有望了。 “悟道,过于执着功利,最后恐怕也是一事无成。临了,还是落在一个空字上。所以么,无为而至,全在修心,全在悟空。” 猴子暗暗记住,却并不抬头,任由智清不错眼珠儿的看着自己,引得全场的目光,在智清和猴子之间来回选择,但始终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可见,悟道,就是需要悟空。” 说完,智清神情一变!双手轻轻抖了抖,又整理了一下道袍的领口,平了平衣襟。话锋突然一转! “今日,我的这番话,用意不在讲经。而是,有件事要宣布。” 全场呼吸困难症,肺功能丧失。 “老夫……我要……收一个……” 智清的目光仍旧在猴子这边不离半寸! 猴子的余光看到这一幕,极力控制着自己抖的越来越严重的手。 刚刚捉住的一只跳蚤,也借着这个空档儿瞬间从猴子手里逃脱,重新跳到老牛身上,骂骂咧咧的逃回厚重的牛毛之中。 “徒弟!”智清一字一顿。 这两个字一出,猴子浑身一个激灵! 所有的过往,皆在眼前就如昨日。而所有的苦难,似乎在今天都变得值得。 猴子整个身体定住了。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 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拜师学艺。 他慢慢扭头,渴望,但又畏惧。期待,但又怀疑。 这个头,他感觉自己扭了十多年,扭的连时间都已经停止,万物都没了生息。 四目相接,猴子看到了智清还在朝着他不停的点头,表情敦厚而慈祥。 然后,他无比激动的看着智清的嘴唇微微颤动:“奔波儿灞!来来来……到为师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劫!猴子心上墨一样的黑云随疾风漫卷,万道惊雷垂直劈中天灵,五内俱焚,周身的毛都在冒出滚滚黑烟。 惊雷,是通天彻地天塌地陷紫金锤…… ------------ 第23章 道号青云 笑呵呵的智清不停勾着手示意,让左顾右盼不知所措的奔波儿灞赶快去他面前。 奔波儿灞目光呆滞的在妖群中起身,骑在他肩膀上的一只鼠妖垂着双手,下巴惊的老大,口水沿着下巴滴滴答答打湿了自己小小的道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高出旁边的妖群一大截子,这才吓了一跳慌忙从奔波儿灞肩膀上窜了下去。 其实放眼在场的所有妖精,此刻都已经像是被施了定身诀,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和动作,迟迟缓不过神来。 本来妖精们还是觉得奔波儿灞跟自己不太一样的。毕竟他已经脱了妖身,由祖师亲自点化。平日里的打扮,也跟正常门徒没有什么差别。 可是自从因为猴子的事让他跟妖精的接触越来越多,大家自然把他看成了与自己没有分别的同类。 时间静止。空气凝固。 这斜月三星洞,千年以来没有收过一个成妖的兽类入门了。不管今天只是一次偶然还是真的预示着某种开始,都来的太过突然。不管怎么说,每一个小妖的心都跟着躁动起来了,幻想着自己哪一天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机会加入斜月三星。 除了猴子。 剩下的每一个妖精心里,今天都成为了一个节日。就修行而言,积雪消融,万物复苏,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春节的起源,不知道是不是从这灵台方寸开始初具雏形。 在确认了祖师叫的真是自己的名字之后,奔波儿灞诚惶诚恐的从众妖疑惑的眼神中走过,这一刻,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她即将实现从妖到人的真正转变。 每一步,都像在对这斜月三星宣告,众生此刻平等。 每一步,他的身姿都开始愈见挺拔,仙姿绰约。 每一步,都让他摆脱了碧波潭那条小鱼给人们留下的记忆。 然而,猴子仍旧保持着在老牛身旁捉虱子的动作,背对着离群的奔波儿灞,仿佛又回到了他出生的那块顽石之中。 一众门徒纷纷侧立拱手,用尽他们所有的气力才下了决心,为奔波霸闪出了一条通向正殿台阶的路。 荣耀与艰辛并存。孤独与冷漠同在。 奔波儿灞每一次抬起脚,落下,都让自己更加冷静。冷静到他一点一点思考了拜师应做的每一个细节。 他不敢抬头。 越是接近智清,越是把身子俯下去更低,拱手施礼,亦步亦趋,直至台阶近前,叩拜在智清脚下。 磕长头在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发自一颗求道的真心。虽然,这个场面在他的梦里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了。 三跪九叩,每一次抬头,他都把握着角度,不那么明显的寻找着摄月。他无比期待着她看到此刻的自己时那张愤恨的脸。越是愤恨,奔波儿灞越是开心。这个场面没有了摄月的见证,遗憾。 “礼成即可,我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对师傅的敬畏,原本也不在这些虚礼上。只是万万记住,此刻开始,你也是我斜月三星的一员了。这其中的意思,你可明白?” 智清看了看面前疑惑的奔波儿灞,又扫视了一下院中立着的泱泱门徒,不住地点头。 “嗯……嗯……”千言万语,就总结成了两个字,剩下的就自己体会去吧。 “弟子定当谨记师傅教诲,勤谨修行,不辱这灵台方寸声名。”说罢又拜。 智清眉头微微斜挑,露出逗逼的表情摇了摇头,又连连摆手。 “唉……不不不,记着这些乱七八糟冠冕堂皇的做什么。我说的就不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 “嗯?那师尊……” “我们这斜月三星,灵台方寸,虽然道观不大,却是这人仙两界,修道者仰望的所在。所以为师才特意嘱咐你,遇到事情,莫要自己逞强,凡事提提斜月三星这几个字再观察观察。若是这样都不能遂心,那问题就严重了。” 奔波儿灞听的一愣一愣,还是似懂非懂。 “你看你看,你这小鱼!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智清有点急了,快速在胡子上捋了几下,轻轻一跺脚,在台阶上左左右右踱步。 这么说还听不明白。索性也不顾及那么多了,弯着腰把脸贴近了进一步挑明。 “为师的意思就是,这……要是提了名号对方还不忍让,那就赶紧回来叫人!咱们这里弟子众多,各大部洲都有分布,到哪儿受了欺负,都等同于欺负我满门。况且我们乃是这道门之祖,哪怕从我们这里爬墙脚学过几天的,下了山自立的门派都已经可以名噪一方。所以这普天之下,你就放心,断断是没有打不过的道理!” 奔波儿灞:“……” “这回……明白了没有?”智清又把脸贴上去问,就像在哄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 “谨遵师命。”又拜,磕头不止。智清师尊威武,斜月三星万岁。 “你看你,都说了别再拜了。起来起来。”旁边的同门马上过来搀扶,又赶紧帮忙打扫着奔波儿灞身上的灰尘,让奔波儿灞诧异不止。 也难怪。这智清虽说是须菩提掌教大弟子广云仙君的首徒,但实际上,自打拜入山门学道,一直是跟在须菩提祖师身前伺候。 名义上是须菩提再传弟子,实际上却跟须菩提亲传弟子没什么两样。况且他道心聪慧,道法根本不在自己师傅广云仙君和一众师叔之下,向来是祖师最器重的一个。未来掌教,也在预期之中。 这智清人品没的说,但是毛病也不少。向来是护犊子出了名。欺负他门下弟子,比直接打他那张老脸更容易激怒他,仙界早传威名。 他的人有错,他回去打死可以,你骂一句,必然百般纠缠,非要与你切磋道法。这千十来年,被他切残磋伤的大有人在,未尝败绩。智清两个字,会成为对方瘫痪在床后直至迟暮之年仍旧挥之不去的一个梦魇。 因此,这观内上下,对他门下格外礼让。 好在,智清并不是无事生非之人,门下有错,你只禀报他,若经查实,他也不护短。 奔波儿灞起身,智清又自顾自的想了一下,继续对奔波儿灞说道:“既然入了我门下,今日便给你起一个道号。你法身本是一条青鱼,就叫……青云吧。” “谢师尊,青云定当追随师尊,不辱师尊赐名。”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为师最喜切磋,可这最近三五百年,一直不得机遇。要是日后有了这样的好事,尽量直接禀报为师。你可……记下了吗?” 这最后一问,语气生硬,内涵丰富。 说罢,智清的目光再次一一掠过院内众人的脸。 目光相接,众人不敢对视,要么仰面斜脸的看天,要么低头看着自己鞋面,要么就盯着旁边同门道袍上的扣子假装玩弄。 “嗯……甚好……甚好……” 智清很满意。 ------------ 第24章 投石问路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奔波儿灞摇身一变,成了青云。除了智清之外,其余所有人都陷入了不可思议和措手不及,包括青云自己在内。 不过智清临场的威胁发挥了非常明显的作用,大家对青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摄月出现在道观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她得知臭鱼被智清收入门下的消息,把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皱着眉头一夜未眠,心里想着,智清越来越不清,有点儿像个智障。 智清饮茶夜读,顿时一口茶呛在了嗓子里,咳出来的时候鼻子和嘴一同喷水。擦拭干净,然后,继续读他手里的竹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当晚睡不着觉的还有猴子。 但出乎青云的预料,猴子没有表现出过度的伤心。这与他在收徒仪式上的表现多少还是有些接不上茬儿。猴子在现场瞬间石化的的状态让奔波儿灞记忆犹新,当然,还有他前一晚询问自己如果智清收他做徒弟,他该不该答应的事。 看来猴子是拒绝了。所以,智清难道是赌气收了自己,只为了让猴子甩开腮帮子嚼柠檬吗? 猴子仍旧像往常一样躺在桌子上,把一条骨串儿玩的嘎达嘎达响了一夜,两只眼睛瞪的老大,望着房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或者说,是放空。 青云满心欢喜,当晚自然而然进入了失眠的奇妙境界。为人再低调,这个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的开始畅想未来。说到底,人都是靠着希望两个字活着。妖也一样。 本来以为猴子可能就此再也不会给自己好脸子看了,甚至绝交,青云都能理解。 可是猴子这种动物是真的奇怪。尤其是石猴。抗打击的能力是真强。 第二天,猴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满血复活。 青云眼中立马出现了猴子初到山门时满身伤痕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感叹,说这猴子是生铁里蹦出来的我都信。 按照规矩,拜师开始,每日需要向祖师和师尊请早。因为须菩提闭关,掌教广云仙君一直不在洞内,所以这两位的请早也就自然而然的免了。 即便如此,青云仍旧到须菩提的寝殿门前,跪在地上叩拜了一番。毕竟没有须菩提,他现在成为红烧青鱼的概率更大一些。 至于广云仙君,自打进了洞,一直没见过这个人。 据说此人秉性也是十分的怪异,向来我行我素。本来天庭已经降召,上天为官,执掌天宫宿卫五万禁军,总参天庭军务,是一个历百世天劫也修不来的美差。平时就是看护一座天宫,基本没有什么大事。为此,掌管天河水军的天蓬元帅大为不悦。他盯着这个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说就兵力而言,禁军的人数要比天河水军差的远,可那是个玉帝身旁的职位,又能总参天庭军务,即是玉帝的贴身军事顾问,又能参加最高军事会议,地位何等显耀。相比之下,天河水军只是一般性质的军队,兵力再多,在高层那里也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结果,这老爷子死活不干,回复了三个字:护不住。 然后,广云开始了为期不知道多久的云游,至今未回。 抗旨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会上演诛仙的大戏。可是须菩提出面,又有太上说情,把广云的才智贬低到一无是处啥也不是,也算给了天庭一个面子。所以天庭不但没有追究,反而是重新降旨,保留广云天庭的仙职,日常军务由其麾下副职暂领,只等广云什么时候回心转意,随时上天复命。反正地上一年,天上才一日,不怕等。倒是天蓬气量狭窄,暗暗怀恨在心。 这一等,等了人间不知道多少寒暑,广云全无上天复命之意。所以现在也就变成了一个只有名头的虚职。因此,大家称呼广云,通常也都是仙君,而不称呼道号。毕竟那个职位后面,是盖着天庭钢印的。 青云拱手,但不知道该向天上拜还是该向哪里拜,索性,又向着须菩提的寝殿拜了拜,就算一并给广云请早了。 都拜完了,重新整理好道袍,前往智清的住处。 而此时的智清,正端着一盏茶,恭恭敬敬的站在须菩提的卧榻旁,等着须菩提默诵经文完毕。 须菩提压根没有闭关。只是平日里锁紧房门,哪怕是摂月和拂风两个,也不让进来。 “你师尊那里,改日还需你亲自跑一趟。能忍则忍,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性急生祸。”须菩提微微睁开眼睛,对智清缓缓说道。 智清把茶放在须菩提身旁的小桌子上,打开茶盏的盖子,茶香瞬间飘出,溢满整间屋子。 “小徒一直在手里热着,请祖师放心,您的茶,绝对不会在我智清的手中凉了。” 须菩提淡淡一笑,端起茶盏品了品,嗯,好茶。放下茶盏,轻扫拂尘,他又对智清说道:“这茶香浓而不燥,润而不寡。只是,明明产于雪山之上,却少了几分清冽。” “小徒拜见师尊,不知该……”智清会意,马上岔开话题。 “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去,见到他,请个安便回。多一个字也没有。” “这……若是师尊问起……” “哈哈哈哈”须菩提笑着起身,智清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广云的性情我知道,他要是问起猴子的事情,你便说……”须菩提话未说完,智清笑嘻嘻的抬起头来抢着说道:“猴子心性未定,祖师他老人家,还在等。” “嗯……”须菩提稍加思索,点头认同。 “所以,青云那边,你还要下下功夫,悉心教导才行。”祖师背过一只手,走过智清身旁,在门口站定,面朝着院子,隔着门不知道能看到什么。 智清马上明白。祖师等的不是猴子的心性,要说心性,猴子倒有几分像祖师。祖师等的,是猴子能够开悟,并且在祖师收入门下之前,已经能有些仙根。 “祖师,这块石头扔出去,万一问不到路,这……”智清转过身试探着祖师的意思。 “能不能问到路,不是石头的事情。关键是扔石头的人,够不够准,能不能找到正确的地方。” “啊?!”智清微微一惊。 形势似乎越来越明朗。祖师是要往天上扔石头。 “那小徒……小徒是不是也要提前筹谋一下。” “筹谋?你能筹谋得过天去?你若是能连天道都筹谋进去,你还修的什么仙?哈哈哈哈哈……” 这么严肃的事情,祖师能笑的这么轻松,想必是心里也有几分胜算的。 “嗯,小徒定当以命追随,请祖师放心。况且,小徒也是很久没有与人切磋过了……” ------------ 第25章 第一次请早 “那日谈及天道,见你面有难色,我只跟你说一句:别怕。” 须菩提转过身来站定,神情泰若,面不改色。 “小徒并不是害怕,小徒只是迷惑。”智清一躬身,祖师面前,点到为止,有些话是不能明说的。 “哦?”须菩提祖师饶有兴致的回到卧榻之上盘腿而坐。 智清的的目光追随着须菩提,慢慢转过身来。 “道家说顺应天道。如来也说顺应天道。天庭么,也说顺应天道。凡尘王侯,也说顺应天道。可见,要么是这天道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要么就是拿着天道当幌子。不过我最近却有了一些心得。这天道,好像也在说自己在顺应天道。”祖师捋了捋胡须,虚闭双眼,似笑非笑。 “就是祖师这最后一句,小徒……”智清进一步试探,必要问出个所以。 “智清,是真的不解,还是不敢解?” 智清不语。四目相对。 “祖师的意思是?” 不作回答,须菩提双眼一合,随即入定。 一念之间,寝殿之内,一应陈设都在须菩提闭目的瞬间如轻烟飘散。 智清环顾四周。出现在他双眼中的,是天地之间诸多杀戮的场景。 一头母猪被杀猪的当头一棒,临死之前声嘶力竭的哀嚎,惊恐的眼神之中是身下一窝战栗的小猪。 一旁,是案板,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还有洋溢着笑容,流着口水的脸。 …… 一群恶吏,高坐马上,扬起鞭子抽打着马下的奴仆。马匹受惊而起,马蹄在奴仆的眼中瞬间落下,践踏。血肉模糊。周遭,路人四散而逃。 …… 一只小妖,猛的跳入池塘,正要救起一个落水的小孩儿。 一群青衣的道士,一个法诀捉住年幼的小妖,一张符纸啪的贴在小妖命门,一掌下去,小妖当场气绝。 放眼望去,几只大妖含泪弃走,身后追赶的青衣道士狂浪而笑,挥舞着手中法器,喊打喊杀之声不断。 塘中,小孩儿挣扎的双手渐渐消失于水面。 …… 一只猴子被一名道士捉住,死命的按在地上,绝望的看着不远处的草丛,绝望的伸出小手求救。 草丛中是一双惊恐至极的眼睛,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道士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直直的捅进了小猴的脖颈,瞬间血色喷涌,把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 智清握着拂尘的手一紧,眼睛越睁越大。他看到了草丛之中那双眼睛。 那是青云收留的猴子。 …… 道士狞笑着远去,好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凑够了数量。 猴子左顾右盼的走到小猴的尸体旁,从尸体上取下一小块儿骨头掖在怀里,伸手合上了小猴仍旧惊恐的眼睛…… 智清向前猛的一扫拂尘,好像正要施法,但画面没有停留,随即,周遭一片祥和的云霭,西方极乐世界。 如来正在端坐布法:“一切皆为因果……” 而九重天之上,玉帝拿起一颗吃腻了的蟠桃,正要送入口边,却被近侍上前在耳边嘀咕了一些什么。瞬间震怒,拍案而起,拂袖离去…… 杨戬劈山救母,转回头去,向着乌云之中黑压压的天兵怒目而视。额头上的那一只眼睛释放出一道冷冽的寒光,顺着手中的兵刃,直刺云霄…… 一幅一幅的景象,就像智清亲临。每一幕都在撕扯着一个修行之人的良知。 “啪嗒!”拂尘再次脱手。智清目光如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因果? 说不通! 第一次作恶之人的恶行,又是因为什么?没有起点的循环难道不是这些人作壁上观的借口吗! 因你母亲的果!胡扯! 盘坐的须菩提仍旧闭目不语。 良久,智清徐徐开口问道:“祖师,这些……是幻象吗?” 须菩提起身,捡起智清的拂尘。 “回去吧。青云去给你请早了,不要让他等的太久。”说罢,须菩提摆了摆手,语气之中,听不出丝毫变化。 智清不再多问,缓缓告退。目光的一端定在了须菩提脸上,另一端被他渐渐后退的脚步拉长。 扭过头去,智清疾步走入虚空,身影消失在须菩提面前。 …… “给师尊问安。”拱手立在智清门口的青云朗声拜道。 “弟子青云,给师尊问安。”提高了声音,青云又重复了一便,仍旧没有回应。 “座下弟子青云,给智清师尊问安!”清了清嗓子,再高一个八度。 “咯吱吱……”青云面前的门兀自分开,却没有见到师尊。 “进来进来!”屋里传来智清的声音。 青云试探着迈步跨入,左右探脑。这还是第一次来到智清的房间,生怕脚下走错一步。 “小鱼,往这边游,来来来,为师在这里。” 循着声音往里走,这才看到了正在翻箱倒柜的智清。 “师尊要找什么,让弟子来……” “我自己放的我自己都找不到,你能找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嗯……师尊请便。” “哎?找到了。接着。”智清半个身子还扎在地上的大木箱子里,直接飞出一件东西,被青云慌忙接住。 “师尊,这是……”青云拿着东西在眼前仔细端详。 一个小盒子。盒子周身都像是在燃烧,但火苗不乱,烧的方方正正。而且,不烫手。 “为师送你的见面礼。这还是那年与太上的徒弟切磋,他被我……反正是太上给他,他又给我的。懂吧?”箱子里的声音说完,又自言自语:“哎?怎么就不见了呢……” 青云慢慢掀开盒盖,里面一颗乌金色的丹丸,拇指指肚大小,表面莹润,散发出扑鼻的茉莉香气。 没见过。看样子是用来吃的,不过吃这个动作不能轻易尝试,试不好,西天就在脚下,周围都是如来。 把盒子举在眼前左右上下的打量一番,正看到丹丸后面的智清总算直起了身子。 青云慌忙合上盖子去扶智清。 “长生容易,不老难。逆天行事,最关键的就是……” 智清侧过脸顽皮的挑了挑眉毛,吓了青云一跳。修仙修到这么轻浮,活活一个老不正经。 “弟子愚钝,请师尊示下。” “这最关键的就是啊……有什么招儿就用什么招儿,一定得务实,千万不能死心眼儿……” 说完,智清锤了锤自己的腰,前后左右的扭了一圈,又将双手攥拳举过头顶,在地上蹦了两下。 “嗯……师尊,修成了地仙怎么还会觉得劳顿?” 智清斜着眼睛,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吃喝拉撒谁能没有。修的是仙,又不是干尸!” “这样啊?”青云木了。 ------------ 第26章 智清的见面礼 “这盒子里的丹丸么,是重塑你的仙根的,叫做化龙丸。原名不叫这个,太上管它叫……秘制九转乌金精炼化身丹,太拗口。听着就像你原来的名字奔波儿灞。不过不得不承认,太上炼这种东西最在行。”智清对着青云一扬下巴,示意他把盒子打开。 “化龙?” “正是。不然以你青鱼之身修行,恐怕基础的部分你就要搞上几百年。等你悟道?哼哼……”智清憋着嘴摇头:“谁有那个耐心,还是吃药来得快。” “啪!”青云把盒子盖上,一脸的正义凛然。 “请师尊收回此丹。哪怕千难万险,小徒也要踏踏实实去修仙悟道,绝不作弊。”青云躬身将盒子呈到智清面前。 智清仍在扭着腰,也不接盒子,满脸不屑的叹息:“我门下从来不收死心眼儿的徒弟!刚刚跟你说完,这修仙你就得有什么招儿用什么招儿。如果吃一颗丹药算作弊,那我道门岂不都是靠作弊起家的?那太上作弊都作到上天了!他这一辈子就研究怎么作弊。那玉帝天天吃这个丹那个丸的,怎么就许他作弊,咱们都不行?” “你可知道,这妖想修仙,却比这人要难上太多啦……”智清缓缓走到卧榻边沿坐下。 青云放下盒子,满屋里搜寻哪里有茶盏茶叶,却什么都没看到。 智清这屋里,除了必要的桌椅柜子,就只有满墙密密麻麻的书简。要说家徒四壁也不恰当,可装修的风格确实已经简约到了极致。 “你可知道,这人想要修仙,分作几重?”智清问道。 “小徒所知,按道袍颜色可分为灰青白黑紫红黄橙八重等级。灰青以下层级皆不算进修为之内。这两色为天师大成。白黑两色,为天真大成。紫红两色,为仙尊大成。黄橙两色,为天尊大成。再往上,恐怕就是祖师那个层级,比肩天道了。” 智清点点头:“说的对。但是你可知道,这道袍的层级,跟妖类悟道的等级如何对应吗?” “这个……小徒无法一一对应。” “也对也对。向来都是知彼易,知己难啊。” “请教师尊,妖类修仙,有何不同?” “人修仙,灰袍以下,都是个道士,谈不上什么修为。可是对于妖来说,却分为化身、化神、出妖、炼妖四个境界。再往上到了精妖,才算跟灰袍对等。继续往上,才有魔妖、大妖、初级仙妖、妖仙。如果你在精妖之前就耽误几百年,这接下来……” 智清略略沉吟,毕竟初次以师徒的身份见面,还是要顾及一些。 “这接下来,你还修个屁!” 青云一惊,拱着手把头埋得更低,把脸挡的严严实实。 惶恐。不安。 这世界对妖真不公平,果然起点决定高度。 “为师再问你。” “请师尊训教。” “来我斜月三星的,不管是人还是妖,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自己静静的修炼,偏要跋山涉水到这里?” 青云抬头看着智清师尊。还能是因为什么。这里听一句,恐怕胜过自己几十年潜心修行。 他似乎懂了。一懂,就更加无地自容。 “你说,这算不算作弊?呵呵……”智清轻蔑的斜了青云一眼。小小年纪,在老夫面前敢装君子,幼稚。 “师尊训教的是。青云拜服。” “凡事都要记住,多动动脑筋,不要轻易去撞南墙。切莫把愚蠢当做坚韧,更不要把智慧视作轻浮。万事万物,随缘即可。” 说罢,智清又挑了一眼盒子。 别装相了,把药吃了。让你吃个仙丹还跟求你似的。 青云谨慎的打开盒子,捏起丹丸放在口中服下。一丝润凉从喉咙开始袭遍周身。 正感觉有点舒服,忽然一阵连着一阵的剧痛汹涌如潮。起初还能够咬着牙应付,半炷细香的功夫就已经疼到整个身体如被剥皮拆骨,无论如何支撑不下去了。 眼看着刚收的徒弟昏倒在地垂死挣扎,智清管也不管,扶也不扶。笑呵呵的站在一旁看着,根本没当一回事。 “怎么样?这走捷径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吧?所以,不要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子,瞧不起走捷径的。大家遭的罪都差不到哪里去。” 智清的心是真大。地上的青云身体不停的扭曲抽出,眼睛拼了命的往上翻,已经看不到黑眼仁了。 智清还是不管,只是自顾自的接着白话。 “这件事情,你有三个经验需要总结。这第一么,是需要问问剂量。是吃半粒呢,还是两粒。这第二么,是要问问方法。要不要用野火淬炼一下,需不需要什么药引子。这第三么,就得问问不良反应,也好提前在心里有个准备。你这什么都不问,拿起来就吃,看看你疼的。” 说话的功夫,地上的青云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僵直。嘴巴微微开合几下,发不出任何声音。周身隐隐有黑气缓缓释放出来,在身体上方散逸殆尽。 智清调皮的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青云开始红的发紫,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烧的只剩下一副皮囊。 一伸手,智清在虚空之中捏出一柄竹扇,一手拄着弯下的腰,一手从青云的头一直细细的扇到脚,观察着青云各处变化的同时,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两声。 青云体内的火势得了扇子的助力,烧的更旺了。 咬紧牙关,青云想到了猴子,想到了猴子当初满身的伤痕。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呻吟,哪怕让一切都转变成此刻狰狞的表情,也好过哀嚎。 路,是自己选的。 “我说,你小子要是实在挺不住了,你就嚎两嗓子,干嘛这么难为自己呢。”智清索性蹲在青云身边,一直用扇子扇到青云体内的业火全都烧完,再也看不到一颗火星,才停下手里的扇子。 一堆扑灭之后渐渐冷却的余烬,毫无声息。 不知道智清又动了什么念头,他小心翼翼的把身子俯得更低,脸凑近了抽动几下鼻子闻了闻。 熟了吧。 “遇到我这样的师傅,也算你上辈子积德。小子,你已经突破炼妖的境界,算是个灰袍的精妖天师了。哎呀呀,这细算下来……” 智清掐着手指,心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 “算下来,至少省了你四百年的苦修。这四百年,再遇到个什么劫难,或者穿着青袍子的道士,小命儿能不能熬到下一重境界都两说。” 也不管青云睁不睁眼,智清在他面前晃动着四根手指,表情夸张的等着地上的青云满脸惊讶的跳起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徒儿……徒儿!唉?唉你喘个气儿给为师看看……”智清来回晃动着青云的脸,神情有点紧张了。 ------------ 第27章 一场好戏(求推荐票,求收!) 智清嘴里喊着好徒儿醒醒,可是只要用心听就知道,那种慌忙的腔调完全是一场用心的表演。窗户外面,猴子在窗台下坐了很久了。 青云服用丹药的过程他虽然没有全程目睹,但是大体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期间猴子能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遭到驱赶,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智清根本没有要清场的意思。 看到青云体内烧着的时候,猴子抓耳挠腮的想要冲进去来着。可是转念一想,智清是个地仙,手下没准儿的事儿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况且他刚收了徒弟,就在屋里把人家烧烤了,这完全说不过去。 原以为智清还会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宝让自己见识见识,可是智清似乎在有意观察着猴子的反应,除了嗓子,什么都不用。 都说石猴的性情是天字号第一的顽劣,可如今看,传言并不能当真。 不过听到青鱼已经没气儿的话之后,猴子终究还是没有坐住,索性什么也不顾了,一个闪身翻进了屋里。 进了屋的猴子也不多说,上手就在青云的身上摸索。终于在胸口的位置找到了一条东西,扯出来拿在手里,一条白沙瞬间变成了一片木质的菌伞。 猴子早就知道青云的身上有东西,观察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智清虽然之前没有看到,但是凭嗅觉判断,这东西带着香气,应该是一颗年头不短的灵芝。 猴子把菌伞掰成小片儿,一片一片儿的塞进青云嘴里。旁边的智清左手拿着拂尘,右手拿着竹扇,就在那里干看着,袖手旁观。 “我说,你到底修没修成地仙?是看不出来他身上有这个东西,还是又打了什么别的主意?” “切!”猴子十分不屑。反正智清收了奔波儿灞为徒没收自己,已经打了自己的脸,也就不用再注意什么态度了。 “要是不行的话,就别学人家收徒弟,收完了徒弟就收尸,以后谁还敢跟着你修什么道。难不成你是阎王老头子派来灵台斜月的细作?” “切!” 等猴子狠狠瞥了一眼,抱怨完了,手里的菌片儿也喂进去一半了。 手脚倒是麻利。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智清跨一步蹲在猴子身边,一下夺过猴子手里剩下的菌片,厚然无耻的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表情自然的说道:“这东西不能多用,用多了适得其反,再说也浪费。” 见到智清爱小,猴子的火一下就蹿到了天灵盖。他嗖的一下站起身来,正要给智清来一场人间最平凡不过的骂大街,结果智清一侧脸儿:“闭嘴!” “今天我要是救了他,还有你什么事?”怕猴子控制不住他自己,智清抢先一步说道。 “你救了他,他就会报答你。然后就会来求我日后带着你一并来修道。然后我就非常为难的答应了他,他于是对我心存感激,从而树立为师的光辉形象,一举多得。”智清得意的捋着胡子,好像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他只是在叙述事情的经过。诡诈两个字,写了一脑门儿。 “你算的这么准,怎么不去街上摆摊算命!这我就不明白了,你费这么多心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收了我为徒,拐这么多弯儿干什么!”猴子有点儿急。 “猴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掏出来的是什么。你这个吃了万年灵芝到处晒脸的东西,休得在老夫这里撒野!”智清突然板起脸,横着两指直直点着猴子的鼻尖儿,句句话里都在喷着黑灰。 “收你?!我才不!”智清几乎是在吼。此刻的他跟祖师面前那个成熟稳健的徒弟,已经判若两人。 “你的名声,从天上一直臭到地上了!”智清狠狠一甩拂尘。 猴子楞在那里,被噎的一句都说不出来,大写的尴尬。 “你说什么!”猴子突然一晃脑袋醒过神儿,高声问道。 “说你怎么了!呀呵,是想跟老夫切磋吗?”见到猴子发怒,智清反而来了精神儿,把拂尘也仍在一旁,向上挽了挽袖子,眼中烁烁放光。 “你说那是万年灵芝?”猴子突然转换了话题,把重点移开。哼哼,当谁傻子呢跟你切磋! “嗯?咳咳咳……” 智清已经催动法诀,正要动手了,没想到猴子刚才问他的话,重点竟然在这里,呛的他一阵咳嗽。 “你没看出来?”智清明显不信,心里想着不应该啊,猴子不是被女娲娘娘亲手开过光么…… 猴子怎么会不知道!虽然青云不说,但是从小妖和青云的嘴里,还是知道了云芝和玄铃姐妹的事。在花果山做了几十年的山大王,猴子知道,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一旦岁数超过了万年,不成精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要说千年灵芝百年老参什么的,还能被凡人逮住。可是要说柔弱的姐妹俩能采到万年灵芝,要么她们自己修为高于万年,要么,她们俩就是灵芝。 云芝,玄铃……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猴子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着,没有注意到智清正在偷瞄着他,那双老眼,并不昏花。 吃了万年灵芝菌片的青云片刻之后就清醒过来了。虽然疼痛还在,但正在消退之中。索性就由猴子扶着,结束了第一天的请早。 智清在青云清醒之后也没问问他感觉怎么样,第一句话就是:猴子把你救了。 一直到猴子扶着青云出了门,望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智清仍在喊:别忘了,猴子救的你。要知恩图报啊。 没办法,青云这脑袋太木。要不怎么会有一种东西单单叫木鱼。 送走了新收的徒弟和他的宠物猴,智清脸色突然一变。他站在门下的台阶上,微微显出老谋深算的笑意。 “云芝……呵呵,我不找你,猴子就不去找你了么!跟老夫打这样的算盘……” 全程演戏。就连跟猴子戳穿自己的戏码,都是台词。 …… 须菩提寝殿之内。祖师端坐在挨着墙的蒲团上。没有人看到过这样的他,身背后居然散发着银色的佛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哪怕是在跟智清论及天道,祖师也从未占演一卦去探查自己的这个再传弟子。也不完全是出于信任,只是全部推演出来的一切,会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真的成仙成圣,单单是什么都知道这种能力,就足以让人崩溃和麻木。而这,正是凡人欲求不得的。 就比如此刻,祖师也在心生好奇。从青云进屋,一直到猴子出门,这通篇的设计,竟然是让猴子去寻找云芝姐妹。 为了让猴子能够引起云芝足够的兴趣,或者是让云芝坚定的走入迷局,智清居然还骗青云吃下了一颗妖丹。 妖丹本应是精怪自身炼化而出,可智清给青云吃的那颗,已经是一条有着万年修为的老龙的妖丹。 龙,是太上亲手斩杀! ------------ 第28章 醒来(求推荐票,求收!) 智清的设计虽然在青云和猴子身上奏效,但最后谜底揭开那一天,这笔账肯定要赖在须菩提身上。明摆着,投石问路是祖师的意思。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智清一块儿扔出去两块石头。 不过须菩提并不在意。或者应该说,他并不担心。 当日智清跪在自己身前闪出面前的茶盏,意思就已经很明确了,祖师要是能换个人尽量换个人,小徒做不来这事。 不换。谁叫自己偏偏看好他呢。 况且,智清现在收了奔波儿灞赐名青云,今天又在猴子面前卖了一个好,以后修行也带上他。不知不觉之中,还同时完成了祖师交办的投石问路一事。 只是今日他们师徒的对话,智清说是演给猴子看,又怎么知道不是演给须菩提看的? 不凭别的,只因为他给那颗妖丹起了一个名字,化龙丹。 祖师想到这里点了点头。看来这智清是真的用心思了。智清知道,一切都逃不过祖师的眼睛,索性就把事情点破,又给自己留了一个退路。 智清点破了什么,祖师明白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回到住处的青云和猴子还蒙在鼓里。 看到青云惨白的脸,猴子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心里多少有点小庆幸。这要是拜在智清门下,今天试毒的就是自己了。 什么化龙丹,鬼扯。应该就是智清新近鼓捣出来的方子,炼的半生不熟的丹药,先拿青云试试。吃不死的话提升了修为就算捡着,出去也能安心的吹嘘。吃死了就算青云命里的劫数,他连眼泪都不一定掉。 猴子压着性子叹了一口气,妖怪的命怎么这么苦。话语权永远不在自己手里。 青云疼痛渐渐消退,被折腾的精疲力尽。 本来刚起床不久,这会儿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他和猴子,谁也没想到智清师尊给他吃下的竟是一条万年修为的老龙的妖丹。 要是知道,打死也不能吃。 这其一是没有炼化的方法,生吞妖丹毫无用处,对自身修为没有一丁点儿的帮助。其二,妖精吃别的妖精的妖丹,本就是同类相残,好比人吃人,不变态到灭绝人性的程度,万万下不去嘴。 但智清不仅让青云吃了,还是一剂猛药,万年的龙丹。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恍惚惚,青鱼仿佛回到了他出生的碧波潭。 只是那潭水颜色犹如墨染的夜空,什么都难以分辨。 他正漫无目的的在幽深的潭水中摸索,忽然前方不远处,一个青衣仗剑、鹤发童颜的道人身影渐渐清晰。 道人挥舞手中长剑直指云霄,剑尖处一条银龙脱剑而出,如闪电一般疾驰,刺向天际。 道人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眼眸之中溢满期待。 那不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心似乎在有节律的微微震动,是一颗鱼卵。 道人将珠子缓慢举过额头,向天而示。 就在他的对面,高天墨色印染之中隐隐现出一条盘躯立首的巨大黑龙,两只眼睛如红色的火焰疯狂燃烧。 黑龙注视着道人,同时注视着他手中那枚开始释放银色光华的鱼卵。 这时,摄月狞笑着从黑暗的潭水中走出,见到鱼卵,举剑便刺。 一阵剧痛袭来,从心口出四散全身。 “啊!”青云猛然惊醒,大喊一声从卧榻上做起,浑身颤栗。在猴子惊恐的眼神中,他捂着胸口不停的喘着粗气。 摄月的剑,就像扎在了他的心上一样。 “醒了?” 猴子本来枕着双手斜靠在窗框上,被青云一喊,吓的直接掉在了地上,他语气冷漠的问了一句,没去追问青云做了一个什么梦,就开始低头揉着自己的膝盖。 平复了好一阵子,青云才从卧榻上撑着身体起身下地,走到桌子上咕咚咕咚的灌水。 “海量啊。”看到青云先用茶碗,后来干脆端起了茶壶把壶嘴儿插进嘴里,猴子不错眼珠的观察着稍显反常的青云。 直到把茶壶里的水喝的一滴不剩,青云又晃了晃,才在桌子旁坐下来。脸色也好了很多。 猴子盯着青云的脸,身体却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凳子,跟青云保持着距离。 “我脸色很难看吗?躲什么?”青云低着头看着脚面,一手扶着桌面问道。猴子的动作虽然轻缓,但他还是收在了眼里。 说完,没等猴子回答,青云起身到窗户旁边的香案上拿起铜镜照了照。 “怎么说呢……我好像更帅了。”青云左边侧侧脸,右边侧侧脸,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自己。说不好有什么细节上的变化,但他那张脸,好像是棱角愈加清晰,多了不少飒爽的英气。 照过了镜子,他又抻了抻胳膊,蹬了蹬腿,总算感觉好多了。丹药的副作用全然不见,别的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同。至于修为有没有提升,那需要一个前提,就是他得知道怎么测试自己的修为。 青云一转身,看的猴子一惊,慌忙起身,猴里猴气的又向后一退。没有注意脚下,凳子也被他踢到了。 莫非修为真有提高,吓到石猴了吗?青云暗想,不禁漏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师尊果不欺我。 猴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青云,眼神之中竟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青云往左,他便往右。青云往前,他便后退。就一点不变,死盯着。盯到青云如芒在背,终于一拍桌子,啪的一声,猴子一个激灵,又让他下了一跳。 “你……”猴子试探着开口,仍旧步伐灵动的跟青云保持着距离。 “真的是条鱼吗?”猴子问道。 “不是鱼,难不成跟你一样,是一只死猴子吗?”青云又往茶壶里填满了水,这次没有嘴对嘴,而是端起了茶碗,边喝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吓坏的猴子蹑手蹑脚的坐立不安。 猴子显然已经提升到一级戒备了。那状态,青云敢再接近一步,他能立马大喊一声从窗户蹿出去。 “是鱼?那怎么……”猴子稍稍迟疑了一下,目光从青鱼的脸一直慢悠悠扫到自己的脚,若有所思的隔着不合身的宽大道袍挠了挠自己的腰间。 “当当当!”三声门响。 门开着,猴子的思路被打断,跟青云的目光一起落在了门口站着的小童身上。那是智清门下的再传弟子,两个人都叫不上他的名字。 “师叔,我能进来吗?”小童恭敬的问道。 青云和猴子对视了一眼,显然对师叔这样的称呼一时还没有适应。先前一直是被称呼“喂!”“内个谁!”“臭鱼”。 转过头,青云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又直了直腰。 “什么事?” “奉智清师祖法喻,特意给青云师叔送来连夜赶制的道袍。请师叔即刻更换,看是否合身,不合身,我们速速改过。” 说罢,小童将手里的托盘举高过头顶,里面整齐的叠放着一件灰色青色分不太清楚的道袍。 ------------ 第29章 也有颗丹 看着小童抖落开道袍帮青云换上,猴子自觉的去墙角蹲着的身影酸的出了水儿。 “猴子,怎么样?”青云一边整理身上的道袍,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新裁的道袍身量合体,布匹之中加入了蚕丝和银线,光亮整洁,挺拔平整,一丝褶皱都没有。 “师叔穿上,不像是刚入门的,倒像是早已入了斜月三星,修为极高的人。”小童挤着笑容奉承道。 猴子抬头看了一眼,本来想要毒舌一句,可是想了想还是低头闭了嘴,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假装划啦着什么。应该是大写的孤独。 “这道袍为什么不是正灰色?”青云转身问送衣服的小童。 小童拱手:“禀告师叔,智清师祖说了,您虽然刚刚突破灰袍层级,但是天资聪颖,又得祖师亲自点化,所以修为比正常灰袍还要高一些,距离青袍,也只是一步之遥的事情。他老人家这是盼着您能尽早突破之意。”小童一字一板的回答。 “切!”墙角传来低声的一字,表示不屑。 “急什么,等你入了门,修为肯定在我之上,我一个木头脑袋都能灰袍,等师尊给你也弄一颗什么东西吃下去,没准儿你立地就成了地仙。”青云自贬,希望能安慰猴子,但猴子好像不太领情。 “切!”猴子又是一字,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么多废话,就是祖师亲自点化这一句才是最关键的吧?舔!” 小童一脸惊奇的看着墙角的猴子,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嘴角翘起老高,漏出了一排小白牙。 他下意识想要拱手,可手抬到半路又垂了下去,对着猴子说道:“想必这只就是师叔救下来的猴子吧?果然天资聪颖,居然真的会说话。” 猴子呱嗒一下撂下了脸子,恶狠狠对着小童说道:“我看你倒是不怎么会说话!跟人说话有说这只的吗?你有几只爸妈?几只兄弟?啊?啊?”句句紧逼,说完,龇出又尖又锋利的大牙,朝着小童狠了一下。 “师祖让我一并给你也带来了东西,还有几句话嘱咐。”小童说着话,从腰间掏出一粒丹丸,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猴子。 “师祖说了,要你好生跟青云师叔学着,这里是一粒丹丸,药性尚可,就是刚刚鼓捣出来的方子炼出来的,还不确定药性,你要是愿意吃就替他老人家先试试。吃不死的话,修为就能提升。要是吃死了,他连眼泪也不会掉一滴。不愿意吃就拉倒。” 猴子一愣,这不是自己对青云说过的话吗!可恶!老东西什么都知道,以后得小心了。 猴子的脸涨的通红,不敢与小童目光相接,咬着牙又把头低下,在地上继续划拉着心里的孤独。 小童一伸手,弯着腰把那粒丹丸往前一递,却不肯挪动脚步,就像是喂一只小猫小狗一样的表情:来,来呀……拜一个,拜一个就给你吃。 奇耻大辱!猴子简直要被气疯了。难道吃一粒丹药还要给小童表演个满地打滚或者拜一拜什么的么。 他气息越来越急,铁青着脸缓慢的直起了身子,七窍生烟,一步一步向着小童走了过去。 小童还是满脸惊奇的笑着,全然没把猴子的愤怒当一回事。小动物嘛,吃了东西就会变乖。他是这么想的。 青云一眼就看出了一步一步压上来的猴子是真的动了气,一步拦在猴子和小童之间说道:“他年纪小不懂事,何必呢。”说完,转身拿过小童手里的丹丸,放在鼻子面前闻了闻:“嗯,这颗闻上去甜丝丝的,应该是问题不大。” 把丹丸往猴子手里一塞,赶紧回身给小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快走。 小童犹犹豫豫,一步一回头的看着猴子,仍旧是笑嘻嘻的表情,看的猴子心里恨的想要撕了智清。如果他能打过的话。 很显然是打不过。即便是再好的天资,什么本领都没学,连面前的小童能不能唬住都是个问题。 忍了吧,不能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平息着火气,猴子拿出丹丸来看了一眼智清,手一用力,把丹丸丢进了嘴里,一扬脖子。 正当猴子也盼着奇迹在自己身上出现的时候,小童的脑袋又把着门框歪了进来。 “对了,师祖说了,你如果要吃丹丸的话,要小心些。需要等你体内灵芝的寒气先散尽了再吃。不然会影响药性。他老人家还说,青云师叔是先着的火,然后再用水扑救。你是先扑的水,水没干,火是点不着的!” “嘻嘻……”小童又把小白牙龇出来,脑袋一歪,撒欢儿的跑了。 青云和猴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咽下去了么?” 猴子无语,又回到墙角默默蹲着去了。 孤独……孤独……孤独…… 猴子手里的木棍越划越快,直到嘎嘣儿一声被他折断,狠劲的往地上一丢,然后又上去大喊大叫的反复踩着小木棍儿发泄了半天,才渐渐冷静下来。 不出青云所料,猴子一天没说话,不吃不喝的蹲在墙角里,一副生无可恋的状态。 须菩提祖师闭关,小妖们对听经也丧失了兴趣。毕竟层次这东西,上去了就很难下来。 不过小妖们相聚在一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沮丧,总不能就在斜月三星混吃等死,祖师闭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换了道袍的青云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是在晚上例常的点卯。现在除了借着点卯的机会大家聊聊天,其余的时间开始变得难熬了。 小妖们对青云的态度也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拱手施礼时必不可少的。口口声声,都是“青云仙长”,叫的青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仿佛跟小妖的距离一日之间就拉得很远。 变化更复杂一些的是小狐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原来青云也穿着道袍,但无论怎么看,也不如现在顺眼。怎么就好像莫名其妙的变帅了很多呢。 今日的点卯时间往后拖延了一阵。 那只欠嘴多舌的黄鼠狼每天点卯都是最积极的,可今天居然迟迟未见踪影。 虽然黄鼠狼算是妖群当中目标很小的那一批,可是没有了他四处插话,妖群之中总感觉少了很多的调剂,气氛总是挑不起来。 尤其是黑熊,平日里和黄鼠狼拌嘴最多的就是他。最喜欢欺负黄鼠狼的也是他。可今天黄鼠狼没有出现,最为挂念的还是他。 突然没有人陪着自己斗嘴,黑熊无聊至极,心神不宁的时不时向黑暗之中张望,希望能看到黄鼠狼那穿着破旧道袍的小小身影。 可直到所有小妖的话题都已经聊近。黄鼠狼终究没有来。 跟他住的最近的小妖回忆,一早上就没有见过他。洞穴里的被褥整整齐齐,应该是自己出去了,不会有什么大事。 黑熊这才略略放了些心。 ------------ 第30章 慌张的智清 一连几天过去,平静如水,没有任何涟漪。 就连黄鼠狼的消失,都正在被淡忘。 灵台斜月少了几只妖怪,谁会在意。 别说是黄鼠狼,就是须菩提祖师这么长时间没出现,谁问一句了?少了谁,生活都在继续。 须菩提祖师的行踪没人问,所以黑熊的行踪更没人问。关键是唯一可能问问黑熊去哪里的老牛也不见了。 斜月三星正在上演妖怪都去哪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无聊,所以都去寻找向往的生活了。 本来平时就太过松散,这一下,小妖们更加觉得灵台方寸似乎有要关门大吉的意思了。 跟着智清师尊修行的青云刚拜入门下,表现得相对勤谨,每天都会按时请早,然后去跟随智清修行,当然,牵着猴子。 他的注意力现在都在修行上。看着小妖们每日漫不经心的样子,青云觉得跟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大。 修行是为了自己,难道还非要让人提着鞭子驱赶吗?索性,连每日的点卯也交给了小狐妖。 点了还是没点,也不在意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阵子,猴子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可能有点不太对劲了。因为这日请早之后,智清有意无意的跟猴子提了提修行的事,却总是欲言又止。 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觉得猴子留在灵台方寸,似乎有点不太妥当,可是又无法向须菩提祖师明说。 猴子以为,是那天智清有意让他去探探云芝底细的事情自己没有去做,跟智清演对手戏又被发现,所以智清不悦。 可在临出门的时候,智清突然告诉他们,这几日授课恐怕要停一停。连带着青云,最近都要自修。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青云也没太当回事。还有成百上千年的日子在前头等着,也不差这么几天。 猴子就不一样了。他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味道。那是一种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紧张和血腥的味道。 傍晚时分,夕阳又如往常一样把灵台斜月笼罩在一片橙红之中。 猴子和青云又枕着双手半卧在院中的断木上看斜阳给周围的一切都镶上金边儿。 “不被逼迫的活下去,有的时候想想真好。如果能够就这么活着,已经是神仙了,还何必非要长生不老?”猴子莫名其妙的感叹。 “是啊是啊,日子还长着呢,每天精进一点就可以。修仙也要踏踏实实。”青云自以为是在附和猴子。 猴子稍稍扬了扬嘴角,他知道青云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他的。 “黑熊和黄鼠狼他们回来了吗?”猴子问。 “回来了吧,不知道。师尊刚刚收我为徒,一直都把心思放在修行上了,没再过问。不过。祖师闭关如果再不结束,看大家的意思,也都要散了,还回来干什么。” “散了?日子还长着,说散就散了?”猴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一个散字,不知怎么着让猴子突然心里划过一丝不安。 一种与眼前安逸的夕阳大相径庭的不详预感在心里油然而生。 “日子是长着,可小妖们不修炼,是做不到长生的。况且早晚他们都要自立一个山头称王称霸的过日子。要是别人修行的速度快一些,山头是谁的还说不定呢。所以人家不可能在咱们这灵台方寸耗上一辈子。”青云解释道。 说的也有理。 对他这样拜入门下的妖精来说,真真是来日方长。可对别的妖精而言,来日还未可知。 猴子又想起了他的过往。 “嗯?”青云突然起身,动作麻利的从断木上跳了下去,手搭凉棚向着远方的天空眺望。 一朵云,由远及近。 还没来得及猴子反应,青云已经单膝跪地,向着云朵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 猴子这才注意到,那根本不是一朵云,而是疾速飞来的智清。 智清黄色的道袍在夕阳的照耀之下已经与高天混为一色。他宽大的袍袖被灌入加速过程中形成的疾风,鼓鼓胀胀,须发和手里的拂尘也都直直的向身后扬去。 说话间,智清已经降低了高度,快到近前了。 “弟子青云,叩见师尊。”青云叩头,猴子目光惊诧,隔着这么远,不知道青云怎么就认出来是智清。 再不济也是地仙修为,本该徐徐落脚,暗收云头的智清,这会儿却是速度极快的扎在青云前面,收了脚下的云彩之后又在惯性的驱使下向前疾速走了几步,正好停在青云面前。 猴子侧着脸拱了拱手,心里有点替智清尴尬。这么高深的修为,慌里慌张的多少有点丢人。 “我就不拜了啊,反正你也不是我师尊。”猴子玩世不恭的语气赌气解释了一句。 智清表情凝重,似有不悦。他理都没理猴子,上去一手扶起青云,直接把他的宠物猴忽略了。 “不知师尊屈驾到我这里……” 师尊驾临乃是罕事,青云本想问问究竟,却被智清大力抓住了臂弯处,一个字不说就往屋里拽。 “师尊,师尊……”青云不解,猴子也不明所以,吊儿郎当的在两人身后跟着。 “为师不在这几日,你们修炼的如何?”智清开门见山的问道。 猴子听到一个“们”字,看来除了青云,智清所指的还包括自己。 “弟子天资欠缺,这几日获益不大。不过猴子倒是长进不少。”青云微微侧目,余光看了一眼猴子。 “他长进?他越是长进,恐怕这祸事越大。”智清叹了一口气,往卧榻边上一坐,也不摆当师傅的谱了。 “我说,你们师徒俩聊天最好别带上我。我一个偷艺的,又不是你门下弟子,没招谁没惹谁的,犯不上跟我甩脸子吧?” 自从知道了智清有意带着自己修行以后,猴子以为自己在这灵台斜月可以稳稳栖身,说话也是越来越放肆了。 “一会儿为师再传授你一套心法,进击搏杀虽然不行,但是却可以驱劫避凶。也算是防御的一种。一定好好记下,早晚习练,不可耽误。”说完,智清又斜眼看了看猴子,咬着牙说道:“你也跟着好好练,别等出了事情,埋怨我没有提前照拂。” 智清的性子,又碰上了不知道多急的事情,一句废话也没有了,直接向青云和猴子传授了心法口诀和习练的要领。 猴子只听了一遍,在心里暗暗琢磨了一番,便能够运用了,这样的灵性,绝非寻常妖精可比。 “猴子别得意,该是那丹药的效果,而不是你有什么超过常人的仙根。”智清没好气的嘱咐了一句,又说道:“为师从未教过你们什么。你们自然也不会什么。不会就不能去教别人。记住,无论何时,别人问起来,都说心法是你们自悟的。” “切记,不可卖了为师……”智清表情怪异。 ------------ 第31章 炼妖丹 智清说的够直接。但是一个地仙被吓成眼前的样子,猴子虽然多少有点儿心生不屑,可也知道这是出了大事的节奏。 眨了眨眼睛,又暗暗把心法运转了一遍,学一点儿是一点儿,务必得记扎实。 “嘭!”只觉得心口处一阵燥热,还来不及多想,就在猴子捂住胸口的一刹那,整个身体被瞬间包裹在了一团湛蓝的火焰之中,火光冲天! 一旁的智清和青云被爆破而出的火焰吓得一愣,慌忙闪身后退。 “这这这……”智清惊了。 青云慌乱的目光四下搜寻,想要找到点什么扑灭猴子身上的火,却被智清伸出拂尘一拢,直接拉到了一旁。 “不可,不可!” 这火烧的,比青云体内那次更为刚劲。青云那次是体内生火,且火焰为红色。而猴子是身在火中,体内体外都在同时燃烧,火焰蓝的一点儿杂色都没有。 “要么就是猴子的造化,要么,就是劫数!”智清出神的看着烧着的猴子,自言自语,手里仍旧抓着青云,不让他挪动寸步,陷入了无数种可能的猜测。 不管哪种可能性,眼下也只能干看着。这火要是被外力扑灭了,猴子必定当场殒命! 猴子身上的火势猛烈,蓝色火焰直直冲向房梁,脚下又如生出风眼一样猛烈向上鼓吹火势。 刹那间发生的事情,猴子开始只是觉得热。转念之间,已经是熊熊之势!疼痛已经找不到源起,骤然巨浪滔天。 超过了青云的预期,猴子居然没有丝毫的叫喊和挣扎。他咬着牙在原地站定,死死攥着拳头任凭自己被火焰煅烧。 他认为自己正在经历跟青云一样的转变。那他必须向智清证明,自己比青云更强。 无论如何不能喊叫,更不能晕倒,猴子在心里已经喊到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眼睛、耳朵、鼻孔、嘴巴,甚至是周身的毛孔。每一处都在蹿出蓝焰,冲向猴子的天灵。 “别慌!别慌!是心法点燃了你体内的戾气!快默念心法!”智清绕着猴子看了一圈,看事从旁指点。 不是说心法是驱劫的么,这智清是存心的吧。 猴子心里想着,可眼下没有救命的稻草,也只能忍着疼痛开始反复默念。 让智清不解的是。他给猴子吃下去的,乃是炼妖丹。猴子本是石猴,天地孕育,从根本上就不是肉身的走兽。因此,他再怎么修炼,体内也不可能产生妖丹。 所以猴子的修炼,并不在于提升,而在于打破他身上的束缚。如同顽石之中取玉,说到底,猴子的修为已经是天地所成,但又被处处封印。打破多少封印,就能释放出多大的能量,达到相应的修为。 要激发猴子自身突破的潜能,智清想了很久,才决定试试炼妖丹。 这丹的效果原本应该没有多大,吃下去,只是灭了猴子的妖息,协助猴子以一个人的灵智进入接下来的修炼。起到的作用,无非就是在封印上轻轻敲几下,裂几道口子而已,看看能释放出多少能量。 可是眼前火焰的颜色,明显不太对头。好像力道太大,敲过了。 灭妖息的火焰应该是红色,就像青云体内那种业火。可眼前猴子身上烧着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地火。 业火是体内而生。可这地火乃是大地孕育,能量之大,几乎接近初级的天火,三昧真火。 地火烧一只猴子,虽然皮毛不损,可别说妖息,恐怕一会儿神魂都要一起灭了。 猴子体内居然有地火的火种。炼妖丹入体本来与地火相安无事,可怎么突然一下就……? 心法!肯定是心法打破平衡,导致地火爆燃,又得到了戾气相助。 要是连这一关都能挺过去…… 智清的表情有欣喜,有惊奇,有期盼,还有点儿后怕,有点儿担心,复杂异常。 怪不得天庭把这猴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又不敢轻易动他。这就是一堆随时可能爆燃的干柴。 猴子仰面朝天,感觉身体可能下一秒就会爆掉。可地火非但没有让他像青云那样烧的丧失了意识导致昏厥,反而让他的神识不断得道加强。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丝变化,就像在忍受一场钻心剜骨的凌迟。 不到最后一刀,绝不让你死,但让你每一分每一秒都痛苦的看着自己死亡的过程,体会死亡来临的绝望。 智清一边绕着猴子观察,一边琢磨,思来想去无计可施。 要是祖师在,说不定还能有法子,可自己这地仙的修为,完全没有达到这个层次。 心法是祖师传授的,不该有误。祖师他老人家难不成是要借了自己的手除掉猴子?不像啊…… 如果心法无误,那眼前的猴子这是在经历什么?现在只盼着心法能够发挥作用,压制住戾气,兴许还有的一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青云急的满屋乱转,搓着手不停念叨:“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连智清都不知道怎么办,他怎么会知道。 地火就这样活活的烧了一刻钟的光景,烧到猴子从身姿挺直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智清反而心里越来越有底。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是石头,他是石头,他是石头…… 这块石头千万不能变成一颗流星陨落在自己手里。祖师那里万难交代。 心法有没有起作用不知道。可是就在这地火烧到最为猛烈,似乎拼死一搏想要把猴子炼化的时候,体内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勃然而起! 如果火焰如浪,那另一股力量就如平静涨潮的水。 徐徐升起,稳健但又宏大,温柔却又无可阻挡的执着。一点又一点的,火焰在被这不断升起的水面吞噬,毫不声张,一直到猴子的天灵。 那是云芝的力量。 猴子早就知道,那条傻鱼给自己吃下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千年灵芝。千年的灵芝猴子在花果山就吃过。但凡上了年龄的老参老芝,哪有没被猴子刨出来尝过的! 火势渐熄,一缕黑气自猴子头穴出旋转而出,散逸在猴子上方。 智清盯着缓慢散逸的黑气,他知道,猴子的妖息也灭了。他已不再是妖。可猴子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猴子!猴子!”青云弯着腰想要看看猴子是不是挂了。 猴子硬撑着抬起一只手,缓缓攥成了拳头。没死,但表示抗议。 缓慢睁眼,在猴子的眼睛里,智清还是看到了充盈的戾气,煅烧之后,似乎戾气正在走向稳定的固化。 “这……”智清眉心紧扣,有点不可置信。 “师尊,猴子怎么样了?不会这么死了吧?” “嗯……为师仿佛……炼出来一个……青袍……” “啊?”青云大骇。 ------------ 第32章 不收不收就不收 地火煅烧过后的猴子,瞳孔变成了火焰的蓝色,瞳仁一直在幽幽的稳定燃烧,看上去仿佛一生都不会熄灭。 又在地上坐了好一阵子,猴子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每动一下,都能听到骨骼断裂后重新连接的声音。 他摇摇晃晃的看了看青云,又扭过头去看看智清,弄得智清眼神飘忽躲闪,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有所亏欠。 “谢了。”猴子朝着智清一拱手,痛苦的笑了。笑容就像雕刻在脸上一样。 生硬的笑着,他朝着桌子走了过去,端起了茶盏看了看,又放回原处。 按照青云当时的流程,这个时候似乎应该口渴难忍,可是自己没有要喝水的意思。 智清被猴子这一谢,顿时有些尴尬。 “怎么样,我这把火烧的,比青云身上的如何?”猴子声音虽弱,却异常的坚定。 吃的就不是一种东西,也没想到猴子能让心法一催就烧了起来,他这一问,智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夫承认。你天资更胜一筹。”智清的话里透着一点无奈,被猴子听出来了。 猴子很疼,但却咬着牙得意。 “哈!那还不配拜在斜月三星门下吗?”他斜着脸问,那表情,赤裸裸的自信。 “眼下这个时候天资觉醒,你就真觉得是福不是祸吗?”被猴子刚才的一幕闹的,智清险些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一旁青云的心思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上抽出来,他怯生生的看着猴子,“我我我”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坐立不安。眼下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刚刚没有出手相救,猴子会不会怪他。 “是福是祸,反正都躲不掉,想那么多太累。你就说,现在能收了我不?”猴子逼问着智清,脸上的肌肉却时不时抽动几下,身上的零件儿好像都已经错了位,疼到不行,但此刻只能笑着挺住。 如果现在还不是拜入门下的时机,那猴子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机缘了。 “你能在斜月三星洞安稳度日,就从来不琢磨琢磨,这其中的玄机吗?”智清反问,眼睛盯着猴子的瞳孔观察。 从来没见过炼妖丹吃下去反应这么大的,不知道猴子同仁一直烧着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祖师早已料定今日之事,所以这心法,是他老人家早就放在自己这里的一把钥匙,就等着他给猴子打开禁锢? 猴子扭脸沉思了几秒,想不明白智清又在耍什么滑头,索性又问:“我就是一只猴子,就算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也是猴子。能不能别这么难为一只猴子?你们神仙的玄机,我哪懂!” 心机重的坏处就是,别遇上直来直去的。他不会配合你的心机。 猴子死撑的样子被智清看在眼里,这种执拗,不知道该欣赏还是该鄙视。 道家讲究无为,可猴子背道而驰。佛家讲无我,猴子跑的更远。似乎,哪门都入不得。 智清已经开始在心里暗暗数数“一、二、三……”,倒要看看,数到几猴子能啊的一声昏过去。 猴子眼睛里的蓝火还在烧着,可能是担心自己再得不到智清的一句肯定就要晕过去了,他开始站起来在屋里漫无目的的踱步。 “八十六,八十七……呀呵,还没倒,哼,不信你能挺过一百。”智清盯着猴子哆哆嗦嗦的每一步,似乎盼着猴子支撑不下去,但又害怕他倒下。 猴子强撑着的笑脸不禁让他暗暗佩服,如果自己年轻的时光中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执念,现在何止地仙境界。 “并非我不收你。”智清叹了口气。 猴子仍旧努力笑着,尽力把嘴角扬起,把一只手拄在脸上盯着智清,遮挡着还在抽动的肌肉。 “收你是在与天斗。我一个小小的地仙,还不配。”说完,他目光空灵的望向猴子。 难怪祖师有意收猴子入门下,这猴子身上,还真有一些祖师的影子。 猴子觉得那眼神好像把自己看穿了,感觉自己在智清面前成了空气。 “你配你配,我就凑合着拜你为师算了。省着再找别人,太麻烦,又不知道要跑多远的路。辛苦倒是不怕,时间耽误不起。猴子的寿命毕竟不长,你老就可怜可怜我。” 猴子说着话,把道袍解开,向智清展示了一下身上的伤。 看吧,这个分量够不够。 这一波惨,还真就卖到智清心里了。满身的伤痕是一说,主要是他看到了猴子还在翘着的嘴角,正在缓缓流血。 猴子全不在意的一胳膊上去把嘴角流出来的东西抹掉,看也不看,盯着智清,仍旧执拗的笑着。 “怎么样?收了我吧。大不了出师以后我给你做十年杂役!嗯……不行,五年吧还是。” 猴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反悔了五年之后又觉得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有点丢人,接着补充道:“你有仇人什么的吗?或者看着不顺眼的,又不方便亲自动手的。你说出来,我出师之后,帮你把他们都收拾了。怎么样?啊?怎么样?” “咳咳咳咳……”智清听得无可奈何,咳嗽不止。这猴子,还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这要是到了能跟我结仇的程度,你能收拾的了?” “嗯……这就得看你教我什么本事了。就照着能打败你愁人的层次教我。我学的快。”猴子一拍胸口! 可能没意识到自己体内的伤势,一掌拍下去,猴子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智清迅捷的闪身。 “怎么样?帮着说句话啊死鱼!”猴子被血呛得咳嗽了几声,朝着青云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青云愿为猴子说情,拜请师尊收下猴子。”青云总算有了挽回局面的机会,跪在地上替猴子说话。 猴子期待的看着智清,眼睛瞪得溜圆,下巴上被他抹的都是血,就像刚刚咬死了什么东西。 “怎么说你才能懂呢?就不是我不收你!”话到嘴边,智清又噎回去了。稍稍平静了一下,又捻着胡须说道:“是你压根没找对人,也没找对时候!耐心,耐心你懂吗?”透过智清眯缝着的眼睛放出略带狡黠的光亮,跟猴子对视了数秒,却只看到了猴子快要笑僵的脸。 根本没懂。 “算了,这事回头再说。”执着的人往往都很难缠,智清摆了摆手,言尽于此,只能作罢。 “眼下你们出门要留神,现在这斜月三星,也非绝对安全之地了。即便祖师,也有些事是他扭转不了的,也有些人,是他无可奈何的。”智清身子微微一倾,脸凑近了青云说道:“尤其是妖身修行,即便为师有给你复仇的能力,那不也是在你受到伤害之后了么!所以,为师不在这几日,万事小心。能忍则忍,切不可鲁莽行事,坏了灵台方寸的名声。” 说完,智清又看了一眼猴子,扭头低声对青云补充道:“看紧他!”然后,又鬼鬼祟祟的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锦囊塞在青云手中:“收好,关键的时候用得着。” ------------ 第33章 出事了 夜幕降临,天边只点缀着几颗孤星。 离道观还有一段山路的小院,俨然称为了青云和猴子的洞天。 不知道摄月是有所忌惮还是跟着须菩提祖师一起消失了,自从师尊收了青云为徒,好像再没受过什么骚扰。青云无所谓,可猴子心里反而不是很踏实。 要说恶人能转性,他不信。 智清走了之后,猴子开始在屋里咿咿呀呀的喊疼,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怪叫声连连,弄得青云捧着手里的竹简,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合上,只能趁着猴子叫嚷的间隙看上几个字。 “我要是你,我就一直死撑着。师尊走了我也不喊疼,那才更看出是条汉子。”青云看着猴子微微笑着问道。 “还行吧,总算是没疼晕过去,丢人也丢在这个院子里。站着说话也不会腰疼。”猴子眼睛盯着房梁,听到青云的话,竭尽全力的翘起二郎腿,腿肚子都在抽筋。 青云无奈的挑了挑眉毛,假装去拨弄渐弱的烛火。看着烛焰再次变得明亮,他自言自语道:“听祖师说,你修为已经达到青袍,可是修为这东西,不学点儿法术释放,终究看不出来。” “可能更抗揍。不过你现在先别试,老子身体里还着火呢,改天吧。”猴子接了一句。 “也不知山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智清师尊向来行事稳重,深得祖师倚重。但是今天,就像是特意前来叮嘱我们。这么点儿事,居然也值得跑一趟。” “祖师不在,摄月应该是称王称霸了。没准怕咱们出去又挨揍。斜月三星除了她,根本不存在什么危险。不过老子这回青袍了,我倒是真希望她能来挑点事。揍了她,应该算是正当防卫了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每一步落地声音都很轻,但仍能听出了急急忙忙。 接近着,就是“哐当”一声,猴子当场就从平躺的桌子上起身,跟青云的目光一起落在了门上,也不再哼哼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一提到摄月,丫就来了?”猴子心里想着,一个用力翻下桌子,捂着小肚子狠狠咬了一阵牙,顾不得疼了,他环视周围,最后无奈的抄起了凳子,高高举过头顶。 准备好之后,朝着青云一甩下巴。灰袍的开门,青袍的砸,最优配置。 青云找了一个角度,手扶在门栓上,对着猴子点了点头:我一开门,你砸准点儿。 猛地一拉!猴子正要用力,同仁里的蓝色火焰呼的明亮了一下。 门口站着的,是穿着一身粉色素纱道袍,双手扶着门框连连娇喘,眉目紧张的小狐妖,紫凝。 与往日不同,紫凝那条那条毛茸茸狐尾都没来得及收起来。 “被打的,收不起来了。青衣的道人……在山上,他们抓走了老牛,黑熊,还有……”紫凝断断续续的说着,但每一个字都异常冷峻。柔媚的外表之下,紫凝一直有一颗坚强的心。 青衣道人。四个字听得青云和猴子都一愣。青云下意识把目光落在了猴子身上。 “你看我是几个意思?”猴子狠狠白了青云一眼,但没做声的把头转向了一边。 照常理,即便上山,也该从山门而入,绝不该鬼祟的出现在山里。这是道门大忌。敢来斜月三星兴风作浪的,这也是头一回听说。 “青衣?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通报洞里的掌事?”青云把紫凝扶进门坐下,又向着门外的夜色探了探,确定无人,转身带上了门。 “通禀谁?我们是妖!”一语点醒梦中人。紫凝低着头怯声说道。她的语气之中,明显蕴含着失落。一开门,她就注意到了青云山上那件灰青色的道袍。 再说,报了也没用,道观里那些,正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开心,乐见能有人把妖精都除了呢。 “抓了老牛做什么?老牛平时不就是顺着一身黑毛的大狗熊说话吗?他又不会惹到谁。”猴子突然开口。 紫凝一惊,缓缓抬起头来看了青云一眼,一手指着猴子:“他……这是……” 第一次看到猴子说话。 猴子也不顾紫凝眼里的诧异,接着追问:“黑熊也是会一些道法的,怎么就被轻易捉住了?”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法器,一面铜制的八卦镜。照在身上,动也不能动。失算!老牛是要去救黑熊,黑熊是要去救黄鼠,结果接连中了埋伏。”青云解释着,秀发散垂在脸颊,眼里皆是愤恨的续了两个字:“下作!” “是不是招惹了他们?随便捉人,有什么说法吗?”青云又问。 紫凝脸色一沉,不可思议的看着青云。他的想法,越来越像斜月三星洞里见了妖精就端着的那些门徒了。一身道袍,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小妖。 “捉妖。” 淡淡的两个字。猴子的表情立时僵了。 捉妖,在太多人眼里,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真的不需要任何别的说法。 “取妖丹?”青云若有所思。 “切!哪来的妖丹!有几个满月才过完!”猴子又瞪了青云一眼。就这智商,居然也是个灰袍。 “你该不会就是天庭要找的那只猴子吧?”紫凝的目光始终在猴子身上,这会儿终于开口问道。 “哼,别提这茬儿,提这个我在斜月三星又待不下去了。他们有多少人?” “十四五个。” “十四五个?十四五个人,让你们一群妖束手就擒了?哦,对了,有法器。”猴子一拍脑门。 “逃出来多少?都跑到哪去了?” “不知道,都分散了。今天点卯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又抓住了我们当中的四个,大家慌不择路,天又黑。点卯的时候我去晚了,在树丛里看到的。当时他们抓着胡狼……”说道胡狼,紫凝突然停住,又低头看着桌面。 “胡狼……死了。被他们剥了皮。从勃颈处下的刀,被吊在一旁的树上。” “你说什么!胡狼死了!” “嗯……也是几十年的修为,血肉模糊。”紫凝的眼神突然狰狞,声音一下梗在了喉咙里。 还没等青云和猴子细问,她突然放声大哭。 “胡狼死的好惨啊……你们都没看到,他的眼睛还睁着……一只大铁钩钩在嗓子上面,躺了那么多血。”再也撑不住了。紫凝哭的像一个被吓坏的孩子。袖子来回的抹着脸,仍旧擦不掉持续汹涌的泪水。 ------------ 第34章 千年一劫 猴子对胡狼的印象,没有对老牛和黑熊那么深。 他迅速脑补了一下老牛和黑熊被剥了皮的画面,一阵心悸,头皮发麻。 两手互相挠着,脑子里都是老牛和黑熊平日里安安静静被自己捉虱子的情景。最重要的,他们都曾经对自己施以援手。 青袍对青袍。不过猴子想到自己要单挑十几个,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毕竟现在全部的修为,就是吃了智清给的一颗大药丸子,青袍?那是概念上的。道术上还没有任何长进。 就在猴子和青云都有些举棋不定的时候,一阵温和的敲门声响起。 …… 灵台方寸山东向的密林里。十几个青衣的道士围拢着一堆篝火。 火光晃动,光影忽明忽暗的映在道士身后几个吊在树上的小妖脸上。 被剥了皮的胡狼,脖颈以下,是一副血淋淋的骨肉。只有脖颈以上,被蓄意的保留下来,仿佛在向妖精们昭示,这就是为妖的下场。 夜风吹过,胡狼的尸体微微晃动。他放大的瞳孔充斥着浑浊的绝望,下巴上的刺入的铁钩,强迫他执着的仰望密林之上的星空,死不瞑目。 没有丧失意识的黑熊看见胡狼的身体晃动,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带着惊喜的笑意,这家伙到底还是活着。可当胡狼的身体慢慢转动,老牛看到的却是被剖开的胸腹,内脏都已经被掏空。 胡狼不再滴血。血,已经流尽,殷红了身下整块地面,肉身正在风干。 被吊着双手的老牛扭过了头,失魂的看向自己前面,但又忍不住总想看看,胡狼是不是还会再动起来。 “又他妈骗我!胡狼这小子,总他妈骗我!明明没死,明明在动……” 哽咽…… 他知道胡狼在看什么。胡狼曾经无数次这样痴痴的仰望星空,充满希望。他曾经说,一定要努力修行,有朝一日,在天庭开衙建府。 到时候,他要请老牛去吃世界上最嫩的草,比灵台方寸的嫩,比斜月三星的甜。 “你他妈又把我骗了,可我……又原谅你了……我他妈不跟你一般见识。” 老牛不再去看胡狼。不看,胡狼就还活着。 黑熊被打的鼻青脸肿,五官全部错位。但是神志不清的他仍在低声的喃喃自语:“我要好好修炼。好好修炼,然后,总有一天,我会修成妖仙。我肯定能。你们,给我等着。到时候,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把你们踩在脚下。你们今天怎么对待的胡狼,我就百倍的还给你们。” “你们这么作践妖精,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你们都会死在妖精手里。这是报应。报应……到底会不会有报应……” “老牛,老牛,你告诉黄鼠狼,他要是修成了仙,记得给咱俩报仇。让黄鼠狼捏碎他们的脑袋,黄鼠狼最聪明。” “但是,你得跟我走,我一个人去地府,道儿不熟,你得陪着我。听说……黄泉的路,很黑。咱俩到时候一路聊天……聊……哼哼……”老牛突然苦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鼻子笑的呛出了血。 “聊下辈子,咱哥俩都不当妖精了,不当。我要娶云芝,你娶玄铃吧,我们回黑风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妈的,不当妖精就回不了黑风山了。黑风山……黑风山……” 黑熊吃力的扬起了头,那轮月亮,不如黑风山的漂亮。 几个道士仍在说笑,完全没有展开戒备的意思,连个放哨的都没有安排。只有两只黑狗,一边吃着胡狼的内脏,一边不时警惕的抬头向密林中张望。 原也不必有什么戒备。灵台方寸的名声虽大,但在此修行的妖众是什么修为,早有线报,不必多此一举。 “今天也就这么多了。等着转送魂魄的回来,我们再杀了这几个,明天再抓几个,数量也就凑够了。到时候,手里又能宽绰一阵子了。”为首的道士身材魁梧,横着膀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说道。 与一般的道士不同,这几个人多数身形粗犷彪悍,完全没有修行之人的仙姿,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与修道之人的气度大相径庭,看着倒像是服役的兵卒。 还有四五个,铁青的脸色,形如枯槁,活像几具会走路的干尸。 “那几个高高大大的是天兵巡守,剩下那几个……像是幽冥神将。” 在篝火的不远处,青云猴子和紫凝透过树丛偷偷瞭望,而作出判断的是后来进门的云芝。 按照云芝的说法,每千年一次,天庭会有组织的进行猎妖。 在天庭眼里,每一个修仙者都是潜在的威胁。封神之战后,阐教执掌天庭,对妖类修仙更为忌惮。每千年一次,要对凡间修炼的妖精进行整肃,借以控制妖类的数量和修为。 踏对了节奏,或者修为提升快一些,还存在侥幸逃脱的可能。对于寻常的妖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劫难。 除此之外,又有几类不在围猎的名单里。例如明确归顺天庭的青丘狐族,还有天生神种的凤凰麒麟,都不在其中。当然,还有龙族。 青云听了云芝的话,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小妖要来斜月三星修炼。原是借着威名,躲避一劫。 怪不得好端端的养着那么多天兵,终于搞清楚了,就是防备妖精的。 猴子死死盯着老牛和黑熊,听他们有气无力的聊天,聊着轮回之后的期待。 “黑熊,你说,青云,会来救我们吗?”老牛说完,想要冷笑。没有笑声,只有表情微微的变化。 “青云?不会了。他已经是斜月三星的人了。他好福气,不会记得我们了。”黑熊身形硕大,此刻,声音近似呜咽。 “还有那只猴子……猴子……呵呵。他要是石猴,就好了。就是……天庭要抓的那只。那只……很猛的。”老牛的话,扎进了猴子心里。 “猴子抓虱子……很专业。”黑熊又笑了,笑到咳嗽,不停的咳嗽,咳出来的,都是血。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下辈子,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黑熊的声音弱下去了,弱到被夜风吹过山林的声音吞没,他沉沉的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老牛也笑了。他低沉的声音正在把所有的记忆压向心底。“石猴……” 又是一阵山风,穿越林隙,把篝火吹的呼呼烈烈。 一个穿着青衣的幽冥神将抬起头的瞬间,目光定格。篝火之后,两团蓝色的火焰,正在风中燃烧。 那是猴子的眼睛。 篝火和青云之间,猴子的背影高低不定,急促的喘息。两只手低垂,没有法宝,没有武器,赤手空拳。 于是,猴子亮出满嘴魔化一样锋利的獠牙。 “我在!” 猴子扯着嗓子高声呐喊! 林中,一阵燕雀腾空而起。走兽皆惊! ------------ 第35章 我就是石猴 道士们分分起身作出防御的态势,来的人不可能单枪匹马,后面应该大有人在。 篝火照亮了近旁的一切,也让外围变得更加漆黑。 怎么也没想到,一嗓子声嘶力竭,居然出自一只落单的猴子。几个青衣哈哈大笑。防御什么?小题大做了。 只有为首的那个稍稍紧张一些。虽然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但猴子眼睛里那两团火,特别惹眼。 “猴子?还是猴妖?”为首的那个明知故问,不过手里的防御姿态正在慢慢解除。凭他的感知,猴子的修为可能刚过化妖境。 “会说话的猴子我也见过,学一两句充充门面而已。妖?你还远着呢!不过,来凑个数也好。”那人嘴上跟猴子聊着,一只手却缓慢的伸向了自己怀中。 猴子心口一热,就像那天在智清面前的一样。不同的是,没有那么疼痛,体内渐渐燃起的火势在被另一股力量控制。 戾气缓缓注入,燃烧,但体内的万年灵芝在智清传授的法诀催动下,被地火炼化,成了猴子体内控制戾气的阀门。 智清想不到这一层,他算不出猴子之前做了什么。可祖师知道。不是占卜,是推测。 法诀确实是钥匙,把猴子变成了炼丹炉。 云芝也没想到猴子体内会有地火的火种,她理解不了万年灵芝是如何被炼化的。按道理,吃下去,发挥药效,排出体外,再自然不过的过程。 至阳地火,遇到至阴的灵芝,互相协调融合,控制彼此的释放,云芝立时想到了太极八卦图。 为首的青衣试探性的提起脚,落地。地上的枯枝发出被踩碎的脆响,“咔嚓咔嚓……” 猴子没有反应。 再迈一步,接近。 猴子仍旧是原来的姿势。 一个箭步,不用约定,早有的默契之下,四个青衣一跃而起,直扑猴子。 这是想要生擒。 跃起之际,手中的四面铜制八卦镜在半空之中向下斜射出四道光柱,在交点处将猴子照在其中。 为首那一个一探头:“啊!不对!”说着,身子迅速后倾,又在起身的地方落下。 “这是个什么东西!” 明明是一只猴子,眼睛里冒着两团火,可是在八卦铜镜之下,没有丝毫的妖息。 要么,不是妖。要么,是一只地仙境界的妖。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前者,不能加以伤害。虐杀妖族可以,尽情施暴,无可非议。杀人可不行。这是底线。一旦杀了人,他们自己也会被因果所累,伤及修行。 如果是后者,必有师承。即便动手,也要先互报名姓,不是守什么规矩,而是掂量一下,彼此是不是对手。挑战一人容易,挑战一个门派,就存在无法收场的可能性了。 “是妖?”青衣皱着眉头,仍旧稳稳的拿着八卦镜,随时准备进攻。只要敢承认,那就怨不得谁了。 “切!“不屑。 “你他妈才是妖!” 猴子七窍都在蹿腾出蓝色的火焰,声音就是一只恶鬼。 “不是妖?是人?” “切!“再次轻蔑的回应:“你他妈才是人!” 几个青衣面面相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 “师承何处,通报一下,死了也有个对证!”一个青衣问道。 “猴子!斜……”猴子想回头看一眼身背后的青云,但大战一触即发,不能给对方丝毫的机会。 哪怕一个转头,也有可能是致命的。 他想报斜月三星洞,但最终忍住,他不配。 “东胜神洲” “傲来国” “花果山” “水帘洞!” 猴子字字清晰,眼中的火,清澈而刚烈。 “石猴!真的还是假的?”就在为首的青衣迟疑的一刹那,身后两条黑狗狂吠而出,直奔猴子。 尖牙刺穿皮肉的疼痛瞬间从腿上传来,猴子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这种痛,与自己经历的任何一次相比,都不值一提。 两只狗咬在腿上的力道,甚至不及摄月打在自己身上的扁担。 两条畜生发着狠的晃着脑袋,想要把嘴里的肉从猴子腿上撕扯下来。 疼痛让猴子愈加清醒,像是给自己注入了某种力量。这可能就是噬痛的感觉吧。 被狗咬也不是头一次了。 猴子一边想着,一边慢慢俯身,目光仍旧紧盯那些青衣。 他的嘴角向一侧慢慢扬起,咬着牙,笑了。笑的像一只嗜血的鬼。 忽然,猴子右肩猛的向下一沉,他看了一眼胡狼,右手突然扣紧,掐住了一只黑狗的脖子,再一用力。 那不断扭动挣扎的畜生,被猴子缓缓举的与视线一平。 体内一股磅礴之力轰的一下爆发,向右手汇聚。 “嘎巴……”畜生的椎骨折断的声音。 “嗷……”黑狗一声惨烈的嘶嚎划过山林,猴子的左手并拢,指锋如刀。 “噗!”四根手指齐齐切入黑狗的喉管,喷涌而出的血液顺着猴子的手指而出,溅了一脸。 黑狗拼命挣扎了几下,惊恐的眼中,灵光消逝。 邪魅的笑容再次爬上了猴子的脸。 在一众惊愕的眼神中,猴子的獠牙深深刺入黑狗的脖子。 撕咬。 直到黑狗胸前的皮毛与肉身分离,猴子顺势一拉! “通!”猴子掐住被剥了皮的黑狗一条腿,抡起那具尸体,重重砸向身下那只孩子咬着自己小腿的另一只畜生! 畜生惨叫一声,看到了同伴的尸体扭头要跑。 晚了。 猴子扔掉那只光秃秃的尸体,一把抓住想要逃走的那只畜生的尾巴,骤然抡起,重重砸向地面! “空!” “空!” “空!” 一下接着一下。 任凭那畜生发出怎样凄厉的哀嚎,猴子始终笑着,一下……两下……三下…… 畜生脑浆崩溃,面目全非,但,没有血。 丢掉黑狗,猴子倔强的站在原地,狞笑。 慌恐,让所有人愣愣的看着,不知所措。 猴子的胳膊在脸上瞬间扫过,他已经开始慢慢抬起一条腿,向前。 “上!”得到命令,十几个青衣亮出兵刃,一拥而上。 …… 残月如勾。 猴子仰望了一下宁静的夜空,眼中映出的是渐近的刀剑寒光。 猴子笑了,得意! 他曾经无数次躲在角落里,无奈的面对杀戮。但始终都没有勇气做到今天这样。 可能会死,但猴子反而释然,心中不再有任何负担。他微微侧目,余光触及手腕上那条骨串。 每一次,他都会从死去的同伴身上取下一小块骨头。那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也是痛苦的根源。 痛苦让人清醒。目标明确。 “我做的可还行?”他问了问手上的骨串。 笑,笑的皱起了眉头,然后,尽情的嘶吼,恣意的狂奔,迎着死亡,无比开心。 他想念花果山。 ------------ 第36章 中计了 深深一蹲,沉默良久。邪魅的笑容伴随双腿发力,纵身而起,邪月之下,猴子迎着刀光剑影而上! 如果这是见死不救的报应,猴子捏着骨串想,那这次自己就算把账还清了。 一团蓝色的火焰轰然爆发,拖出散逸的尾迹,火焰冰冷。全部的力量,毫无保留。 地面,红蓝两色余火在瞬间抽空的漩涡中凝聚,疯狂的旋转之后,隐隐的熄灭成一副巨大的乾坤道图。 道士们瞳孔放大,惊诧已极! “玄天八卦阵?这不可能!除非……须菩提在这!” 来不及闪身,几个道士龇牙咧嘴。 一场进攻,转瞬变成飞蛾扑火式的自杀。 “大哥,我们被耍了!” 一个青衣手中的剑无可奈何的劈向迎面而来的火焰,表情确是跌入深渊的挣扎。 “猴砸!” 一声怒吼在草丛中爆发。 已经无暇顾及声音的出处,道士们的兵刃刚刚触及蓝色外焰,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着核心吸附,又毫无征兆的抛出。 一阵密集的脆响,脊柱承受不住前后来回的弯曲,纷纷断裂。 表情扭曲。 那声“猴砸”之后的声音,变成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吼叫。听上去,很难分清是人类达到疯狂状态下的吼声,还是野兽的嚎叫。 重重砸向地面的道士们,又眼睁睁的目睹了草丛里一跃而起的庞然大物,向着高天而去。 连云芝和小狐仙都已经忘了此刻身在何地,面对的是谁。他们的目光竟然追着那大物直至夜空,不由自主在草丛中站起了身。 老牛,黑熊,还有那些神识尚在的小妖,缓缓抬头。 是青云吗?所有人都在想。 拼尽了所有能量的猴子,火焰缓缓熄灭,身体,成了一片飘摇的枯叶,在夜幕下凋零。 坠落,侧目草丛,猴子表情惊奇,像个孩子。 “切!” “我就说不会这么简单!不会这么简单!须菩提才没蠢到收一条鱼进门,他又不是收破烂的!”猴子想着,转而笑出带着血的尖牙。 “我草!那他妈是个啥?”黑熊意识模糊的自语,“不可能,肯定看错了。是不是没去黄泉,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天上居然飞这个,不可能不可能……” 还算清醒的老牛,眼中闪动着星光,开始抽泣。看着夜空,看看草丛,又看看夜空,又看看黑熊,抽泣更甚。 在反复确定之后,老牛用力一仰脖子,委屈的哭喊到:“你他妈不早说!没义气!” 可能是因为那一声兽吼,已经昏迷多时的黄鼠狼也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只有一只。 另一只,已经被一个青衣的剑尖戳瞎,肿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他瘦小的身形激动到不停颤抖,即便被吊着双手,双脚离地一人多高,他仍然用尽浑身的气力像是在跳着欢呼,表情骄傲但又略带卑微的喊着:“下来,下来,我要跟你结拜!我要跟你结拜……” 又是一声无法描述的兽鸣。 一条黑色巨龙,突破音障,从夜空凝聚而成的身体,正笔直的刺像地面。漆黑的鳞片,反射着皎洁的白色月光。坚毅,勇敢,无畏。 本来,草丛中的青云只想冲出去,哪怕是跟猴子一起被青衣的道人踩在脚下,至少不会被猴子看不起。 可就在他凝聚力量一跃而起的刹那,身体竟愤然凌空,那一步,感觉不是跨出了草丛,而是灵魂直接从肉体中跨了出去,打破所有封印,得到释放和解脱的凶兽。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力量,带动着身体拔地而起,狂野,放纵。接下来就是耳畔呼啸而过的风。 两道长须紧贴着身体在风中摆动,每一道鳞片刮擦着疾速掠过的空气,嘶嘶作响。 云,星空,月亮,触手可及。 连他自己也惊到了。没有学过腾云术,可是,自己的法身是一条鱼,鱼是不可能会飞的。 青云还在困惑,回首一望,夜色之下自己的身姿,帅的一批。 他的目光转向了地面。 猴子闭着眼睛,执拗的笑。 …… 趁着化龙的青云吸引住了青衣道士的注意力,神情紧张的准备招架黑龙可能随时俯冲发动的进攻时,小狐妖和云芝已经准确的把握着时机,立即瞬移到了老牛和黑熊的身后解开了绳索。 这才注意到,草丛里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之中逐渐点亮,如密集的烛火。 那是逃走的小妖们。一直分散躲在草丛里,不敢贸然出手。 直到确认自己一方居然有传说中的石猴,又飞出一条黑龙,对于局面的逆转开始有了信心。 先不说石猴眼睛里那两团火,单单是一条龙,就足以碾压这几个道士了。 上古龙族能一直置身事外,并非没有原因。几次大战,他们都是被参战各方拉拢的对象。说到底,还是凭的实力。 若非龙族性情孤傲,完全不把天庭放在眼里,也不至于还要在出生之后像寻常妖兽一样修行。天庭的丹药还不有的是,哪至于无端耗费许多的时光。 说来也是豪横,就像他们一根筋的身体,性格也是这样直接:老子偏不! 天庭是这样,既然偏不,那就滚到一边儿犟去,只要别聚众闹事想要造反,大江大河的随便,别来碍眼也就成了。 龙王这个职位,也不过就是天庭恩尚的一个面子而已。河里可以有,井里可以有。龙扎到哪片水里,王可以随便封,不值钱。 可龙族的实力不是虚的,不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几个道士握着兵器的手也开始不稳,四下目光搜寻着退路。 没有机会了。 未及地面的半空,乌云大面积凝聚,转瞬即是电闪雷鸣。 惊雷如箭,青云不知道,一条龙哪怕达到了灰袍的修为,也已经可以开始放大招了,什么道术,那是一般的妖精要学的,龙,不必。 十几个道士手里的兵刃,在此时成为了自戕的利器。密密麻麻的电光受到手中兵刃的引导,无不准确的击中了地面的目标。 手无寸铁,有时也是一种优势。 “怪不得智清给他起名叫青云!有道理,有道理!哈哈哈……”。 一众小妖见到这个情景,渐次现身。 高兴的太早了。 一阵震耳欲聋的擂鼓之声和呐喊声自天边传来,夜色之中云雾翻滚。 漫天招展的旗帜呼呼烈烈,数不清的银甲让月色也变得刺眼。 个个如巨人一般的天兵没有丝毫预兆的出现在灵台方寸的上空,鼓角之声让地面不停的共振。 小妖们傻了。 紫凝第一个察觉到了其中的关窍,但却为时已晚。 “中计了!”紫凝暗暗自语。 “生擒黑龙者,赏珠玉两斗,官升两级!谁愿出战!” “末将不才,愿往生擒!” “属下愿往!” “属下愿往!” …… ------------ 第37章 没有自己人 “援军!是援军!援军到了!哈哈哈哈……” “将军!将军救命,快杀了这妖龙……” “小妖们,怎么不嚣张了!来呀!来杀啊!动手啊!以为有条龙就了不起吗!”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敢跟老子动手,这回爷我让你们死的难看!等着万箭穿心吧!” 倒在地上的青衣们支撑着身体,不断的叫嚣着。 望着天兵脚下浓烈翻滚的乌云,地上的青衣纷纷呼喊。虽然明知自己成为了诱饵,可此刻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按照计划,可是不该杀出来一条龙,更不应该遇到石猴。线报说的是,石猴未达灵台邪月,小妖们修行尚浅。 “废物!”乌云之上,巨灵神魁梧的身材昂首挺胸,一身的肌肉块儿鼓鼓胀胀。他只把眼珠微微向下动了动,狠狠撇了地上的青衣道士们一眼,头都没低一下的低声说道。 “你!就你吧!去把那条泥鳅给我拽上来!”巨灵神向着跪在面前的其中一名小将一指,回手慢悠悠向着两侧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一副世界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口气。 “在下即刻就去!”小将起身扭头欲走。 “慢着!”巨灵神身旁的一名师爷打扮的人往前一步,笑着说道。 巨灵神左眼眉毛轻轻向上一挑,看了一眼笑着的师爷,随即便向着那名不置可否的小将使了个眼色。 小将有些失望的拱了拱手,不敢抬头但也是满肚子怨气,退到一旁站定。 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事成之后也许就能让主将巨灵神记住自己的名字了。师爷这么一拦,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同样的良机。 “将军,依我看,这既然证据已经做实,又何必动刀动枪的。看这龙的年岁和修为,万一是一个有出身的,恐怕将军一时之举,就把往日的军功尽皆抵消呀。”师爷谄媚的笑着,瘦弱的身材跟巨灵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巨灵神拖长了尾音,皱着眉头假装思考了一下,再次捋了捋他的八撇胡。 “您想,这龙要是跟四海之内的哪家沾亲带故,这万一闹起来,玉帝可是最忌讳的。安定的局面才是大局,做实石猴的证据,我们也就完成了任务,至于后续的事情,还是报上去让上头处理的好。否则出了事情,上面恐怕会把责任都推到将军身上。” “嗯……”巨灵神颇有一些赞同的点了两下头,嘴角向下撇着,故作沉稳。 “再说,这天蓬元帅觊觎广云仙君那个位置已久,看样子这广云是不会到天庭复命了。到时候,那元帅之位,将军或许有的一博。”师爷眯缝着眼睛,说完之后摇头晃脑的得意了一番。 “嗯……”巨灵神又是一字,不过却更像是一声叹息。 “可前提是,将军您现在不能轻易得罪了人。更不能因小失大,毕竟玉帝他老人家,更注重细节。”师爷说这话,朝着地上哎哎呀呀呻吟着的几名青衣看了过去,目光之中隐现杀机。 “这……非要如此吗?”巨灵神问道。 “将军,若不如此,冒充道士的事情恐怕就会留下证据啦。到时候,不管上面是什么意思,总是将军办事不力,用人不当。” “哼哼!依着我,就没有必要费这么多周张!”巨灵神下巴一斜,大嘴一撇。粗人,真刀真枪的还是相对痛快一些,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找几个天兵去扮演什么鬼道士,连自己看他们都不像。 “将军说的是,可眼下……” “既如此,算啦!”巨灵神抬手在耳畔比划了一下。身后一排背着弓弩的士兵整齐的跪在了云头。 箭头处,靶心都在十几个青衣的心口瞄着。 师爷一个眼神。动手。 “嗖,嗖嗖……”数十只箭矢破空而出,穿云直下,稳稳的飞向奔靶心。 青衣们抬眼看到箭头,大惊失色:“将军……将军……这是做什么……我们是自己人!” “噗……噗噗……”箭矢从胸口而入,无一失手。 “这灵台方寸山,就没有什么自己人。哼哼……”师爷目光逐一扫过青衣的身体,在确定生命迹象已经消失之后,冷冷的说道。 云头众将带着兵卒,一个个不明所以,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师爷,这些尸体,是否整理安葬?”另外一名小将上前拱手问道,向着斜下方的地面偷偷看了一眼,又怕被发现似的赶紧转回头来。 “安葬?又不是我们的人,安什么葬,蠢货!你是谁的麾下?打点了多少门路才穿的这身皮?”师爷黑着脸,一甩袖子。这么明了的事情,居然还看不明白,没文化真可怕。 “这……末将愚钝,末将愚钝。”小将连着扇了自己几个嘴巴,见师爷稍稍消了气,才弓着身子赶紧退回到队伍当中。 “蠢材!”师爷也懒得搭理他,不再追问他所在的营属,狠狠白了小将一眼。 “将军,按照天蓬元帅的意思,此刻似乎该去找须菩提那个老东西聊聊了。” “须菩提?这个……恐怕……”巨灵神心里犯难。 纵使石猴现在就在灵台斜月,恐怕自己的身份,想要见须菩提,这难度还是有点大了。 “将军切莫想多。您去不去见,是您的事。他见不见您,那是他的事。依小人看,他若不见,反倒比见还要好一些。” “这又是怎么说?” “将军您想,别说是您。就是天蓬元帅自己来了,恐怕须菩提的身份,也不一定给他面子。他派您来的意思,那是明摆着。” “哦?他是……” “呵呵,我的大将军啊。天蓬那是怕被扫了颜面传了出去,所以派您前往。这是其一。其二么……”师爷狡猾的笑了笑,故意抻着节奏吊巨灵神的胃口。 “其二怎样?” “其二,派将军去,便是有意羞辱那须菩提。让他知道,这三界之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不要动错了心思。” “哼!那岂不是连本将的颜面,也一同羞辱了?” 巨灵神不悦,鼻翼一张一合,眼睛气的也向外鼓出来许多。 气还在次要,关键是太憋屈了。他天蓬元帅的脸是脸,怎么我巨灵神的脸就是屁股么! 只恨官方的不够大,啥也别说了。 师爷看出了巨灵神脸上的意思,凑过去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凡事向前看。想要往上爬,这脸……” “该不要的时候就得不要。”师爷眼睛贼溜溜盯着巨灵神铁青的脸,试探着说道。 ------------ 第38章 师爷的分析 “放肆!”巨灵神双手轻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扭动了一下硕大的屁股,起身要怒。 “嗯?”又扭了一下,发现屁股卡在了椅子上,起身的时候险些将椅子也带了起来,于是他尴尬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师爷。 师爷的目光也不躲闪,假装没有注意到椅子和屁股之间的关系。好在自始至终脸上就一直是笑着的,若不然,必然被巨灵神怀疑是在嘲笑他。 “将军先别动怒,小人还没说完。”师爷恭敬的施礼,巨灵神像是找到了台阶,顺着师爷的话又坐了下去。椅子重新四脚着地。 “好就好在,今天不光有石猴,还有那条龙。” “龙?”巨灵神蹙眉,泛着油光的脸胖到把眼睛挤的像两颗黑豆。 “那龙,我一时也说不好有什么特别,不过就是觉得,什么地方看上去有点儿眼熟。”师爷的语速慢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没完全想起来,陷入了纠结。 “哦?”趁着师爷不注意,巨灵神目视前方,也像是配合着师爷的话在思考,可下身暗地里来回扭动,又调整了一下屁股跟椅子的角度,肥肉在扶手下面的空隙里被挤了出来,像是被椅子五花大绑的一麻袋粮食。 舒服一点了。 “太上当年曾经斩杀一龙,因此与龙族结怨。当时还闹到了玉帝那里。只是其中的因由,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太上为什么无端杀了那条龙。玉帝后来又如何平息的事态。参与其中的人,都是闭口不提。也是奇怪。” “那跟眼前这条泥鳅能有什么关系?”巨灵神摆摆手,向着椅子靠背一仰,很不屑。 这些师爷们的意见,听听就行,他们总喜欢把事情分析来分析去,弄得超级复杂。谁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无非就是让自己更仰仗他们而已。 巨灵神微微露出笑意。哼哼,爷我不傻。 “报……!”一名小校快步来到巨灵神面前,跪地参拜。 “讲!” “报将军,山中小妖越聚越多。” “这有什么可报的!” “他们……他们没有逃窜,正在……”小校面有难色。 “正在怎么,说!” “正在……不停的叫骂!”小校把头一低。自己这个工种太闹心了,改日走走门路调换一下才行…… “我又没做什么,他们骂谁!” “小的不敢说!” “不敢说你急三火四报个屁!” “他们……” “滚滚滚!找个能说话的来回话!” “小的说,小的说!”小校慌神。将军阵前,顶数自己这个角色最窝囊。 “他们说,青衣道人乃是天庭假扮,擅闯灵台方寸山,已坏了仙家规矩,要天庭给个说法!” “我呸!一群妖精,他们也配!”巨灵神气的满脸通红如沸水煮过的海鲜,差点直接连同椅子一起仰翻过去。 “就是天兵假扮的又能怎么样!里面还有地府的人呢怎么不说!” “小的推断,地府掌生死,他们或许有所忌惮,所以不说。” “妈的我……”巨灵神肚子上的肥肉气得波涛翻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气流好似在咽喉处梗阻,出来的都是打呼噜的声音。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地府有权利,小妖精惹不起,但是没把他这个将军放在眼里。 “一群杂碎,也敢叫阵,传我将领……” “将军且慢!”师爷又在一旁阻拦道:“将军,不可!” “不行!让一群妖精指着鼻子骂,这还了得!岂不扫了本将军威名!” “唉……将军差矣!”师爷又把标志性的谄媚端了出来。 “将军可知,他们这不是在骂将军,这是骂天庭!说到底,那是在骂玉帝!他们跟天庭要说法,关将军什么事!况且,这里面的玄机也就在此……”师爷又开始摇头晃脑的好像参悟了所有秘密。 “玄他妈什么机!一阵箭雨,都摆平!”巨灵神气的直哼哼了。 “将军,这不骂天庭,天庭日后怎么动手,玉帝的棋,要怎么下呢!骂的越难听,反心越重。” 巨灵神狠狠横了师爷一眼:敢情你不是带队的! “如今抓住石猴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去见须菩提?况且他会轻易承认吗?还有那龙,仿佛与太上杀的那只,颇为相像!若如此,再引起龙族反心,把他们跟妖精逼到一起,破坏了这几万年和谐的局面,这罪责,怕是将军担不起吧……” 巨灵神沉思。仿佛……有理。 “届时,太上肯定高兴,又可以借题发挥,玉帝到那时是让太上帮忙平定,还是自己擦屁股?让太上出手,势必再次壮大他在天庭的势力。难不成让玉帝日后看着太上的脸色过日子?不让他出手,玉帝能搞定龙族吗?能的话,也不至于哄了这些泥鳅这么多年了吧!这两难的事情,将军可就成了罪魁祸首。” 四目相接。妈的又有理。 巨灵神再次让椅子四脚落地。 这官当的真憋屈。 “再去探来!”师爷对小校使了个眉眼,小校撒腿就跑。 “擂鼓,摇旗!把天庭的威严拿出来!”师爷再次吩咐众将。 “轰隆隆隆……”鼓角如雷,响天彻地。 “出兵?”巨灵神转头看着师爷,怎么说什么的都是你! “不不不,壮个声势。”师爷解释道。 “当务之急,是面见须菩提,他若不见,咱们即可收兵!”师爷话说的干净利落。 巨灵神心中暗暗流泪。难道折腾一晚上就是来挨骂的么! “将军莫恼,自保,然后再图其他。这回去之后,没准就要换一把大椅子了,坐着岂不更舒服!” 师爷这么一说,巨灵神马上想到了天蓬元帅屁股下面的椅子,目测能并排坐三个人。确实舒服。 “忍字头上一把刀,骂几句又不会掉两斤肉!这就要看将军气度了!”师爷又钢一句。 “嗯……”巨灵神已经带着哭腔了。 “报!”小校又跑了过来。 “讲!” 与上次不同,小校这次没有跪下,而是在巨灵神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就站定回禀,看样随时准备撒丫子。 “那妖龙自称是智清门下弟子,正带领小妖们高声喝骂,要求拿出仙丹一百颗,仙草一万株,给受伤的小妖疗伤。” 智清?那岂不是广云仙君门下! 哇呀呀呀! 又他妈惹不起! “哒哒哒哒……”巨灵神一阵抖腿,椅子不停敲打地面。 “啪!”还没等师爷反应,巨灵神一拍脑门,旋即又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大耳雷子。 我忍。 “此外!小妖们还在不停咒骂将军母亲及家中女眷不止!” 铿锵有力的说完,小校也不等回复,也不抬头,扭头就跑,快如疾风。 “再探!”师爷朝着小校的背影喊到。 “别他妈探了,探半天了!求你了师爷!太扎心了……” ------------ 第39章 特使入洞 漫天的乌云阴郁且充斥着杀气。 仅此而已。 青云和猴子带着聚拢的小妖们观察良久,做好了一战成仁的准备。可那些声势浩大的战鼓,响一阵,歇一阵,搞得大家无所适从。 先前众妖脸上的恐惧,在擂了三段鼓之后已经变得麻木。 “这就是折磨,真的,就是要在心里上击垮我们。”可能是因为先前的遭遇,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独眼的黄鼠狼紧张兮兮的说道。 无奈之下,青云才想到了智清曾经塞在自己手里的锦囊,于是跟猴子暗自打开,里面是一片绢帛。 掏出展开,绢帛之上的蝇头小楷仅书一字:战! 青云和猴子对视,如果两人都没分析错,这其中应该没有什么太深的意思。就表面而言,干就完了。 既如此,青云和猴子也不再顾忌,立即组织小妖放声叫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各尽所能吧。 而且就眼前的态势而言,天兵似乎没有打算进攻的意思。青云想,毕竟是灵台邪月,天兵也应该有所畏惧。这一点,师尊智清肯定也该料到了。 但令众妖不解的事,即便是山背面,天上这么擂鼓摇旗的,却不见灵台邪月的一票门徒有什么动静,居然连问也不问,一直苟到现在。 就算不想对小妖伸出援手,甚至起了借刀杀人的念头,也不至于观里上下如此齐心,连斜月三星的颜面都不要了。 祖师不在洞中,门徒们竟然连顶门过日子的能力都没有,真真叫人称奇。 叫骂一番之后,仍不见上面有什么动静,众妖心里有了底,也就更加放肆,彼竭我盈,跳着脚的各种爆粗。 骂的嗓子都哑了,实在骂不动,就原地休息。连乌云之上的鼓都不敲了,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奇怪的静默,谁也闹不清其中的意图。 于此同时,责问的贴书也已经下到了山门。 被撅的概率高到无法测量,所以本应亲往的巨灵神高喝数次,谁愿前往递送檄文,身下都是鸦雀无声。 平时几个善战的,此刻也都是斜着脸不知道看什么,装作没事人。 他语气沉重地点了几个名字。 “属下不敢。” “属下不愿往!” “属下无能!不堪此重任。” “属下啥也不是!” “属下还不如前几位呢。” …… 巨灵神再恼火,此刻也得忍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是不讲道理。这么重要的事情,看来只能…… 目光落在了副将身上。 违令者斩! 你跑一趟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便副将心中百般不愿,也只能唯将命是从,充当了递送檄文的特使。不去,也是活不成。 副将托付家小之后,一一作别,来世再见,缓缓驾云,含着眼泪骂骂咧咧在观门处落脚。 仔细整理了一下铠甲,郑重其事的拍了三下高大的观门,无人应答。 呀!没人!嘻嘻嘻……一阵窃喜。 转念之间又皱起了眉头。 送信的连门都进不去,回到营中怎么交差。巨灵神脆弱的内心刚刚又遭受重挫,那一肚子的火气,还不都要发泄到自己身上! 要是换了一般地界,早就可以踩着云头直接闯进去查探了。可这里不行。 副将知道,斜月三星是个什么所在,须菩提是个什么角色。就是满天神将当中,谁敢直入这斜月三星的门,都是作死。论起辈分,哪个不得在说话之前先磕几个响头! 还要保持特使的气度,天庭的威严,我呸!真真是不拿副将当人看。 “巨灵神帐下天兵副将面见须菩提递送檄文!” 不行不行,措辞太强硬了。天庭的威严可能跟自己的一条小命共同覆灭。再说巨灵神在须菩提眼里算个啥,提鞋都不配,自己怎么这么蠢,竟然还拉出他的名字来! “天兵副将请见须菩提呈送檄文!” 好多了,但仍旧不行。不够尊重。若须菩提一扫浮尘,他门下弟子肯定把自己这一身修为给废了,压在地上磕头谢罪。副将算个什么东西! “天兵拜见须菩提敬上檄文。” 檄文也不行,这是挑战。 “啪!”一拍大腿。 “小的叩拜须菩提祖师,给祖师请安,祖师万福金安!” 妥了,就这么说,万无一失。 “各支支……” 就在特使已经乖乖的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下来准备筹划着如何措辞的时候,门分左右,无人自开。 不可置信的起身,副将迟疑的抬起脚跨过高大的门槛。门外那只脚却怎么也不敢提起来。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无人,这才一步一回头的迈开了步。 道观之内,漫洒月色的建筑是一望的青灰,肃穆庄严。 无尽的烦恼在跨出的每一步里渐渐消散。 真是仙家清修的绝佳之所。 副将一路观察,不知不觉已经步入了正殿。 抬头望去,嗯? 香案之后,供奉的大大两字:人首。 须菩提果然与常人不同。你看这字……这字是什么意思呢? 他立在香案前面心生猜测,无论如何,揣摩不出其中奥义。 不对!一股杀气从四面袭来,副将打了个寒战。打开天眼,四下观瞧。一手马上摸到腰间的宝剑! 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吧。另一手在额头擦拭冷汗。 “镇定,镇定,我是天兵,我是天兵……” 殿内绿色荧光骤现!香案之上,就在副将四下查探的功夫,突然多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荧光宝珠,幽辉逸散,道法充盈。 他试探着向前一步,左右前后的歪着脑袋仔细观察。 “天庭天河水兵巨灵神帐下副将,修六世功德,无杀孽,无妄念,乃得以造化捡拔,录为仙籍,镇守天河以东。”莫名其妙的声音在副将耳畔响起,慈祥而稳重。 握着腰中宝剑的手,更紧了。 他神情紧张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明明就在耳畔,却四下看不到半个人影。 “凡四百四十四年夏,历劫。”声音戛然而止。 历劫?历什么劫? 额头的汗,开始顺着脸颊淌成一线。 四百四十四年?掐指一算。天庭供职开始,四百四十四年……今年! 夏?那就是现在呗…… 擦汗。 “有人没有!” 除了铠甲银片哗啦哗啦的声音,再无其他。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天地孕育的那颗可知万物,测万事的天命珠?不是盘古大帝羽化之后留下的的左眼同仁吗?该在太上老君的手里啊……” 匪夷所思。天命珠乃天地共宝,只有耳闻,身边从没听说有谁见过。 如果是天命珠,那刚才的声音之中所提历劫二字,难道…… 还在凝神思索之际,霎时间,殿内烛火通明! 副将一惊,刚刚还是法相庄严的正殿,忽然间变得金碧辉煌,数不清的烛火之下,连自己脚下的影子都晃的不见了。 “来者……何人呐……” 一个苍老却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 ------------ 第40章 大成宝阁 大骇! 副将猛地回头,但见一位中年模样的仙长穿着一身黄色道袍,凛然入殿! “我……在下……天庭,啊不,副将……”语无伦次。 “呵呵。”仙长冷冷一笑道:“小道智清,不知阁下是……哦哦,说过了,天庭的副将。老了,记性不行了。” 态度转而一变,智清带着威胁的口吻质问道:“就是巨灵神领着来我灵台方寸讨教的那伙子人吗?” 副将慌的一批:“没有没有,没讨教没讨教,就是跟着来办点事,办完了就走,我就是送信儿的……” “哦?” “那事情……办完了吗?”智清徐徐问道。两手紧握,关节嘎巴嘎巴脆响。 “办完了办完了,这就走,这就走啊,智清仙长不要误会。” “智清?也是你叫的?” “小的一时矢口,不敢不敬,仰慕您已久,有缘再见!” 副将说完就要掉头,却被智清胳膊一横拦住了去路:“莫急,莫急……” “小的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 “唉?不是说有信儿要送吗?怎么不拿出来就要走!” “对对,有。在这呢,在这呢。拜呈仙长。告辞!” 副将恭恭敬敬双手将信举过头顶,感觉信被拿走,低着头就要开溜。 “告辞?这么急干什么?天命珠不是都见过了么,没听听他说了些什么?” “天命珠?哦,你说那个……听了听了,说那什么……不是仙长我真有事儿……” “能得见天命珠,乃是多大的缘分,为何不细细查问,也好趋吉避凶,岂不美哉?” “啊……对,这不说我有一劫么,我抓紧走,免得一会儿连累仙长。” “哈哈哈哈,不怕,不怕。老朽活了这么许久,生平有一大爱好,你可知是什么?” “……” “老朽就是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哈哈哈哈。你刚刚怎么说?要历劫?却不知,是天劫还是地劫?那珠子,可说了什么破解之法?” “……”副将把脑袋晃的像拨浪鼓。 “那……老夫没准可以帮到你,也说不定啊……哈哈哈哈哈哈”智清放声大笑。 副将的心态,在笑声中轰然崩塌…… “仙长,有话好说,咱不笑了呗……” “将军此言,差矣。修仙修佛,皆是寻求极乐,这修仙修到每天都哭,那还有什么趣味。” “有理,仙长说的都有理。小的送完了信儿回去晚了,巨灵神恐将怪罪,小的吃罪不起,还请仙长体谅。” “你……怕他……”智清慢悠悠走到香案前面,空手一抓,三炷清香被他捏在手里,自行点燃。 插入香炉,智清边拜边道:“不怕我,是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又说走了嘴。” “莫要惊慌,莫要惊慌。你乃天庭副将,天庭啊!”智清强调着天庭两个字,眼里却闪着寒光,看的副将毛骨悚然,活脱脱是被猫捉住的耗子。 “这天庭来的,都是上差,我等自然应该好生款待,否则,祖师知道,必然怪罪。你怕,我也怕。你看,这就为难了。”智清说罢又笑。 “你来送信,不是说要面见我家祖师的么?不过……可是不巧,祖师不在观内。若不然,兴许还真能见你一面。不过么,也不打紧,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信里都有,我没什么事,没事。巨灵神要见祖师,说灵台方寸有小妖作乱,连天庭通告的石猴,也来了这斜月三星洞里。”副将尴尬的解释着,尽力摘清自己。 “石猴?这我可就没听说了。不过这灵台方寸山地域广大,来个八只猴子,有什么奇怪的。也至于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吗?”智清语气不急不缓,张弛有度。 “是……我也说没什么,这不是巨灵神么,奉了天蓬元帅的帅令,非得要来。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误会了不是。” “这么说,你们是来我斜月三星捉拿石猴?可是我怎么听说,好多小妖被你们无端捉住,有的还惨遭虐杀!可有……”智清把脸凑到副将的脸前接续说道:“此事么……?” “这个小的不知,小的不知,不过好像是一伙青衣的道士所为,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你这一会儿知,一会儿又不知。那我问你,你可知你身在何处?” “这……不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吗?”副将怯生生的回答,又向四周扫视一遍。 “这倒是不假。不过你可知,这脚下,是斜月三星洞的何处?” “是正殿吧……”副将吃不准了。扫视之后他发现,刚刚进屋之后的一切都变了。除了香案还在,一切都已经跟刚刚不一样了。连香案上的本命珠不知何时也不见了。“不是正殿吗?”他又小声嘀咕了一遍。 “呵呵呵。你呀,真是与我斜月三星洞机缘不浅呐!”智清笑着,缓缓坐到香案前面地上的蒲团上,闭幕打坐起来。 “小的初来乍到,确实不知这是何处,仙长指教。” “指教不敢当。”智清也不睁眼,仍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说道:“这乃是我斜月三星洞,大成宝阁。” 智清话音一落,副将脸上肌肉不停抽动,周身如单衣行于雪路,寒颤不止,抖如筛糠! 这大成宝阁,乃是邪月三星的藏宝阁。上至开天辟地,下到菩提祖师得道,这期间的所有经卷宝物,皆藏于此。 这里不光是灵台方寸山的禁地,更是所有修行之人的禁地啊。历来没有菩提祖师手令,或由掌教的徒弟带着,是任谁都不能进来的。 天地有法,私闯大成宝阁者,就地诛杀,绝无赦免!且闯阁者死后,不入轮回,神魂具灭! 诛杀还好说,大不了重头再来。可这不入轮回,神魂具灭的意思,主要就是针对神仙说的,那就是修仙生涯全剧终啊! 这可是连玉帝都要遵守的规矩! 副将整个人僵成了一副木头桩子,浑身上下一处都动弹不得。 “那你可知,你刚才所见的这天命珠,全名是什么吗?” 没有回应,舌头也木了。 “老朽告诉你吧,那叫盘古心镜大成天命莹辉珠!” “……”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名字吗?”见副将也说不出什么了,这次没等他回答,智清便接着说道:“我猜啊,可能是这么说显得更加价值连城吧。” “你这娃娃,又不懂了是吧?你这心里是不是在想,又不会卖,说成价值连城又有什么用处呢?” “嗯嗯……”智清好像说到了什么开心的地方,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了门槛的地方站定,却没有提脚迈出去,转而背着双手仰望外面的夜空。 “卖是不会卖的。但是说不准,哪天被人偷了,这就可以论论案值了!” “咣当!”天明珠自副将身上而出,滚落在地…… ------------ 第41章 走,去天庭 “呀……呵!”蓄谋已久的表情把惊讶两个字拿捏的有条不紊。智清盯着地上还在骨碌碌滚动着的天命珠,眼睛里烁烁放光。 “你这娃娃,手脚可是真不稳当!我好心好意,你却偷了我们至尊的宝物!哎……难道说这贼不走空,乃是巨灵神治军的信条?若我仍然无动于衷,那这心……是不是就太大了!” 智清说完,长长的叹息一声,立眉而视! “门徒何在!”智清高声喝道! “在!”齐刷刷一阵大喊之声由四面八方汇聚。 “给我抓住这天庭来的盗贼!” “奉命!” 也不知道从什地方,什么时候,呼呼啦啦有的跑来,有的从高处跳下,都像是从虚空之中冒出来的,足有上百门徒。 说来也是宏伟的一处大殿,一时间竟然人头攒动,嘈杂之声已至沸腾!若是刚进院子的,还以为这里开了斜月三星的大集! 好好一个副将,居然毫无反抗亦或招架之力,他神情漠然,完全没有从眼前发生的一切之中反应过来,只能忍辱就擒,连呼救也没有一句。 “说!谁指使你的!”众门徒开始七嘴八舌的质问。 “快说!” “快说!” “是不是天蓬!是不是!” “快说!是天蓬还是巨灵神!” “不说就是他俩都有份!” …… 徒弟们步步逼问,可怜那副将脑袋里仿佛有洪钟长鸣,谁说什么都只是木然点头,什么也听不见了。 “签字,画押!来,谁把他手给他咬破!” “内个谁……别咬脖子……” 智清抖落着手上早已准备好只待画押的供词,似乎努力憋着坏笑说道:“斜月三星洞自我开始往下排去,五代之内的徒弟,都随我来!”言罢,各门下纷纷催动法诀,召唤徒子徒孙。 一时间,大成宝阁外庞大的院落之中,各层修为的门徒穿着各色道袍,也不管天涯海角,听到召唤,纷纷瞬移而来! 院中肃立听命的,黑压压几千之众! 智清捻了捻胡须,道袍瞬间焕然一新。他微微凌空而起,表情异常满足的说道:“这天庭啊,今晚儿派人来偷东西,偷什么呢!天明珠!在哪偷的呢?乃是……!”说道此处一顿,智清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好像遇到了修仙几百上千年以来都没有遇到过的离奇事件:“乃是大成宝阁啊!” 大成宝阁这几字,瞬间提高两个八度! 几千之众哗然一片,义愤填膺! “这个这个……人赃并获!可祖师他老人家尚在闭关,不可打扰。如今……”智清看着人群微微沉吟,眼睛虚瞄着众人,一副遇到难处无计可施的口气。 “请您拿个主意,门下皆愿跟随!”众人纷纷回应。 预料之中! 这可是你们说的让我拿主意,大家都看着呢啊,我这人好冲动,出点儿啥事儿可别怨我。 “那老夫,可就自作主张啦。”众人肃静,等待智清的命令。 “走!” “我们去……” 言至此处,智清猛地一甩拂尘,破空之声引得阶下具惊,只看他双眉紧促,目光虚凝,咬牙说出两字。 “天庭!” …… 灵台方寸山背阴一面,云头之下,小妖们叫骂的太累,相依相偎,躺的躺,睡的睡。 越聚越多的小妖,把一场声势浩大的对峙,正在转变成无聊的对耗,所有人都不明就里。 妖众前面,巨大的黑龙身姿挺拔,龙须随风轻舞,双目灼灼放光,仰望云头。 与青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旁边大爆发之后耗尽了能量的猴子,虽然也时不时的向着天上看一眼,却尽显疲态。 除了天上毫无反应的那群天兵,地上还有一件事成为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 他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打转,偶尔偷瞄一下在妖群之中来回走动着照顾伤员的云芝,发现云芝的目光有转向自己之意,又马上挠着猴腮扭脸儿看天,余光却监视着云芝的一举一动。 云芝手下轻盈,左手捏着随身带来的小瓷瓶,右手里一片叶子不断蘸取其中的药水,正细细涂抹着黑熊的伤口。 黑熊痴痴的盯着云芝神情严肃的脸颊,乌溜溜的眼珠竟然少有的蕴涵了一丝硬汉少见的温柔。 云芝白皙娇嫩的手背偶尔碰到黑熊伤口周围的地方,那座黑铁塔都会遭了雷击一样的激灵一下。 不知道是伤口疼痛,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童男陷入了某种幻想。 就这么一激灵一激灵的,云芝处理完了黑熊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背轻轻掠过额头,拭去几滴如雨落海棠般的香汗。 疼痛是固然的,可是黑熊的脸上分明是享受的神色。 他看着云芝起身走到黄鼠狼身边,顿时眼中失神,抬抬胳膊伸伸腿,仔细寻找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发现个伤口让云芝再给涂点药水。 没找到。 黑熊气的攥紧了拳头往地上一锤:妈的,怎么只受了这么点儿伤! 一切尽在猴子眼中,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是夜赶来讲破了每过每逢千年小妖便会遭到天庭虐杀的事,正是云芝。一并,还把自己是山妖的事也对青云和猴子和盘托出了。 毕竟是天生的石猴,虽然以自己的修为,先前无法判断云芝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但是这个女子也是妖精这件事,已经不言自明。 再说智清也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她就是当时青云领着小妖们要找的万年灵芝。 这万年之中,这样的虐杀她该是经历了几十次。 那她是怎么躲过去的?又为什么突然就说破了自己的身世?这背后…… 侧目仰头,猴子眼中的这条青龙似乎很享受现在的状态,一直不肯收了法身。 杵在那里这么久,这小子为了在云芝面前耍帅也是够拼!猴子想。 石头里蹦出来的东西,永远理解不了雄性遇到心仪的雌性时能疯狂到如何程度,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 屁股后面,尾巴又不受控制的钻出了衣服,直挺挺的翘了起来。猴子摸不清云芝的套路,越想心里越没底。 按照原定的计划,猴子是绝不应该冲出去的。云芝自称从家里带来了迷药,可致人昏厥。于是几个人商定,找机会把药撒出去,迷晕捉住小妖的青衣,救下小妖便走。 药没等撒出去,猴子一个翻身就冲出去了。 细节!肯定是疏漏了什么细节!猴子开始变得焦躁。越是想不明白,越是抓耳挠腮的焦躁。 越是焦躁,尾巴越是直挺挺的。 眼神一定!猴子想起了云芝对青云说过的一句话:“你曾经执着追求的,未必是你想要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 第42章 巨灵神的悲哀 “报……”小校拖着长长的尾音疾步跑到巨灵神面前。 微微转头,小校低着脑袋略略向着师爷这边偏了偏。 “副将已入斜月三星洞,至今不见动静,也不见副将出来,不知所以!” “嗯……”巨灵神压着嗓子闭着嘴,明明是一声叹息,活活憋成了低沉的哼哼。 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毕竟是带队的主将,碍着面子,有句话不能明说:师爷你怎么看…… 师爷转过身来一甩手中的折扇:“唰!” 见巨灵神微微瘪嘴,顺势就把扇子转了个手,移到了巨灵神背后轻轻摇动。 “将军,小人以为,莫不是那须菩提祖师嫌副将职位卑微,不肯相见,在洞内等候?若如此,我们回去也不好应对,要不还是您……” 溜着巨灵神的眼神儿观察表情变化,虽说大事小事师爷也都能当得起家,但对金主爸爸的尊重还是必不可少的。 “叩叩叩……啊呸!”巨灵神嗓子里一番呼噜,反上一口痰,还没等小厮把痰盂端过来,就直接把痰吐在了地上。 师爷一皱眉头,主将没说话,那这口痰也算是回答:爷我不去!去了也跟副将一个德行,我才比他大半级! “这……”师爷有些为难了。这样回去,上报天蓬元帅的战报还要他来起草,到时候该怎么写呢? “将军,去一次也无妨,回来只说须菩提不肯相见,责任并不在将军。或许,天庭更乐于这样的事发生。” 巨灵神缓缓转过脑袋,缓的不能再缓,目光直勾勾盯着师爷,不语。 天庭当然是乐于这样的事发生! 专门派个人豁出去脸让人家打,打完了再装作受到侮辱之后义愤填膺,继而兴兵讨伐。 讨伐就是打仗,打仗哪有保证获胜的? 天庭?天庭又怎么样,兵源还不都是来自凡间! 仗一开打,稍露败势,就一点反抗都没有,立马议和,美其名曰保确天庭颜面,我呸! 这群老爷兵在凡间苦修了几辈子,为的就是上天安安稳稳的混个长生不死,安枕无忧。万一战死,凡间的苦就算白吃! 地上那几个青衣就是个例子!换个位置想想,就天庭而言,自己和那几个刚被射死的青衣有何不同! 打脸? 仗打输了,先前的脸白打不说,还要替天庭背锅! 打谁的脸谁不疼! 天庭的脸是脸,高层的脸是脸,给天庭效力卖命的这些人难道上下长得都是屁股吗! 这锅不能背! 巨灵神心中狂呸万次!呸过了瘾,继续死盯师爷! 师爷这事儿你怎么看!想看我被打脸?天庭包你吃住了?那是老子包的好吗?你拿着老子的钱,给老子出主意让别人打老子的脸? 这就不是吃里扒外啊,这就是丧尽天良啊! “何如……你替本将……走一遭啊?” 看着被盯毛了的师爷,巨灵神冷冷说道。 “我?这怎么行!我是说……小人是说,我这无品无级的一个师爷,去了岂不更会把局面弄僵?到时候,还不是连累将军,要被说成办事不力?小人心中何安呐。” “哼!”巨灵神狠狠白了师爷一眼。 若不是现如今能修炼上天的人越来越少,上去的又都挖门盗洞的直接有了品级,何至于帐下竟连一个师爷都难招募,要忍这师爷这么久! 可怜自己品级又低,愿意跟着自己的就更少了。思来想去,还都是这官不够大啊。 忍了吧。 “谁都不去,你看这又如何?”巨灵神接着问道。 当将军的不想去,下面的人不敢去,你问我,我问谁?师爷一时语塞,嘴里不停的这这这…… 师爷的窘态倒似乎给了巨灵神心理上一个安慰,终究有人还活的不如自己。 既然不如,就摆正了位置,不要胡乱出主意,赶紧给老子闭上那张大坑! “报……!”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 巨灵神和师爷都是一愣,你这回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难道下面又开骂了? “报将军,天蓬元帅亲卫送来手令,命将军率所属将领即刻回南天门复命,不得延误!” 不等巨灵神开口,小校说的一个利索,总算直起腰来,跟巨灵神和师爷对视。怎么样,这是个好消息吧? “呼哈哈哈哈……”巨灵神再拍一次扶手,爽朗的笑到,咳疾和痰瘀都被手令治好了。真真是皆大欢喜,喜出望外,外……谁来接一下…… “那……向须菩提下檄文这事儿怎么办,手令上可曾提到?”师爷显然没有巨灵神那么盲目乐观。他盯着小校合上了折扇问道。 “这个……手令上未曾提及!” 师爷眉头舒展:“大善!” “啪”的一声把折扇打在手心里,师爷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你说的让我们马上回去,也不问问檄文的事情办没办妥,这可就甭赖我们爷们儿了。 “收兵!回南天门!”师爷一声令下,巨灵神脑袋往靠背后面一仰,妥活儿! 只是可别忘了,刚还有一名副将入了斜月三星洞,可还没出来呢! 师爷朝着斜月三星洞张望了一下,右手持扇敲了敲左手,为难的犹豫了一下,内心挣扎再三。 算了,别提副将的事儿了,万一巨灵神让自己下去喊回副将,或者等在此处接应,那该怎么办? 绝不能再多嘴,让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抓紧撤吧。 头也不回,大队人马后队改前锋,军令如山,走走走快走,加速赶回南天门! 副将?副将回去再选一个…… 呼呼啦啦。 被晾在地上的小妖们也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滚滚密云,逐渐随风而散,露出了蓝白色的天空。 天已经要亮了。 折腾了一夜,居然草草收场,小妖们疑虑重重,不知道这票天兵会不会设下了什么圈套,或者杀个回马枪。 青云依旧一副龙身,昂首挺胸。猴子拍了拍他,本想问问眼下这事儿该作何打算,这才发现,这条黑龙居然是站着睡着了! 猴子心里一阵郁闷!同样是吃了颗丹药,同样是着了火,为什么人家这药性发挥这么稳定,可自己却是冲天炮来了那么一下就跌落尘埃! 看来,有些事单靠吃药是不行的…… 他悻悻的摇了摇脑袋,看看不远处的云芝,不禁眼神又是一愣,似乎有所醒悟! 又让智清这老东西给骗了!他给青云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化龙丹!云芝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说破! 云芝也在看着青云,眼中似乎矛盾重重。 活了万年……那岂不是很多事情她都知道?突然出现的云芝,到底来干什么的? 猴子下意识挠了挠脸颊,猜测的眼神透着些许诡异…… ------------ 第43章 南天门 南天门。 四根九丈来高,需要五六个成年人才能环抱的汉白玉石柱撑起三级灰瓦的牌楼。 牌楼之上,是玉帝手书的南天门三字。 石柱之上的盘龙浮雕,绕着高大粗壮的柱子仰目向上,威严庄重。 周身的鳞片金光浮耀,那龙爪踩着的祥云,紫光流动。乍看上去,仿佛就是真龙盘踞其上,让人不觉胆寒。 然而与这种威严格格不入的是,两名守军卫兵立在石柱下面,正闲散的聊着天,脸上写满无聊和慵懒。 其中一个把手中长矛斜靠在柱子上,人在旁边贴着柱子坐在地上,脸枕着双膝打盹。 另一个,则把长矛双手拄在胸前,斜搭在肩膀上,眼神空洞,生无可恋。 轮着睡,这是规矩。 几世轮回,终于有个机会上天为神,穿上这一身威武唬人的银甲,结果只得到了一个看门的机会。 实在没意思。 还在睁着眼睛的这个,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做了几世的好人。早知道,杀个生什么的好了,也比现在这样无聊强多了。 轮回虽苦,但未来还有无数的可能性。上了天,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内容,真真生不如死。 关键是,不睡觉真不行。 下界的想到天上来,没机会,也没胆量。来了也是奉了玉帝召见,咱也不敢拦。 天上这些有头有脸的到下界去,都有手令旨意,也不能拦。 卫兵的主要职责,就是看着思凡下界的。 可是除了玉帝家里那些,谁有胆子思凡,谁有能力下界?可是他家那些要下去,谁敢拦? 必须睡觉。 反正我们啥也没看见。 唯一的乐趣,就是自欺欺人的谨记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换算公式,盯死几户凡间人家,看他们如何在快进的人间品尝着喜怒哀乐。 嘴上瞧不起,心里暗暗羡慕。 “起来起来,别睡了。来来,聊会儿。”用怀里的长矛碰了碰睡着的那个,醒着的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裹的蜜饯。 “尝尝?”他谨慎的向周围撒摸了一圈之后,也一起靠着石柱坐下。 “人间的!怎么样,很久没吃过了吧?这还是上次太上的童子跟着下界办差,我托他带回来的。味道,绝了!”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想搞到凡间的东西太难了。偷偷下界是重罪。以至于现在能掏出一些凡间的吃食,都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另一个揉了揉眼睛,抻了个懒腰,一看打开的油纸中是各色蜜饯,眼睛一下来了精神儿,拿起一个放在嘴里,闭着眼睛慢慢嚼着,幸福到一塌糊涂。 “真甜啊,就是比变出来的好吃啊。里面还有淡淡的苦,微微的酸,哎呀我去,还有浓浓的果香……嗯……嗯……不是我说啊,蟠桃都不一定赶上这个好吃。” “就咱们平日那些吃的,也不知道是拿什么臭鞋破袜子变得,味道……也他妈没个味道!哎……还是做人好啊,悔之晚矣。” “老弟,别胡说了。让人听了,打下凡尘,几辈子好事都白做了。现在多好,得知足,你看,这一天除了睡觉就是等着睡觉。多好啊,做人的时候不就图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么。” “怕什么,玉帝那几个姑娘不都轮着往凡间一会儿一趟的跑,哼!当谁傻子呢!跑出去一天那不得干老多事了!早上下去,生完孩子晚上再回来当仙女,那叫一个开心!” 对视,坏笑。 “嘻嘻嘻……” “行啦行啦,人家思凡下界是人间佳话。咱们这种小人物,思凡就是天理难容。吃吧吃吧,吃完了我睡一会。” 俩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谈着体会。眼看下面一片云彩说不清是灰是白,乌泱乌泱的翻滚着直往自己这边来了。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呀!来人了兄弟,你快看,来人了!”一个激动的说着,兴奋的差点没鼓掌。 看云色就知道,不是天上的神仙。天上的神仙云色洁白无瑕,一尘不染,跟眼前看到的绝不相同。 “快,抄家伙!来解闷儿的了!”俩人赶紧整理铠甲,跨步站立。一时间威风凛凛,银甲生辉。 只等着一会儿来人上去吓他一跳:“哪里来的凡人,还不快滚!”然后,击掌。 装逼太过瘾了,就是机会少。这次把握不住,下次不知道猴年马月。 顷刻之间,俩人看清了,一群凡尘来人,其中至少四五个地仙修为,好似还有个天兵?不对,天将! 嗯?天将被捆着? 四目相对,情况复杂,今天这个逼装的要慎重。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此乃南天门重地……”套话,这不是装,这是程序。 一边说着,俩人一边放眼望去,好家伙,这道袍的颜色,是不有点儿杂! 正看着,一个黄色道袍从众人中缓步走到了最前面。 他步伐健朗,仙风道骨,手中的拂尘,一看也知道打死自己哥俩儿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这位仙长,请问,上天何事啊?方便的话,报个修行福地的名号,我俩也好去通报。” 态度马上变了。 “呵呵……”还未张口,智清先是不卑不亢的笑了笑。 “有劳两位天官,我乃灵台方寸穷山,斜月三星漏洞,菩提祖师再传弟子,智清。” “哎呀!那您是广云仙君门下首座?今日得见,真是我等福分呐!” 一听智清二字,两人顿时眉开眼笑,态度比刚才更加亲热了。 须菩提少来天上,对于兄弟俩,那是个传说中的大人物。可这广云仙君就不同了,他的传奇,天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只要他开心,随时可能是兄弟俩在天庭无法触及的好高高层! 智清两字,更是有所耳闻。此人虽是地仙,这几百年间又不知修为提升了多少,只不过还穿着黄袍故作低调罢了。 再者,此仙最喜欢与人切磋,这天庭被他磋过的就不在少数! “给须菩提祖师问安,给广云仙君问安。不知,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捻着胡须,智清笑道:“小事,小事。”说罢,略略侧脸,门下几个弟子把副将往前一推。 “这是……”卫兵不解。但是看着眼前副将,颇为眼熟。 “这乃是巨灵神麾下,前往我那斜月三星洞盗宝的贼人。现被我等拿住,不敢擅自惩戒,正要交与天蓬元帅处理。”智清说道。 “盗……盗宝?”卫兵不可思议的看着副将。 “正是。潜入大成宝阁,意欲盗取……天命珠!哈哈哈,小事,小事。” 大成宝阁?天明珠! 就这俩词一说,往前面加一个盗字,这就是塌天之事啊! 卫兵心中大喊不好,别闹了,赶紧向上汇报吧。 正要转身,腿肚子一阵抽筋。下面又乌泱乌泱一片云彩过来了。 ------------ 第44章 遭遇智清 南天门天气,今日多云转很多云。 卫兵兄弟俩的脸刚转过去,身子还没来得及转,一片云彩又过来了。 虽然云朵洁白,是天庭色泽,可论起阵仗,却还不如刚才那一片云彩大。 定睛细看,真是冤家路窄,中间四人抬着的轿椅上,坐着的不就是巨灵神吗? 兄弟俩对视一眼,又动作夸张的踮着脚向着智清身后的下方眺望:你刚提到的那个人他来了。 智清目视前方,捻须微笑,就不回头,俨然一副爱尼玛谁谁的意思。 这可难坏了两个守卫。 有心提醒,可是提醒过了万一智清蓄意不鸟巨灵神,自己尴尬不打紧,连带着大家一起尴尬。 可是不提醒,这巨灵神心胸几何,会不会怪罪就难说了。 两个被夹在中间的小人物,目光开始变得无处安放,一直等着巨灵神走近了,方才施礼。 “南天门守卫,给将军见礼!不知将军从下界返回,未能迎接,请将军当面恕罪。”说着,一名守卫微微抬起头,向着旁边斜月三星洞上来的一票人漂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捆着的副将身上停留了一下。 巨灵神的轿椅缓缓落下停稳,余光看到了捆着的副将后背。即便只是后背,他也能一眼认出是谁。 副将不敢转身,不为别的,太丢人了。虽然下檄文的任务完不成在情理之中,可是按照军规,这可就是一条罪状了。 如今又被捆着回来,脑袋一片懵逼,丢人又丢到了南天门,打的可不只是一个人的脸。 往上是巨灵神,再往上是天蓬,天蓬上面还有玉帝,一层一层,别看出了事都迅雷之势把头缩回壳里,可收拾起小人物的时候,这些人绝不会手软。 副将越想心里越是紧张,越紧张,越是不敢回头。于是整个人就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巨灵神扫了一眼智清,刚要欠身抬起一条腿,只感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肩膀后面拍了一下,抬头一看,师爷。 “哟,这不是斜月三星洞的智清仙长么,小人有礼了。”师爷快步走到副将前面,也不等智清反应,便接续问道:“仙长……这是何意?可是副将冲撞了仙长?” 问过之后,师爷恶狠狠瞪了副将一眼,站在他身旁斜着脸看天,唰的一下打开了折扇。 这回总归是尽了做师爷的本分。 这样的局面,让巨灵神来应对,一旦对方不给面子,那接下来再想转圜就难上加难。 “何意?哈哈哈哈。”智清转过身对着师爷,眼神途径巨灵神,毫无停留之意,直接忽略,视为空气。 “贫道……跟你这小家伙,很熟吗?”这话明显开怼的意思,可是师爷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把头皮硬到底了。 “小人乃是巨灵神将军幕府,正要问问智清仙长,捆了将军麾下副将,是不把天庭放在眼里吗?”说完,师爷开始快速的摇着手中的折扇。 当此一刻,只能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来,巨灵神和智清,如果必须得罪一个,那就智清吧。 虽然下定了主意,师爷还是在心里开始不断捋着斜月三星洞那些个响当当的名字:须菩提、广云仙君、九大护法…… 捋着捋着,感觉腿有些软。 “果然是个小人!”智清神情一变,黑着脸说道。同时,看到几个门下之人手里已经暗暗有了动作,像是作势要朝着师爷去了,又马上使了个眼色告知打住。 “你!”师爷的折扇摇的更玩命了。 “怎么?不是刚刚你自己说的么!不是你说的小人乃是巨灵神幕府吗?怎么,是我记错了?”智清看了看门下之人。 “没错!没错!是他说的……”一片回应。 人多势众,师爷的压力更大了。他仍旧斜着脸继续看天,只要不对视,恐惧就能少一些。 “娃娃莫慌,娃娃莫慌……”阴晴不定的脸上,这会儿又挂上了笑容。智清缓缓劝着师爷,把腰间系着道袍的穗子轻轻一掖! “智清仙长!”巨灵神突然起身,一扫慵懒之态,突然提高了声音叫道。 挪了挪屁股,在两个小卒的搀扶之下走了下来,一直到知情面前,附身拱手。 “小将巨灵,叩拜智清仙长。适才师爷言语冒犯,您老人家切不要与这些小人计较。”巨灵笑道,说完,又用一根手指在鼻孔处一抹,憨态可掬的把眼睛尽量笑成月牙。 智清的名声巨灵神也是听说过的。虽然自己的名号带着一个神字,可那都是天庭用来唬弄凡人的。自己半斤八两,巨灵还是掂的清楚。 刚才智清把腰间的吊穗一掖,巨灵神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早有传言,智清与人切磋,第一个动作就是掖吊穗。这是一个赤裸裸的信号。 能不能磋过人家都是后话,先说自己在南天门与斜月三星洞门下动手这事,天庭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清纵。 往小了说,办事不力。往大了说,不能顾全大局和天庭颜面。 又何况真的动起手来,想要磋过智清,就凭自己带着这些个老爷兵? 别闹了。妥妥的自取其辱。 广云仙君的例子在那儿摆着,抗旨不遵,居然全身而退,还保留了仙籍。就算自己有本事磋过智清,最后也是过大于功。 连忙朝着师爷摆手:赶紧过来认错,装逼也不看看对象。 师爷本意替主子挡驾,结果闹了这么一出,也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带窝火,动作上就犹犹豫豫。 “快来认错!”巨灵神急了。再不认错,当着我的面儿把你打死,棺材钱都得我出!一直劝老子不要脸,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又要起脸来了! “不必了。”智清扭回脸看着南天门的石柱。腰间的穗子,没碰一下,自己便滑落下来,又自然的垂了下去。 稳了。巨灵神松了一口气,瞪了师爷一眼,皱紧了眉头往后一扬下巴:还不快滚,就知道给老子添麻烦。 “仙长……须菩提他老人家一向可好?广云仙君云游到哪里了?一直想要去拜会,怎奈人微言轻,不敢造次。”巨灵神难得的挂上了一副谄媚之姿。 “有劳将军挂念。”智清微微点了点头,话锋一变:“这可是你那副将?” 副将目光呆滞。 巨灵神看了一眼,心中暗暗胆寒:没有一丁点儿的外伤,这受的肯定都是上乘的道法,估计现在已经被收了魂魄,变了痴呆了吧。 “我没偷东西。”副将突然开口。 巨灵神心里一惊,偷? 可能是过度惊惧,副将已然痴痴傻傻,说完了这一句,又高声对智清说道:“就是他让我偷的天命珠!还有天蓬!” 被捆着的双手,只有一根手指在腰间的绳子缝隙里钻了出来,指向了巨灵神。 ------------ 第45章 天蓬有请 一道惊雷在巨灵神心头炸响! 心碎的声音。 副将去偷了天地共宝天命珠,十条命这回也是死没了。 又一下看到了那根从绳子缝隙指着自己的手指,明明泛着油光的黝黑皮肤,现在已经如漂洗过一般渐渐褪去颜色,直至退成了一张毫无光泽、惨白的脸。 冷静。天庭律法总体上说还是讲证据地。 现在拼的是心态,谁急谁输。 控制着想要上去给副将一个大耳雷子的冲动,强撑着已经崩溃的精神,轻蔑的看了一眼:这是因我派他去下檄文,所以才满嘴喷粪,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似乎有些说不通。”转过身来,巨灵神对智清拱手。 “小将虽然不才,但自问治军也还严谨。天命珠?别说偷,就算一丝杂念,恐怕我这副将也都不敢有。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巨灵一语,连师爷也心中暗自佩服,原来这大脑袋巨灵居然还粗中有细,看来平日里还低估了他。 那当然。 巨灵也知道,后面还有一票兄弟看着呢。这个时候不保副将,传扬出去,说自己怂都是好听的,简直人品差到极点了。 日后还想让人跟着自己,谁傻! “人脏具在!在大成宝阁被我们抓了个正着!万万抵赖不得!”一名门下弟子厉声说道。 巨灵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可从这门徒的话里,巨灵还是捕捉到了一点儿信息。 在大成宝阁?难道那里会无人把守? 又被你们抓了个正着?这个们字,是不是说,你们早就埋伏好了,等着瓮中捉副将了? “呵呵,偷入大成宝阁,已犯在天庭无赦之罪。不过……他初到斜月三星,一时走错,也未可知。况且灵台方寸仙山,人人品格高雅,那大成宝阁无需把守,也能确保不会遗失一物。可外人进去了,道观广大,若是没有个指路之人,就怕换做是我,也会走错。还请仙长看在巨灵的薄面上,能不能……”巨灵神再次谄媚一笑。 师爷心里,已经响起了掌声。 将军说得好,说得妙,说的呱呱叫。要不怎么人家当了将军,论心机,不输给自己啊。 智清不语,眼神一虚。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摆明了就是讹你了,你看穿了又能怎么滴? 你要是不来我斜月三星下什么檄文作死,我就能平白无故讹上你么! “恐怕……不能。”智清语气虽缓,但却是一口回绝。 “仙长……”巨灵不死心,又要开口,却被智清一把扶住了胳膊:“将军且慢。” “将军,想你这副将到我观内偷盗天命珠,也只是顺手牵羊,一定还有别的差事。难不成,是你派来下战书的吗?”智清又问。 “仙长说的玩笑话!我哪里敢下什么战书!”不停的擦汗。这嗑怎么往下唠呢?接下来按正理,就该把天蓬交代出来了。 可是交代了天蓬,就等同于交代了天庭。 天庭这番动作,后面肯定还有棋要下。若是计划毁在自己这里,将来也是死路一条。 避实就虚吧。 “只是上面派我来问问,都说那石猴到了灵台方寸。”说到此处,巨灵神一顿,观察了一下智清的脸色,然后又说道:“于是,小将便带人去看看,万一是下面的胡说,玷污了须菩提祖师的名声,那该如何是好?我等也是担心啊,务必要给斜月三星一个清白。这才……” “哦?不是有檄文吗?在哪里,拿来我看!一看,可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回避了石猴的事情,智清还是咬住下战书的事情不放。 石猴的事情我不占理,这个咱就不提了。必须把战书的事情聊明白。 “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檄文。只是拜帖。小将……”沉吟稍许,紧接着巨灵神灵机一动又改口道:“天蓬元帅,仰慕须菩提祖师甚久,想要拜会,特命小将顺路将拜帖捎过去。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既如此,那你麾下副将偷盗之事又怎么说?”智清一个大回旋,把话题拉回原点。 “这个……可否请仙长体谅,由小将把人带回,交由天蓬元帅处置?届时,定会给仙长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可。”智清把脸一拉,巨灵神仿佛都听到了他变脸时“呱嗒”的一声。 废了半天的唇舌,还是无济于事,巨灵神有些犯难了。 这么纠缠下去,原地画圈,商量上几日,石猴在人间恐怕都已经得道了。 这是什么世道呢?明明自己是奉命行事,况且窝藏石猴,本就是灵台斜月的错处,局势怎么会变成了自己反倒被逼的步步后退呢? 正要感叹自己身份卑微,忽的一下恍然大悟! 自己怎么到了这南天门的?不是奉了天蓬元帅的手令吗?元帅人呢? 四处观望,既没有元帅,也不见手下来人。 明白了。天蓬看来早已通晓了个中来由,这是又把自己派来当炮灰啊! 早传天蓬有意提拔近卫,莫非,这是要通过眼前的事,给近卫扫清障碍? 那……便怨不得我了。 “仙君,其实……”巨灵神正要开口,忽然不知道从哪根石柱子后面窜出来一个传令的,急匆匆跑到众人面前跪倒。 “报!天蓬元帅得知灵台方寸山智清仙长法临,特派小的前来接应。仙长,您这边请!”说罢,传令的半跪着一伸手臂,指了个方向。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到巨灵神手上。 “元帅手令,请巨灵神将军过后拆看。” 巨灵神只看了一眼并不敢正视他的小校,心中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信函的内容。不过当着智清的面,只能将信函叠起,揣在怀里。 智清了然一笑,抖了抖浮尘的间隙,拇指和无名指暗暗一碰。 “前面引路!”智清说道。 “仙长随我来。”小校跑在前面。 智清并不急躁,稳稳的抬起脚来,踱起了四方步。仙姿飒爽,眉宇高洁,地仙的修为展露无疑。 师爷站在巨灵神身后,暗暗瞄了一眼,果然不是个好惹的。 于是,他又转脸看着原地恭送智清背影的巨灵神,若是刚才将军不出手,自己此刻恐怕已然轮回去了。 智清这稳稳的四方步,已经挪成了人间的数日。 养伤的养伤,修整的修整,除了黄鼠狼的右眼无可奈何的带上了一只眼罩,其他人的伤势都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 这都有赖云芝的细心调养,还有他带来的各种药物。 只是她的眼中,一直飘着淡淡的哀愁。青云没有注意,猴子看的可是清楚。 忙了几日,借着云芝煎药的功夫,猴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一别这么多时日,玄玲……她可还好?” ------------ 第46章 谁的意思? 猴子有意试探,只要仔细一听,就会明白这话里的毛病。 若是打探玄铃,也该问玄铃最近可好。这几日好不好,云芝一直在这灵台方寸山,她怎么会知道? 可猴子就是要这么问,他要看看云芝下意识的反应。 云芝的修为,洞察力绝不在白袍大妖之下。这个层级的妖精,感知能力已经很强。而以感知能力为基础的推演之术,也应该修炼的相对精深了。 若不然,做不到趋吉避凶,怎么可能有安稳修炼万年的机会? 她若是躲闪,那其中就有问题。 “她修为尚浅,被我安顿起来避劫去了。过了这一阵风头,再去接她回来吧。” 云芝这话说的,猴子竟一时没有听出什么破绽,转念又笑着问:“既知有劫,云芝姑娘怎么不早来斜月三星告知我们?况且,以你的修为,这样的事情经历了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能护得自身周全,想必也是知道其中的一些关窍?” “这灵台方寸山,虽不如西天大雷音寺那里守备森严,但想要到此处撒野,也是要三思而行的。能发生这样的事儿,我也确是没有想到。所以,也就……” 一边说着,云芝一边掀开药罐的盖子若有所思的搅动了几下,不知什么原因,露出几分苦笑。 “那你怎么之前没有想到把炫铃带到灵台方寸来避劫?”猴子追问。 云芝拿着药罐盖子的手稍稍一停,继而把盖子盖好,把垂落的发丝重新掖回耳朵上面,似笑非笑的看着猴子,直白的问道:“死猴子,你是怀疑我?” 猴子听得一愣,上身微微向后一闪。 死猴子三个字,明明不是好话,可是从云芝嘴里说出来,就如同青云说出来差不多,听着竟有几分亲切,让猴子气不起来。 虽然不气,可表情当中还是难免有一丝尴尬。 “没有没有!”猴子慌忙摆手。“就是随便一问,随便一问,聊天嘛,不就是想起来什么说什么!” 他有点儿局促了,不太敢正眼看云芝,侧脸对着旁边一看大树,手指上去抠了又抠,也不知道抠着什么,只是余光还在云芝这边徘徊。 噗嗤一声,云芝掩面而笑。 “死猴子,你可知道,你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是什么?”笑过之后,云芝也貌似随意的开口问道。 猴子又是一惊。 明明是自己想要套云芝的话啊,怎么反过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戾气太重,烧起来了。”猴子尴尬的皮笑肉不笑,轻声应道。 “没什么!”云芝似乎更为惊讶,转而侧脸用目光搜寻,见临近没有小妖,又上前一步。 “看你爆发的样子,多半是吃了炼妖丹!别想骗我!” “什么?什么丹?”猴子抠着树皮的手停住了,紧张的转过头来看着云芝。 “炼妖丹!是不是……你从须菩提那里偷来的?”云芝右手在自己面前对着猴子点了点,温柔的坏笑着,可爱的像个孩子。 “须菩提?还偷?切!别闹了别闹了!”猴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琢磨这炼妖丹是干嘛用的。 智清这个老不死的这是要把自己这个妖精给炼了…… “不是偷的?要不是偷的,那……”云芝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僵了,不过只是一刹那,她又笑着点头说道:“哦……那就是青云偷的。” “不是不是,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偷!你万年的修为,怎么连这个都推演不出!还是灵芝,不太灵,不太灵啊!”猴子急了。 这一急,猴子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云芝表情没有变化,但心里暗暗一紧,再联想刚刚猴子的问题,看来他是有心的。 这猴子很精啊! 猴子意识到自己会推演之术,必然想到了玄铃不来斜月三星,是料定要发生的事情,蓄意作出的安排。 “这推演之术,用在一般的凡人和小妖身上还行,想要推演修行高深的那些神仙啊什么的,就用不上了。” 云芝故作失望的回答道,不过这话里的用意,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神仙?”猴子目光一虚。看来这云芝还是知道。那智清可不就是个地仙的修为么。 虽然没说什么,猴子的表情还是出卖了自己。到底还是个毛躁的猴子,脸上还是藏不住事情。 “哈!”云芝开心的恍然大悟,下了猴子一跳。 “我明白了!是智清仙长!” 猴子又开始假装失聪的继续抠他的树皮。 “怎么样!猜对了吧!不过智清仙长给你吃炼妖丹做什么……” “是啊是啊,这炼妖丹,是做什么的?吃了会不会长生不老!”猴子又来了兴致,脸上明显一副讨好的样子。 “这炼妖丹么……”云芝又上前一步,凑到了猴子耳边说道:“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本来屏住呼吸的猴子得到了这么一句,马上黑了脸,像是舌头突然被开水烫了一样,对云芝使了个狠脸儿。 “哈哈哈哈……”云芝银铃一般笑得前仰后合。 “好了,告诉你吧,这炼妖丹本是灭妖息的。原理就等于灭了兽性,转化成与人一样的修行根基。不过你是石猴,本质上说,不是个妖。所以这炼妖丹吃到了你的体内,就把天地赐予你的灵气进一步提纯了!你没死,看来还得谢谢我才对。” “谢你?为什么?” “死猴子,要不是我那一块儿衣裙,你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几块碎肉了!石猴?石猴也是猴!肉身哪能承受得了灵气提纯的威力!” 猴子顿悟!原来控制着自身能量的力量,真的是来自云芝。 “你懂得这么多,可会炼制丹药吗?”猴子的眼睛又放光了。 “伯乐一定跑的快吗?不会吧?我懂,是因为我经常跟药草打交道,可是炼丹需要的不光是药草和原理,还有工具,材料,修为这些,我都不具备。” 猴子眼里的光消失了,继续挠树皮。 “这死猴子,忘恩负义!” “切!灵芝是青云给我吃的,要谢我也谢青云,是吧……嫂子?”这嫂子二字,被猴子说的稀松平常,不冷不热的。 他也不看云芝的表情,手下也没停,这树已经被他剥了一大块皮下来,漏出了光秃秃的内里。 “死猴子!”云芝的脸被羞臊的通红通红的,想要跟猴子动手也不是,不动手又不解气,只能无奈的跺了跺脚,又去忙她的了。 猴子倒是不在意,他此刻想的是,给自己吃了炼妖丹的智清,居然不如云芝懂得这丹的药性? 又或者,这丹,就不是智清练出来的?不是他,那就是云芝刚才怀疑的须菩提了。 须菩提,会授意智清给自己吃这东西?用意何在呢? 还有,这云芝的话,句句可信吗? ------------ 第47章 关于传言 时至中午,林间的湿气仍未散去,雾蒙蒙的一片。虽然降低了可见度,但也让隐蔽的安全性全面提高。 即便经历了救人后嚣张的对峙,但这样的殊死一搏仍旧让青云心有余悸。 斜月三星洞里似乎安安静静,天兵的这种阵仗之下,还能做到不变不惊,这氛围就有些诡异了。 青云心里清楚,即便自己在化龙丹的作用之下能够逞一时之勇,即便猴子能够再次爆发一下起到短暂的震慑作用,一旦真的拼起修为,那这一切必不长久。 以天兵的战斗力和精良的装备,一众小妖,不过是一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这种短时的胜利,眼下似乎只能归结为天兵的软弱,而这就有力的配合了昨天小妖们骂阵时的虚张声势。 不过,云头之上发出的暗箭没有瞄准小妖,反而射杀了在场的几名青衣,着实匪夷所思。 不管怎么说,这种胜利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是小妖们第一次直面天兵而没有退缩,在心理和士气上带来的影响,远胜于莫名其妙的结果。 更加明显的影响是,他和猴子的威信几乎爆棚,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众妖的核心。 “青云仙长。”身上还缠着纱布的黑熊拱手施礼,他的伤势比老牛严重的多,这是被青衣抓住之后嘴里不停逼逼叨的结果。 他自己猜想,之所以没有被青衣杀了,可能是当天青衣已经完成了数量,而他和黑熊是在胡狼之后被擒获。 再者,虽然嘴硬,可黑熊并没有向胡狼一样付诸行动,拼死反抗。 “咱们往后只论兄弟,不要叫仙长。这个叫法,日后就断了情谊二字了。”青云谦卑的还礼。 “兄弟?不敢不敢。不过不知道我跟老牛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眼下之际,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这时日久了,就怕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还是要吃亏。” 黑熊嘴里所说的,是拉个山头的事情。 众妖一致认为,应该合力拉出一面大旗,借着这个机会成立一个什么洞或者什么派。 一来是可以结束大家纷乱松散的状态,更加安全。 二来是众妖来自不同的洞府,各有家世背景,这样的山头一旦成立,日后必定有号令天下群妖之势。 它们甚至还筹划着,将来得道,都把自己家的山啊洞啊什么的,改成分派或分洞。 青云心里清楚,他们愿意放弃自己洞府的独立地位,也是这次的事件带来的影响。 因为莫名其妙的就传出了流言,说石猴乃是天地孕育的妖王。 来日得势,必定可以率领群妖与人仙两界分庭抗礼。 而流言之所以如此迅猛的席卷了众妖,便在于几乎每传一次,都要经过传递着言之凿凿的添油加醋。 以至于后来,有妖怪说石猴从仙石中崩裂而出,自己的家人就在身旁。 那场面,真叫一个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经过了想象力的加工,又配合着传递者眉飞色舞神神道道的语气和表情,关于猴子的传言就不再是传言,而是每个人都必须相信的事实。 不信?不信就是有了自外之心,赶紧滚蛋,别在灵台斜月混了。 谁敢不信。外面青衣追杀,天兵拦路。 还是信了吧。 “可行是可行,不过这时机的把握至为关键。现在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太过招摇?反而引起妖界猜疑,天上瞩目?恐怕那就有些麻烦了。” 青云的想法不无道理。可黑熊听了跟老牛面面相觑,似有话说。 “牛兄,你比我年长,不如谈谈你的见识?”黑熊的大眼珠子一顿乱飘,本意是想暗暗使个眼色,结果他的表情和五官的比例,实在谈不上暗字了。 “那好,我来说说。”老牛一拱手。 “青云仙长,我没有别的意思啊,你别多心。不过你认为前几日与天兵对峙之时,那震天响的叫骂,是过于低调了吗?” 老牛歪着脑袋,虽然仍很礼貌,但语气之中明显带着质问。 “巨灵神的老小,我们无一遗漏的骂了个遍,你觉得还是咱们兄弟过于礼貌和谦卑了吗?” 见青云不解,老牛接着说道。 “这……”青云抖了抖袖子,一时无语。 “如果对峙之时我们还不够嚣张的话,那您恕我想象力有限,我还真的想不出以咱们的实力,还要怎么做才够嚣张。或许我们没有达到仙长的预期,不过兄弟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如果你认为那天已经足够嚣张了,那就奇怪了。你现在又想要不惹眼,又想妖界不猜疑,这是不是就有些一厢情愿了?这是不是就有点儿晚了?” 老牛依旧拱着手,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的水汽形成了细密的水珠。 一歪脑袋,这叫一个萌翻。 “仙长有所不知,就从这山上越聚越多的小妖来看,恐怕再想低调,也已经是万难之事了。我们与天兵一夜对峙,叫骂不止,这事儿,早就在妖界传开了。所以众妖归心,纷纷前来寻个依靠。” 黑熊补充道,又用他的胳膊肘碰了碰老牛。 别说的那么激进,眼前这个人一生气就变成大黑龙了。你能干过龙吗。 “传言?传什么?怎么这么快?”青鱼不解。这才几天的事情,怎么就能像黑熊和老牛说的这样,会不会言过其实。 “仙长,你法身威严,所以……寻常小妖不敢与你接近。也就我们之前与仙长曾有些矫情,才敢告知,你不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要知道,天界也并非是不透风的墙。别说这种颜面扫尽的事情,就是玉帝身旁,各星宿近前的事情,现在又有什么是穿不出来的?” 老牛可能觉得刚刚的语气有些过,又开始往回拉一拉。 “牛兄说的正是,现在都在流传,石猴乃是天命的妖王,与仙长一起,带领灵台方寸五千小妖,与百万银甲天兵对峙数日。” “天兵怯战,不敢进攻,于是猴子与仙长带领麾下部从,打上了云头,斩杀天兵数万,重伤无数,天兵不敌,大败而回。” “这这这……真的假的啊?”青云有点儿慌了。 自己千辛万苦拜在斜月三星洞门下,如果这么传,又存在被逐出山门的可能了。 “仙长莫要惊慌。”老牛又一拱手道:“黑熊刚才说的都不算啥。” “他们还说,天蓬元帅已经被我等打成重伤,眼下已经全身不遂。而来将巨灵神,已经被斜月三星洞智清门下黑龙神青云,斩于云头,枭首示众。” “所以,乍来的小妖,都在到四处处寻找巨灵神的首籍,以期一观!”老牛接着黑熊的话,语气坚定的补刀。 “他们还说……” ------------ 第48章 三千妖众 现在去探究传言的来源已经没有意义。 作为传言中的主角,猴子似乎很享受传言带来的改变。 跟青云的稳重相反,猴子敏感的察觉到,这传言之中所蕴含的心机。 既然逼到了风口浪尖上,索性就做个弄潮儿吧。反正高兴一天是一天。 就连手上卡拉卡拉作响的手串,似乎都在为自己鼓劲儿:天命石猴,不能再苟了。 “好啊!”猴子凑了过来,虽然是一副笑脸儿,可黑熊和老牛还是紧张的往旁边退了一步,跟猴子保持了距离。 这让猴子很不爽。 青云这种会变身的都没有让大家这么害怕。自己爱说爱笑怎么反倒引起了恐惧。 自古传言皆如此,主流的故事情节之外,总会稍稍带一点杂音。 比如关于猴子,皆说他阴晴不定,暴虐成性,不人不妖,心机深重。 猴子自己肯定是不会知道这些。 没有人敢把这些话在灵台方寸猴子身边传出来。 到了灵台方寸,只能说主流的,要生存,其余的只能守口如瓶。 万一传言属实呢? 看着越聚越多的妖精,云芝的反应异乎寻常的淡定。猴子不知道,她是早有料定,还是真的觉得这密密麻麻的三五千人头是正常的结果。 早晚要出这个头。 老牛和黑熊自告奋勇的承担起了传话的责任,两个妖精都觉得,这可能是接近未来妖盟核心层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于是,即便带着伤,两个妖精仍然拿出了比平时强上百倍的气势,精神抖擞的到各个小妖们自发形成的聚集点传达精神。 “来来来,聚拢一下,我讲两句……”老牛自认没有黑熊打娘胎里带来的五大三粗的气场,于是从旁组织。说话的任务,交给了黑熊。 “这个这个……你们是……啊……山羊,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我再看看,啊,还有兔子,好,好,都是吃素的,不错不错。” 黑熊武武宣宣,明明是个发通告的,愣是把自己包装成了上界派来巡查防务的。 小妖们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这黑熊在灵台方寸是个什么品职。 此刻寄人篱下,来此避劫,也只能蹲的蹲跪的跪,低眉顺目,用最大的忍耐力和礼貌,满足着熊瞎子的虚荣心。 “那边的是……豹子?好好,还有豺狼,哦哦,还有……那只小的你是什么?”黑熊无所畏惧的一一点破大家的法身。 可是看到这一群,老牛还是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不去与那些犀利的眼神相接。 熊虽然也吃肉,但毕竟杂食。眼前这些,虽说是修了道,但会不会偶尔开个荤,谁能保证。 “屎壳郎!屎壳郎……也能成精吗?”黑熊呼哈哈哈的笑着,每到一处,都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把个灵台斜月,也当成他自己家的了。 巡查一圈,把开会的事情布置下去,黑熊好不畅快!就连受的伤,感觉都像是一种天赐的奖赏,用来炫耀的资本。 “当时,我跟石猴和青龙对抗百万天军……”这成了黑熊后来的口头禅。 被青衣捉住掉在树上打的事情,没有人问,他自己也不可能提。 倒是老牛本分,一路上听着黑熊各种瞎说,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总觉得被一种慕名的羞臊感包围。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类总喜欢叫他们熊瞎子。 “这队伍有点儿杂啊。”回到猴子身边,老牛不无担心的说道。 见猴子并不在意,老牛又补充道:“要都是来此避劫,能入石猴大王麾下还好。就怕……不会是有借机会来觅食的吧……” 青云和猴子都愣住了。 老牛想的周全,于是青云立即把有些交情的小妖召集到一起,草拟了一些规矩。 虽然这几天背阴的山坡上黑压压的都是妖精,但老牛报出来的数字仍旧让所有人为之一振。 三千一百小妖,只多不少。 猴子心里乐开了花。一听老牛说出了这个数,立时上蹿下跳的眉开眼笑。 青云能够理解,一只即将翻身的猴子此刻的表现是多么正常。 他下意识看了猴子手上的骨串一眼。环视了一下所有人的反应,大家都以为猴子是因为即将登上山大王的王位而兴奋不已的时候,好似只有他才知道猴子为什么开心。 望着兴奋过了头的猴子,云芝的表情明显跟整个氛围不搭调了。 她看着慢慢暗下去的天色,神情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眉目之间,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只能用沉默倾诉。 入夜。 仲夏之中的灵台方寸山阴坡,妖声鼎沸。 伐倒了几十颗古木之后平整出来的空地上,直接以垒砌的断木为台,火把密布,与白昼无异。 台下的妖怪太多,占满了空地之后又向着林中蔓延。 本来还带着几个人打算维持会场秩序的黑熊很失望:这么多妖聚在一起,各个凝神屏息,除了火把燃烧的声音,就只有林中的虫鸣。 一轮圆月在山尖出缓缓升起,猴子和青云站上了木台。 不知道是因为期待过久以至于忘了礼节,还是小妖们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严肃的场合。 台下,竟然陷入了死寂,没有预期之中热烈的效果。 大眼瞪小眼的目光聚焦木台,猴子和青云都变得十分局促。 有那么一刹那,猴子都想要跳下台子站到小妖当中当观众去了。 没想到瞩目两个字,是如此让人尴尬。 安静。虫鸣的声音在安静之中变得更加响亮,响亮的让猴子烦躁。 他低着头,用脚不断的蹭着木台,像个会亲家讨论婚事的小女子一样羞怯,与筹划会议上喜出望外的那个家伙判若两猴。 青云给他准备的台词本来已经滚瓜烂熟,结果被这场面深深的感染,脑袋里现在只剩下了漆黑一片。 拿眼睛瞄着黑熊。 黑熊直挺挺的身姿异常的威武挺拔,他撇着嘴,目光如炬,表情严肃。 宽厚的肩膀和撅出去挺远的大肚子此刻看着也没有了往日的笨拙,反倒是显出了几分庄严。 下午利用古木打造的铠甲异常的粗糙。 其实就是用刀削凭了几块木板,互助了前胸后背。然后小木片又拼凑成了裙子一样的护臀。 按照黑熊自己的解释,他臀部的肥肉太多,若是有箭射入,很难取出,算是他的软肋。 再开会的时候应该先上来一个撑场子的。猴子想到。 “在下青云,斜月三星洞智清师尊门下弟子。我身旁的这位是天地孕育的石猴,算起来,应该是女娲娘娘的弟子呢!” 寂静持续了数秒,一阵突如其来的掌声和欢呼声如洪潮般席卷密林,打破了沉寂。 一时之间,走兽惊散,鸟雀振翅,只剩下小妖们的呐喊,一浪高过一浪。 “好!” “好!” ------------ 第49章 三十二颗珠子 “大家静一静。”黑熊把握着时机,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木台,做着平复的手势,为青云拉开了场子。 “今天,乃是我们在灵台斜月修行的妖类,一个重要的日子。不管之前我们如何被人轻视,从今天开始,这一切都将得到转变。” “如果众生真的平等,如果万类皆具灵性,那今天,就是一个证明。” 青云书生气十足的话还没停,安静下来的台下忽然开始了轻声的议论。 这个书生想要表达什么? 他以为自己慷慨激昂,可下面这些明显不吃这一套。 “你们真的击退了天兵吗?”台下一个小妖干脆扯开嗓子问道。 又是一片寂静。大家都在听着。 这是他们赶来灵台斜月的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撑。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对得到一个肯定答案的期盼。 猴子有些错愕。他不知道青云会怎么回答。这个场面显然有些始料未及。 如果说击退,那显然没有。 除了几个青衣发动的进攻,云头之上的天兵几乎一直在擂鼓摇旗,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如果说没有击退,在一番对峙之后,天兵又确实退去了。 猴子微微低着头,在微微侧脸的目光夹角里有些心虚的扫了两眼黑熊。 说大话从来不知道心虚的家伙,怎么不来接一下了? “是!”一旁的青云语气坚定的看着台下说道。 “他们有多少人?他们的法器是不是很致命?”又一个声音在台下响起。 “哪怕他们有千万人,那又如何?哪怕他们的法器具有无限的法力,那又如何?此刻我们仍旧站在这里,这就是结果,更是最好的证明和答案!” “天兵,并非不可战胜!”目光坚毅,青云突然提高了声调在胸前攥了一下拳头,似有千钧之力蓄势待发,说出口还是没有什么张力。 没有引起任何共鸣。 隐隐的尴尬掠过心际。鼓动人心,不太在行。 “两军交战,靠的不是人数,更不是法器!”青云接续说道。 “靠的是勇气!靠的是一人之力也敢殊死一搏的决心!” 众妖再次陷入片刻不知所以的沉默。 “可是仙长,光有勇气怎么获胜,我们这些妖精的修为,叫阵天兵,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又一个质疑的声音。 猴子的目光开始变得游离,左手又开始摩挲着右手手腕上的骨串儿。 “是啊,我听说,天兵并没有进攻!”一个小妖在妖群中低声说道,妖群立刻陷入一阵嘈杂的议论之中。 “怎么会?没有进攻?他们在瞎扯吗?”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那我们还到这里干什么!不是白来了!” “骗子!” 一时间,质疑的声音甚嚣尘上。 妖精们敏感多疑,青云原以为他们是太过于渴望传说的真实性,只是作为一个从小就被祖师收在斜月三星的小妖,他不明白凡尘为妖的艰辛。 每一天都在为活下去而挣扎的小妖,他们不敢奢望一个能与人与仙平等生存的世界。 对于他们而言,那些对美好未来的描绘,无异于画饼充饥。 他们只相信眼下能够看到的。压根没有所谓的希望,希望就是活着的时候能够触手可及的眼下。 不知所措。众妖神态各异,失望,懊悔,甚至憎恶。看着他们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青云那一副书生气的做派眼中受挫。 一只手,轻轻的扯了扯青云的衣襟,还在想着要如何说服小妖们的青云,转头看到了猴子低垂的脸。 嘈杂的质疑仍在继续,猴子缓缓的抬起了一只脚。犹豫,挣扎,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退缩。 但终究,那一步还是落脚在了青云前面。 什么都没有说。猴子慢慢从道袍中抽出胳膊。 台下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 默默的转身,猴子转了一圈之后站定。 “哇……” “嚯……” 台下的表情开始转变成各种惊叹。那是他们见过的,最为震撼的一具躯体。 千疮百孔,沟壑纵横。各式各样的伤疤,直白的解说了留下它们的时候所用的是何种兵器。 猴子一点一点抬起了头,出现在台下众妖目光中的,是一张咬着牙咧开了嘴角,却在执着笑着的脸。 “怎么样,见过这样的骗子吗!”猴子扫视着众妖,笑着,痛苦却得意。 “哼哼!”轻蔑的冷笑了一声,猴子嗖的一下把道袍重新披在了身上。 “恐怕,你们当中不会有谁比我身上的伤更多、更重了吧!”猴子的目光又开始在众妖之中搜索。 所过之处,没有一个妖精敢于他四目相接。 “都散了吧!”猴子朝着台下拜拜手。 没有人动。大家愣愣的看着台上的猴子,出奇的安静。 “我说都散了!你们没听见吗!散啦!散啦!都他妈给我滚!”猴子突然歇斯底里的朝着台下吼叫。 “知不知道,死了多少妖精!”见台下没有人动,猴子歪着脑袋,把骨串举到面前晃动着问道。 “还没死够是吗?切!”无奈至极的瞥了众妖一眼,猴子又厉声吼道:“还他妈不回去等死,杵在这里干什么!是谁叫你们来的?说啊!怎么都不说话!” “怕死!” “逃命!” “怪别人保护不了你们!” “埋怨保护你们的人不够强大!” “所以,就是骗子,是吧!” “那怎么还不滚?啊?啊?啊?啊?怎么还不滚……” 猴子的目光一一与前排的小妖恶狠狠的对视。 “一辈子都在逃命!一辈子都在苟且!你们活着,就是用来供人猎杀取乐的吧!” “那他妈还不滚回去等死!” 笑。 狰狞的笑,笑容之中溢满了厌恶与痛恨! 猴子将骨串再次举在面前,小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那串看似寻常的骨串。 “这上面,有三十二颗珠子。哈哈哈,不圆。就算珠子吧。” “是我到灵台斜月之前,认识的32个妖精。” “有山羊,有狸猫,有狐狸,有刺猬。” “最小的一个叫铁蛋儿,还不到八岁!站起来,都还没到我的屁股。” 猴子笑着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 “八岁,一只穿山甲……”猴子紧紧的咬着牙,似乎要撑不住脸上的笑了。 “他被天兵的箭刺穿了心脏。当时正在抱着我的腿,说等长大了,要跟我去花果山,吃山桃。血从嘴角流出,脸上还是笑着的。” “笑的就像……” “一把刀……” “好啦!哈哈哈哈……不说啦!”猴子的胳膊狠狠在眼睛上抹了一把,仍旧倔强的笑着。 “命是你们自己的,留着去埋怨吧。害死你们的永远是别人,错的永远是别人,你们这样的妖精……” 猴子停住了,他眼中那两团蓝色的火苗,又开始莹莹的燃烧起来。 许久,他吐出了三个字:“都该死!” “但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三十二条命呐,你们看,三十二条命呐!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死不起……” ------------ 第50章 天蓬元帅府 与此同时,在时差诡异的天庭,天蓬元帅的府邸外,智清一行刚刚到达。 只听说天河水军行事奢靡,但没来过天上的门徒,还是被眼前的所见震惊了。 府邸的门楼上,紫铜铸造的天蓬元帅府几个字虽然不算洒脱,但却在中规中矩之中彰显着几分威严霸气。 匾额的左上角,“天河水军”四个字相形之下就没有那么惹眼。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辨认。字体大小,不及天蓬元帅字体的十分之一。 不过看运笔风度,这些字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敢给天蓬元帅题字的,除了玉帝,应该再无旁人了。 智清手下几个门徒顿生疑惑。 如果是玉帝手书,那自然是天河水军几个字应该大于天蓬元帅帅府。 而如今看到的,似乎有一些僭越之嫌。 都说天蓬元帅乃是玉帝宠臣,可是宠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连起码得规矩都可以不守,还是让人不免错愕。 再看府邸的青砖围墙,绿瓦层叠。远观过去难以察觉,走进了一看,呵!好家伙!那青砖都是砗磲打磨的砖块儿,那绿瓦都是墨玉雕成的瓦身! 我滴个天呐! 门徒们纷纷感叹,啧啧称奇。咽着唾沫,努力克制内心激动的情绪,以防被外人看出没见过世面的破绽。 花多少钱事小,关键是这得多少年的砗磲能有这样的厚度,多少座山的墨玉才能凑齐这一致无二的颜色! 就是这围墙的高度,也应该与玉帝的宫院没有什么分别了吧! 能在这天庭之上立起这样一座府邸,若非招摇,那就只能解释成玉帝的默许了。 恐怕就是那些比起天蓬元帅更大的官,比天河水军级别更高的军队,也没人敢把自己的宅子建成眼前的规格。 玉帝当真是宠他。 智清带着一众人行至府门处,本来还安静的府邸里,突然传出来一个打着官腔,假模假式的声音。 “这个这个,你们那,平时的心思就要多往水军的防务上想一想。凡事不要总埋怨出身草莽,没有机会,你看看我,我的出身也不好嘛!” 智清领着门徒们在门外站定。主人不出来,不可擅进,否则,既失了斜月三星的颜面,也让天蓬落下话把儿。 就听见里面的声音不急不躁的继续说道:“我出身虽然不好,但是我这个人,就是够努力!唉,我工作起来,那是很拼命的!很敬业的!我就觉得,一个人能做到我这样,那就是楷模!你们看呢?” 几个声音并不整齐的连连称是。 “嗯嗯,大人说的对。大人教训的是。” 智清在心中微微一笑,不屑的往门外撤了撤,假装欣赏着元帅府外的风光。刚刚一路指引他们过来的小校也被他拦了下来,没有让他进门通报。 敢在天蓬元帅府里公然把牛吹到如此厚颜无耻的程度,那些话除了天蓬元帅自己,是再也不会出自第二个人的嘴了。 堵着门口吹牛逼,有什么话不能在府里正厅里说?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无非就是说给门外的智清一行人听的。 出身微贱,修为层次低,就连做官的能力也广为天庭一票神仙诟病。天蓬这官,除了勾着一个玉帝,真是再没什么好讲。 “昨天玉帝饭后与我散步时闲聊,还谈起前一阵子有人议论,说我刚刚接手天河河务总办之时,做的一塌糊涂,又被一些人联名参了几本。他们哪里知道修河道,筑堤防的难处?无非是羡慕我,嫉妒我……” 听到此处,门徒们不明所以,可智清却想笑又想憋住,猛的呛了一口,捂着嘴闷声咳嗽了几下。 都传天蓬刚刚上天为官,在天河治下当一个采办材料修筑河道的小官,就经常挪用河道的专款和材料,给自己的亲属修房的修房,盖楼的盖楼。 而他还嫌不够,又说自己没有兵权。 不知道玉帝哪根神经搭错了,特意召来时任的元帅,特意划定一块区域,交由天蓬管着。 那块地界,离天蓬的出生之地又近,以至于天蓬终日里不在任上,与家中亲朋饮宴不止。 小人得志,年岁又不大,好家伙,一天三四次的荣归故里,真真是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 结果没有一年,他所分管的区域,就被当时杨戬麾下叛军攻陷,损兵折将无数。 可奇怪的是,大败的天蓬非但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反而没过多久,就以超快的速度提升为了天河元帅之职,让天上地下一众神仙,莫不惊诧万分。 当真只要跟玉帝走得近,饭桶也能带水军。 不过再怎么说,玉帝用人也该是有所考量的。听到府邸里天蓬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无耻陈述,自诩榜样,智清还真是吃了一惊。 况且,和玉帝吃饭这样的事情,别说没有,即便是有,那也是万万不能说的,怎么还敢拿出来当做炫耀的资本呢?这样一来,岂不是昭示天下,玉帝用人,是不考虑德行能力,只考虑自己喜欢与否了吗? 费解,费解。 智清捋着胡须,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这天庭的气运,恐怕真的要变了…… “你看,我现在不照样当上了元帅?那些人还不都是看样子?可见,这凡事啊,并不一定都要低调。本帅我就是高调,能奈我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过了瘾,天蓬元帅这才领着几个人一并出来,正好看到门外的智清背影,还有一众门徒。 “哎呀呀……哎呀呀……”缓慢的拱手,天蓬自来熟的扯开嗓子喊到:“智清啊,来了怎么不进屋……” 智清两个字一出口,连前去引路的小校也一时慌了手脚,皱起了眉头,紧张的看了一眼天蓬,又怕被发现似的轻微转头,看了看智清。 按道家辈分,天蓬的身份,应该叫智清一声师祖。即便碍于天庭的颜面,至少也应该称呼一声仙长。 直呼智清的名字,还能做到如此自然,知道底细的都有些面目失色了。 “大胆!”门下一个徒弟抢前一步,指着天蓬高声喝道! “须菩提祖师门下再传弟子,也是你等小辈可以直呼名姓的吗!” 可能是从来没有遇到有人敢这样当面斥责,小人得志的天蓬一时有些尴尬的愣住了。 他微微抬起来假意施礼的手本来都要放下了,此刻停在了身前,也不知道是该重新施礼,还是索性放下。 智清扫着拂尘,也不言语,倒要看看天蓬如何反应。智清的性子,虽然也有些高傲,可那凭的是自身极高的修为和辈分,还有他平日里切磋出来的名号。 可天蓬这蠢货,真的以为靠上了玉帝,在这三界之间就可以平淌了? 幼稚至极。 ------------ 第51章 我说老智啊 天蓬脸上的笑容,在智清门徒的大喝之下,突然僵如木雕。 转而,尴尬和不悦之色渐渐爬上了脸颊。 肆无忌惮的久了,自然早就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反正这天庭之内,没人跟他一般见识。这就越发的让天蓬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了不得的角色。 而这水军元帅,似乎也是一个天大的官。 自以为是玉帝代言人,恐怕将来还要做副玉帝的交椅吧? 天蓬膨胀到忘乎所以。 要是没有广云仙君的事在前面摆着,多多少少给他提了个醒,自己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这天庭,恐怕早已经容不下他了。 “嗯哼!”天蓬假装咳嗽,放下了施礼的手,顺势虚攥了一只拳头挡在嘴边,缓解着眼下的尴尬。 “我说……”咳毕,天蓬又虚情假意的笑着对着智清说道:“我说老智啊……咱俩之间,就别讲那些虚礼,瞎客套了吧……” 老智? 气氛瞬间冷到了冰点。 这种得寸进尺的放肆,几乎临近作死的边缘。 连报信的小校也缓缓躬身,埋着脸,小心翼翼的向后撤着,不断用余光观察着智清一边的脚步,随时准备事态爆发之后,撒丫子逃命。 “这怎么说,我也是天蓬元帅!昨天与陛下共进晚膳,玉帝他老人家还提起这仙界整肃的事情,叫我多加留心。饭后么,散步之时,玉帝对诸多神仙,心中也颇有不满……” 用大拇指来回理了理自己的八撇胡,天蓬傲慢的扬着脸,看着斜上方淡紫色的几重高天,得意的笑着。 狗肚子真的装不下二两香油。 智清面无表情的闪了闪身,一众门徒都看不出他到底是压根没在意,还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恐怕是出离了愤怒了吧。 智清的身后,门徒顺着他的眼神带过来被捆仙绳扎的牢牢的巨灵神副将,一脚便将他踹出了人群。 神志不清的副将此刻也不管眼前面对的是谁,只是目光呆滞的一味重复着:我没偷天命珠…… 智清看了那徒弟一眼,何必呢? 冤有头,债有主,天蓬撒野,又不关这副将的事。 继而,又把脸转向了天蓬。 “整肃的事,早有耳闻。这不,我先替玉帝他老人家清理一个!”智清语气平缓的说道。 哪来整肃?多半天蓬臆想出来的。 “老智啊,你这手,是不是伸得有点长了?若是广云回来天庭复命,由他出面。或许也还名正言顺。可是你来管教我手下的人,还说什么替玉帝清理,未免有些过了吧。” 天蓬收敛了笑容,恶狠狠的瞪了跪在地上的副将一眼。 他右脚稍一用力,似乎是因为扫了颜面,气急败坏的也想要给那副将一脚。 不过沉吟了一下,那只脚还是没有抬离地面。 此时的智清多少也明白了天蓬心里的盘算。 既然广云仙君是自己的师尊,回来复命又是天蓬的上司,所以在天蓬眼里,两人自然同属一个辈分。 天蓬眼里,这辈分和级别是画着等号的。 不过这天蓬直呼自己的姓名也就罢了,现在又嚣张到直呼师尊的名姓,智清无论怎样劝自己忍耐,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脸色一沉。 好似鬼魅冤魂附体一样铁青的表情,智清手下暗暗掐了一个法诀。 “咯吱吱……”一丝不易察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跟随在天蓬元帅身后刚刚听他自诩楷模的几个小吏循着声音四处张望一番,终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哐当!” “啊!” “哐当当……” 随着一声尖叫,天蓬府邸的匾额之上,天蓬元帅几个紫铜大字毫无防备的突然从匾额上脱落而下! 巨大的落差让铜字砸到地面之后瞬间按照偏旁部首崩裂肢解,落了一地。 天蓬大惊!不明所以的看着光秃秃的匾额和地面上散落的偏旁部首,一时吓得无语。 奇怪了,太奇怪了。 这元帅府周围,无风无雨。匾额上的字,怎么可能自己掉下来呢? 即便有风,那得多大的风?能刮下铜字,下面的人岂不早都刮飞了? 难道是有人施法?也不对啊。元帅府是有天宫法阵护佑的,谁敢在这里施法,不但法术不会奏效,还应该即可遭到反噬才对! 谁能有这样的法力在此破坏法阵,又不遭到反噬,竟然做到悄无声息? 太奇怪了。 天蓬皱着眉头胡思乱想。府里管家带着家丁,呜呜渣渣的跑了出来,好似天塌下来一般,赶忙查探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啧啧啧……”智清的目光从匾额上移了下来,一边摇头,一边咂摸着嘴唇,抬起右手反复掐指后说道:“不妙……不妙……” “有何不妙?”天蓬嘴角下压,吓得不轻,喘着粗气横着眉毛问道。 “有何……不妙?哈哈哈……”智清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笑罢,又在天蓬诧异的目光之中缓缓说道:“这天蓬元帅落地,又被肢解的七零八落,这不是不妙,难道还要说成甚妙不成吗?”说完,又自顾自的哈哈大笑。 手下众门徒听了,也是马上会意,跟着智清笑的起劲儿。 天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气的攥起了拳头,又不敢打出去,只能站在原地暗暗生着闷气。 “来来来……”天蓬朝着管家他们一众人招了招手。 “快把这些垃圾收拾掉,一个个的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杵在那里看热闹,这年月,也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啦!难不成,还要本帅亲自动手……收拾吗?” 说完,天蓬轻蔑的看了一眼智清,冷冷的哼了一声,又转回头朝着管家目光一虚…… 就算不使眼色,从天蓬的话里,管家也听明白了意思。 管家原是天蓬元帅从老家带来的愣头青,天上人间,道法一门里知道的事情和认识的人本就不多,加之天蓬向来跋扈,自己也一并跟着狗仗人势。 一人得道,鸡犬什么的多少也要有几个跟着升天。 既然元帅不方便动手,那就只好小的们动手收拾这些没有个眉眼高低的臭道士了。 无知者无畏。 管家带着府里一群小厮,随机开始破口大骂:“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道士!到天蓬元帅府邸班门弄斧的撒野!是不要你们那群狗命了吗!没进门先掉了招牌,活活的一群丧门星!老掉牙的年级还不去死,活着也是碍眼浪费粮食……” 任凭小的们辱骂,天蓬却不制止,这事儿反倒是好办了。 你有小的,谁没有? 智清暗暗又将腰间的吊穗儿向丝绦里掖了掖…… 后面的门徒了解智清的脾气秉性,哪用得着他老人家亲自动手。 只一看那吊穗,离智清近的几个门徒便抢先一步催动了法阵。 忍了半天,总算有个信号了。 没有任何肉眼能够捕捉道德信息,管家连带这几个小厮,动作渐缓,脸上开始凝结出越来越浓厚的霜气…… ------------ 第52章 你打我我就躺平 管家和几个小厮还没等反应过来,刚刚还在咒骂的嘴唇,任凭怎么用力也张不开了。 就连手上的动作,也一并保持着叫嚣的姿势,定在了那里。 智清微微扬了扬一侧的嘴角,目光茫然的看着天蓬:别看我,我没动手,与我无关。 天蓬立刻转向他身后的门徒,扬起手虚张声势的喝道:“这是没有王法了吗!你们可晓得,这是在哪里?你们还知不知道,这天庭是谁的地界!我定要将此事奏明玉帝,任凭你们谁,这次也别想全身而退!否则!” 天蓬咬牙切齿的冷笑着,眼中寒光一聚:“你们就不知道我这天河水军的威名!” 智清众人还是不语。只是一味的看着天蓬在眼前耍横。 “哼哼!别说是你们,就是广云,也不敢在我这里这般无理!” 天蓬越说越气,一只手在面前对着智清众人指指点点,口水横飞。 虽然他嘴里叫嚣着广云长广云短的,可是这广云仙君,他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他心里完全没有概念。 “啪……” 就在天蓬欲说越起劲儿,又拿出在天庭平淌的阵势时,智清身后一个少年模样、一身青袍,眉清目秀的道人微微一个闪身,瞬间移至天蓬面前! 扬起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似把全身的修为和法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朝准天蓬还在不停的逼逼叨的嘴脸,一记响亮清脆的大耳瓜子! 时间仿佛停止了。 一众人,只能听到那记耳光抽出的脆响,还在空旷的天蓬元帅府邸门前回荡,越传越远:“啪……啊……啊……啊……” “无量天尊!”少年道人单掌施礼,又跪在智清面前请罪:“徒孙失态,还请师祖责罚……” “嗯……发生了什么事……” 智清闭着眼睛看也不看! “智清!你敢!看我不奏明……” 余下的话还没出口,另一个年龄相仿的门徒再次凭空出现在天蓬的面前,朝准他另一侧脸颊。 一记暴击! 声音再次回荡:“啪……啊……啊……啊……” “刚刚他就是这么打的天蓬,徒孙又给您演示了一遍,失礼,失礼,愿与师弟一同领罚。” “哦……”智清面无表情的缓慢点了点头,看样是恍恍惚惚搞清楚了。 “这可不好。”智清洋装怒容训斥道。 “神仙打架,还是要以法术为主!你们这般简单粗暴,虽然看着着实过瘾,但毕竟于我道门脸上无光。” “造反啦!造反啦!我告诉你智清,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这是在打玉帝的脸!” 天蓬突然失心疯一样的狂吼起来。 两个大嘴巴子抽下去,面颊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眼中噙着泪水。 “哦?你的脸,就是……玉帝的脸?咱们两个……”智清把脸往前一凑,笑呵呵的问道:“谁在造反?” 见到智清把脸凑过来了,天蓬以为逮到了机会,顺势也把手高高扬起。 手掌急速下落,离智清的脸还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上,智清眼睛稍稍一斜,双腿一软,仿佛一具失去了周身筋骨的皮囊一样,飘然倒地! 天蓬的手来不及收回,眉心一紧,心里琢磨着这是什么情况,手下已经擦着智清的头顶抽空了。 “天蓬元帅欺师灭祖,殴打智清师尊!”旁边智清的徒弟一秒不差的接着天蓬抽空的动作,惊惧到了极点一样的嘶吼! 表情夸张异常,浑身肌肉颤抖,眼睛瞪的像是要从眼眶之中鼓胀而出,裂开的大嘴,后槽牙清晰看见! 就在徒弟的呐喊声余音未断之际,旁边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传来:“噔噔蹬蹬……” “玉帝有旨,宣智清仙长上殿,有要事相商……玉帝有旨,宣智清仙长上殿,有要事相商……” 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到了众人近前。 前来宣读旨意的小校还未将圣旨展开,突然一愣,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智清,还有天蓬刚刚用力过猛之后余下的动作。 “哎呀妈呀……疼啊……唉呀妈呀……” 智清一会儿捂着左脸,一会儿又捂着自己右脸,侧仰在徒弟的腿上,闭着眼睛不住的哼哼…… “唉呀妈呀,欺师灭祖啊……唉呀妈呀,打死我老人家了……” “唉呀妈呀,偷了天命珠还打人……” “唉呀妈呀,得找玉帝出钱治病啊……” “唉呀妈呀,快让玉帝把老君的还魂丹弄一百丸儿啊,我要不行啦……” 一时间,众口喧腾,都七嘴八舌的开始嚷嚷开了。 来宣旨的小校惊慌失措,被一众门徒左右的拉扯,也顾不得宣读玉帝旨意。 有心要俯身看看智清伤势,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整个人被智清门徒推推搡搡的要求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做个见证。 “我要见玉帝!”见智清撒泼,气急败坏的天蓬又端出了元帅的架势。 他虎着脸,掐着腰,横跨一步站定,下巴高高扬起,眼睛里只有天了。 什么事情还能是玉帝摆不平的?到了玉帝面前,凭你是灵台斜月还是灵台直月,照样有你好看! “唉呀妈呀……我也要……”偷偷把左眼嵌开一条缝儿,趁乱偷瞄了天蓬一眼,智清也哼哼唧唧的说道。 “来来来,借过借过……”智清话音未落,后面四个徒子徒孙眨眼之间搞出一副担架,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颤颤巍巍,哆哆嗦嗦,智清口中不停的哼唧着,被门下扶上了担架躺稳。 眼睛也不睁,小臂向上一抬,一根手指向着头上偏左的位置一指:“这边呐,别走错了啊,快点儿呀,飞着去吧,疼啊……” 天庭的路,他还是门儿清的。 跟着须菩提祖师,可不是上天一回两回了。 言毕,智清把手放平,摸过浮尘向着前胸下意识的一扫,门徒脚下各自升起白色的云雾,在小校领路之下转离天蓬元帅府邸,直奔三十三重天弥罗宫,凌霄宝殿。 一路之上,智清无需睁眼,却也都知道身在何处,偶尔张嘴询问,所经之地,名字无一不准。 “快到广寒宫了吧,绕道,往右,抄近路……” “前面是太上老君炼丹的道场,都小点儿声,不要喧哗……” “该是水德星君府邸了吧?来,都大点儿声儿喊,天蓬元帅打人了,出手狠毒啊,把我老人家打的走不了路了……” 徒弟们哪管那些!反正智清叫做什么,立马就做什么。 一路上不知道路过多少府邸,遇到多少神仙,门徒该息声的息声,该吵嚷的吵嚷,引得无数不明就里的仙家瞩目,纷纷猜测发生了何事。 没等一行人到达凌霄宝殿,天蓬元帅重伤斜月三星洞智清之事,已经沸沸扬扬,无人不晓。 就连没有眼见智清的南极仙翁,也是到处打听:“听说智清被打了?怎么会呢?还有人能磋过他?就凭天蓬那两下子?哎呀,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如此奇景,还真是长见识啦,长见识啦……” ------------ 第53章 对弈刚刚开始 天庭,弥罗宫偏殿之内。 几个巴掌大的香炉里,紫运万果香明明燃着,却不像寻常的熏香一样向外飘出缕缕青烟。 炉内的烟气,如雨雾一样自香炉盖子上无数细密的小孔蒸腾而出,在香炉正上方一尺不到的位置形成烟幕。 烟幕之中,各色鲜果的模样缓缓变化,每变一次,随即飘散与之对应的浓郁香甜的果香,令人闻之身心愉悦。 几个宫娥体态婀娜,丰盈匀称,身上淡粉色的百褶裙犹如牡丹盛开,让这偏殿之内尤胜春光。 宫娥静静的端着银盘,盯着之上的香炉不使熄灭,在屋里分散而立,眼中含着烂漫的笑意。 浓重的脂粉气伴着果香,让桌旁紫檀雕龙椅上坐着的老者有些不太适应。 太过俗气了。 却不知,玉帝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把偏殿之内渲染出这么俗气的氛围。 不过转念一想,老者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心下反倒觉得未尝是一件坏事。 他轻轻的捻起一枚黑子,并没有过多思考的置于棋盘之上。 “啪!”黑子落定,幽光一闪。 这意思便是,不能悔棋了。 “与老君对弈,就连朕也是时有获益。先不说棋艺,就是这稳若泰山的气场,天地间,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玉帝缓缓对老者说道。紧跟着,自己也犹犹豫豫的落定一子,白色的幽辉随之一闪。 老君捋了捋皓白如雪的胡须,右手又拾起一子,就仿佛没有听到玉帝的话一样,左手抻扶着右手橙色道袍的宽大袍袖,再次落定。 “啪!”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并非不想接话,而是玉帝这话,压根儿就没法接。 天地间找不出第二人,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太上你这是要压我一头的趋势啊。 索性不说,一切都用行动证明:你看,我现在专心致志跟陛下你下棋,脑子里都已经顾不得别的了,连你说话我都听不到了。 还是你更厉害一些,一边下棋,一边还能跟我闲聊。 见老君不语,玉帝也表情认真的又拾起一子,悬在棋盘之上正要落子,忽然旁边宫娥移步过来。 半蹲着妖娆的身姿,玉口说道:“陛下,斜月三星洞智清仙长,已奉旨在殿外等候召见。不知,是否宣召?” 老君目光一沉:“打官司的来了,哈哈哈哈,老夫再此,恐有不便,改日再来陪陛下对弈。” 玉帝微微一笑,庄严大气。 没有人察觉到他眉宇之间划过的一丝警惕。 这对弈两个字,也是臣下可以对玉帝讲的吗? 即便是老君也掌着实权,论起位置,也不比玉帝低。但我玉帝毕竟是这天庭名义上的南波儿万,你这么嚣张是跟谁俩呢! “慢慢慢……老君何必着急。”玉帝仍旧笑着,随老君一同起身之后亲自过去扶住老君的胳膊,双手压着肩膀,又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坐下。 “这是要跟我打明牌了?”老君心里暗想,却也不去戳穿,顺势在椅子上坐下,依旧一个稳字了得。 “宣……”玉帝收敛了对待老君才有的笑容,转而一脸严肃的端起了帝王的架子,朝着宫娥拖着长音。 “唉呀妈呀……唉呀妈呀……” 随着门外传来智清在担架上的呻吟之声,老君捻着胡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泼皮,几番不见,哪里学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间话术!” 言罢,与站在一旁的玉帝对视一笑。 只是玉帝这笑容里,越发多了一些别的内容。 老子让你坐下你还真就在那儿坐着! 我都站着呢,你还在那倚老卖老,你个老不死的玩意儿跟我在这晒脸,等老子…… 玉帝悻悻的抖了抖手,向上退了退袍袖,回到自己的龙椅上坐定。 四个亲传弟子,抬着担架来到老君和玉帝面前。后面跟着的,是怒气冲冲,脸色如茄子皮一样的天蓬。 看了看担架上的智清,又看了看天蓬,玉帝微微一咳,目光稍有不悦的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细细的品了一口。 “怎么,御前不拜,是被骄纵的忘了身份了吗?”放下茶盏,玉帝看着天蓬。 天蓬还在气头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在玉帝面前分辨,竟在御前失仪。 让玉帝这么一说,心下一紧,立时叩拜。 “微臣钦命天河水军大元帅天蓬,参见陛下,参见老君。” 老君不语,也端起桌子上的茶细细品了一口,放回原位:“嗯嗯,好茶,好茶啊……” 玉帝微微侧目,看了看老君,嘴角一仰,又转向天蓬:“起来回话吧。” “小道智清,拜见太上祖师,参见陛下。唉呀妈呀……疼啊……” 智清一副挣扎着要从担架上下来行礼的态势,一双眼睛暗暗观察着玉帝和老君的反应。 “哎呀呀呀!智清孙儿,这是又与谁切磋了?怎么?终究是遇到对手啦?这倒是稀奇,老夫倒想知道这何人能有这样的本事,把个黄袍老怪,都打到躺在担架之上啦!” 见玉帝不语,老君起身来到智清身旁,躬着身子与智清四目相对,一用暗力,又把智清按躺在担架上了。 “祖师啊,给老孙儿做主啊,让个王八羔子给我扇了,这脸,火辣辣的,两边儿都扇啦,疼啊……”说完,智清看着天蓬两侧脸颊又红又肿,心里一阵暗暗开心。 “陛下,这老泼皮性情顽劣,莫要听他胡说。”老君略略拱了拱手,算是给玉帝施礼,继而又转向智清说道:“好啦好啦,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天地之间,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是少啊,快别再装模作样了,赶快起来吧。” “真疼,祖师。”听了老君的话,智清嘴上说着疼,身体却不似刚刚那般挣扎,灵活的从担架上起身下来,恭恭敬敬的给老君行了个礼。 正要转身朝玉帝也行礼,不过稍一沉吟,又把身子转了回来。 玉帝这礼还是算了吧。 老君缓缓回到椅子上坐定,看了看玉帝,对智清的表现似乎十分满意。 “智清,许久不到我这弥罗宫,怎么,也不惦记我吗?”也不看智清,玉帝边喝茶边尴尬的问道。 “不敢不敢,只是凡间事杂,须菩提祖师他老人家一直闭关,一直操持观内事务,不敢稍有懈怠。” “既然忙,还有时间跑到这里与人切磋?干嘛不回去忙你的事情!” “回禀陛下,就是因为正事才来。这天蓬元帅直属巨灵神麾下一员副将,私闯了大成宝阁,盗取天命珠未果,人赃并获。” 玉帝一惊,唇边的茶盏也停住了。 “据其招供,乃是……乃是奉了天蓬元帅的命令前往。”智清又补了一句。 玉帝一转头,看向天蓬,目光如有万箭齐发…… ------------ 第54章 背锅 “一派胡言!” 被看的浑身发毛,头皮发麻的天蓬已经吃不住劲,直起了身子双手抱拳对玉帝说道。 “事情并非如这智清所言!天蓬治军,一项纪律严明。我的天河水军,无不俯首帖耳,谨遵我命!况且谁都知道那天命珠乃是天地共宝,怎么会冒死前去盗取?还请陛下明察。” 听了这一席话,玉帝冷冷的看着天蓬,看的屋里的空气都要凝住了。 你的天河水军?这天河水军,什么时候成了你天蓬的了…… 心里想着,可是玉帝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毕竟旁边还有个老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暗地里背着我那些勾当!玉帝虚闭着眼睛想着。 天蓬与老君勾连之事,坊间早有传闻。玉帝一直隐忍不发,并非坐视不理。 若是把这层东西挑开了,这太上的图谋,必定迅速浮出水面,这在一定程度上说,等于在逼太上抓紧动手,反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 眼下,还没有完全掌控局面的能力,时机不到,也只能隐忍。 所勾连之事,其中的一件,便是灭妖。 人间传闻,天庭进来到处派天兵假扮青衣的道人,灭杀小妖,玉帝早已耳闻。 可是自己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旨意! 倒是暗暗查访下来,这大部分的道士,并非假扮,十有八九,都是得到了太上的授意。 而其中也确有天兵掺杂,恐怕,这事就只有老君和天蓬元帅才知道内情了。 分明是你们自己造的孽,现在却要我玉帝来买单!谁能想到,这一声陛下的荣光之后,都潜藏着什么祸心! 玉帝心中一阵暗暗叫苦。 可是无论心里再苦,脸上还是笑了。 “是不是胡言,朕自有判断。” 望着语气和缓的玉帝,天蓬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就是先前被杨戬打败的事情不算在内,那天河决堤的事情,别人不说,自己还不知道吗? 可那么大的事情,玉帝也只是略略训斥了几句,很快就平息了舆论。 态度,从来也没有过现在这么冷。 冷的有些……激烈! 暗暗的看了一眼太上,现在似乎也吃不准这个老头子是什么想法了。 “天蓬,朕……有几句话要问你。”玉帝虽是问话,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天蓬的身上。 “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派兵去斜月三星洞呢?” “这……”俯身拱手,天蓬又瞄了一眼太上,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仔细的端详着举在面前的茶盏。 “嗯?”玉帝终于回过脸来看着天蓬。 “传闻,那石猴已经到了斜月三星洞。所以……”天蓬有些为难了。 其中的原因,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石猴到了斜月三星洞,如果因为传言就派兵,作为天河水军最高统帅,这样的行为显然太过冒失。 如果说自己是有了线报,那就必然提到青衣的道徒。 当时老君借兵,理由是天庭毕竟是天地正统,由天兵出面处理妖精的事情,可以免去诸多的非议。 但后来的事情似乎是变了味儿。 老君派出去的门徒,比天兵多上了百倍不止,而天兵混在其中,数量虽少,也确实是派了! 到头来,自己到底借出去多少兵,去干什么,奉了谁的旨意,这些怎么跟玉帝解释得清楚呢? 骑虎难下,老君这事儿干的,着实让自己为难。 “传闻?”玉帝像是自言自语的一问,微微皱了皱眉。 “哼哼……”不冷不热的一笑,玉帝的表情又缓和下来。 “一只猴子而已,好像,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吧。天蓬,你也算是一方主帅,做事怎么不考虑的周全一些。” 听着倒像是一句有意偏袒自己的话。 天蓬看了一眼旁边的智清,终于恢复了一些底气。 玉帝似乎没有要深究的意思。 “回禀陛下,石猴出世之时,老君曾有预测,这妖猴若是日后得道,必将危及人仙两界。臣下想,即便不能除了这祸患,也决不能放任他修行得道。可能也是臣一时心急,处事有些操切了。” “心急?呵呵,就不知,你急的什么……”玉帝绵里藏针的一句,天蓬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老君心上却仿佛被轻轻拨弄了一下。 “怎么说的,倒好像我叫你做得一样。”老君坐直了身子,轻轻弹了两下道袍,像是弹去其上的灰尘。 可太上的道袍,已经几万年一尘不染了。 不过老君的话,可是难坏了天蓬。 他拱着手抬起了脸,眼神之中有些迷惑的看着老君:明明就是你让我盯住猴子,一旦到了斜月三星洞,立即行动的啊。 怎么现在,又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 “往后,做好你的事,其他的心,少操。”玉帝脸上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 这话说的,要说轻也轻,要说重,也是重。就看臣下怎么理解了。 “是是……”天蓬连连点头称是。 当务之急,不能再较真,该背的锅还得背。玉帝惹不起,老君也是一个惹不起的。 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能日后多留心了。 “这恐怕就不是个操心多的事情吧?”智清起身,一边用浮尘捋了捋道袍的前摆,一边话里有话的说道。 废了这么大劲,想这么草草划过去可不行! “呵呵,这天蓬元帅,可是好大的官威啊!竟然……他竟然……”智清盯着太上,有意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他竟然,给须菩提祖师下了檄文。而且,那偷盗天命珠的事情,几百双眼睛都看着,恐怕不了了之,难以服众啊。” 智清说完,看着老君的脸色,没有察觉出什么变化。 你不变,我也不变。反正现在的水也已经浑了,索性我就再踩几脚,把泥也给他带上来…… “这日后,是不是谁都可以到我斜月三星洞大成宝阁随便出入了?当时这规矩,好像还是老君道祖,还有陛下您,亲定的呢。”智清又补了一刀。 智清这么一说,玉帝脸上的阴霾好像瞬间扫去了一些,笑着对老君说道:“老君啊,记得原来,这天命珠是在你那里。后来还是你自己说,天地共宝,凡事都是天上知,而地上不知。日子久了,就怕地上不服,倒好像我们天上的做什么,都是凭着自己的意愿,而非遵循着天道一样。怎么?才放在斜月三星洞多久,就要派人拿回来了?” 也不等老君分辨,玉帝又接着说道:“拿……也成啊,就光明正大的去拿,又如何?天蓬手下那几个人,你我都清楚,恐怕,就算不敢违背了你的意思,却也没有办好这差事的能力啊。” 老君脸色骤变。 “陛下,这我可就有些冤枉了。天命珠的事情,老朽确实不知啊……” 斜着脸,老君恶狠狠的看着天蓬:没用的蠢货! ------------ 第55章 要叫我小李吗? 天蓬还没闹明白其中的关窍,自己低着头愣在那里傻琢磨,就听老君忽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天蓬!”老君语重而声缓:“莫不是你?” 一阵寒光在天蓬心头闪过,下意识向后一退。 “我?”天蓬突然双目圆睁! “石猴的事情还在其次,只是智清,你何故殴打于他!”老君再次发问,天道齐肩的修为,眼神之中竟然透着隐隐的戾气! 要是把智清挨揍的事情、盗取天命珠、派兵斜月三星洞三件事情连在一起,这自己身上的嫌疑,可就无论如何都是洗不清了。 心中一阵打鼓,但此刻,天蓬竟无言以对。 “我根本没打他,是智清蓄意陷害微臣!请陛下和老君明察!” 无力的辩解。 扑通一声,壮硕的天蓬跪倒在地。 玉帝心中本来不悦,听天蓬话中竟然又把自己跟老君列在一起,更是一阵暗怒! 你是天庭的水军元帅,又不是他老君的,你请我明察还有的说,请老君查什么! 竟然无所顾忌到这般地步! 玉帝强颜欢笑,目光转投老君:“老君呐,你看你看,这……可就难为我了……” “你修为高深,自然是万事万物,心中都跟明镜似的。天蓬和智清之事,想必你也是心中有数,你说说,这……到底该叫朕如何处理呢?”玉帝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懂得示弱,是隐藏实力的一种境界。 “天蓬!智清二字,也是你叫得的吗!”老君跨出一步,走到跪在地上的天蓬面前。 天蓬猛地抬头,那张脸,怎么此刻如此陌生! “你的修为,见了智清不行叩拜之礼已属冲撞,可万没想到,你竟然嚣张到要与智清动手!”老君的语调已经提高了。 玉帝不语,信步走到了与老君对弈的桌旁,盯着刚刚还没下完的那一局残棋若有所思。 只是老君的话里,实情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既然是“要”,那就证明天蓬还没动手。 有心看看智清此刻是不是已经暗自高兴的不行了,可玉帝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残局。 “一个小辈,恐怕日后,也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老君接着说道。 “天蓬不敢,天蓬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不敢的事情吗?智清二字脱口而出,以为有了蝇头的品级,就可以放肆到目无尊长了是吗!”说完,老君弯下腰,鼻尖都快要挨到了天蓬的鼻尖了。 “这天上、地下,可是以品级论的高低吗?这日后,怕不是见了我,免不了要喊一声小李了吧!” 老君的话,已经说的极重。几千年来,也没有谁见过他动了这么大的气。 那张脸上,每一条皱纹,每一丝肌肉,现在都成了对天蓬赤裸裸的威胁。 “道祖!道祖息怒,天蓬不敢,天蓬不敢呐!” 霎时间没有了往日的跋扈与骄横,威风八面的天蓬元帅此刻在老君面前,已如游魂野鬼一般,一连气儿的磕头,咣咣咣的阵阵有声。 “太者,大也。上者,尊也。” “老者处长之称,君者君宗之号!” 太上缓缓站直了身子,器宇轩昂,道风凛然! “道祖不敢当,见得多了,辨识的多了,虚活了这几万年而已啊……” 说罢,老君捋着胡须放声大笑。 智清笑嘻嘻的看着老君,但见他手里浮尘的轻须,无风自飘。 老君笑着,玉帝的手正捻起一枚白子,好似在思索着应该落在何处。 可那手,木然悬在了棋盘之上,久久无法落定。 “啪!”白子被玉帝扔回了盛棋的罐子。 “天蓬啊,还不快给智清道个歉?你呀你呀,处事如此莽撞,这日后让老君与那须菩提怎么见面啊!难不成,真的不想要这天庭的禄位,再去受那轮回之苦吗!” 此言一出,天蓬立时浑身无力,手脚抖个不停。 万没想到,这小小的事件,怎么就到了眼前的局面。 “天蓬有错,请智清师祖莫要怪罪,原谅天蓬一次,天蓬这里恳求师祖了……” 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的天蓬终究是放下了颜面,慌乱之中转身朝向智清,磕头不止。 …… 南天门往东,一个地处偏僻的小小府衙之内。 简陋的书案之上,一只粗壮的胳膊撑起的肥硕脑袋,嘴中叹息不止。 巨灵神出神的盯着书案光秃秃的桌面,一阵阵悲凉之意轮番的涌上心头。 在天蓬元帅的麾下,这日子越发的难熬。 有了功劳,到玉帝面前耀武扬威的,是天蓬。 明明是自己的功绩,非但得不到一点肯定,还要被天蓬在玉帝面前糟践的一无是处。 功劳都被抢走不说,还要被他贬低成一个草包。 有了错处,全都是自己这样的属下无能。 玉帝面前,天蓬总会查缺补漏的把自己描绘成事先一切都安排妥当,事后属下执行不力的无奈之人。 这么下去,能不能出头且不论,想要立足都难了。 今番的事情,又是一次例证! 派自己到斜月三星洞去,就是给人家打脸。 又让自己到南天门复命,看来又是蓄谋着让自己伸出去脸给人打。 天蓬倒是躲在后面,有功则抢,有错则推,好不自在! “不行!”另一只手紧握的拳头猛地砸在书案上,巨灵神似乎下定了决心! 内宅里遍寻不见巨灵神,师爷刚巧来到府衙前厅,眼前所见,他马上明白了巨灵神的忧思。 “大人莫愁。” 师爷立在一旁笑道。 “哦?是师爷啊……”巨灵神从自己的思虑之中抽身,表情中满是失望的看向师爷。 “大人,小人有句话,一直想说,但又担心有挑拨之嫌,一直没敢开口。” “哦?” “大人,论起战功,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即便算不上出众,但小的们私下里谈及大人,也无不钦佩。” “唉……”巨灵神假意谦虚的摆了摆手。 “只是这天蓬的麾下,恐怕是大人不出众还好,若是出众了,这放暗箭的人,就正是他天蓬了。” 对视,默默的对视。 巨灵神闭着嘴,又压下了一声叹息。 良久,转过身来,他缓缓的仰卧在了椅子上,头枕着靠背,闭着眼睛,无奈至极。 “大人,李天王为人,向来公谨中正,况且,又素来喜欢大人这样的能征善战之将,何不……” 巨灵神慢慢睁开眼睛,呆呆的看向斜上方的房梁。 “小的还听李天王府内的人提起,天王似乎对大人颇为欣赏。若有机会,大人可入府一探。若是李天王无意,大人也不必多说。这若是李天王有意,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小的出言冒犯,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追随大人多年,适才南天门若没有大人,小人恐怕万难周全,因此感怀之至。” “可说到底,这样的处境,也不是头一回了吧?” “大人您,宜乎……” “早做决断!” ------------ 第56章 再做美猴王 天蓬元帅那里的口舌未尽。 而灵台方寸山背阴坡上,小妖们已经操练了有大半年的时光。 智清那里撒泼打滚的装惨卖萌,倒是给妖精们的修炼争取了时间。 虽然半年的光阴不长,修行提升的幅度不大,但能够把伤养好,又攒足了精神,这对小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期间,猴子和青云的威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按照花果山管理群猴的模式,猴子按照修为高低,均衡的分布了小妖们的力量,重新进行了编制的部署。 初具规模的军队虽然战斗力还没有得到检验,但已经形成了以老牛、黑熊、花斑豹、黄鼠狼各为统领的步兵,以九头虫为统领的水军。 本想以大鹏为统领组建空中的力量,天上一直都是妖精们的软肋。 可挑来选去,只有不足二十个法身是长着翅膀的,所以只能暂时由大鹏带着,执行空中警戒和部分配合作战的任务。 说好了,等将来投奔而来的人多了,再行组建。 如今这灵台方寸山的妖群,虽比不上天兵一般治下严谨,却也是管理有序,不再似从前一样散啪啪的一群。 师尊智清不在观内,青云干脆把心思全部用在了小妖们身上,自己那个挨近山门的小房子,也基本不再回去了。 虽然编制规整,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至于牵连到智清师尊和斜月三星洞,青云还是再三推脱,没有担任妖群的大王。 虽然,众妖确实是有这样的提议。 原因说起来并不复杂。 一是青云性情稳重,凡事诸多考量,不像猴子一样遇事感觉毛手毛脚的。 二是青云乃斜月三星洞正规弟子,有了这样的名头,众妖不管成立一个什么山,山上插了什么旗,都能有个师承归属。 万一出了什么事,亮出名头,多少能唬一阵子。 三是猴子为了留在斜月三星洞而伪装隐忍期间,给大家留下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总是把他跟抓虱子的野猴子联系在一起,一时脑子里很难转变。 可是到底拗不过青云,无奈之下,还是让猴子走到了前台。 毕竟,那天他摇晃着骨串在台上措辞激烈,慷慨激昂的演讲,还是争取到了很多妖怪的信任。 他们渴望一个性格刚毅,行事作风强有力的大王。 自然,猴子也是无所顾忌的承担起了这个角色。而青云,则成为了妖群背后的总军师。 石猴的传说,在这中间被不断的完善和丰富。 这也是青云的主意。 跟人学的。 出身草莽的帝王,不都是神神叨叨的挖出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石头,作为王权天授的佐证么。 走上王座之前,必须要进行强大的包装。 想称王,先成神。虽然听着有点违背逻辑,但确是不争的惯例。 大王这个名头,自然不是谁都能当的。总要找到一些噱头。 一来是有助于提振士气,二来,也免得将来哪个小妖动错了脑筋,生了不臣之心。 就好像给了命题的一篇文章,由“石猴”二字开始拓展补充,不少于五百字。 最后的版本,猴子已经被描绘成了万妖之首,打遍一十二洞大妖未遇敌手,连天兵天将也是望而生畏的角色。 猴子也恢复了在花果山时美猴王的称谓。 不过,每每听到大家又叫他美猴王的时候,猴子总是开心的躲躲闪闪。 受用,但也心虚。 自信,但也羞怯。 总之,心情超复杂。 猴子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产生了这种在灵台方寸包场的错觉。 没有人来打扰,没有歧视的目光,没有人讲课传道。 要不是背阴的密林之中很少见到果树,险些就把这里当做花果山了。 那些原本自然而然的生活状态,在不知不觉中化为了诡异的记忆。 那些曾经在山间随处可见的修行者就像是一夜之内人间蒸发。 管他呢! 遇到了事情也是指不上的。猴子刚开始的时候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是不见灵台方寸有什么人。 可能是追随各自的师傅出去云游,长见识去了吧。猴子又劝自己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人,没用的事。 三个多月过去了,站在树上偷偷望过去,观里连炊烟也没有。 可能是怕被自己牵连,苟在观里更安全一些吧?猴子开始不太自信的猜疑了。 五六个月过去了,观里就像是集体搬家,人去楼空一样,全然看不到一点生机。 “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圈套吧?会不会他们已经联络好了天兵,先行撤走,跑到安全的地方。而这斜月三星洞,只等着天兵天将们来大开杀戒?” 从劝慰到猜疑。 猴子眼中蓝色的火焰平日里因没有了戾气的填充而熄灭的时候,大家总能看到他的白眼仁上爬满了蜘蛛网一样细密但异常恐怖的血丝。 猴子的疑心变得越来越重,甚至有些被害妄想症的倾向了。 就像水缸里的葫芦,不按下去还好,越是想要按下去,反弹的力道越大。 终于,再不去看看究竟,猴子真的就要疯了。 须菩提那老东西闭关,难不成还全观闭馆了不成么! 可如果那里真的是一个圈套,只等着自己往里钻,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还是妥帖为上! 灵机一动:大鹏! “听我说,你只派个小一些的出去,到那斜月三星上面扫听一下,这观里,可还有人居住吗?不管有人无人,不被察觉最为要紧,速去速回。”猴子对大鹏反复叮嘱。 队伍人数还是不足,现在正是赢得起输不起的时候,小妖们一个也不能死。 因此不管做什么,猴子有一个底线:妖怪一方不能死人,保命才是第一! “遵命!”大棚先是一拱手。 “只是,为什么不让青云去探探虚实?若是他们不露头,青云作为再传弟子,即是随便走走,也无可厚非啊。”大棚尖尖嘴,小眼睛乌溜溜的圆。 “唉……”猴子一只手在面前不屑的一挥。 “他不行,他不行!人妖殊途,斜月三星洞里的家伙,都很邪,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然怎么叫斜月!万一他们狠起来,连青云也不放过,那我们岂不多生事端?还是你去,你去……” 拍着大鹏的肩膀,大鹏陡然来了精神,似乎接到的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个巨大的荣誉。 向来闲着的大鹏,心里本也是一直觉得不妥。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老牛黑熊他们一众的眼神里,多少能看出些轻视。 这些家伙越是朝着他笑,他心里越不是个滋味。 总算接到了一个像样点儿的任务,大鹏逢人便要低调的炫耀一下:“忙啊,又要出任务去啦,大王亲派,没办法啊,有些事情,这没翅膀不会飞的,那是做不了的,哈哈哈哈……”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者?牛熊安知鸿鹄之志啊……” “哈哈哈哈……” ------------ 第57章 煞气充盈的斜月三星 午后的山林,细雨浸润着草木。 湿漉漉的空气,枯枝败叶的腐味,混杂着植物的芬芳,死亡与新生交织,细听过去总像是有无数的耳语。 葱茏繁茂的林木之上,参天的树冠耸入与高天相接的云雾,浓密的白色与阴郁的绿色过渡的严实紧密,难以分清层次。天地仿佛融为一体,毫无间隙。 高处更高。 巨大而又轻薄的羽翼划破雾霭,翅膀最尖端的羽毛,嘶嘶的振动。 瞬间倾斜出一个灵动的仰角,然后,大幅度的回旋,俯冲。 迷雾之中划开的口子,被敏捷的身姿控制到了最细。 平整,如刀锋切过。 锐利的目光也无法穿透这重重的雾气,眼前只有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白色。 大鹏只能把高度不断降低,竭力搜寻有价值的一举一动。 身下的斜月三星洞,仿佛成了一座没落的道观。 每一处建筑,都没有改变模样,可是那种带着凄凉的安静,让大鹏毛骨悚然。 人都去哪里了呢。 盘旋,降低高度,盘旋…… 此刻的高度,哪怕一只仓鼠从地面跑过,也绝逃不过大鹏的眼睛。 疑惑。但按照美猴王的命令,他不能涉险。 伸展开巨大的双翅,上升的气流瞬间撑满翎羽,大鹏听着耳畔的风,仰头拔升。 没有死角的目光,在能够俯瞰灵台斜月的高度上,忽然一惊。 似乎一股浓郁的煞气,氤氲着整座道观,离近之时,反倒没能察觉。 “这怎么可能……” 高天之上,大鹏再次切入云雾,留下一道浅浅的尾迹…… 灵台方寸背阴的一面,细密的雨丝被错落的树冠层层遮挡,接近地面之时已经变成了浓重的湿气。 猴子在众妖给他搭建的临时官邸里蜷腿坐在王座之上,一手肘着膝盖,拄着下巴,暗自出神。 “一个人都没有啦?”一旁的青云不可思议的询问着大鹏。 “军师,别的不敢说,论眼力,那个距离,地上的一根针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受到了质疑的大鹏毫不谦虚的言之凿凿。 “呵呵,这不是玩笑么!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都躲起来?躲着谁?我们?”青云转身看了看猴子,猴子仍旧出神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气息呢?气息上也是如此吗?活人的气息,或者……死人的,总该有点儿什么吧?那么大的一座道观!”青云还是不可置信的问道。 要是大鹏的眼睛出了问题,鼻子总该还是好的吧? “军师,真的什么都没有。我拿脑袋打赌,绝不会有错。再说,怎么会有死人的气息,即便有也是活人的!不过确实什么都没有。”大鹏竭力的解释着,一脸的无奈。 “集体搬家?总归不会是被团灭了吧?哼哼!天上地下,哪儿去找团灭灵台方寸的力量?”青云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军师……”一旁的老牛拱手开口,憨憨的忽闪着大眼睛,似乎即将说出的话,不说不行,说了也不太行。 “这个……恕我冒犯哈……你说,嗯……会不会……人家集体串通好了,把我们扔这儿了?”老牛看着青云,等待着他即将炸裂的反应。 虽然老牛说的是“我们”这个词儿,可是众妖根本不在灵台斜月考虑的范畴之内,他们这是抛弃谁,不言而喻。 哪有搬家还扔下一口人儿的?军师你要是长点心不品品这里面的事儿吗? 青云抬起右手正要与老牛分辨一下,嘴没等张开,右手也僵在了身前。 明白老牛的意思了。 “军师,别听老牛的,咱们这一伙子妖精在人家眼里,那基本上连屁都算不上。有谁曾经睁眼儿看过咱们!不对,你不算在内啊。” 黑熊接过老牛的话,从老牛身后向前跨出一步,借着拱手施礼的动作,给了老牛一肘子。 “但是这么多人,搞出这么大的动作,竟然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恐怕咱们之中,谁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即是我黑熊名声在外,有着非同寻常的家世背景,但我自认为,要说这事要是冲着我来的,我也是一张大脸都不要了。反正就是不太合情理,军师怎么看?” 本意是替军师解围,这事儿不是冲着军师,结果黑熊一番话,实际上却狠狠补了一刀:军师你别以为是正式弟子有啥了不起,你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斜月三星洞都躲着。 不是冲着自己,那就是冲着猴子了。 几个人齐刷刷把目光落在了沉思的猴子身上。 好像是有所察觉,猴子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起身走到半天没插上嘴的大鹏近前。 “我说灌风……”猴子一只手搭在大鹏身后的翅膀上。 因为大鹏的声音太过犀利,每每飞的开心,又都喜欢迎着风发出那种类似哨子的叫声,于是他有了两个绰号。 猴子喜欢管他叫灌风。飞的那么快,又要张着嘴叫来叫去,猴子觉得肯定会灌一肚子的风。 而其他人,更喜欢叫他哨子。 “除了道徒们凭空消失,你可还看出有什么别的变化吗?比如……”猴子挠了挠腮帮子,思考着可能被捕捉到变化的地方。 “似乎是有一点儿。可我的修为,看的不准,怕影响了大家的判断。” “哦?有一点什么?” “好像墨入水瓮一样的煞气。不太明显,雾又大。说来奇怪,寻常的煞气,越是接近越是明显。可斜月三星洞的煞气,必得飞高了才得察觉。” “飞高了?”猴子眼睛突然向着外面望去。 雨已经停了,雾气正在消散。 重新变得晴朗的密林里,虽没有如阳面一样充足的阳光,但仍旧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一阵微风吹过。 树上枝丫处挂着的蛛网轻轻晃动。 一只中指大小,黄绿色斑纹交错的蜘蛛紧紧贴着蛛网,任那等如何摇动,都不做出任何姿势上的改变。 倒是蛛网上湿气凝结成晶莹的水珠,把蛛网装扮的仿佛交织在一起的无数条水晶项链。 一直观察着雨势的蛾子震动翅膀。从蛛网旁掠过。 网上的蜘蛛,轻轻撩拨了一下蛛丝,网上的水珠随之颤动。 蛾子终究没有经受住诱惑,朝着蛛网撞了过去。 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正当蜘蛛一步一步爬到挣扎着的蛾子身边,准备吐出蛛丝缠绕猎物的时候,蛾子突然停止了挣扎,与蜘蛛对视。 猴子静静的看着。他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 就在蜘蛛准备进一步行动的时候,从蛾子的嘴中,一根长长的口器猛然吐出,针一般锋利的刺入了蜘蛛那圆滚滚的肚子。 蜘蛛只抖了两下,八条腿一伸,瞬间失去了直觉。 而蛾子,则踩着蛛丝,一步一步朝着蜘蛛爬了过去…… ------------ 第58章 空洞夜探 几乎连着雨后阴霾的天色,夜幕悄无声息的张开了一张黑色的巨网。 一颗千年的古杉,在一弯白月清冷的照耀之下,从半山处探出硕大无比的树冠。 被雨水清洗过的浓密叶子,幽幽的反着月光。 一只闭着眼睛休息的灰雀,被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吵醒,慵懒的睁开了眼睛。 它展开了一对翅膀正要打个哈欠,忽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惊恐之中险些从树枝上跌了下去。 挣扎着扇动翅膀,根本无暇顾及被树枝刮伤,灰雀惊慌失措的夺路而逃。 一双毛绒绒的手,从树冠的黑暗之中缓缓拨开树枝,继而露出了两汪蓝盈盈的火。 不仔细看,跟反光的叶子无异,很难察觉。 透过树枝,猴子神情紧张的向下望去:夜色之中的斜月三星,正如白天大鹏说的那样,到处浮动着如烟雾一般飘忽不定的浅黑色煞气。 煞气在夜里总会比白天更重一些,情理之中。 月光之下,尤为清晰。 他本可以不指派大鹏,自己来直接来做这些。但有些事,摊开了做,反而不会让对方察觉自己的敏感。 大鹏看过了,别人便很难想到猴子还会再来了。 长时间以来,猴子都在尽量的掩饰着自己。只不过他掩饰的方式更为用心。 一方面,猴子不断的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毛手毛脚和喜欢张扬的个性。好像无论拥有什么天赋和能力,都要毫无保留的卖弄出来。 而另一方面,他那些真正的天赐禀赋,却被自己藏的更深。 就比如与生俱来的感知力。说起来,比万年修行的云芝也是毫不逊色。 说是万年,可云芝毕竟是植物的根基修炼,远比动物的资质差上好多。 动物要先炼成人的根基,才能获得更大的进益。可植物还要多出一步,先要修炼出动物的灵性才行。 这样苛刻的条件之下,若没有充盈法力的环境,再不是像灵芝一类的仙草,植物是很难修道的。 虽然长久的修炼让它们在某些特定的方面更加突出,但就总体而言,植物想要突破化身境,变成个人的模样,恐怕也要几千年不止。 相形之下,猴子的天资简直棒呆,足矣让一众苦修的小妖,从嘴角流下酸涩的泪水…… 盯着那些贴近了地面浮动的煞气,猴子似乎又有些迷惑。 普通的煞气,要么来自阴司地府,要么来自深重的怨念,要么就是杀戮过重留下的杀气凝聚。 可眼前这些,看上去跟已知这些都有不同。 煞气往往都会主动向周围进行侵蚀。可眼前斜月三星看到的这些,似乎有些太过本分。它们安安稳稳的悬浮在道观之中,与周遭相安无事。 盯了一会儿,猴子松开了眼前遮挡住视线的枝条,嘴角微微一翘。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反身一跃,消失在黑暗深处。 …… 灵台方寸的山里没有晨起的鸡鸣。 反正天该亮的时候自己亮起来就是了,不需要谁来提醒。 猴子早早的起床,没人知道他这一夜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 青云在观里就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他看到猴子爬满血丝的眼睛,一脸的惊讶。 “看你现在的状态,修炼似乎没什么进展啊。”青云盯着猴子的眼睛。 “这话,嗯,怎么说?”猴子咧着嘴笑着,还没有意识到爆血的眼睛已经出卖了自己。 “若不是你连着没睡好,恐怕就是得了什么眼疾。”青云一本正经的扒开猴子的眼皮。 “往上看,再往左,好……” 猴子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乖乖遵循着青云的提示。 “啪!”青云一拍手:“我知道了,你这怕不是人间的红眼病吧!” “红眼病?” “看着像。” “那是什么病?” “不讲卫生造成的。死猴子以后上完厕所得洗手啊,树叶子太薄……” “去去去!”猴子不耐烦的说完,又龇着牙做出了一副唬人的嘴脸:“嗬……” 使劲的揉了一阵眼睛,再次睁开,眼球充血,红的更严重了。 “嫂子呢?”猴子这一句听上去像是回怼,可说的分明又很认真。 “去把嫂子喊来,还有几个头领,有事商量。” “死猴子你差不多得了啊,报复我干嘛牵连别人!”青云整理着道袍,装作掸去尘土,掩饰着脸上的尴尬。 转身出去没多久,青云便带着老牛、黑熊黄鼠狼几个头领进来。 猴子看了一眼怯怯的站在几人后面的云芝,缓步走过大家面前,假模假式的双手向后一背。 隔着青云,猴子一歪脑袋,刻意的把目光落在云芝身上,转而一只手拍了拍青云的肩膀。 四目相对,云芝马上低头,躲闪着猴子的目光。 “昨天灌风查探的情况很好,我激动的一夜都没怎么睡。”猴子说完,咧开嘴露出他标志性坚硬的笑。 谁也不知道被抛弃在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没有了斜月三星洞,只怕这灵台方寸山真心什么都不是。 众妖之所以跑来避难,还不是想借着斜月三星须菩提祖师的威名,能够苟活一阵。 现在人家招呼不打一声说走就走,猴子笑的这么开心,是脑子有问题了吗? “他们走了,我们正好可以搬进去。那么大的一座道观,空着也是空着,条件总好过我们现在这样。” 猴子的想法大胆而直接。 不,是幼稚而嚣张。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无知者无畏吧。在场的几个人默默的听着,暗暗在心里揣摩着猴子的心思。 不得不说,这种想法之中透露出的对斜月三星的不屑甚至是藐视,的确是勇气可嘉。 但这勇气背后不仅缺乏理智,更缺乏能力的支撑。 “嗯?”老牛听得一蒙,他望着左右的几个人,正在努力挤出来的笑容马上收敛,发生了皮肉分离。 大王是在讲一个冷笑话吧? “住一宿的话……也不是不行。或者借他们的伙房做一顿饭,做完了吃完了,收拾干净,问题也不大。” 这已经是黑熊想象力和胆量的极限了。 “不!”猴子向后一摆手。 “我是说,咱们彻底的搬进去,占了斜月三星洞,或者,占一阵子。” “那请问大王,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黄鼠狼仰着头,抱着小拳头。 他向来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家伙,可现在猴子的想法不同以往,他自认跟猴子当下的想象力比起来,自己还是逊色太多。 “吃的好,住得好。活着就要想办法开心。这意义还不够吗?干嘛想的那么多?做妖精做到跟人一样,活的累不累!” “云芝,你的修为最深,青云又是正式弟子。你们怎么看?” “我看你是睡眠严重不足,有些抑郁了。”青云答到。 猴子仍旧硬生生咧着嘴笑着。 ------------ 第59章 举迁三星洞 “传我的命令!”猴子站在他简陋的茅屋门口,仰望着空地之上一方小小的天空。 流云在眼中翻滚,蓝色的火焰忽明忽暗,浓郁的戾气透过每一根细小的血管,在瞳仁中凝结。 “牛精所部,即刻进驻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寻找冶炼设备,尽量多的打造护盾等防御工具。它们那一群当中,懂技术的比较集中。” “黑熊精所部,同牛精所部同期进入,迅速进行岗哨布置,不留死角。尤其留意上面。” “花豹精所部,即刻部署在大成宝阁周围,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谁的命令都不行!” “黄鼠狼所部,在灵台邪月周边三十里内设置暗哨,分日夜轮流驻守,负责周边来往的可疑生物侦查。” “大鹏所部,跟随在本王周围,随时听候调遣。” 没有让大鹏负责天空,大鹏不解,正想开口,却被猴子忽略了。 “云芝……”猴子转过身来,一脸讨好的嘴角翘的老高。 “你带领妖群中那些年龄大的,还有那些体弱的妇孺,寻找锅灶,负责大家的伙食。一直吃生东西,日子久了,就算是妖精也受不了。” “死……大王”看着一向不太稳当的猴子突然开始严肃起来,云芝习惯性的开口,险些说走了嘴。 纠正过来之后还是忍不住捂了一下脸,克制着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埋锅造饭,势必有烟雾冒出,会不会太过惹眼?”云芝用手背挡着嘴说道。 “惹眼?不会不会,别想那么多,别想那么多。” “山里的雾气重,多找些干柴,问题不大。更何况,斜月三星洞都占了,还低调个什么劲儿呐!”猴子一脸的不以为然。 这应该是猴子想了很久的计划吧。 虽然谈不上周密,但作为初期的试探,这样的计划机动性还是很强的。 大量的兵力用作明暗哨的布置,看来猴子没有完全被眼前的一切冲昏头脑。 逃跑的事情他想的还是更多一些。 至少,这么多哨兵,会给撤退赢得足够的时间。 这是猴子作为大王第一次进行兵力部署和发布命令。 虽然没有假想敌,可是这种军事演习一样的氛围还是让各妖所部十分的振奋。 就好像一件漂亮的衣服,虽然实际的意义与粗布衣服并没有太多的差异。 甚至如果跟身份不符,反倒还会显出不伦不类。 但这在心里层面上的影响更大。 占领斜月三星啊! 恐怕天下哪一个名门正派得知这样的消息,都会惊的合不上嘴。 “大王,我有个提议!”黄鼠狼脸上难以抑制的兴奋,仿佛这一刻,自己正在参与一件改天换地的大事,即将迎来修行之后的第一次高光时刻。 “咱们一直以来也没有个响亮的名号。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我们起个名字,在灵台邪月之中各取一个名字,就叫……” 黄鼠狼稍一沉思,一拍脑门:“有啦,就叫斜灵寨,怎么样?” 低头看着黄鼠狼,在他那一双闪亮的眸子里,奔涌着希冀与期待。 猴子心里一酸。 他忽的一下仰起脸,再次背起双手,慢慢踱步到自己的王座前。 “名字的事情,再议,反正占了斜月三星洞,以后想要别人不认识咱们,也是难了……” 一呲牙。 “好啦好啦,时间紧任务重,大家分头行动,动作要快,今晚天黑之前,要争取在三星洞吃上第一顿晚饭!上次在那里吃饭,还是蹭青云的,怀念呐……” 众妖转身出去,一个个昂首挺胸,举手投足之间,都似扎了鸡血。 云芝跟着大家毫无迟疑的离开了。 猴子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尽,目送云芝转身走出去的背影,那笑容迅速被警惕的表情替代。 垫着腿,拄着下巴,凝重的沉思。 这会是须菩提蓄意留下的礼物,还是需要猴子落下一子的残局? 胆小不得将军做,索性,拆开来看看吧。 …… 弥罗宫偏殿。 老君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踱步而出。 行至门口,两边的宫娥挑起珠帘,老君这才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朝着玉帝稍稍搭了一下手。 算是行礼吧。 手里的拂尘暗暗用了一些力道,凌厉的在胸前一甩而过。 转身离去,一言未发。 跪在地上的天蓬元帅,冷汗已经浸透了铠甲的内衬。 额头之上,正有大滴的汗珠坠落,隐入撑在地上的两手之间。 他的肩膀上方,一只手从身背后缓缓的移了过来,迟疑了数秒,抽回。没有落下。 玉帝转身行至门口:“你的名字起的好哇” “天蓬。” “呵呵……” 没有回头,两个护卫快步跟在玉帝身后,径直离开。 踉跄了一下,天蓬吃力的站了起来,一只手在额头横着一抹。 目光扫过周围的宫娥。 往日早有人上来搀扶了。 “嗯……”劫后余生的叹息。 门外。 智清领着一票人缓步跟着老君。 “这说出来,也是地仙修为啦。”老君似是带着回忆的怅然。 “初见你时,比天蓬还要年轻许多。再不上天,恐怕都要认不出你来啦。” 上天? 智清狡黠的抬眼。 “还是地仙好一些,道祖挂念,是小辈福分。只是不敢轻易来天上走动。” 智清跟在老君身后,迈着相同的步姿。 老君定住:“哦?” “只怕再下去,好多人我也认不出了。”智清解释了一句。 望着老君的侧脸,那脸好像自己年幼之时一见,这么许多年过去,如同施了定颜法一般。 到底是天上的时日好熬一些啊。 而地上的好处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老君落下袍袖,右手隐在袖子中暗暗扣指。 “哈哈哈哈……智清啊,快忙你的去吧。”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当着老君的面,再说一句都是多余。 …… 数十步开外的地方。 玉帝默默的望着老君和智清领着的一众门徒。 “孤家寡人啊。” 说完,快步向着凌霄宝殿的方向走去。 …… “师尊,这次天蓬崴了脚,还是早做提防的好。这人的气量……” 辞别老君,智清门下徒弟不无担心的提醒道。 嚣张程度往往跟心胸成反比。 “黑子白子,子子对立。你绞我,我杀你,可怜都是别人手里的一场游戏。” 说罢,智清看着三十三重天之上。 紫色的云霞缓缓流动。 “天上还有天呐。” 智清缓慢的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 偏僻的府衙之内。 巨灵神缓缓从怀里抽出小校转递的天蓬元帅手令。 师爷向前凑了一步,接过手令展开,眼见着眉头越皱越紧。 “天蓬是疯了吗?” …… 天蓬元帅府。 高大壮阔的府门之上,匾额光秃秃的。 又是一声叹息,天蓬提步跨过高大的门槛。 今天,这一步提起来有些沉重。 远远看见小校跪在正厅门口。 “怎么啦……” 天蓬麻木的问道。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 “……” 小校从怀里抽出另一封天蓬的手令。 ------------ 第60章 徒孙颇有道理 “刚才出手打了天蓬的那两个小辈呢?” 四下无人,只有智清这一伙子斜月三星的在。智清突然开口问道,愤怒之色跃然脸上。 “跪下!”扬着脸,智清不去看那两个年轻人。 山崩于前,可是两个小辈心里的不服已然写在脸上,这是做好了宁可接受惩罚也死不悔改的准备了。 “都……叫什么名字啊?”智清问道。 两人吱吱扭扭跪在地上,大嘴撅的老高,脑门瞬间磕在地上,不回智清的话。 “师祖问你们话,聋了啊!还不快回话!还不快回话!”两人的师傅照着两个撅着的屁股,一人一脚。 智清斜眼盯着两人的师傅,自己的徒弟。 “你这样的师傅,难怪会带出这样的徒弟。” 智清这么一说,徒弟也赶快跪在了他的面前。 “知不知道错在哪里了?”智清拉着脸,缓缓蹲了下去,贴着自己徒弟的鼻尖淡淡的问道。 “给师傅丢人了。这两个孽徒,回去我一定严加管教!第一次上天,就让师尊跟着操心,这些心里没数的东西……” “闭嘴闭嘴闭嘴!”智清闭嘴三连,转向自己那两个徒孙。 “说说看,错哪了啊?”这语气,似有些循循善诱的意思。 其中一个猛的抬起头,气囊囊的斜着脸看天,吓了智清一跳。 “错哪了不知道,还请师祖指出。” 拱了拱手,那个徒孙眼中已经开始闪着晶莹剔透的东西,就是不肯流下来。 “犟种!”智清站了起来,手点着徒孙的脑门:“我门下为什么犟种这么多!造孽啊!” “祖师莫生气,说出来,我们改了就是了。”旁边还在埋头跪着的另一个徒孙说道。 “我说?我说出来怕你们没记性!” “我知道了!”刚刚直起身的徒孙赌气说道。 “怪我学艺不精,道法浅薄,没能直接打的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跪地求饶!” “嗯?你你你!”智清拿手点着。 “混账!闭嘴!”旁边跪着的两个人的师傅要气疯了。 “闭嘴闭嘴闭嘴!”智清又是闭嘴三连。 “你这娃娃”智清对着犟种徒孙说道:“说的……颇为有理!” “啊?”一票人都惊了。 “动手之前要思考,能不能打的服。确定能把对方打服再上手,就是勇敢。要是不能确定……” 智清咂摸了一下嘴,对着黑压压一众人。 “要是不能确定,就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道理极为通俗易懂。 能动手别吵吵,干就完了。 身后其他徒弟不服道:“我们确实学艺不精,不然也学祖师,打完了再讹他!” “滚!怎么教出了你这么没出息的东西!我那是讹么!那叫筹谋!筹谋!” “我要是不躺下,你两个徒弟的小命今天还能保住吗!” “都是你教的两个好徒弟,平时也不知道你怎么管教的。这是在天上!在天上!” “能用道术的时候不要那么直白,行不行,行不行……”智清急得左手颠右手。 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你说。 右手在左边袖子里掏了半天,又抻开袍袖把脸探过去朝里看了看,再掏。 东西太多了。 半天,智清掏出来两卷一指粗细长短的迷你书简。 书简出袖,立刻变大,与正常书简无异。 “啪!”气势汹汹的摔在两个徒孙面前。 “多用用功,好好学学上乘的道法,别再出来抡嘴巴子丢我的老脸啦!” 两个徒孙缓缓展开书简。 《无相神通》,须菩提祖师亲撰。 “啊?这这这……”两个人的师傅余光一扫,惊的一批。 求了智清几十年都没给自己搂一眼的东西,竟给了自己的两个徒弟。 “啊什么啊!你学了也没用!还是我亲传弟子,都没有你两个徒弟得我的心!” “你们俩起来,往后,跟在我身边吧,我亲自调教,稳妥一些。” 两个徒孙愁容顿时舒展,破涕为笑,连连磕头不止。 “感谢师祖,谢师祖……” 众人面面相觑,摩拳擦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到了吧,榜样。 …… 天蓬元帅府,正厅。 天蓬展开小校跪呈的文书,脸色苍白。 两手狠狠团揉着那块绢帛,却无力的丢在了小校的脸上。 绢帛飘落在地,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陛下密旨,即刻将智清锁拿。如敢抵抗,则与广云抗旨一事同罪同处。 “这么点小事,你是怎么办的!怎么办的!说话!”天蓬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自己派了人去请智清,又让巨灵神从背后动手锁拿。出了事情,里外跟自己没关系。 反抗几乎是必然,广云也跟着一起完蛋。虚悬了多年的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了。 玉帝的旨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不是下给巨灵神,是下给他天蓬的。 “另一封呢!”天蓬如野兽一般吼叫着! 小校浑身战栗不止,默不作声的跪着。 失魂落魄的天蓬脚跟一软,控制不住双腿,向后退了两步,勉强站稳。 “完啦……”他紧闭双眼,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动着,分不清是哭还是在笑。 “完啦……完啦……” 仰面吼着,一声高过一声。 …… 偏僻幽暗的府衙内。 一张绢帛被师爷铺展在巨灵神面前的书案上。 巨灵神反复的看着绢帛上面的字迹,确信是天蓬手迹无疑。 “太上道祖尊鉴:不刻即可锁拿,假借玉帝密旨,鸩之。取还天命珠后,再图龙丹。速来摄走智清神魂。” 天蓬狂妄自大,本意以为,有广云相要挟,小小的智清一定乖乖就擒。 只要巨灵神抓住了智清,自己便杀了他,至于这口大黑锅,就甩给玉帝去背吧。 反正玉帝确实命令抓人。 能抓人,也就能杀人。 太上只要及时赶到摄走智清魂魄,到时候这桩冤案,玉帝可就解释不清了。 一切还不都是手到擒来。 于是给巨灵神的密旨跟送往太上处的邀功信竟然被这个蠢货同时派送。 临走之前,反复叮嘱,给巨灵神的放在身左侧。给太上的放在右侧。 两封信都已用法术封印,非是收信之人无法拆阅。 没成想,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巨灵神被师爷一闹,没有当场拆阅。 信,也被小校送反了。 “元帅,不是您派人在半路上拦住小的,说太上道祖的信不必送了,怎么……”小校一脸冤屈。 “放屁!我什么时候拦住的你!” 小校只能低头,任凭责骂,心里努力回忆着。 明明就是元帅急匆匆派人来说的啊。 想起来了,把信交给巨灵神的时候,智清似乎手指动了几下…… 莫非阻拦自己的不是…… 小校眼睛绝望的一闭,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 第61章 拼的就是个算计! 凌霄宝殿。 云龙椅上,玉帝上身微微前倾,双肘撑着面前五米多长,三米来宽的巨大盘龙书案。 提起笔,悬在金光幽明的锦缎之上,笔尖一上一下,难以落墨。 “陛下,若是倦怠,是否回宫歇息?” 一旁身材高大健硕的将军身披金甲,执手轻声提醒,不错眼珠的盯着玉帝此刻犹豫纠结的表情。 赤红色的朱砂在直直悬垂着的笔尖渗出,颤巍巍的一滴。 无奈的把笔重新横躺回笔架之上,玉帝原本凝思的脸上,表情缓缓变得亲和。 “卷帘,你知道朕能坐在这三十三重天,修了多少世,历了多少劫?” “启奏陛下,您恕我多嘴,不知何事惹您如此烦心?” “你是个老实人。卷帘,殿上只有你我,何必还跟朕打这哑谜呢?” 玉帝起身,在卷帘的搀扶之下,四平八稳的从十八级缓阶挪步而下。 “不必扶了,又没有外人。这排场,做给谁看?” 卷帘埋头躬身,向后退了两步,紧随玉帝身后。 “朕……不是倦怠。”玉帝向着宏伟的大殿和周遭华丽已极的陈设布置平移着目光。 饱经沧桑,如同身陷囹圄。 “朕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鼻翼微微颤动。 总有一些话,我们不想憋在心里,却又不敢轻易对人说。 从身侧看着玉帝开合了几次却没有吐出一个字的嘴唇,卷帘快速的思考着。 但无论如何,他也体会不了此刻这个天地三界共主的忧思。 站定,玉帝望着面前大殿壮阔的大门。 祥和之气缓缓流动,两只凤凰在门外的高天之上翩翩盘旋,炫彩的翎羽遍撒着如星光般的璀璨的光尘。 “朕腻了。” 他还是说了。 这三个字一出口,卷帘快步走到玉帝身后跪好,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凡人累了,该休息休息,该睡睡。 王者累了,大不了君王明日不早朝。 可天地共主说自己累了,在历劫万万载之后说自己累了,这种想法,势如洪水猛兽。 难道玉帝这是动了再入轮回的念头? 眼前一阵眩晕,仿佛顷刻即将天塌地陷。 但卷帘,仍旧稳稳的跪着,在玉帝的背影里,屏住呼吸,轻轻的抬起胳膊,默默的拭去冷汗。 “卷帘,很少见你慌张。”玉帝仍旧仰望着门外的高天,若有所思的说道。 “臣……没有。” “卷帘,朕修为虽不及太上,可毕竟不是毫无修为。怎么,你是想要骗朕,还是心里有些瞧不起朕?” “臣万死!臣绝无此意。” “你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吗?很快,也很乱。就像阵前的马蹄,凌乱的践踏。平身吧。” 卷帘仍旧稳稳的跪着,埋着头,寸尺未挪。 “卷帘,朕交代给你的事情,办的很好。” 卷帘仍旧不敢抬头。 他暗暗在心里捋着,做过了那么多事,不知陛下所指的是哪一件。 “智清来了,就证明,巨灵神此刻,应该明白一切了吧。” 玉帝的语气之中,夹杂着猜测而起的隐忧。 “回禀陛下,该收到了。” “那么,你猜,他会怎么做?”玉帝缓缓问道,像是一个孩子站在一副巨大的迷宫之前。 迎接挑战时的兴奋,正与难以预料的种种未知纠缠。 “猜?”卷帘疑问自语。 “猜!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吗?”玉帝笑了。 那笑,无助而苦涩。 “若是陛下没有把握,当初何故要选择巨灵神?只怕……” “只怕什么?别怕,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手段和办法。我猜,他不会声张。” “陛下您……难道……不是想让他声张?” “呵呵。” “臣只怕,他会投到李天王麾下。据臣所知,李天王似有此意。” “朕有所耳闻。卷帘,你说……李天王此人,忠心几何?” “这……似乎……” 同殿为臣,卷帘没法评价。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朕不难为你。唉?你怎么还跪着?起来,起来……” 卷帘就像没有听到玉帝的话,仍旧跪的与先前无异。 “只是臣下多一句嘴,这后面的事,陛下应该已经有所筹谋了吧?” “后面的事……”玉帝无奈的撇了撇嘴。 “后面的事,还要看看斜月三星洞怎么演绎。智清,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智清?”卷帘猛的抬起头,眼珠左一下右一下。 “唉……孤家寡人呐,孤家寡人呐……哈哈哈哈”玉帝苦笑着转身。 脚步,缓缓经过跪在地上的卷帘视野。 …… 兜率宫。 太上在法坛的蒲团上凝息闭目,盘腿而坐。 揪着两团发髻的小童疑惑的立在一旁。 香炉里刚续上的九天寒枝凝神香,缓缓的蒸腾起似烟非烟的稀薄雾气。 道祖吩咐用凝神香,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封神大战之始。 第二次玉帝与王母修成得道,居三十三重天。 这次,因为点儿什么,不清楚。 道祖向来算无遗策,所以,不能问,不必问,不敢问。 不能问,因为有些事,知道了一分,就多一分嫌疑。无辜涉嫌?谁都不傻。 不必问,道祖有吩咐自然会说,不说,问了也是不说。 不敢问。这凝神香都点起来了,事情铁定是不小。一旦道祖心中盘算的塌天的事情,自己一个小辈,被责骂一番都是轻的。 “童儿。”太上悠悠开口,永远是一副不急不躁,万事皆在掌控的态度。 “去取我的升境丹来。” “道祖,平白无故,取宝贝做什么?”小童眉间叠着欢喜,扭捏着左右晃动身体。 道祖这是有什么开心的事,终于肯把那吃一丸提升三重境界的升境丹给自己一颗了? 怪不好意思的,也没做什么,就是伺候伺候道祖。 “修要多问。只管取来便是。” “那……取几丸?” 真不好意思问,嘻嘻嘻,是不是太贪心了。 “所剩应是六丸,就……取一丸吧。” “好嘞!您稍等。” 小童先是疾走三五步,随后竟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连蹦带跳的欢天喜地去取丹药。 “道祖,取来了。” 小童双手举着一把巴掌大的紫金大漆葫芦。 舌头在嘴角一抿。 “喷儿!”道祖除去塞子,将一粒火红火红,亮晶晶的丹丸倒在手心里盯了一会,有些不舍的摇了摇头,又塞回葫芦里。 “去……”道祖一字出口,即被小童抢了话。 “谢道祖,谢道祖。”小童接过葫芦,眉开眼笑的磕头。 “送到巨灵神那里。”道祖接续说道。 “啊?” 不是给自己的? 巨灵神? 巨灵神算个什么东西?给他这个做什么! “快去。” “哦!” 小童嘴巴立时撅起老高,气鼓鼓的一搭手:“怎么说?” “一字不发,送去便回。” “哦。” 转身离开,小童腿里像是灌了铅,挪动起一步都浑身出虚汗。 太上仍旧盘坐。 “巨灵神,这丹,就算助你进那李天王的门吧。如果你能得到此丹的话。你我从此,心照不宣啦。” 果然还是道祖,泛泛仙家,是瞒不过他的。 ------------ 第62章 路遇李天王 小童悻悻的转离老君出去,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越往前走,脚步越慢。 慢到后来,干脆蹲在地上,环抱着膝盖呜呜的哭了起来。 人最难跨过的,不是大江大河,而是自己的心。 欲求而不得的痛苦,让小童陷入了一个阴暗的泥沼。 越是想要挣扎,陷得越深。 为什么师傅要把这么珍贵的丹丸拿去给巨灵神? 普阅周天,没有第二个人能炼出这样的丹药。 修门给神仙提升修为用的丹药。 西天的如来,玉虚宫的元始天尊,地仙之祖镇元子…… 小童把那些开天大能的名字甚至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们谁都炼不出这丹。 失败了多少次,只有这么几颗。 小童想到了陪着老君炼制此丹时不眠不休的每一个日夜。 想得越多,越是委屈。 越是委屈,哭的越是伤心。 “道祖好偏心啊,竟然……嗯……给外人……” “童儿,哎呀呀,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哭什么嘛!莫不是,道祖训斥你了?” 听见来人,小童蹲着抬起头,快速在脸上左右抹了两下,仍然控制不住的抽抽涕涕。 “李天王。”迅速站起,搭手躬身,胳膊肘儿又拐去眼角擦了擦。 “哈哈哈,这娃娃。快别哭啦,有什么事难住了,说出来,老……本王给你做主。” 抬眼一看。李天王今天竟然一个人? 三太子哪吒不在也就算了,孩子小,又到了叛逆期,跟他老子又有旧怨。 怎么连个护卫也不带。 伸长了脖子,目光绕过李天王。 背后也没人。 “天王今天怎么就自己啊?”放下了手,又擦了一下脸上未干的泪痕。 “本王要去面见玉帝,说些军事。太上又怎么你了?” 这一说,小童又嘤嘤的委屈上了。 “我家好不容易炼出的丹丸,也不知道怎么的,道祖就要给巨灵神送去一丸。气……嗯……气死我了。” “巨灵神?” “对,就是那个黑胖子。” “嚯哈哈哈……” “天王为什么这样笑?是在笑我?” “不不不,不不不。我是笑,你遇到我,就算碰到了对的人。” “此话怎讲?” “娃娃不知,那巨灵神近日……过得不太好。哈哈哈哈。” “他过得不好,天王为什么开心?又不是你麾下的?” “所以啊,被天蓬虐的受不了,要投奔我来了。” 李天王一双眼睛,一直没离开小童手里的葫芦。 “投奔你?投奔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不是受了他的气么!正好,本王给你出了这口气!说吧,说出来,包在本王身上!” “谢李天王。” 原原本本的,小童把丹药的事说了一遍。 修道的和修佛的,从小所受教化相同,皆不可打诳语骗人。 至于长大了撒不撒谎,嗯……另说。 “这就难办了。” 李天王面色一沉,宝塔左手倒右手,右手又倒左手,好像有点碍事。 最后,塔尖倒过来朝下,往怀里斜着一插。 胸甲立时鼓起个大包。 总算倒出手来,一手捻着胡须,另一手空出来了想要抓点什么又没什么可抓,弄得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说,要我怎么做你才解气?”天王一本正经的问道。 “要我说,巨灵神要是吃了这颗丹,那保不准修为都在天王之上了!到时候,你俩谁投奔谁?谁当谁的头儿?” “嗯……嗯……”仔细听着,李天王点着头:“有理,有理。” “你们排兵布阵,行军打仗的,靠的还不就是修为,拼的不就是战力?巨灵神战力超过了你,别说旁人,我们都不服!” “嗯……有理。” “可真到了那时候,玉帝他可不管那么多!他只在乎谁能打!你想,天王,巨灵神,还不骑到你的脖子上去?” 小童一本正经的口若悬河。 李天王一本正经的连连称是。 “依我看,我也甭去了。这丹,索性就给你。正好,也跟天王攀个交情。” “给我?”李天王洋装一惊,但嘴角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上扬,又被他竭力控制着…… “对呀。给你!反正他也要到你麾下了,就说拜托你捎给他。至于天王你……” 小童把葫芦往李天王手里一塞。 “你到时候见了他,就随你的便吧。” “这……恐怕不妥吧,哈哈哈……” “唉?这有何不妥?我就不信,你就吃了又能怎样?他小小的巨灵神,敢说一个不字!到时候也是哑巴吃黄连。还能让你吐出来不成吗?” “哦?你这娃娃,说的当真有理。那……”李天王收好葫芦,一拱手:“谢谢啦!” “不谢不谢,咱俩是有交情的!总比给他吃了强!” “那……回见?你看,我还要面见玉帝。” “好好,回见回见!” 道别,李天王又从怀里把宝塔抽出来,干脆拿手一掐,也不托着了,一步一步来回摆着宝塔,朝凌霄宝殿去了。 小童捂住嘴,暗自一喜,这叫一个得意! 李天王修为本就很高,吃了这丹,也提升不到哪里去。 又没被巨灵神吃了。 挺好,我不吃,巨灵神也别想吃。 转过身,又是蹦蹦跳跳满血复活的那个小童。 …… 兜率宫。 “嗨……” 老君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叹息。 “也罢,这石猴也算是天地造化。况且眼下,还指望他呢。也不算委屈了那丹。” …… 行至半路上的李天王,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娃娃,还要挑拨一番。真真是随了老君一般的狡猾。” “可惜啊可惜,到底还是个娃娃。” 此言一出,忽然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事儿老君可能不知道吗? 赶紧走! 见四下无人,李天王又原路折返,并没有赶奔凌霄宝殿,而是扭头直奔下界去了。 …… 兜率宫。 小童蹦蹦跳跳进了宫门,立马收敛了兴奋的状态,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老君那里。 “启禀道祖。丹药送到了。” “哦?”老君不睁眼,只板着脸问道:“手脚好生麻利,居然这么快?” “是……”小童支支吾吾。 心虚。莫不是道祖知道了内情? “是……半路遇见了李天王,他说巨灵神即刻投到他麾下,于是我就托他带回去转交巨灵神了。” “原来如此。也好,也好。李天王的为人……” 李天王的为人,肯定是不错。别人就不知道了。 “童儿,我这里无事吩咐。回房歇着去吧。” “道祖万安。”小童拜退而出。 转身,兴高采烈的回房。 “我自己都不舍得吃,暴殄天物。”老君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脑袋。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似乎又明显是另一番打算。 ------------ 第63章 猴子的图纸 晴空万里,形态各异的流云轻蔑而迟缓的掠过灵台方寸山上空。 斜月三星洞周围密布的古木枝丫上,稀疏的隐蔽着大大小小,各样毛色,准备随时起飞的鸟类。 安安静静。 它们时不时警惕的抬头向上看看,却不发出一声鸣叫。 高天之上,一个小小的黑影兀自盘旋。 猴子手扶着门框仰望那个黑影,无法理解似的冷笑了一声,转身走进他和青云原来住过的那间靠近山门的小屋。 “也是难为他们了。”猴子朝着青云感叹。 “好好的鸟,叫都不许叫一声。大鹏这样的安排虽然稳妥,但这是不是显得太假?唉……算啦,由他吧。” 一旁的青云每天坚持按照智清传授的法门调息体内的化龙丹,很怕哪天功力不济再变回一条青鱼。 虽然这已经不太可能了。 那颗万年老龙的妖丹在他体内,居然安安稳稳没有发生任何排异,并且随着每日的修行不断提升着青云的法力修为,这让青云更加坚定那就是化龙丹无疑。 猴子心里默定,云芝肯定知道一些关于青云的事,但不清楚她为什么不说。 索性将计就计吧。 早晚会有那么一个机会,让她自己说出来的。 “大鹏怎么说也是一只鸟,你把寻守天空的任务交给那些地上跑来跳去的的家伙,却让他收着翅膀每天在观里忽高忽低的走来走去,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你没看到大鹏每天看着天空的表情,简直叫一个凄惨。他能做到如此,属实难得了。” “听说,他还敕令原来住在这里的其他鸟类,通通搬走了。” “绝!” 青云调息完毕,起身悠闲自得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对于其他小妖而言,住在这里是胆战心惊的占领。 可对于青云来说,是回家。 “是啊,所以我说由他去吧。” “每天允许他最多绕着灵台斜月飞五圈,灌一肚子风,我就当放了一个大风筝吧。” “不过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克制自己飞行的本能。这对于他们将来是有好处的。” “天上飞的都很高傲,这样十分不利于隐蔽。太容易被人发现,当成活靶子。” 猴子看着门外的蓝天白云,心情却并不舒畅。 “说起来我现在真有点怀疑大鹏的眼力,他说的煞气在哪里?没看到啊?灵台斜月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煞气,胡说八道吧。” 青云侧着脸跟猴子一起仰望。 大鹏一圈一圈飞的正起劲。 两个人都理解不了这其中的兴奋点究竟在哪里,怎么每次飞完大鹏都嗨到不行。 “大鹏这圈,飞的有点大啊!”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于这灵台斜月,我们就是煞气。” 猴子也转身进屋倒了一杯茶,翘着二郎腿。 他脸上生硬的笑容正在告诉青云,对于自己是煞气这件事,猴子心里颇有一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 而此刻青云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须菩提祖师果然不在。师尊也不在,都走啦,唉……” 重新回来,青云眼中的灵台方寸,已然物是人非。 没有了祖师和曾经熙熙攘攘的道徒,这山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漫山的妖来妖往,更让他觉得凄凉。 与青云的怅然若失相反,小妖们才不管道观里原来是谁,现在去了哪里。 灵台斜月是修仙者的圣地,神仙们的居所,而现在被自己占着,有朝一日给家里带个消息回去,妥妥的光宗耀祖。 得到满足的虚荣心,真的会反过来增强原本不可能出现的自信。 住了一阵子的小妖们,几乎已经觉得这灵台斜月从来就是属于自己,压根没有借宿这么一说。 再想让大家回到早晚湿漉漉的林子里,只能让生不如死的小妖们以命相搏了。 没办法,住着是真舒服啊。 而这,也许正是猴子想要的。 “禀报大王。”老牛穿着一身新制的木甲,虽然防御的效果不知道如何,但气势这一块儿却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木甲和护盾都在按照原计划加紧制造。但仍有妖精不断涌向灵台方寸,所以零零星星的仍未完工。” “很好很好。”猴子踮着脚拍着老牛的肩膀,身高跟老牛差了一大截子。 “看看这张图纸,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问我。尺寸什么的都已经标在上面了。” 引着老牛,猴子在桌子上缓缓展平了两张图纸。 “外形相同,但分为大小两种。小的用来手持,大的固定在地面上,由五人一组进行击发。” “先别忙着大批量的做,赶赶工,最好尽快拿出样子,也方便对不合理的地方及时修正。毕竟脑子里的东西,日子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这话里…… 青云正要开口,却被老牛抢了先。 “大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弓吗?那东西好像没有这么复杂。” 看着图上画出来的东西,老牛左歪一下脑袋,又歪一下脑袋,找着各种角度。 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弓箭。很特殊的弓箭。 “不是弓,不是弓。”猴子骄傲的向着脑袋后面摆着手。 “这是连弩,做出来就知道了。” “弩?” “是!弩!”猴子看着桌上的图纸眨巴着眼睛,就像欣赏一副出自名家手笔的字画。 “不过跟弩又有所不同,这是连弩,可以自动发射,无需每发射一次都去拉满弓弦。结合我们现在的实际情况,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什么实际?死猴子你刚才说什么日子久了?这东西不是你想出来的?而且这图……” 死猴子三个字一出,猴子警觉的看了一眼青牛,还是略略有些尴尬。 没去接青云的话,猴子转向老牛:“咱们这灵台斜月,林木丰茂,但是金属一类的东西很少。所以打造兵器,尽量少用金属。” “祖师不善炼制丹药,所以可用来冶炼的器具应该不多,你们去看看,把有限的金属集中起来,都用来制作箭镞。” “至于弓弦么,山里有一种藤蔓,我看过了,其中可以抽出韧性极高的纤维,弹性非常好。把他们捻成一指粗细,在油里沁过,做弓弦肯定没有问题。” 说完,猴子把图纸折了几下交给老牛。 “要快!我不会占卜,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大王,你是不是多虑了?这日子宁静祥和,怎么看也不像要起战事的样子,你还不会是故意吓唬大家,防止松懈?” “吓唬?”猴子朝着老牛胸前的护甲拍了拍。:“你害怕的日子在后面,快回去准备吧。” 转身,猴子带着老牛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猴子!”青云在屋里喊着。 这猴子还有多少秘密没说出来…… ------------ 第64章 盯梢 出了门,沿途的小妖们一派生机勃勃的生活景象。 刚刚砍柴回来的,还有扛着挂满果子的大树杈的,那些刚出生的小妖,欢蹦乱跳的在妖群中嬉闹乱串。 好端端一个灵台斜月,几个月下来就被搞成了一个山寨。 见了猴子,三三两两的小妖纷纷站定施礼。 虽然身为大王,可猴子对待众妖的态度,完全没有一般妖王的那种狂傲。 甚至,老牛和黑熊看上去趾高气昂的样子,都比他更像是这庞大妖群的王。 “大王,大王……”老牛昂首阔步,目视前方,却使着小动作把猴子道袍向下抻了抻。 “别回礼,别回礼……” 他压着嗓子提醒着正在频频给妖众回礼的猴子。 “嗯?” “别回礼!” “为什吗?” “你是大王,你得端着。你看。你得这样。”老牛端了端肩膀,两手握拳撑在腰间。 “你一回礼,就没人怕你了。这没人怕的王,那还算是什么王!” 没理他,猴子仍旧频频还礼。 即便因为人多,最简化的动作,也是生硬的笑着向对方点头示意。 “大王,有句话一直不敢说。你还是别笑了。” “啊?怎么啦?” “你笑得就像脸被什么踩了一样。太生硬了。你这样会被人误解你在讨好。明明感觉是不想笑却硬挤出来的。” “滚!” 继续向前走着。 遇到行礼的,一身木甲哗啦哗啦直响的老牛只是撇撇嘴,就当还礼。 “老牛!”猴子突然神色诡异的示意老牛把耳朵凑过来。 “刚才交代你的事情,在屋里还有几句不方便讲。” 老牛忽闪着大眼睛,有点蒙圈。 屋里除了他们两个,只有军师青云。 猴子有什么不方便讲?防着青云? “制作试验品的零件造好之后不要组装。要分成多个组,由不同的妖精分开制造。完事之后,把全部的零件找个没人的地方单独给我,我自己组装。” “还有,即便将来大规模的制造,也不要组装,只是按照零件分门别类的存放好。” 说完,猴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图纸递给老牛。 “按着这个造,把刚才那两张图纸还给我。这个才是准确无误的。” “大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不急着说,我不是不相信军师,只是军师这样的人,太容易被骗。” “大王,那你还……” “造出来的东西早晚要拿出去用,要是瞒死了他,日后见了面不好说话。不得已,只能让他看到一部分内容。最起码知道有这么个事情,也不算完全不信他。” 猴子说完,老牛立在原地反应了好一阵子。 虽然长着一个巨大的牛头,容器大不代表装的就多,这脑容量大不代表脑子就够用。 猴子说一句藏一句的方式,让老牛分析的脑仁儿生疼。 总之就听大王的吧。 “别想啦。你也是个老实人。凡事讲求个概率,我们不是不敢赌,只是这场赌局太大,我们输不起。” 不再多说,猴子背起手,掉头折返回去了。 …… 夜晚。 天幕藏蓝色的底衬上,满月在青灰色的云间穿行。 林木的枝丫随风而动,留下地上如爪牙般交错的黑影。 密林的深处,一个婀娜的身影时隐时现的走向众妖集中的道观。 没有选择从山门而入,而是选择没有路的林间,不管从哪来,一路上都可谓危机四伏。 称奇的是,四下埋伏守夜的岗哨,竟然毫无察觉。 一个小妖蹑手蹑脚的反手握住匕首,从黑影的背后偷偷接近。 匕首反射出的月光陡然一闪。 “谁!报上名字!”见已败露,小妖扯开嗓子盘查。 身影停住脚,在小妖的大喝之下站定。 缓慢的转身。 “啊?”小妖一声惊讶,瞳孔中一张妩媚的脸。 唰的一下,身影的云袖在小妖面前扫过。 月光之下,袖子中散落出细密而璀璨的荧鳞。 一阵天旋地转,小妖黑色的瞳仁向上一翻,眼底一片浓白。 身影不做停留,继续疾步穿行。 一隐一现之间,已经是四五棵古木的距离。 …… 古木高处的树冠,茂密的叶子中间,一只羽毛灰黑色相间的猫头鹰背对着月光,安静的抓紧着树枝。 缩着脑袋,微微把眼睛嵌开一条缝隙,紧盯着那个身影,脑袋随之追寻,转动。 直到身影消失,猫头鹰突然之间满睁双眼,振翅而起,一刻都不迟疑的消失在夜空之中。 …… 第二天一早。 怀抱着各样水果的大鹏等在猴子门外。 “大王。”正要开口,猴子一个噤声的动作。 轻轻带严房门。 “大王,按照你的吩咐,昨天我的人又看到她离开了灵台方寸。”大鹏极力压低声音耳语。 “可是回家了么?” “没有。出了灵台方寸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旁边是一颗即将枯死的松树。我的人不敢盯得太紧,否则一定被她发现。” “沿途的岗哨竟然都没有发现吗?” “大王,不是没有发现。而是这些小妖修为不及,都被迷晕以后,抹掉了记忆。等早上起来再一问,都以为自己当时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 “那,说了什么可曾听见?” “距离太远,安全起见,总不能让一只小妖从头跟到尾。中途换了四次人,临近的时候是乌鸦负责,可他听力不好。如果是猫头鹰在最后,管保听的清清楚楚。” “但是……”大鹏神经兮兮的补充。 “还是听到了几句支离破碎的话。” “说的什么?”猴子警惕的看着大鹏。 “好像是问她,为什么还不动手。” “她说,一直没有机会单独接近。” “对方就说她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本意不肯。” “然后,就说什么姐姐妹妹啊什么的。” “还有咱们占领斜月三星洞的事情,也跟对方说了。” “哦?”猴子低头沉思片刻后问道:“那对方这次是个什么人,看清楚了吗?” “禀告大王,看不太清,但说话语气,还有那做派,据说像是一个道人。不过修为应该不是太高。身上,没有地仙或者天仙的那种灵光。不放光的,应该也不是什么狠角色。” “那,她为什么只把岗哨迷晕,一次都没动杀念吗?” “禀告大王,没有。这个,说也奇怪。” “昨晚这是第几次?” “第四次。” “好!既如此,派你的人继续盯着。白天别到处乱飞,保存体力。” “是!大王。” 大鹏说罢,扇动他宽大的翅膀,扬起了一阵灰尘。 猴子尴尬的低下了头。 就像猴子刚才的话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大鹏又去天上飞他那属于今天的几圈。 猴子也没阻拦。不过向着天上一看,好似突然明白了。 这人一直就知道自己在派人跟着她。 甚至,她根本就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传说中的天外有天吧? 这会是挑衅吗? 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 第65章 最后一次实验 过了几日,猴子拿到了自己的订单。 老牛交到他手里一堆零件之后就被猴子找借口支开,一个人偷偷摸摸背着一大包零件去了背阴面他原来简陋的王宫。 就是那个搭建的歪歪斜斜的窝棚。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猴子组装好的弓弩瞄准器里,出现了抬头不远处树上的一处巨大蜂窝。 扣动扳机。 箭匣中的短箭接连射出,直直扎进蜂窝。 放下弩箭,猴子连蹦带跳的拍着腿,得意的笑了。 虽然那笑容仍旧像被什么踩过一样生硬。 …… 接近中午的时候,脸上身上到处又红又肿的猴子找来了大鹏和老牛。 在和大鹏说了一番诸如“她怎么样了,又出去了没有”之类的莫名其妙的隐语之后,又掏出一张图纸交给了站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老牛。 “连弩的零件可以大批量的进行生产了。” “小一些的,要做到人手一把。大的就制造十座,按照我在地图上标明的位置,预先磊好底座,准备好配重的石头。” “刚刚给你的就有一张地图。” “还有一张新的图纸,老规矩,先做试验品的零件,我自己组装。” “待会儿你去找到黑熊,问问他能不能搞到蜂毒。实在搞不到,就想想别的办法,弄到一些有毒的东西,只要能榨出汁液涂抹在箭镞上的就行。” “这样弩箭的杀伤力就会被发挥到最大化,毕竟我们无法制造法器,而这种传统的兵器,我们只能以数量取胜。” “这是我刚刚想到的主意,怎么样?” 猴子不无得意的看着大鹏和老牛,舌头一阵阵发木,嘴也快张不开了。 他们同样盯着猴子那张被马蜂蛰得越来越苍肿的,已经分不出是猴子精还是癞蛤蟆精的脸,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种为了大家牺牲自己的精神让老牛尤为感动。 他似懂非懂的觉得,猴子让他把零件交给自己亲自进行组装和测试,完全是出于对大家的爱护。 这样的妖王真的是找不出第二个了。猴子果然是妖界的救星。 猴子没有告诉他们,他当时只是找到了什么就随便瞄准了一下。 纯纯的一场意外。 “大王,您英武果敢,天纵英才,我等佩服的五体投地。”老牛拱手就拜。 大鹏虽然不知道其中这些关节,不过仍旧跟着老牛对稀里糊涂的奉承着猴子。 虽然。他还是觉得有些突兀。 “不知这新图纸上的,又是什么兵器?”老牛问道。 “投掷器。这个东西真实尺寸会很大。你先按照图纸造一个小的出来。” “好的大王,放心,到时候把零件都交给你,你亲自组装,亲自组装。” 老牛盯着猴子那张已经肿成一个球的脸说道。 他不知道,猴子还能经得起几次这样高风险的试验。 果然是石猴,换做任何一个人,承受能力都不可能这么强。 就这样,猴子每隔几日就会拿着老牛造好的零件跑到后山组装,试验。 然后,又会拿出新的图纸,交给老牛制造新的零件。 当然,每次见到老牛,猴子的身上都会增添各种各样奇葩的伤痕。 虽然猴子一直说自己制造的东西还是太过传统,但每次老牛都觉得跟传统不沾边。 他的记忆力没有任何的传统提到过这些东西。 正常。 试验了几番下来,猴子的左手已经被两块板子夹着吊在脖子上,右手拄着拐,右脚不能落地。 即便如此,在将近一个月的花样作死之后,猴子仍旧交给了老牛一张歪歪扭扭写着字的单子,让他带人去墙上找一种粉末。然后又让他烧制木炭捻成碳粉。 据猴子说还需要另一种粉末,不过青云可以在炼丹的地方找到。 虽然行动不便,但猴子仍旧倔强的背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后山挪。 望着猴子步履蹒跚的背影,老牛和黑熊对这个大王的敬重又提升了好几重。 关键的时刻能把危险留给自己,猴子绝对值得依靠终身。 今天他们不再像每次一样提心吊胆了。 因为猴子终于没有带任何可能对自己造成重伤的东西,只揣了三大包转头沫子就爬向了后山。 他们错了。 随着一声巨响,斜月三星洞里所有的妖怪抱头鼠窜。 天上盘旋着的大鹏,随即看到了后山升腾起巨大的如蘑菇一样形状的浓黑色烟雾。 可喜可贺!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看此情此景,大王今天可能正式得道了。虽然,魔道的概率更大一些。 管他呢,实力说话的莽荒岁月,修为就是硬道理。 只有妖精才会在突然移形之时释放出黑色的雾气。 而从后山黑烟滚滚的浓烈程度,波及范围和那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来判断,猴子的修为超出了他的认知。 大鹏惭愧的滑翔着,盯着久久不能散尽的烟雾。他觉得是自己平庸的资质和不得要领的修炼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按照猴子修炼的速度发展下去,颇有一烟封神之姿。 这种硫磺、硝和木炭产生的奇异效果叫做爆炸。 配比得当,量又足够大的话,灵台方寸被夷为平地的概率是绝对存在的。 他们不懂。 “嚯哈哈哈……” 地面之上,老牛和黑熊同时放声狂笑。 他们跟大鹏的见解一致。 在大王字里行间透漏出来如临大敌的时刻,他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加速着自己的修炼。 没想到看上不去不起眼的猴子,真真有一番异乎寻常的本事。 这要不是被女娲摸过,怎么会有如此的天资! 见到老牛和黑熊如此淡定,甚至连最为敏感的那只大傻雕都盘旋着落在了老牛和黑熊的旁边,仰望着后山一副心里有了底的模样。 灵台斜月满院子的妖怪,也都高高低低的站定,目光齐整整的仰望着后山。 这群资质平庸的妖精,竟然没有一个想到去后山看看。 因为通常在这种时候,得道的妖类修为还不稳定。况且升起的又是黑烟,而不是成仙时该有的黑烟,十有八九,猴子是走了妖修的一脉,而不似青云,有正经的师傅引领。 妖修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初步判定最低也是个大妖。此时临近,是非常不明智的冒险。 而且,很多妖修都是在这个提升修为的关键时刻堕入了魔道的,这也是不能明说的原因。 总之,猴子被扔在了后山,一直到天已经漆黑,斜月再次高悬,也不见他回到观里。 望着漫天璀璨的星斗,青云开始有些担心了。 作为军师,他心里十分清楚眼下这只队伍如果没有了猴子,自己是根本无法驾驭的。 就在他极力鼓动着大家跟他一起去后山却无人敢应的时候。 远远的一个影子在地上爬行而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举起了一只手。 “救……” 隐隐约约吐出一字。 ------------ 第66章 落魄的道士 “师尊,天兵私闯大成宝阁的事情,最后也没个什么说法吗?” 带着徒子徒孙返回下界的途中,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徒弟拱手问道。 “说法?还想要说什么说法?该说的已经说了。玉帝也好,道祖也好,大家心照不宣。有些事,做得过了,逼得紧了,反倒不好。” 智清缓缓解释道。 “试想封神之战,截教败落,那门下没有归了神位的子孙,最恨的是谁?” “就算那些归了神位的,就都满意?” 智清似是自语,实在点拨。 他门下的这些,如果按照勇猛划分段位,皆为上品。 若是按照筹谋划分,下品都是夸奖。 可惜多数人学到的,都是智清做起事来的形。却少有人琢磨这形中之神。 “最后,道祖反倒成了真正的赢家。弄到今天,就算是玉帝都不敢小觑于他。好盘算,这才是好盘算啊。” “执掌封神榜,却把打神鞭交给了徒弟姜子牙。虽是一时强盛,可元始天尊他老人家,却略输一筹啊。” “可见凡事,不在于一时的高下。赢,就赢在一个稳字上。” 一番话后,徒弟们暗自揣度,无人接应。 良久,感觉到不是回灵台方寸的路,徒弟张口问道:“师尊,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如果没记错,好像咱们应该往那边去。” “找个地方,躲一躲。” “啊?!躲?那道观怎么办?大成宝阁的官司刚打完,现在又无人看守,岂不落人口实?”徒弟不解。 “是啊师尊,万一有人潜入了残星楼,祖师一辈子收录的经卷,似乎……” “就是,就是,不如我们几个先回去,您带着剩下的人去躲。” 众口议论纷纷。 “回去干什么?不急,不急。祖师他老人家都不急,你们急的什么。”智清稳稳的控着脚下的云,丝毫没有因徒弟的话所动。 “道观丢不了,有人替我们看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游历一番,岂不美哉……” 见智清的话中似乎诸事皆已料定,徒弟们也不再多言。 游历?当然是再好不过。 …… 灵台方寸山。 青云的房内,几个头领不时到卧榻前查看。 自从一声巨响之后猴子从后山一路匍匐回了道观,一直睡到现在没有睁眼,大有一梦归西的意思。 大家预期之中的妖仙没有出现,爬回来的是一个浑身乌漆嘛黑,衣衫褴褛的乞丐。 有几处的猴毛都已经被烧掉,光秃秃的露出了下面的皮肤。 云芝几番查看,万年修为竟然束手无策。 从外表看,猴子的伤势并不严重,像是灼伤。 可灼伤对于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而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要说是有什么内伤,又不知道是什么术法,能让猴子这么久昏迷不醒。 从猴子平稳的气息上判断,内伤的概率也很低。 毕竟这么久,皮下任何一处,都没有发现什么淤青,不符合内伤之后的一系列特征。 于是云芝又暗暗查探了猴子的三魂七魄,都在。这又排除了被法器赦走魂魄的嫌疑。 “报!”门外一个小妖直入房内,单膝跪地禀报。 “讲!”黑熊命令道。 “山下来了一个落魄的道人,自称路过此地,在山间迷了路,饥饿难忍,求借宿一宿,给些饭食!” “借宿?我们还住不下呢!赶走赶走!”黑熊没好气的挥舞熊掌,不耐烦的打发着小妖。 这样的小事来报什么!没看见大王都要挂了么! 没眼力的东西。 “赶了,死皮赖脸的就是不走。又是个道士模样,我们也不好动手,要不,还是您亲自去看看?” 小妖正犹豫着,忽然抬起头来眼睛一亮。 “对了,他还说他懂得医术,要是咱们寨里有谁受了什么伤,他也可以帮助医治,不白住!” 小妖还没等说完,一旁的云芝眼睛眨了一下,露出通晓乾坤似的一笑。似乎又怕别人发现,她漫不经心的咬着嘴唇,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啊?懂医术?现在懂医术的人比我爹都重要!快请快请!”黑熊跟随者小妖出去,屋里的头领们纷纷起身准备迎接,一个个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如有神助,如有神助,大王果然天命,天命啊……”老牛搓着手,一边感叹,一边来来回回踱步。 “牛大哥说的还真在理,弄不好,还真的是神助。”看了一眼卧榻上呼吸平稳的猴子,云芝接着说道:“不用想啦,死猴子这回又有救了。” 没过一刻,在黑熊的引领下,一个衣着落魄的道人便跟着他走到了屋内。 青丝青须,眉宇端正,仙风尤在,就是看上去确实饿得有些体弱。 “额……说好了,先给吃的,后看病啊……”道人一进屋就看到了躺平的猴子。 嘴里墨迹着,人却径直奔了猴子。 搭脉。 “嗯……嗯……”频频点头。 “仙长,咱们就别嗯嗯的了呗,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这都急得不行。你就说是准备后事还是怎么着,要是准备后事,干脆你也别走了,我们好饭好菜招待你一顿,然后就连你一起埋了,也好给大王黄泉路上做个伴。” 直来直去的黑熊,最受不了的就是故弄玄虚。一巴掌上去乎死老道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这么年轻,十有八九是个骗吃骗喝的。 态度上,自然也就没那么尊重了。 “莫急,莫急。你这小妖,我又没说不能救。”道长有气无力。 哆哆嗦嗦,一手伸进怀里,摸摸索索了半天,掐出来巴掌一个红漆葫芦。 “喯儿!”拔下塞子,向手心儿里一嗑。 一粒表面通红,内里却像是燃着火苗的单丸在手心里荧荧放光。 小心翼翼的一拉猴子的下巴,丹丸没入猴子口中,一路向下,透过猴子的前胸,走到哪里清晰可见。 神了! 一种妖精看的目瞪口呆。 只有云芝稳稳的坐着,像是一个通晓剧情的观众,等着这个道士把戏演完。 “不知仙长,这药可有什么名字吗?” “啊?你说这药啊?”思忖片刻,手抖个不停的盖了几下葫芦塞子,都对不准小孔。 “仙长不必惊慌。刚才都不怕,现在还怕什么。”云芝一副刻意戳穿的口气。 “不……不是惊慌,我是怕他死了。”偷偷溜了一眼云芝。 “呦,您这葫芦好生精致啊,看着怎么像……” 云芝起身,拍着脑门儿。 “像是老君那根仙腾上摘的?”向着道士的眉心一指。 道士也不躲闪,缓缓起身,朝向黑熊。 “这药也吃了,答应我的饭菜呢?” 云芝手背掩着嘴,噗嗤一笑。 眼中的道长,虽然施了法术可以掩藏了身上的银辉,可这手段,瞒得了黑熊和老牛他们,却瞒不过云芝。 就不知道是哪位神仙,这么好兴致。 ------------ 第67章 升境! “看你清清秀秀的一个女子,怎么也会跟……我是说,难不成你是哪位大王的压寨夫人?” 等着小妖取来饭菜的功夫,道士捋着胡须问道。 “呦,道长说笑了。你再好好看看,我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子吗?” 说着话,云芝故意往前凑了一步,两个眼珠瞬时发出耀眼的光辉。 “哎呀哎呀,失敬失敬。还以为是压寨夫人,没想到,你自己就是个妖王。” 道士上半身向后一仰,可语气神态,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道长,明人不说暗话,你……” 不知道是猜出了云芝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有意岔开话题,道士把目光移到了黑熊这边,打断了云芝。 “这我听说,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这道观应该叫做斜月三星洞。只是贫道看了一路,怎么都是……啊?” 道士使了个眼色,你们都懂我意思吧? 虽然没把妖精两个字说出来,但在场的谁能听不明白。 可能是怕伤了和气身陷不测,也可能为了蹭一顿饭不得不顾及对方的感受。 丹药吃下去没多久,待那小火球在众人的目送下顺着食道一直向下,到了丹田的位置隐匿了光辉,猴子终于醒了。 与那些受了伤之后缓慢醒转的人不同,他猛的睁开眼睛,忽的一下直起身来,就像美美的睡了一觉之后受到了什么惊吓,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迹象。 等两个小妖端着饭菜走进来,猴子不由分说的从床上跳下来,冲过去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哎?不是……你怎么?嗨……”一旁的道士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不够,不够,再取,再取!”猴子一边抓着吃的把两个腮帮子撑的鼓鼓的,一边趁着咽下食物的间隙叫嚷。 “来,来!”老牛往门口走了几步站定,挤眉弄眼向着道士招手。 “你给大王吃的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开胃?” “嗨……”道士一拍大腿:“早知道这药性在他身上有这个副作用,就应该等我吃过了饭再给他吃,你看,这,这这这……嗨……” 两个小妖又往返了两次取来食物,猴子总算是状态平稳了一些,捂着肚子,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 连着这个饱嗝,猴子两只眼睛突然向着自己的鼻梁一对,毫无征兆的咣当一声,笔直往后仰面倒地。 “大王,大王,你怎么了大王……”黄鼠狼冲过去掐住猴子的人中,疯狂的朝着道士嘶吼:“你刚刚给大王吃了什么,快说!” 说罢,他嗖的一下抽出腰间如月牙一般的匕首,灵活的一步蹿上了桌子,再一步,已经骑在了道士的肩膀上,匕首抵着道士脖子上一蹦一蹦的动脉。 “慢动手,慢动手,这是正常的反应!”道士虽然语气之中有那么一点慌张,可总的来说,表情无异于长辈配合顽童的恶作剧时刻意的表演。 屋里的气氛随着猴子的倒地,一下变得混乱起来。 道士肩膀上的黄鼠狼,死死抓住道士的发髻,玩命的向后拉扯。 被迫后仰的脑袋,让整个脖领都暴露在了月牙匕首的弧度之内。 “再不说,再不说我就宰了你!快说!”黄鼠狼疯狂的叫喊着,连一侧带着的眼罩都已经被掀了起来,露出塌陷进眼眶之内的疤痕。 “慢着!都闭嘴!”青云蹲在地上,看着猴子整个身体不停的扭动,颤抖,朝着众人高声命令。 猴子的两手忽然攥成了拳头,像是身处梦魇之中急于摆脱,缓缓的抬高,然后,猛的向着地面砸去! 随着两只拳头落地,整个房间,连带着房间里的陈设,家具,甚至屋里的众人,都跟着一震! “哐!” “哐!” …… 猴子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地面。 每一下,都像是生死边缘上无声的怒吼。 每一下,世界都在跟着他颤栗。 就在大家的目光都在随着猴子的拳头而动,把握着节奏努力让自己在锤击之下能够站稳的时候。 一道白光,在黄鼠狼身下发出,瞬间击入猴子的心口。 一阵极为剧烈的颤抖,像是被惊雷于高天落下,在狂野中命中。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又一道白光接续命中猴子心脏的位置。 黄鼠狼看着地上的猴子,下巴惊的合不上嘴了。 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此时定格。 一阵风从窗外吹入,来回抽动着的两扇窗子一开一合。 还没睁眼,猴子已经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生硬笑容。 强大的法力开始在猴子体内奔涌,惊涛一样从脚底拍向天灵。 每一次拍打,都是一次接近承受极限的眩晕,猴子都感觉整个身体涣然如洗。 肌肉在重生,筋骨在重塑。无限的力量在按照猴子的意识流动,可以在身体任何一个位置停留,待命爆发。 他享受着这个过程。 就像上次一吃了智清给的那一颗一样,猴子知道,站起来之后,又将是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战栗在平息。 狂暴的法力几番肆虐之后,在猴子体内平稳的充盈。 一众妖精眼中,猴子原本瘦弱的肱二头肌正在隆起,其上的青筋惹眼的突出出来。 根根精致的肋骨在胸前隐去,渐渐形成了结实而强健的胸肌。 软趴趴的肚子,在妖精们的注视之下迅速的收缩,正在成型的六块腹肌棱角鲜明。 令人震惊的变化,分分秒秒的持续推进。 猴子龇着牙,扬起嘴角,再次睁开眼睛。 那已经是一张把不屑两个字表达成了凶狠的面容。 “升境丹?”一个声音悠悠响起,随之将众妖的目光吸引到了云芝那里。 她瞠目结舌的看着猴子,用力的咽了一口涂膜,对眼前看到的一切难以置信。 …… 屋外,夕阳灼烧着天际,流云翻涌,红若炉火。 金光映在每一片叶子上,受到刺痛一样微微的抖动。 一阵欢呼声在屋子里爆发,吓坏了山上忙碌的小妖们。 他们不明所以的驻足,向着小屋的方向指指点点,心中充满了猜疑。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子里猛地冲出! 左肩扛着老牛,右肩扛着黑熊。一出了屋子,就把这两个庞大的身躯四脚朝天抛向了空中! 一蹲一起之间,灰尘爆破一般以脚下为中心弥漫了整个院落。 猴子的身影快的像一道光,从烟尘之中刺破而出,在半空之中重新夹住了老牛和黑熊。 他的背上,独眼龙黄鼠狼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笔直的在面前举着弯刀,像是发动一次冲锋。 随着黄鼠狼一声亢奋的叫喊从半空之中传下,引领着妖群陷入了集体的沸腾。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每一只高举的拳头旁边,都是坚定而自信的目光。 ------------ 第68章 广云战神! 就在众妖们欢呼雀跃的时候,道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个小妖无意间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一个白衣的老者灵光一闪,眼神凝重,转身消失。 须菩提祖师的房间被重妖把守,房内空无一人,但那香炉里的三炷细香还在徐徐散逸缕缕青烟。 燃过的香灰脑袋一歪,跌入炉内的同时。 托塔李天王、广目天王、增长天王、持国天王、多闻天王、天蓬元帅乃至下界的灌江口杨戬府内,都接到了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消息。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须菩提祖师门下广云仙君,万方游历而归,已至凌霄宝殿拜受敕封,领取印信,接掌天宫宿卫,总参天庭军务! 封:武威天君! 玉帝口称:朕心甚慰、朕心甚喜、朕心甚安! 遂另赐道号:广云战神! 天庭军界众口喧腾,一片哗然…… …… 天河水军,天蓬元帅府内。 遭到训斥之后,天蓬闭门不出。 哨位禀报广云之事,九齿钉耙脱手而落,天蓬凄苦而笑,闭目仰面。 “这是玉帝的意思,还是老君的意思啊……” “我完了,一切都完了。” …… 云楼宫内。 托塔天王李靖得知消息,缓缓起身,将手中玲珑宝塔托举面前,凝神端详。 “陛下这是何意?难道说,又没有了对灵台斜月的……” 转念释然,一张脸上笑的城府极深。 “原来如此。” “隐忍伺机,蓄势而动,借力打力。” “真真是帝王的筹谋,好手段,好手段啊。” “来人……” 门下将军闻声而入,单膝跪地待命。 “传我的话,整军待命,提升戒备。另外……” 将军抬头,但见天王手上的宝塔熠熠生辉,跃跃欲试。 “备上一份厚礼,送到武威天君府上。他近日新掌此职,定有诸多军务打理,就说本王改日登门恭贺。” “天王,要送什么合适,末将这就去准备。” “既然是战神,那就送件兵器吧。去取……玉帝所赐紫薇逆云棍吧。” 麾下将军一惊。 天地灵宝紫薇逆云棍,开辟洪荒之时昆仑山天降神铁打造,重九千斤。 寻常仙家提拿不起,天王也是一次都没用过。 “天王,此棍乃陛下亲赐,寻常小仙击之即亡,因此得名诛仙棍。这乃是玉帝对天王给予的厚望啊,会不会……” “哈哈哈哈。”李靖释怀大笑。 “诛仙?这样的殊荣,还是留给武威天君吧。眼下,他更配得起这棍子。” “备马,进宫,我要面见陛下。” …… 兜率宫。 面对着乾坤八卦炉内熊熊的火焰,老君会心一笑。 旁边的金童子见状,也笑嘻嘻的问道:“道祖何事这么开心?连着几日没见道祖笑过啦!” “见这炉内火势刚烈,好似知我心意一般,所以开心。” “哦。”金童子扭过脸去。 银童子被道祖派到下界去,数日未归,本来就无聊的紧。 还以为道祖有什么好玩的事儿,结果说出原因,竟然这般无趣。 “童儿!” “啊?” “可知道紫薇逆云棍吗?” “李天王家里那个?” “正是。” “知道,九千斤,李天王玩不动。天天在家里供着。” “你可知,那棍子是什么来历?” “这个不知,就一个破棍子,死沉的没什么用,还能有什么来历?” “便是你眼前的炉子里练出来的。” “啊?!”太尴尬了,险些嘴下又惹祸。 “当时本意要炼的那一根,被大禹借去治水了。可炉火熄灭之后,却在那炉灰之中又寻得了这一根。” “那是道祖送给天王的?” “不是。我当时送给了玉帝。” “道祖怎么今日想起来这棍子了?” “因为这熊熊炉火,让我想起了当年炼制那两根棍子的情景。而如今这棍子,又要转手啦。” “转到谁手上去了?” “转到……”老君漠然自语的目光突然清澈,看了一眼小童。 “算啦算啦,天机,不该问的别问。你这童儿,好生看着炉火吧。” 金童子默不作声的做了个鬼脸。 明明你先聊起来的,又不是我自己主动要问的。不就一根棍子吗,能有什么天机。 “棍子不是天机,谁用棍子才是天机啊。”老君踱步而出。 …… 武威天君府。 望着眼前一座宏伟的府邸,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袭白衣,仙姿绰约的出神许久。 右脚缓慢抬起,有意步入,但又迅速转头,有些为难之色。 “嘶……” 就在他迟疑之际,高大的府门缓缓向着两侧打开。 “小的们恭迎武威天君回府。” 一众小厮丫鬟,从门里向外一个一个往出走,走了半天才不见后面再出来别人。 “恭迎武威天君。”众人跪礼,齐声声说道。 “都起来吧。” “谢天君。” 两个丫鬟款步走到广云两侧搀扶。 “不必。我自己走。” 说完,大步流星,直入府内。 正厅里,一应布局,看着都有些眼熟。 广云蹙起眉头,一甩袖子。:“过了,太过!” 眼前一切,虽不及凌霄宝殿雕梁画栋,但基本就是微缩版。 “天君有所不知,这乃是陛下旨意。先前设计原本不是如此,但陛下说,无法彰显对天君的器重。眼前所见,每一处大大小小的细节,均是陛下钦定。”一个小厮讨好的笑着。 能在这府里当差,出门都可以横着走了。 “那就更不妥了。” “那天君有何改动,可说与小的们,我们即刻改了便是。” “不劳!” 一个转身,目光所及,随之变化。 等广云站定,屋里倒像是一座道观的内饰。 “这……”旁边的小厮笑容僵住,又不敢多语。 “这是什么?” 一个织锦的木匣,一人多长,横躺在地上。 “回天君的话。这是云楼宫李天王派人刚刚送来的贺礼。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的们用尽浑身的力气,也是抬它不动,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您不在,小的们不敢拆看。” “哦?” 广云走上前去。 袖子一扫,锦匣盖子立时打开。 一根黑紫色均匀粗细的铁棒,两段祥云浮雕,中段可见细密的纹理。 单手握住,一提,纹丝未动。 广云眼睛瞬间睁大,面露惊喜。 当真是个宝贝。 “天王好小气,天君就任,就送了一根铁棒,还以为是什么呢,就算是金的,咱们都不稀罕。” 小厮看着棍子立在一旁,搓着下巴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气不公的说道。 “你不懂,不要乱说。”广云索性蹲下,顺着棍身上的纹理查看,又用手握住,暗暗催动法力。 “嗡……”棍身紫光通体流过,发出厚重苍劲的金属震鸣。 “哈!”放下棍子,广云一拍大腿。 开心。 ------------ 第69章 该来的总会来 升境丹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 旁人不知,但云芝心里十分清楚,这猴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满血复活后的猴子精力比之前更加充沛,连思路也更加清奇了。 只是如何在后山受的伤,当时又为何浓烟滚滚,猴子闭口不提。 巧合的是,猴子目前的修为,绝不在大妖之下。 当他还沉浸在这种意外带来的兴奋之中时,青云却显得忧思满心。 按照智清的说法,修炼到大妖之境,辅佐以相关道术,则可呼风唤雨,不惧鬼卒。 但是,继续修行,当遇一劫。受天雷劈斩,水火吞心。 侥幸逃过,因为受劫之后的怨念,堕入魔道的妖精比比皆是。 老牛和黑熊漫山遍野的撒开了小妖去搜寻道士的踪影,遍寻不见。 猴子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暗暗窃笑。 “别找啦,别找啦,这斜月三星,还是有些人情味儿的。”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又吩咐着老牛去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除了药粉,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开始组装了。等那些东西都就位了,再找一些心细的人配置药粉,我得亲自监工,实在是太危险啦。”猴子仍旧心有余悸,想起来后山那一幕,后背发凉。 “大王,有件事还要向您禀报。”灌风开口道。 “刚才我又飞了几圈,怎么感觉这山上的妖怪数量,不太对啊。” 听灌风一说,老牛、黑熊和黄鼠狼都警惕起来,目光之中躲躲闪闪看着花斑豹跟九头虫。 “就说是多了还是少了吧。多一些没什么,少了就要引起重视了。”反正多多益善,打仗拼的不光是修为,还有兵力。 灌风又要张嘴,却被黄鼠狼前先一步:“多了一些,多了一些,大王别担心。” 回头看看灌风:“精力用在正地方,人多了又不碍你的事,能不能少管地上的闲事!” “就是,就是。”老牛和黑熊抱着膀子向上斜着脸,连声附和。 被黄鼠狼狠狠瞪了一眼,灌风识趣的闭上了嘴。 “派出去的人有消息吗?”只要兵力不减,猴子对这些琐事没什么兴趣,他心里还有另一番筹划。 “禀报大王,最近周围没有传回来关于青衣道士的消息。前几日家中来信,也是风平浪静,好像……” 看了一眼青云和他旁边的云芝,黄鼠狼接着说道:“好像这千年之劫的事情,不了了之了一样。或许,就根本没有什么千年之劫吧?” 猴子也在注视着云芝。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盯着自己斜下方的地面,一句话也不反驳。 “再过几天就是胡狼的忌日了,大王,可有什么安排?”见大家都不说话,黄鼠狼又转到了别的话题上。 “忌日的事情不忙,往后推一推。” “啊?忌日……也能推吗?” “我会挑个日子祭奠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一定要给胡狼一个告慰的理由。” 转眼一个月的光景。 连弩已经就位配发。小妖们在所属头领的统领之下散落在灵台方寸的山中,紧张的练习。 每一颗树都成了标靶,大家对连弩精巧的设计和灵活的作战效果都充满了信心。 大型的连弩和投掷器也已经在灵台斜月各个主要的地点坐落就位,只是小妖们不明白,大王假想中的敌人到底在哪里。 可能是担心斜月三星洞那些门徒回来要回洞府?小妖们猜想着。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见到一个门徒回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在没有敌人的操练之中度过,先前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生活开始变得枯燥乏味。 再过一个月,中秋就要到了。 猴子每一天都在默默的算着。 “就快来了,就快来了。让大家提起精神吧。” …… 天庭。 巨灵神微服简从,脱下了只要不是睡觉就一直穿着的一身青铜战甲,换上了一套多年未穿,已经略显肥大的便服。 压抑的生活,憋气又上火,人总是容易瘦。 前往李天王府上的步履缓慢而沉重。 如果投靠未果,走漏了消息,日后天蓬必将报复。 投靠成功,又担心李天王不肯重用,万一再给一个不能冲锋陷阵的虚职,也是难受。 “歇歇吧。”他转头对着师爷说道。 “很久没有这么走路了,还真是不太习惯。” “将军,只有走着去,才能显出将军投靠天王的诚心。” “你说,这武威天君为人如何?”巨灵神突然开口问到。 “将军,武威天君本是下界来的,初登天界,又被玉帝器重,就怕,重蹈了天蓬的覆辙。” “也是啊。” “小人直言,这天王毕竟是天庭老臣,说起人脉,就算十个武威天君也恐怕不及,还是稳妥为上。” “有理,走吧。” 正要跟师爷继续前行,忽然远远的看着老君领着童子缓缓走来。 “小将给道祖见礼。”说罢要拜。 “哎呦呦,巨灵啊,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老君快步向前,搀扶起巨灵神。 受宠若惊。老君对自己这态度…… “巨灵啊,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回禀道祖,去……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哦,去李天王府上议事啊?” “嗯?”他知道事情真相了? “说起来,你也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向来勤谨。老夫前日还让小童给将军送去一颗升境丹,想来,将来到了李天王麾下,定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啊。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哈哈哈哈。” 缓缓抬起头,巨灵神摸不着头脑。 什么时候给我拿升境丹了?那东西,别说是我,就是换了李天王,恐怕你也舍不得给吧。 又看看一旁的小童,正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用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怎么?将军……不曾收到?” “小将福薄,小将福薄。还是承受不起那么贵重的丹药。” “嗯?童儿!”老君立时唬着脸转向金童子。 前日刚跟道祖说完,这么快就忘了? “回禀道祖,遇到李天王,他说巨灵神将军即将投奔他处,由他转交将军了。” 眉心一紧!巨灵神暗暗思忖。 李天王是怎么知道我要投奔他的?由他转交?那还交什么,不相当于给他一样了么。 我得多大的心,能跟李天王把这丹要回来,还想不想在天庭混下去了。 想着,巨灵神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 这李天王也是,都说他处事大气,怎么也竟干出这样的事。可见啊,这天下乌鸦一般黑,没准,跟天蓬一路的货色。 果是如此,这就糟了。 “小童不懂事,将军勿怪。想是李天王既然说了,一定言而有信,将军现在便可前往。也许天王也在盼着将军呐。” 言罢,微微点头,老君领着金童子信步离开。 暗自郁闷,这老君,都不如不告诉自己升境丹的事情了,倒让自己莫名的心塞! 不过既然有了这个事情,想必投靠李天王自是水到渠成了。 巨灵神直了直腰。 ------------ 第70章 投奔李天王 云楼宫,托塔天王李靖府内。 几个仆从手里托着手巾茶点立在后花园,小心伺候着修习刀法的李靖。 一柄天罡刀忽上忽下,前坎后旋,频繁亮相。 虽然各种造型帅气,但动作极慢,耍出了太极的意思。 都只是些套路虚招。 久久没有战事,一个整日里尽是巡查守备的武将只能偶尔耍耍刀法,维持着早就已经荡然无存的战将之名。 若是没有天王的爵位,恐怕都不如太白那些鼓弄唇舌的文官了。 盼着打一仗。重拾雄风,再震朝野。 害怕打一仗,已经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左右想着,刀法也变得犹犹豫豫。 “启禀天王,巨灵神将军求见。” 手下一名银甲将军躬身奏报。 全当是没有听见,李天王目光只盯着手中的天罡刀,继续那套未完成的刀法。 许久,这一套练毕,一个亮相,众口鼓掌叫好。 接过仆从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汗,李天王这才对将军说道:“让他到前厅吧。” “得令!” …… 不多时,换上了一身闪亮的金色战甲,李天王撩开珠帘,步入前厅。 “巨灵啊,让你久等了。” “给天王请安。小将叩拜天王。” 也不阻拦,只等巨灵神跪在地上行完了礼,李天王方才笑着指了指右手边的椅子。 连个“坐”字也没有。更别说请了。 巨灵神刚要转身移步,还未抬腿,又把身子转回来站定。 李天王身旁伺候的人都是一身银甲,军阶高出自己一截。这屋里怎么会给一个穿青甲的摆椅子。 “巨灵将军见本王,可是有什么军务?”李天王也不多让,直接开口。 “小人职级卑微,哪有什么可以奏报给天王的军务。只不过,仰慕天王已久,一直没有什么机缘相见,今日……特来拜会。” 说完,心里暗自奇怪。 拿了老君给我的升境丹,难道对我还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 这李天王的心,是不是也太黑了。 “哦?那你且说说,难不成,今天,是有了什么机缘吗?” “今天路遇老君,问起前日送给我的升境丹可有效果。” “升境丹?哦哦,那可是难得的东西啊。那老君,竟然肯给你?”李天王满脸的不信。 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将军,撒这种谎,真以为本王会信? 巨灵神也木了。 怎么看李天王的表情神态,是要把丹药的事抹去,黑不提白不提了? 亏得平时还以君子自居,却原来也是一个阳奉阴违的人。 心中一阵暗暗的瞧不起。 “是是是,末将福薄,因此……额……不敢服用。所以,干脆让老君那金童子交由天王,以表敬意。却不知,天王修为,可有尺寸的进益?也算末将一点孝心。” “给我?哈哈哈哈,不必不必。”李天王笑的后仰,连连摇头。 那欲拒还迎的样子,似乎等着巨灵神此刻把丹药拿出来。 “不必?可是那金童子回话,已然,已然是给了天王送来了。难道……这……”巨灵神一拱手,把脸埋在其中。 送礼这事儿,本身就没办法当面言明。 若不是李天王装傻充愣不承认,巨灵神也断断不会把气氛搞得这么尴尬。 脸色骤然一沉!李天王直了直上身,正襟危坐。 “巨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此来,可是故意戏耍老夫?嗯?”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巨灵神吓得慌忙跪倒。 “先不说本王。就说那老君,平白无故,为什么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一员小将!这大话,说的也未免太过了吧。” “这……”巨灵神擦了擦汗。 眉头一皱,拼了! 一手悄悄探入怀中。 缓缓抻出一封信函,双手举过头顶,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 天蓬的手令。 盯着巨灵神,李天王缓缓伸出手去接过那封信函展开。 逐字看去,或眉头紧锁,或圆睁双目,几番嘴唇颤了颤,没说出来一句话! “啪!”双手猛的一合,将信函夹在手中,乎的站了起来。 片刻。 笑着缓缓落座,将信函随意的往身旁的小桌上轻轻一扔。 端起茶,撇了撇浮沫。 “坐!” 巨灵神抬头看了一眼,又将头埋下,一动也不敢动。 “巨灵将军!” “快坐!” 放下茶,天王徐徐走到巨灵神身旁,拍了拍他的后背:“快坐,快坐!” “来呀!” “给将军看茶!” 婢女碎步而出,端上茶。 将军?巨灵神一个激灵。 转头看了看通往内厅的门口雄姿英发的银甲。 “这信函没有落款。不知,是何人手迹啊?” 天王笑盈盈坐回主位。 那歪歪扭扭的一笔烂字,天庭之中除了那个没文化的天蓬,谁也写不出。 不过还是得问。 问,你回答,便是你说的。 不问,便是我自己的怀疑。 “启禀天王,出自……天……” 蓬字还未出口,李天王像是没听见一样拔高音调盖过了巨灵神:“将军用茶,用茶!哈哈哈哈” 谨慎的端起茶碗,巨灵根本无心喝茶,随手又放下了。 “老君与将军私交深厚,想必这信函,也是老君交与将军?”李天王淡淡的说着,闲聊的语气。 这封手令的意图暂且放到一边,不过可见,天蓬已经倒在了老君的一边。 会不会,老君也在拉拢巨灵神,而这手令,只是让巨灵神安心的一个佐证? 你的顶头上司都归顺了,你还等什么! “启禀天王,并非老君所交,乃是末将奉命由下界灵台斜月返归南天门,天……将军派人送来的。” 似乎觉得这种表述不太清楚,巨灵神又缓缓补充道:“后来,老君就着童儿送来丹药。” 李天王神态自若,但心中已是恍然大悟。 看巨灵神一举一动,真不像撒谎。 必是那蠢货送信有误,老君于是想堵巨灵神的嘴。 “这丹,本王从未见过。不过,这也不难,我即刻派人去查。” “天王不……”巨灵神慌忙拦阻。 毕竟只是一颗丹药,再珍贵,跟李天王的青睐相比,也显得不难么重要。 李天王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要欠人情,也是你巨灵神欠老君的,你自己去还,与本王无关。 本王不欠你的。 “来人!” “在!” “速着千里眼、顺风耳查探。那升境丹绝非寻常丹药,总会留有蛛丝马迹。再派人去南天门同时查验,可带上我的手书,向二郎真君借哮天犬一用。” “奉命!” 哗啦哗啦,银甲气宇轩航,阔步而出。 一阵难以名状的尴尬让巨灵神无所适从,看了一眼稳若泰山的李天王,这事儿闹得,没脸见人了。 你喝着,我先撤。实在如坐针毡。 “天王,末将……” “坐,不急。很快就有结果,将军与本王稍等吧。对了,将军此来,可还有别的事情?” 怎么能放你走!你走了,查出结果,是真还是假?给本王消停坐着,必要当着你的面出结果! ------------ 第71章 死了? 天庭。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盗取天命珠的副将目光呆滞的喃喃自语。 “我没偷天命珠。” “都是天蓬和巨灵神他们……” 哗楞楞……传来地牢开门的声音。 副将充耳不闻,仍旧失神的重复着嘴里的话。 缓缓的脚步稳稳着地,一声一声低沉的闷响。 来人的目光落在副将身上,轻轻的摇了摇头。 “卷帘将军,您忙着,小的到外面候着去。牢里霉气重,您也注意身子。” 本想提醒卷帘不要耽误太久,可话到嘴边,看牢的守卫又把话咽了下去。 卷帘虽然平日里寡言少语,但也是陛下身旁行走的人,哪有自己催促的分儿。 “嗯。多有劳烦。” 卷帘轻轻一拱手,谦卑的谢过,反倒让看守一惊。 “哎呦,岂敢岂敢!将军折煞小的了。” 深鞠一躬,守卫徐徐拜退而出,又将牢门从外面锁好。 哗楞楞…… 卷帘又向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守卫已经走远,缓步来到关着副将的监室门口站定。 沉默。 他知道副将不可能盗取天命珠。 这里的阴谋阳谋早晚会浮出水面。 可副将等不到那一天。 小人物的命运永远如此,本是奉命行事,可一旦这行的事是不该自己参与的,那生死皆在那些阴谋阳谋的一念之间。 一手扶住胳膊粗心的栏杆,那种冰冷,让人心凉。 良久,卷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犹豫了一下,对准瘫坐在地上的副将,默默念动法诀。 一道银色幽光自副将天灵而出,旋转着飘入手中的瓷瓶。 瞬间安静下来,再没有了反复的呢喃。 盖好了瓷瓶的盖子,卷帘看着那到银光在透明的瓷瓶中来来回回盘旋,跌撞着瓶壁。 凄凉之感瞬间涌上心头。 手握瓷瓶,闭眼,顺着手指的缝隙射出金光,仿佛握住一颗星宿。 金光熄灭,瓷瓶里的银光也随之消失。 一边把瓶子塞回怀里,卷帘一边踱步走向出口的牢门。 监室之内,副将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直愣愣盯着面前的虚空,已然成了死气沉沉的一坨肉。 “陛下说,盗取天命珠,天地不容,本应立即押赴诛仙台。” 卷帘又对门口的守卫微微拱手说道。 守卫还礼,微微蹙眉。 他知道,既然说出了“本应”,就要发生“但是”这样的转折。 “念及其在天庭多年,又要保全天庭颜面,所以……” 守卫不错眼珠的盯着卷帘,等待着接下来至关重要的话。 “他神志已失,你们换班的功夫,自尽而亡。” “小的……明白。” “谢过……” “将军严重,将军严重,小的这就去办,不送将军了。” “好,有劳,有劳。” 望着卷帘的背影,守卫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监室的方向。 这样的事情在自己手里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副将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怎么来灭口的居然是卷帘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可能这就是自己仍是一个地牢守卫的原因吧。 两手攥了攥拳头,发出一阵嘎巴嘎巴的脆响,向监室走去。 …… “死了?”接到管家来报,李天王略略凝神。 “是!” “死了,那这天命珠的事情就算是了了?” 目光落在管家脸上,管家不语。 “据那边的人讲,卷帘去过地牢。随后就……死了。” “卷帘?”天王一脸的万万没想到。 “是卷帘?不是天蓬?” 天王这样一追问,管家有些不知所措。 “没看错吗?确定是卷帘?” “确定。那地牢之内,重重的法阵充盈,如果是旁人变化,进入之前也就显出真身了,所以,不会看错。” “一说死了,我还以为外面那位妥妥的接了天蓬的位置了呢。这怎么又冒出个卷帘?” 话没说完,银甲哗啦哗啦从院外步入正厅。 一个眼神,管家离开,天王自挑内廷的门帘而出。 “查到了?” “启禀天王,查到了。” 银甲扫了一眼低垂着眉毛,一副犯了大错模样的巨灵神。 “讲!” “是!那丹药,据哮天犬查验,已不再天庭,而是到了下界。” “下界?哪里?” “启禀天王,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嗯?斜月三星洞?不会错?” “奇兵天王,确是灵台斜月没错。” 不可思议的看着巨灵神,天王眼中闪动扑所迷离的光芒。 巨灵神的下巴都已经脱了勾,垂到前胸了。 “这么说,是有人变作了本王的模样,从老君的童子手里骗走了丹药,去了下界?” “回禀天王,应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在天庭之上,公然变成本王,还去了斜月三星洞?这这这……” 摊开两手,天王气急而笑。 “天王……” “有话直说。” “千里眼顺风耳奏报,那吃了升境丹的,是……” 银甲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这故事已经离奇到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说出来自己都听着像是胡言乱语。 “是什么,说啊!” “是一只猴妖!” “啊?!!!”天王无法抑制内心的惊讶,拖长了声音大声表达着内心的诧异! “猴妖变成了本王,来到天庭,骗走了丹药,自己吃了?这这这……这简直……” 闻所未闻是小,简直奇耻大辱! 那么多天兵天将,那么多岗哨守卫,竟然能让一只妖猴上天。 上天也就罢了,还变成自己的模样坏了天王的名头,弄得巨灵神来这里好像自己受贿了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两只手猛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天王一扫阴霾,放声大笑。 有点意思。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正愁没有机会用兵,这不机会说来就来了么。 虽然不是什么大仗,但也不会有什么闪失,不就一只妖猴么,正好手痒了拿它练练兵刃。 这一笑,巨灵神不知所以,慌忙起身俯首而立。 最怕的就是大人物这种莫名其妙的笑。 细细想来,自己真的是蠢到家了,也不怪天王发笑。 天王是何等角色,何等的修为,怎么会密下自己那一颗丹药呢!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恐怕投奔的事情也要泡汤了。 “小小妖猴,狂妄至极!竟然不知道,天王您乃是驱魔天王!” 像是有了什么喜事一样看着银甲,银甲跟着自己时间久,果然还是最懂自己的心思。 笑罢,天王缓缓沉下脸来,除了愤怒,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 “传命,全军……”天王迟疑一下。 全军都去,对付一只妖猴,实在丢脸。 岂不让巨灵神和天蓬那一票蠢货小瞧了? “全军选派没有作战经验的士兵一千名,备足两日的粮草,随我到下界去,练练手吧。” “奉王命!”银甲转身欲走。 “且慢!”院中高声传进两字。 三人一愣! ------------ 第72章 银童子 望着乾坤八卦炉中熊熊燃烧的真火,老君久久的出神。 一阵平缓的脚步声。 稍稍睁大了一下眼睛,缓过神来,老君头也不回的问道:“回来了?” “嗯,许久不在,不知道祖一向可好。银童给您问安。” “呵呵呵,什么许久?也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啊。” 老君笑着说道,自始至终,目光都未离开八卦炉。 “是,道祖。” “人间的岁月不好熬啊。难为你了。” “不敢。为道祖出力,是小徒福分。” 银童子说完,老君愣了一下。 几日不见,银童子怎么像是老迈了许多。 连声音也变得如此稳重,稳重到与他相貌完全不匹配的寡淡。 “童儿,你可是悟出些什么了?” “没……没有。” “没有?”老君冷冷一笑。 “你知道,这通晓一切的本事,是世上最无聊的一重境界。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小徒不明白道祖的意思,请道祖明示。” “你我师徒,有话自然直说。其实别说你,就连我有时候,也想过一过凡人的生活。有时候这心里,还真是挺羡慕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生灵。” “道祖不朽不灭,凡人望尘莫及……” “得得得……” 也不起身,打断了身后银童子的话,老君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不是我说银童,你这才下去几日啊?怎么……怎么变得……” 扭着身子,斜着抬脸仰望着银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复杂感觉涌上老君心头。 银童拱手而立,表情平淡,没有一丝的波澜。 前几日到下界之前,还是一个欢蹦乱跳,喜忧都要立马行于色的孩子。 一转脸儿,竟像是变成了一个已过不惑的凡人。 “你这……”面对着银童子现在这张脸,老君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银童,你这怎么一点童真都没有了?好端端的……怎么……” 实在不知道该找一个什么词来形容银童子。 这种平淡,分明透着几分怨恨。 “是,这几日忙些杂事,没顾得上你,不过你是我的门下,难不成,谁还敢为难你吗?” 仍旧不语。 银童子脸上渐渐浮现出鄙夷的笑容,却仍旧是淡淡的。 “你倒是说话啊!”老君急得有些失态了。 “道祖,我能告诉周围的人,自己是你的门下吗?” 老君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望着银童子,许久,他都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了?说吧。有我在,这三界之内,只要你说出名字,我都让他入不了轮回。”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不得已,老君放了一句狠话。 “回道祖,不必了。” “不必了?怎么就不必了?不必了你现在这个态度是给谁看呢!” “回道祖。都是些凡人,不比我。我还能回到这天上长生不老,可他们不行。” 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下,银童子微微颤抖的嘴唇似乎想要鱼贯出千言万语,但都化作了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星光。 “他们,已经活的很不容易了。”银童子深深的弯着腰拜过老君。 实在出乎预料。 不管银童子经历了什么,站在老君面前,此刻他都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童儿了。 这种超脱和豁达,让老君陷入了深深的震惊。 “谁?你说的是那些妖精吗?”五官聚拢,老君皱死的眉头久久不能舒展。 鞠躬,依旧沉默。 向前一步,走到老君身侧,银童子缓缓伸出了一双手。 手心里,关节处的老茧,还有刚刚才磨出的泛着亮光的水泡。 又一撸袖子,胳膊上不知道是刀伤还是划伤,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还有结痂脱落后,透出粉红色的大大小小的伤疤。 骇然!老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整话。拿着浮尘指着这些伤疤,不停的颤抖。 慌乱的眼神,再也不敢重新落到银童子脸上了。 本来该问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可现在已经说不出口。 再问那些,就有点没有人性了。 他可以迅速让这些伤疤恢复成原来的皮肤,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已经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银童子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有一些伤,是抹不掉的。 哪怕修为再高,也都不行。 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能轻易施展法术。 银童子需要像一个妖精那样活着。所以这些伤疤他不得不经历。 对老君来说,无非几日不见。 可对于银童子,那是一段足以让一个孩子成熟起来的时光。 就像所有下界的众生,他们无法逃避,只能用自己的一切去面对和坚持。 活着。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活着。 活的大相径庭。 “道祖。”语气和缓的银童子努力鼓足勇气。 “什么事?” “妖亦有好有坏,好的,亦是有情有义。” 一双眸子之中粼粼的波光。 “这就是你要说的?” “是!” “嗨……”长长的一声叹息,低沉,徐缓。 不该派个孩子下去。 “道祖!” “你累了!退下吧!” 耐心已尽,已经料到银童子要说什么。可现在不想听他说,不能让他说。 深深地提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银童子的目光之中显出从未有过的倔强和坚毅。 “请听小徒把话说完!” “你?!”老君勃然大怒。 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公然顶撞,拂逆自己的意思。 居然还是门下跟了自己许久的银童子。 微微低着头,不去看老君的脸色,回避着老君的目光,银童子再次开口:“道祖,我想……” “不许!” “不许!不许!不许!”一下一下用力的在自己的胳膊上磕着拂尘,老君已近似嘶吼。 淡淡的,银童子笑了。 那笑容,宽和,释然,不念过往。 对比之下,老君倒更像是一个执拗的顽童。 “道祖,您还是应许吧。我已经不再适合留在这兜率宫了。即便留下,也是空空的一具皮囊。” 面对着老君的后背,他已然毫无惧色。 这不是商量,这是通告。 “小徒的道心已然不见,多留也是无意。” “什吗!!”猛然转身,老君面色铁青,表情狰狞。 “胡说八道!道心坏了?怎么就坏了!说!给我说清楚!” 银童子脸上的笑容,竟然让老君心生畏惧。 这么平淡的表情,此刻蕴含惊天之力。 “道祖,能否……” 稍稍的停顿了一下。 望着昔日熟悉的兜率宫,一应场景都似昨日无异。 可梦醒了,最难骗的就是自己。 这一步迈出去,应是万劫不复了。 兜率宫的一切都将与自己无关。 时光在两人的沉默中加速流逝,只定住了一张惊恐的脸,还有一张平和的笑容。 哽咽。 但银童子还是倔强的抬起了头。 ------------ 第73章 夜入大成宝阁 微风轻拂灵台斜月的寂静,树叶儿在月光下沙沙作响。 祥和的错觉像是致幻的毒药,麻痹着妖精们得过且过的神经。 星星点点的灯火遍布斜月三星,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寨,或者干脆是个村。 仙家宝地,现下人间烟火气正盛。 大成宝阁的门口,两个负责夜间守卫的妖精席地而坐,远远的仰望这座气势恢宏的塔楼。 灰狼和白狼。 由于加入队伍的时间较晚,没有混到制式的服装。 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两个村夫。 “我说,这楼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原来总听家里人讲,这楼建在云霭之上,楼外到处是重重的法阵。里头遍布着奇珍异宝,绝顶的法器。现在就在眼前,可……也没觉得怎么样啊。这些宝贝,晚上都不放光的么?还是都用盒子装着,挡住啦?” 拿着一把自制的芭蕉叶扇子,灰狼软趴趴的扇来扇去的琢磨。 “你这脑袋就是对狼的侮辱。你的存在就是对妖精的亵渎。再笨也能想到,这么一整楼的宝贝,搬家会不带走?里面肯定已经空了。” 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白狼抻了抻胳膊和腿,扬起一阵烟尘,把地上的灰狼也逼得站了起来。 “空了?空了还让我们兄弟在这守什么?这不瞎耽误功夫么!” 说着话,灰狼朝四下里看了看。 狼的夜视能力,出了名的好。 但派他们兄弟天天在大成宝阁守夜,夜视能力只是一个借口。 主要原因是他们跟首领花斑豹还没有混熟。 “唉?唉?”拍了拍白狼的肩膀,灰狼笑嘻嘻小声试探道:“要不,咱们进去看看?万一走的匆忙,不在乎的小东西落下一样两样的,咱们兄弟可就抖起来了!” “这……不好吧。”耳朵里听着,但口不对心的白狼已经在拿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建筑,探查着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 “参观!参观总行吧!” 见白狼迟疑,灰狼又找了个借口,歪着脑袋把一根哨棒搂在怀里,一起盯着阁楼看。 就像一个田间侃大山的农民,拄着一把锄头。 “首领说,靠近大成宝阁五十步者死。咱们要不还是别冒这个险了。别回头东西没捞到,再因为参观了一下砍了脑袋,这买卖不值当儿啊。” 说完,白狼挠了挠耳朵后面,掩饰着内心的纠结。 想去,但不敢。 他跟大成宝阁之间的距离,就差一句怂恿。 审时度势,灰狼满不在乎的说道:“嗨!怕的什么啊我的哥哥,就搂一眼又能怎么样呢!他花斑豹又不是玉皇大帝,再说就算他是玉皇大帝,可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们参观过?” “别说,有理啊……” “唉……你看你看,有理吧?就算大王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作为守夜的职责,到处检查检查,这有毛病吗?” “老铁,没毛病……” “那怎么着?您先请啊我的哥哥……”侧着身一个弯腰,灰狼像个店小二迎客一般向前一伸手。 缓缓抬起脚,又慢慢落下,白狼想了又想,不能鲁莽。 私入大成宝阁,乃是重罪,就算花斑豹首领和大王都不追究,天庭各种爱管闲事的神仙也必不放过。 但要是须菩提搬家了,那这大成宝阁也应该在新址重建了,眼前看到的不过就是一栋普通建筑而已。 没了宝贝的大成宝阁,还叫宝阁吗? 所以这死罪应该可免。 至于活罪……得找个借口,想好退路。 “灰狼老弟,不是哥哥我不敢,但稳妥起见,咱俩还是先碰一碰说辞比较好。万一事情有变,也好有个申辩喊冤的机会不是?” “喊冤?”灰狼望着白狼。 有那个必要吗?咱俩这好像不太冤啊。 “也对也对,还是老兄你想的周到,不过这说辞,你看……” “这样,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被人发现,我们就说,看到了一个身影跑进了大成宝阁,咱俩进去追,人影忽的一下就在我们面前不知所踪了,怎么样?” “跑进去的?” “那就飞进去的吧。白光一闪,从这边儿,嗖的一下飞进去了,怎么样?” 向着黑暗处一指,指尖瞬间划向眼前的塔楼。 灰狼顺着白狼的手看了看,可行。 “那……这人长什么样?”灰狼又问道。 把谎撒圆了挺费事啊。 “咱们就说,长的像个翩翩公子,白面的书生。看身形,不知道什么东西修炼得道,法术极高,身手了得,怎么样?” “妥嘞!那您走着?我的哥哥!” “走着!” 哨棒在手中向上一提,顺势扛在肩上。狼狼为奸,大摇大摆迈步朝向大成宝阁。 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就如同干完了田里的活回家上炕,你能拿我怎么样? 毛的法阵!天天在这里当值,最近的一回离塔楼也就五十步的样子,也没见到什么鬼法阵。 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 越走越自信,越自信步子迈的越大。 头几步还多少有些顾忌,走一步停一下。走出去十来步之后,已经开始大步流星。 一直到大成宝阁门口,也没见任何法阵阻拦。 出门没看黄历,但是就凭能活着走到这门口,此时此刻还没有毙命,可见今日宜参观,宜偷盗。 一根手指缓缓抬起,指尖慢悠悠的触向门板。 接近……接近…… 吱呀呀…… 仅用一根手指,白狼轻易的触开了门。 不错眼珠的盯着那根手指缓慢的接近门板,目光一直跟着指尖一起触开塔楼的大门,灰狼张着大嘴急促的狂喘,却仍旧感觉强烈的窒息。 看着颇有一些得意的白狼,他一甩袖子擦去了额头上噼里啪啦往下掉的汗珠。 情不自禁对着白狼竖起拇指,纯爷们,你这哥我认定了。 这就不是狼能干出来的事儿,这绝对是虎。 黑漆漆一片,门缝仿佛连着着一处巨大的黑洞,黑洞之中有似无数双眼睛在放射着鬼魅一般的光芒。 面面相觑。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微微一点头,狠狠咬着牙龇着嘴,白狼再一次决绝的猛然推开了只有在梦中才会触碰的大门。 月辉已经朗照,但门内的黑暗根本没给洒着银辉的月亮一丁点面子。 提了一口气,憋住,鼓起胸。 “丫的我就不信啦!” 猛的一脚跨过门槛。 适应着那黑暗,白狼和灰狼紧张的四处查探,没敢进一步轻举妄动。 状若盗墓。 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从什么地方来个万箭穿心或者天雷滚滚,然后妖头落地。 “要不……咱还是回去吧我的哥哥。” “闭嘴!信白哥得永生!” 脚底已经离不开地面,往前蹭吧。 ------------ 第74章 太沉了! “哥哥?” “哥哥?” 回手带上塔楼的门,随着门缝儿在眼前变成一道越来越狭小的光,再一转身,伸手不见五指。 意外!这是对一只狼巨大的侮辱! 狼的夜视能力数一数二,尤其还修成了妖。 难道,真的有法阵? 一边盘算,一边向后一步退到了门板的位置,两手胡乱摸索着门栓。 只有光滑的墙面。 大颗冷汗随即渗出,汗毛根根精致。 “我的哥哥哎!” 嗓子喊破了音的厉声尖叫!恐惧至极的灰狼一蹦老高! 黑暗和未知,远比嗜血的獠牙更让人畏惧。 “哥哥哎……” “哥哎……” 面积并不算大的塔楼里,回声荡漾,如临一座巨大幽深的山洞。 一道白光瞬间划破黑暗,一闪即逝。 大口急促的喘息,灰狼紧张的瞪大双眼。 这不应该是编出来的情节吗?不是事情败露之后用来哄骗大王的吗! “哥哥哎,是你吗?你可别吓我!” 双腿微曲,抖个不停。灰狼紧贴着墙面,缓缓下滑。带着哭腔。 嗖! 一记焖棍破空而来,正中头顶。 “咣!” 敲晕,没有危及性命,力道刚刚好。 站在灰狼面前,白狼身形之中抽离出一缕白色荧光,缓缓变化,默不作声的笑成了一袭白衣的年轻人。 晃晃荡荡,左右摇摆不定,一根手指轻轻一碰,白狼也栽倒在地。 敲晕灰狼的,也只是年轻人借用了白狼的一根手指。 右手握住的虚空之中,一道紫色流光由上及下,通体闪过,出现一根极为匀称的棍子。 将棍子轻轻横在灰狼面前的地上,又把灰狼往前一拉,好像一番打斗之后,死死护住了身下的棍子。 这个姿势,可以。 一双白色官靴大步跨过舌头耷拉在腮帮子上的灰狼,年轻人在墙上一推,目中无妖的站在了大成宝阁门外。 抬头看天,皎月无尘,左顾右盼。 夜色甚美。 左手在面前一拂袖子。 “嘭!” 一团白色烟雾瞬间升起。 “快来人呐!大成宝阁失窃啦!” “咣咣咣咣……” 正顺着灵台斜月的石径巡夜的小妖鸣响铜锣,大声喊叫。 高高低低,数不清的火把涌向大成宝阁。 烟雾早已消散,白衣年轻人踪迹皆无。 …… 一群小妖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圆圈。 中间的石凳上,翘着二郎腿拖着腮帮子的猴子满眼无奈。 一阵莫名其妙滑过脑海,都是熟悉的情节。 面前这根棍子是什么意思? 十七八个修为高深的小妖勉强抬起,也没走出多远,皆已虚脱。 主动送来了?…… 眨巴了一下眼睛,在青云凝重的眼神里,猴子起身凑近了蹲下,仔细查验。 祥云图案,细密的纹理,尺寸合适,粗细和手。 一只手不由自主悬在棍身之上,如意如意,按我心意…… “哎!别碰!” 只觉得衣领突然被向后一扯,呼吸困难。 拦住了猴子,青云撩起道袍裙摆,挽起袖子,蹲在猴子身边。 “见过?”猴子问道。 “没有。” “哼,混得不怎么样,连大成宝阁都没进过?” “没有须菩提祖师允诺,进去了就是对人世的辞别。” “哦!” 棍子越看越好看。 肯定是兵器! 越看越像是…… “大!” 毫无防备的嗷唠一嗓子,众妖吓得猛然向后闪避,一阵骚动。 奇怪,没变化。还是那根棍子。 “爷的!”又轻声补充两字,装作连在一起骂街。猴子两只手垂在膝盖上,不解。 余光扫了扫众妖,没什么异样。 莫非已经是极限的尺寸? “短!” 又是一阵惊慌。 “时间内,看不出什么……” 没有任何变化,挠着耳根子,猴子再次尴尬的补充一句。 “好像在哪见过!”一根手指来回挠着嘴角,青云泰然自语。 “说说,说说!是不是……那根?”猴子急切的问道。 “哪根?” “没哪根,我就随便一问。”失望的转过头,青云眼中的光芒透着一无所知。 那就更不能让青云察觉。 “棍身上的纹理,倒是有些精妙,应该不是寻常兵器。” “怎么看出来精妙?” “因为我在观里这么久都没见过这种纹理。” “切……” “但就是眼熟,哪里见到的呢……” “算了!”这一声干脆利落!充满了“爱咋滴咋地”的意思。猴子打断了思考的青云。 也不迟疑,一手冷不防握住棍身中央,瞬间一道紫光通体流转,直传到猴子臂弯。 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清气爽! 这一刻,仿佛站在万丈巅峰之上,笑看脚下群山! 两团蓝色火焰又开始悠悠燃烧,从未感受过的强大磁场牢牢吸附猴子的神魂,耳畔似乎听见棍身传来阵阵诵读法咒的宏音! 似道,也似佛。 如果是这样,那就……准了! 第一次的接触,居然神魂想通,灵体契合。 兴奋的喘息,猴子心里越来越确定…… “啊!”再也无法克制内心强大的渴望,猴子顺势起身,猛的向上一提!! 爆发出的力道,又伴随着嗨到了顶点的情绪,绝不亚于扛起老牛和黑熊飞到半空。 “卧!槽……” 已经准备在众妖面前大秀一番,将棍子在自己面前耍成一张盾牌。 万万没想到。 咬碎了牙的猴子,木眦崩裂的木在了原地。 那棍子,纹丝未动。 “太他妈沉啦!” 他旁若无妖的惊声感叹,此刻竟忘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还是这群妖的王。 一张无处寻找的脸。 “胳膊,胳膊不能动了……” 前窜后跳,猴子的右臂在群妖瞩目之下悠悠荡荡。 “云芝!” “快喊云芝!” …… “紫薇逆云棍。” 猴子的眼睛眨巴着,听云芝说出这几个字。 “你是怎么知道的?确定吗?”随口一句,猴子在试探。 “你明明提的起来,却宁可隐藏法力让自己的胳膊脱臼,就为了问我这句话吧?”直奔主题,云芝毫不掩饰。 “这倒不是。主要那棍子,不是我想要的。” “嗯?”略带鄙视的看着猴子,云芝不明白猴子想要的是什么。 “很像,已经非常像了。但是重量不对。” “重量?” “嗯,一万三千五百斤。这个差了最少四千斤,我现在的修为,这种感知还是准的。” “一万三千五百斤,你要的难道是……” “对!” “你是嫌自己活的久了吗?猴子,不要得意忘形,那根不是兵器!” “呵呵,我没有。但没有那一根,我的确就活不久。” “你是疯了!” 注视着猴子,良久,云芝摇着头返出小屋。 “我怎么知道这根棍子不是个圈套……切!”望着云芝的背影,猴子不屑的说道,扶着自己的胳膊,仍旧回到卧榻之上,望着窗户翘起二郎腿。 ------------ 第75章 都是好演员 数日之后,猴子的胳膊又可以在树上荡来荡去了。 夕阳西下,树梢之上两个身影。 “叫你的人回来吧。不用跟了。” 望着云芝又一次顺着山间古木的间隙离开斜月三星的背影,猴子对大鹏说道。 “还是弄清楚更稳妥一些吧。”拱手,大鹏心里显然没底。 “如果有什么危险,她有的是机会。比如,在饭菜中下毒,稳妥,又不易被发觉。别忘了,以她的修为,做到这些不难。” “可是大王,如果按照你的推测,大战在即,那我们是否有必要先动手……” “先动手?你要做什么?” “嗯……我想,最好还是要把威胁排除掉。” 沉默。 “算了,没这个必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准,也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望着越走越远的那个小点儿,猴子一抬手,示意大鹏不要再说了。 展开翅膀,大鹏飞离树梢,头也不回。 夕阳血色的光辉猛地一沉,刹那间光芒照亮了猴子整张脸。 邪魅一笑,漏出一个犬齿。 “无间道。” “演技都很棒,基本功也算扎实。” “可惜啦。” …… 一块巨大的石头旁边,枯树没有一片绿叶点缀。 “我提醒你,这么拖下去,只会害了你妹妹。到时候我们会告诉她,是你亲手杀死了她,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无耻!”望着这个道人的背影,云芝愤恨的吐出两个字。 “这算是一种夸奖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没有你妹妹这件事,我也劝你最好看清形势。妖精,是没有希望的。” 似乎胸有成竹,道人的口气充满了嘲讽。 “是吗?那干嘛还叫我做那些事?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矛盾不矛盾的,都看最后的结果。过程,不重要。况且这样的过程才更有趣味。好啦,不要把时间放在啰嗦上,说说吧,猴子准备的怎么样啦?” 叹了口气,尽力压制内心的愤怒,云芝说道:“他,没什么心计。好像是在制造武器。” “武器?你确定,你说的不是法器?” “就凭他,你认为他能造出法器?要是有那个本事,他还赖在斜月三星死气白咧的要拜师?” “呵呵,你还真是不太了解他。那……是什么样的武器?” “不知道,他一个字也不说,只知道都是一些细碎的零件,至于如何拼凑,拼凑起来是什么效果,我没见过。” “我想听到的不是你找各种借口说不知道,我只关心结果。” “猴子已经疑心我了,派人跟了我两回。现在周围每一双眼睛,都有可能是他派来的。” “疑心你了?这疑心你,是你自己心虚才有的猜测,还是猴子对你做了什么?大战在即,单纯的监视一下离开灵台方寸山的人,这病不算刻意。” “什么动作也没有。” “如果是这样,我就很难信服你说的话了。” “信不信是你的事!就算是逼死了我,你们也一样什么都得不到。” “得不到?这个要看你怎么想了。最起码,也能有一颗妖丹不是吗?这买卖,怎么算我们都不亏。” 狠狠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云芝恨不得在背后来一招引雷法。 真想拼了这一身修为,来个痛快的。 “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像是知道云芝心里想什么,道人身子一虚,整个人变得影影绰绰。 本主儿居然没来,云芝面前的只是一缕神识。 老奸巨猾,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不过如此!看来,你也怕!”云芝转而嘲讽的说道。 “不是怕,不是怕。年轻人,这叫做稳当。经历的太多了,有时候,防备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而已。” 道人说完一扬手。 附近一棵古树之上,一只喜鹊扑腾着从树梢跌落。 “这就新鲜了。居然还真的有人偷听。”自始至终没有回头,道人有些好奇。 这喜鹊身上,没有半点妖气。 跌落在地,也没有现出妖身。 但感知绝对不会出错。 难道那黑鸟身上的法力,不是来自道家? 终于微微侧脸,扫了一眼地上还在垂死挣扎的喜鹊。 黑色的幽魂离体而出,正要飘走。 道人伸手朝着幽魂的方向一抓!攥紧了拳头碾动手指。 松手,神魂化为灰烬。 “没想到,这么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连挣扎也没有。” 又微微扫了一眼云芝,道人接着说道:“知道这卑微的小生命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它临死的时候,可能心里想的都是,派它来的那个人,一定会赶来救它。” “棋子何时成为弃子,取决于面对的对手是谁。可惜,弃子永远也没有机会明白。” “你好自为之吧……” 道人的虚像渐渐与空气融为一色。 感知不到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之后,云芝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似乎又完成了一次艰难的演出。 扭回头,消失在昏暗的密林之中。 …… “青云!” 走进院子里,看着还在调息的青云,云芝注意到了那颗本应沉寂的妖丹,在青云的炼化之下,又开始焕发出生机。 “化龙丹,能借我用用吗?” “借?” 看着云芝的脸,青云默定这是一个玩笑。 “可以可以!”刚刚进屋的猴子一口应允。 “滚远点儿死猴子。这是智清师尊传给我的。” “说好了,就是借来用用,既然借,就会还。我用我的人格担保。”云芝信誓旦旦。 “呃……我看,就不必说这样的话了。大家都是妖精,别提人格的事情了好吧,免得尴尬。”猴子打趣道,脚下小步移向青云。 “不过云芝第一次张嘴,我想这个忙还是要帮的,你说呢,军师?” “胡闹!”正要吸回化龙丹的青云,被猴子一个猛子压在身下。 “借来用用,别那么小气。”一嘴叼住那颗悬在空中的妖丹,猴子撒腿就跑。 “嫂子,快接着!”一个高抛,万年的妖丹在空中一个抛物线。 一声苍龙的巨吼。 猴子眼睛瞬间瞪的老大。 一伸手,云芝死死握住妖丹,朝着猴子微微做了个鬼脸儿,转身消失不见。 “云芝,你!” 不会飞,青云理所当然的悲剧了。 “死猴子,我跟你拼啦!”抄起长剑,直奔猴子刺了过来。 “听我说!别动手,嫂子她不是外人!她是拿去救命的……” 夜色的三星洞,猴子和青云的喊声一直持续到半夜。 妖精们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都早早的熄了灯。 ------------ 第76章 天王三思 云楼宫。 托塔天王李靖已经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毕竟,神仙更在乎口碑。 越是在乎口碑,越是想要维护这种尊严不受一丝一毫的玷污和威胁。 于是,只好干一些与好口碑相反的事。 虚荣到了极端往往让人陷入变态的偏执。矛盾,但却现实。 银甲还没走出门,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已经从院子里穿了过来。 比脚步声快一步到达的,是那句且慢。 “小人见过李天王,给天王请安。” 拱手弯腰,憨厚忠诚的面容微微抬起:“巨灵神将军也在?” 说吧转身,也拱了一下手。一丁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似的。 正想解释,巨灵神一拱手:“额……” “哎呀呀,卷帘将军!快快快,请上座。”三步并作两步,李天王脸上欣喜,心里一阵糊涂。 卷帘向来谦卑。他若是小人,那满天庭就没大人了。 刚刚跑到地牢里去灭了巨灵神麾下副将的口,现在又跑到自己府上来做什么。 看了一眼巨灵神,他应该还不知道地牢里的事情。 “不敢不敢,天王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还是站着回话,站着回话。”卷帘一步未动,笑着推辞。 一阵尴尬的笑浮现在巨灵神脸上。 论起层级,卷帘比自己高不到哪里去。蟠桃盛会,也都是一棵桃子一壶酒,吃快了都得干瞪眼的小官。 被李天王奉为上宾,这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倒是御前的人,真心比不了。自己这样的在天庭眼里,可能堪比宫娥。还是相貌平平的那种。 几番推辞,卷帘终究不肯坐下。于是李天王和巨灵神也都不好坐,索性陪着他一起站着聊。 “卷帘将军可鲜少到我这云楼宫来啊,莫非,是陛下有什么要事要将军传话?” 天王一问,巨灵神立即有些局促不安。对自己来说,这分明是一句送客的话。 人家这个层面的聊天,自己在这里是不是太多余。识相的,还不快滚。 “既然天王有公务,那末将先行告退。” 正要退出厅内,一把手被卷帘拉住。 “巨灵神将军不必多心,陛下没有旨意,是我办差经过,许久不见天王,进来请安,讨天王一杯茶喝。” “哎呀呀,这说的哪里话。来人,快上茶,快上茶!把前日陛下赏的茶拿出来!” 巨灵神心里又是莫名一酸。 看看自己那盏茶,应该是不会换新的。 三人客气了一番,各自就坐,丫鬟给卷帘上茶。 方才没注意,这次巨灵神特地闻了闻,那茶香,与天王的茶香相同。 “方才,卷帘将军拦住本王,不知,可有什么赐教?” “不敢不敢,天王言重了。只是小人想,出兵斜月三星,此事非同小可,天王应予三思。” “将军不知,本王并非出兵斜月三星,而是擒拿妖猴。” “妖猴?”卷帘用试探的口气重复了一下。 “嗯。本王身为驱魔天王,维护一方安宁,原本也是职责所在。且将军也是战将,定然知道,久不用兵,必然将士懈怠,说起来,于天庭也没有什么益处。借此机会,权当练兵吧。” “那天王召巨灵神将军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卷帘呷了一口茶,淡淡的问。 “嗯……这……一切听天王安排。”眼神不安的在天王和卷帘之间游移不定,怎么回答卷帘的话,都有不妥,这球儿,只能踢给天王。 我怎么来的,你定。 啪的双手一拍大腿:“正是。” 说完,一种恩裳有加的眼神投向了巨灵神。 怎么样,本王都没把你讨要仙丹的丢人事儿还有要来投靠的事情卖了,仗义不? “如此说来,巨灵神将军又有用武之地了。也是好事啊。要不,平日在天棚元帅手下,我听说……”言至此处,卷帘看了看天王,又用目光去扫描巨灵神那张变颜变色的脸。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冷笑变热笑,热笑变大笑。 见状,天王也附和着大笑起来。只有巨灵神,不停的擦着汗,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笑容应付这个场景才算得体,笑的皮肉分离。 笑过之后,卷帘又一拱手:“小人还有一句话。” “将军请讲。” “天王用兵,代表的是天庭,自然万事想的周全。但陛下乃是天庭之主,只盼天王得胜而归,以壮天庭士气。” 一丝奇怪的念头突然略过李天王心头。 这话里似乎还有话。 抓一只猴子,难道还存在战败的可能吗? 莫非卷帘有意讥讽?不会,卷帘为人一向恭谨谦卑。 壮天庭的士气?抓一只猴子能壮什么士气? “嗯……”正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多有打扰,卷帘告辞,天王与巨灵神将军接叙。”起身退出,没去看李天王,卷帘反倒向着巨灵神又特意欠了欠身,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阵不知所措,巨灵神只能回以更大角度的躬身。 “既如此,末将也不多扰了。今天的事情,只怪末将冒失,末将回去之后定当面壁思过,以赎罪过。” 不能再待下去了。事情已经查明,李天王要对灵台斜月的猴子动兵。 闲久了的李天王自然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可是对于巨灵神来说,灵台方寸山这几个字,足以让他彻夜难眠。 “将军留步……” “呵呵呵呵……” 李天王一阵哑然的笑声,声带都没有震动,只能听见空气摩擦口腔之后从嘴唇脉冲而出的声音。 一阵胆寒莫名袭来。 巨灵神紧张的看着李天王,只觉得这一幕颇有一些熟悉。 同一块石头绊倒自己两次的悲剧可能要重演。 “将军,坐……” 突如其来的热情,巨灵神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天王吩咐,末将,听凭天王号令。” “没有什么号令,巨灵啊,不要这么拘束。快,快坐。” “末将不敢,刚刚冲撞了天王,还请赎罪。” “不要一口一个赎罪,显得生分啦!巨灵啊,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商议。” 缓缓抬头,从天王的目光之中,巨灵神捕捉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脑袋一片乱麻。 “这人员调动的事,颇费一些周章。不过么,本王欣赏将军虎才,不防先到本王这里,手续的事情,让下面的人慢慢办来。如何?” “嗯……谢天王不弃。末将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天王,以报……” “别说啦,别说啦,巨灵啊,你是多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就莫要说这些个了吧。不是辅佐我,是一起辅佐陛下,忠于天庭。” “呃……天王所言极是,末将失口。末将失口。但不知,天王有何差遣?” “呵呵呵……”一阵低沉浑厚的笑声,老谋深算两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 第77章 这仗打不赢! “巨灵啊,多久没有带兵打仗啦?”天王淡淡一问。 “末将刚……”正要回答从灵台斜月返回的事情,突然听到天王高了一个八度,声如洪钟般对他的话进行了压制。 “巨灵啊,妖猴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老夫也无意瞒你。本王用人,向来任之信之,若不然,也是入不得本王的眼。” 又是炮灰。一个激灵,灵台方寸,大成宝阁,天命珠,我这个命啊…… 不敢应答,也不敢不答,巨灵开始支支吾吾。 “本王片刻进宫,待与陛下说明之后,可愿随本王一同到下界走一遭哇?” 嘘……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肌肉仿佛松弛了许多。还以为让自己单独去呢,如果跟着天王一起,那还怕什么。 “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将军不好这么说啊。怎么能把将军比做犬马!必要将军展现虎威才是啊。小小妖猴本不足畏惧。可妖精为祸,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连这天庭,也是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东西成了精的,竟然还能堂而皇之的占了一席之地,你说可笑不可笑。呵呵呵。” “可笑,可笑。”一面附和,巨灵神脑子里一面展开搜索。 四圣神君,二十八星宿,十二元辰,昴日星官…… 天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这到底要跟谁开战! “本王也觉得可笑。妖,就是妖。人间香火本来就不多,还要分出来一些供奉妖类,成何体统。哎……只是陛下仁德,弄得他们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的!” “是是是……” “回去准备一下,到本王帐前,先做个先锋吧。我这就进宫,觐见陛下!”双手朝着弥罗宫的方向虚拜了一下,李天王旋即又笑着对巨灵神说道:“本王可是特意为了你的事情啊,巨灵……” 咯噔一下,心里翻了一个个儿,巨灵马上会意:“末将感怀之至,请天王放心……” …… 凌霄宝殿。 一派安静祥和之中,玉帝朱笔慢书,批阅着奏章。 一阵铠甲有节奏的摩擦,宫娥碎步快跑,先一步禀告,陛下,李天王觐见。 披甲佩刀,一手握住腰间刀柄,一手托举着玲珑宝塔,李天王雄赳赳的大步走到殿上。 “陛下,大事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未语先笑,玉帝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好久没有人这么说话了。 “陛下,小王有要事禀报。” “哦?”玉帝的胃口被吊足了。 “什么事情,在李天王嘴里竟然成了大事?竟然还不好了?哈哈哈,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启奏陛下,下界有一妖猴作祟,纠结妖众数万,佣兵数万逆天,臣特意请命,前去捉拿。” “妖……猴?”好像想起了什么,玉帝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笔。 “正是。” “好好的修炼,朕视万物苍生一直公正允当,好端端的,逆天干什么啊?” “陛下!” 仙丹的事情不能提,显得自己小气。 自己闷的时间长了,更不能说,堂堂天王,这么考虑问题,会被陛下耻笑。 要想帝王应允,只能直戳陛下肺管。 “那妖猴口出狂言,要做凡间妖王,现已有百洞妖王归附,危害人间。而且据说……”撇着嘴,晃着头,李天王好像遇到了极大的难处。 “既然来了,那就直言吧,何苦还要咽下去。”臣下耍的这些把戏,玉帝已经看腻了。 “是。据说,跟天庭之上,似有勾连。” “天庭?勾连?勾连谁?” “勾连……” “慢!” 一个眼神,还没等天王开口,玉帝屏退左右,只留卷帘在殿上。 天王披甲带刀还拿着法宝,虽说是玉帝特批的,但是保卫工作还是不能疏忽。 毕竟人心难测,谁知道明天谁什么样?! 一刀下去,朕的江山…… 看了看卷帘,目光沉着坚定。玉帝也直起了身。 “天王啊,这话可不能乱讲,有什么证据吗?” “陛下,妖身得道的,不在一个两个。有的已经是一方主神。只是,正因为小王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才想派兵征讨。” “这样一来,如果天庭妖仙回心转意,则天下太平。如若不能,也必将威胁陛下江山之人一网打尽。起码,也是个震慑吧。” 天王句句铿锵,却不敢抬头。不是因为眼前来回踱步的陛下,而是上面站着的卷帘。 夸大其词,言过其实的一番陈述,卷帘自是心中有数。 敢说,是因为这殿上已经再无第七只耳朵,要是跟陛下戳穿,那就是你卷帘干的。 就是想带兵下去抻抻筋骨,想必卷帘也犯不上叫这个真儿吧。 “如此,那天王打算出兵多少?” “数千!” “数千对几万?”好家伙,天王勇猛! “启奏陛下,天庭颜面,若是重兵压境,有损天威。” “天王想的周全。” “一切只为陛下社稷尽心而已。” 见事已成,撒谎大王才敢抬头,目光装作不经意的扫过卷帘。 还是那副表情。够意思。 “好吧,朕就准了李天王所奏,指望速去速归,一扫叛逆!” “遵旨。” 哗啦哗啦的一阵甲胄之声,李天王尽兴而出,玉帝深沉的点了点头,挥手送别。 许久,脚步声彻底消失,玉帝才回过神来,缓步走上台阶,在案牍旁坐定。 “卷帘,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讲?” “什么都瞒不过陛下,陛下这样一问,卷帘就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呵呵呵。” “陛下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又准了李天王所奏呢?” “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天王在天上久了,天下太平,他一个武将出身,就是跟朕说带上几千人马到下界去玩耍,朕也不会拦他。用人之际,由他开心吧。” “陛下英明。” “英明倒是谈不上,不过是这玉帝做的久了而已。卷帘,你可知道,最大的威胁来自哪里?” “请陛下明示。” “不是别人,正是这些闲了太久的武将。闲则生事。他们,远比妖精危险多了。” 卷帘不语。 “莫怕,朕说的人,不包括你。卷帘,你说,老君也在盼着李天王下界降妖吧?” “陛下此言……” “呵呵,这样,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妖界与天庭搞对立了。然后,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朕一个人的身上。” “那陛下还……” “示弱。他们想试试朕有没有那么蠢。朕就用行动告诉他们,朕不聪明。” “陛下为何不问问李天王到哪里降妖?” “不必了。肯定是去灵台方寸山了。然后就可以让灵台方寸那一伙子泼皮,也来怨怼于朕。” “这……” “卷帘,凡事不要怕。怕,就做不了这三界之主。兵法说,知己知彼。” “是,陛下定可百战不殆!” “不不不,朕的意思是说,李天王这一仗,打不赢。” “啊?”!! ------------ 第78章 逆云棍失窃! 武威天君府。 盯着内室之中的空地,武威天君广云直愣愣的发呆。 那地上,原本放着紫薇逆云棍。 现在,没了。 旁边的使唤小厮和丫鬟站作两排,一个个蔫头耷脑,战战兢兢。 管家正在逐一盘问,这两天谁进了屋子,谁出了院子,干什么去,都见了谁。 可有什么用? 个个都有证人,府里的规矩,办差最少都要再有个人陪同。 被吓坏了的小厮嘴里嘟嘟囔囔,就那根大铁棍子,谁能拿得起来。 合情合理。 所以问了几遍,管家只得罢手,跟他们站在一起,观察着广云那张英俊又略带孩子气的脸。 须菩提的大徒弟,玉帝钦封的武威天君,别号战神。 此刻,这些名号都相当于在给“丢人”两个字的效果翻倍叠加。 赤裸裸的侮辱。 陛下赐给李天王,李天王又转赠于他,九千斤的一根棍子,不声不响的就没了,说出来不合道理。 “天君,一堆一块儿的都在这儿摆着,反正我们是真拿不动。天君还请明查。” “哦。” 广云满不在乎的搓着下巴,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们的意思就是我拿的呗。 “天君,那跟棍子既然是件宝贝,定然能寻得踪迹。况且死沉死沉的,一时半刻也藏不到哪里去。不然我带人在附近找找?” “不必了。找不着就算了。我就说,但凡法宝都是惹祸的东西。必定有人日夜惦记。这李天王,送什么不好,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我往里跳。真要有诚意,把他手里那个塔送给我,方便携带,肯定不会丢。” 小厮丫鬟面面相觑,看广云的态度,似乎这件事并不大。 还以为最轻也得扒层皮呢。 “你们各做各的事去吧。凡事由我呢。都别怕。” 这么一说,大家才又各露出讨喜的表情,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天君,毕竟是玉帝赐给李天王的,就这么弄丢了,会不会落人口实?说起来……这要该当一个什么罪?” 跟前伺候的小厮定了定神,还是不太放心的问道。 “该当什么罪?我想想。”广云轻轻拍着自己的脑门。 “正常应该抹了仙籍,扔到下界去轮回。嗯……差不多就是这个罪吧。” “啊?扔下去轮回!天呐天呐,惹大祸啦。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一众人又搓手跺脚的乱成热锅上的蚂蚁。 “怕什么,不就轮个回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下界风景比天上强,吃的比天上好,关键还自由。我不就是下界来的?” “天君说的什么玩笑话!我们哪里跟天君比。再说入了轮回,你这一身的法力修为,可就都付之东流了。” 好不容易混到武威天君的府里,本来以为是几辈子积德,终于可以倚仗着主子的荣光耀武扬威了,没成想变成了武威天君府一日游,弄不好还要摊上官司。 十有八九上辈子是造了孽,谁心里能好受。 “流就流呗。哎?你们说,要是去轮回,我下辈子做个姑娘家可好?” “天君别玩笑了,您法力高强,求求您大慈大悲,快带着咱们把棍子找回来吧。” 小厮急得直跳脚。 “说不找就不找。你们先忙着,我回去补个觉。” 说完,广云信步走向卧房。 “行啦行啦,按天君说的办,该干什么干什么。” 望着广云背影,管家驱散众人之后略略沉思。 十有八九,天君心里有数。 不然还能这么稳,除非就是他自己把棍子给藏起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有谁的府邸是铜墙铁壁。 没一会儿李天王身边的银甲就进了武威天君府,果然棍子是给丢了? 嗯! 于是也慌了神,急忙回禀李天王。 “丢的好。” 天王一阵窃喜。 幸亏送的早。不然这棍子就要从本王手上丢了。 哈哈哈哈…… “也就是他武威天君府能出这样的事。咱们府里,断断不会的。” 管家轻蔑的嘲讽着广云府里的安保措施不到位,同时也借机会给自己表表功。 你看,咱这里从来没丢过东西。 几乎同时,紫薇逆云棍丢失的消息也传到了玉帝耳朵里。 冷冷一笑,玉帝把案头的镇纸拿起来,上上下下的仔细端详。 “陛下。紫薇逆云棍乃是老君炼制,恐怕,将来老君问起,也是不好应答。” 见玉帝玩镇纸玩的出神,卷帘语气平和的提醒道。 他担心的不是棍子本身,是老君又领着大家来找茬儿。 “最近这镇纸总是镇不住。卷帘,你来帮我看看。” 一顺手,直接把镇纸递到了卷帘手里。 疑惑的接过了镇纸,卷帘眼睛前后左右的看着,心里却还在想着棍子的事。 难道陛下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 “陛下,要不要着人到武威天君府里,意思一下?” “怎么意思?” 丢了陛下赐给的东西,怎么说,也要训斥一番责令彻查啊。 可玉帝的口气分明是一个反问句。 反问句里都自带答案。 还是闭嘴,由陛下定夺吧。臣子的责任是提醒,不是做主。 “若是不查不问,会不会引起外界猜疑?” “查了问了,人家该猜也是猜,该疑也是疑。索性,等着真相浮出水面就好了。卷帘啊,这一点,要学学广云天君。” 学广云?学他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一根棍子牵连了老君玉帝李天王这么多人? “卷帘,失主都没报案,咱们急三火四的派人去问,一副急不可耐要治罪的架势,这是不是反倒有些……” 恍然大悟。卷帘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 显然,又不知道是谁挖了一个大坑。 若是稳不住心神现在派人去查,广云第一个就要怀疑坑是陛下挖的。 到时候坑外面的人就要看着坑里的陛下和广云暗自开心了。 “不过。”玉帝起身,话锋突然一转。 “问是不行,查,还是要查的。” “陛下吩咐。” “卷帘,现在有两件事要闹清楚。第一,是我赐给李天王,李天王又转赠广云的那根棍子,到哪里去了。” 嗯? 卷帘一阵发蒙。 玉帝句句说的都没错,可组合在一起,听着就变了味。 怎么听这话茬儿,还有另一根棍子? 两步上前,跟在玉帝身后慢慢悠悠的踱着,陛下说话,总让人琢磨不透。 “这第二么,看看这棍子到了谁的手里,用来做什么。” 站定,抖了抖袖子,玉帝顽皮的一挑眉,眼睛瞪的滴流圆。 “了无生机的一座天庭,最近却是越来越有趣了。哈哈哈哈。” “只是陛下,卷帘不懂,您刚刚所讲的两件事,难道不是一件事?” 又朝着卷帘挑了挑眉毛,调皮一笑,玉帝什么都没说。 “去查吧……” ------------ 第79章 躲入珞珈山 数月之前。 斜月三星洞,须菩提祖师房内。 背着手,仰望璀璨的天河,一阵轻柔的夜风抚过须菩提祖师的脸颊。 他轻轻的闭上眼睛,感受天地匀称平和的呼吸。 淡紫色的流云半遮月勾,缓缓而过。 许久,转过身,拿起香案上一方镇纸。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幽幽的感叹道。 慌忙搭手向前一步,智清凑近了看着祖师隐隐的愁容。 须菩提的微笑之中,竟含着凡人才有的心酸。 “智清,收好镇纸,见到你师尊,交给他。” 双手托至与头齐平,接过镇纸,智清细细打量。 “祖师可有什么话,要我传与师尊?” “不必了。我心所想,广云皆知。” “那祖师,可是要我现在动身,去寻找师尊?” “不。”一扬手,须菩提微微的笑了。 “遇到他的时候,交给他就好。” “不知何时能遇到,怕耽误祖师所托。” “等他见到这镇纸的时候,自然也就遇到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承祖师法喻。”拱手拜过,智清将镇纸小心放入怀中。 “智清,这灵台方寸山的晚月,甚美。我居然从未留心。” “是,祖师。但既然祖师心意已决,也不必过忧,这晚月,必不会有什么变化。他日归来,又是同一番洞天。” “哈哈哈”祖师淡然一笑:“说起来,我对这猴子,倒是有几分期待了。” “期待?嗯……小徒……” 还要开口,祖师也不听智清说,接续说道:“智清,费尽心机的弄了一些青衣道士出来,背后的人,原意也不就是想把猴子逼到我这灵台方寸山么。” “可祖师,为何您也派人……这其中……?” “哈哈哈哈,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啊?”智清愣住了。 “也别啊了,按我的吩咐,去残星楼,挑拣一些经卷。既然老君有意,我何不帮帮他?免得猴子在这灵台斜月这么久,丢了人你我脸上也是无光啊。哈哈哈哈……” “猴子天资,非常人可比。非人非兽,智清也是称奇啊。只是还有一件事,需要早做筹谋。猴子身边,只一个青云,有些单薄。要不要……” “那猴子,本来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称奇的,恐怕还在后面。在你门下挑选两三个,也就足够了。你的徒孙辈,有几个还是入得了眼的。” 须菩提点着头,智清知道他老人家指的是谁。 “我那无相神通,放着也是放着。拿去吧。再放下去,恐怕上面的字,都要认不清了。” “无相神通?祖师,会不会太过放纵?毕竟,那是祖师亲撰,这要是学成了……” “你呀!写出来,可不就是给人学的么。去吧去吧。” …… 转离天庭,智清将《无相神通》给了两个气盛之下打了天蓬的徒孙。 径直行至下界,茫茫东海,云霭缭绕之处,已是珞珈山。 此时又接到须菩提派人传来的法喻:宽心云游,暂不必归。 这就是开始行动了呗。 智清会意,急忙唤来两个徒孙,交代一番之后,打发他们悄无声息,直返灵台方寸。 转天。 观音大士道场。莲花台上,观音大士入定。 忽然木吒来报,有须菩提座下广云武威天君首徒,智清请见。 “来的有些早了。”仍旧虚闭双眼,朝着木吒一摆手,观音大士缓缓升起,又莲花台而出,落地站定。 木吒不解,但也不再多问,转身引见智清。 “小道智清,拜见大慈大悲观音大士!” 一个九十度的弯腰,抬起脸,智清一脸谄媚。 噗嗤一下,连观音大士也不禁掩面而笑。 “怎么,天上的事情了了?” “嗯……智清愚钝,让大士见笑啦。” 直起身来到观音近前,智清又没话找话:“大士一向身体可好?” 皱了皱眉,这么问有些不妥。 “我是说……修行?” 又不对。 算了,直奔主题吧。 “嗯,大士,小道带着一众门下拜望,恐怕,得在您这仙山,住上一段时间。” “哦?”观音大士还是憋不住笑。 “可是惹怒了须菩提祖师,他把你赶出来了?”大士打趣道。 “嗯……要不怎么尊称您是观世音呢,这世上的事,还真都瞒不过您老。” “可你带来的人,不光是你的门下,你这是把斜月三星的徒子徒孙,都拐带着跟你一起出来避难了?” “大士,您说的都对。” 反正就是想死皮赖脸的住下,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智清,本座有一句忠言。” “不听不听。”双手捂住耳朵,智清斜眼看天,一只脚伸出去打节奏。 我是客人,哪能一见面先说逆耳的话! “果然是个泼皮!哎,木吒!” “在!” “去引他们一众人住下,再带着他们到各处走走,不可怠慢。” “尊菩萨法喻。” 领了菩萨法旨,木吒引着智清一众人呜呜泱泱来到住处,正经忙活了好一阵子。 人太多了。 本来没有那么多房舍,木吒还想跟智清说说难处,可智清全然不顾自己的客身,直接指挥着徒弟们,内个谁内个谁,你到这边,还有那个谁,你去那边。 然后各念法诀,一座座房屋兀自从地面而起,就在木吒眼前,把他下巴惊到地上去了。 不是感叹法术精妙,而是这么不要脸的平生第一次见。 “起火,做饭,都别拘束啊,我跟你们说,这观音大士救苦救难出了名的,都放松,就像在灵台斜月一样……” “智清道长。”听智清在那儿左右安排,木吒气的肝疼。 “啊?你叫我?等会儿,内个谁,你那米多洗几遍,整干净儿的,一会儿我请菩萨吃饭。炒菜别放肉啊,菩萨吃素,你一放肉,菩萨就不吃了。” 转回头来,问木吒“叫我何事?” “道长,不知灵台方寸山是怎么啦?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是搬家一样,这锅灶都有所准备……” 看不下眼儿的木吒话里带刺儿。 干什么玩意,居然在我珞珈山安营扎寨!这也不是旅游啊,这分明是要把珞珈山占了! “你可不知道!”突然表情严肃,智清夸张的像是市井八卦的妇人。 “我们灵台斜月现在住不得了!” “啊?为什么?” “闹妖精!” 这仨字一出,木吒表情当场石化。 “闹妖精?道长,你没说错吧?灵台方寸山闹妖精?” “嗯。”撇了撇嘴,智清语气坚定。 “什么妖精敢……我是说,你们还有降不住的妖精?” “哎呀,木吒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说啊,现在的妖精都可猖了,见人就吃,见东西就偷,见山就占,繁殖的还快,修炼的还好。内个谁!你方便完了得洗手啊!” ------------ 第80章 小木,你爹真怂! “回禀大士,智清道长等人都已安排妥当。” 看了看还在打坐的观音菩萨,木吒没敢告诉观音,这些个自来熟的家伙已经生火做饭盖房子,把珞珈山半个山头都给占了。 “木吒!到近前来!”菩萨表情复杂,眉眼纠结。 “大士?”第一次见到菩萨这样的表情,一阵错愕的木吒快步走到近前,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智清此来,千万小心些。若是没有必要,少跟他们碰面。若是他们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记住本座一句话,千万不要发生什么冲突才好。” “记住了?” 看着菩萨那紧张的神情,木吒一时竟不知从何发问。 不就是灵台方寸须菩提的徒孙吗,还至于把菩萨也吓成这样? “记……记住了。”木吒疑惑着小声回禀。 “千万记住哈,千万记住……”菩萨又嘱咐。 “却不知,这智清是什么身份,有何本领,竟让大士您有些……忌惮?” 终于忍不住开口,木吒一歪脖儿,看菩萨能说出什么一二三。 “本领?”观音大士一咧嘴。 “他最大的本领,就是碰瓷儿!” “弟子谨遵大士法喻。”木吒一瞬间就明白了。 三界之内,就这号人,最是惹不起。他们游走在各种律法的边缘,不断触动对方的底线,等你被愤怒拉入黑暗恐怖的密林,他们,在丛中烂漫的笑。 木吒转身而退,没走出几步远,就看到了来来回回扫着拂尘的智清正往这边走。 脚部瞬间就开始迟疑,我一会儿是跟他擦肩而过呢,还是现在就绕道呢,木吒有点儿吃不准了。 看菩萨刚刚严阵以待的状态,这智清就是个行走的大坑。 “智清仙长。” “呦?怎么突然改口叫起仙长了?” “哈哈哈,仙长说笑了。木吒见识浅薄,方才经菩萨介绍,才知道仙长的威名。” “观音大士……跟你介绍我了?”缓慢的侧过去脸,智清一副“是不是没说我好话”的表情。 猛然一惊,话又说多了!木吒慌忙要走,却被智清一把薅住了胳膊。 “仙长,木吒还有事要做,还请仙长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谈何容易。 “木吒,有件事我一直就好奇。你说,你爹跟哪吒现在是和好了还是没和好?”表情严肃认真,听上去似乎是关心,但问题本身对于哪吒的兄弟却是个侮辱。 毕竟是家丑。这哪吒当年自刎一事,一直是父子心中一个死结。 “仙长,这……”木吒苦笑着。 “木吒,你说说,一条老龙,有什么可怕的,你爹他当年,怎么就那么怂!”放开了木吒的胳膊,智清一拍大腿,龇牙咧嘴替哪吒表示没摊上一个好爹。 “你!”侮辱王父,木吒一阵怒火。 想想菩萨刚刚说的话,只能忍字头上一把刀。 “我,我就是可怜你那兄弟。真的。小木啊,改天见了你兄弟,一定替我转告,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爹这东西,还不是有的是。要是他愿意,我愿作他义父,怎么样!” 又啪的一拍胸脯,大义凛然的智清表示一定能让哪吒抬头做人,高低保护好这个义子。 “仙长,你说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澎湃如潮,直涌到头顶发梢,木吒气的嘴唇发紫,手不停的哆嗦。 连看都不看木吒的脸,智清越说越嗨。 “哪吒那孩子当年死的惨那,老夫每每想起,都不觉暗自落泪。多好的一个儿子啊,李靖偏偏不懂得珍惜,你瞅瞅把孩子给害的,到现在人不人妖不妖的,一具身体,听说都是太乙那个家伙用莲藕做成的。啧啧啧……” 砸么着嘴,智清摇着头,惋惜到不要不要的。 “你说这都是一句莲藕了,这将来……”说到这里,智清这才一脸关心的盯着木吒的脸接着问道:“还能生育吗?” “智清,你,你你!”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木吒说话就要向着怀里摸。 一扫拂尘,智清小眼神儿怎么会没看见。 还能摸什么,不就是摸他那宝贝花篮。 据说那花篮可收万物,呵呵,刚好见识一下。 “我这人啊,就是心直口快。这人一老啊,就不喜欢遮遮掩掩。活的多累。所以你看,我就不适合做官,只能在这下界,混吃等死。不过这一点儿,就真得跟你爹他老人家学学才行,真的,你看他,在天上一呆,屁事没有,高官厚禄,岂不美哉?” “智清!”单手指向智清的眉心,木吒脸色苍白,怒不可遏! 完全不理会木吒此刻的变化,智清接着问道:“娃娃,你告诉我,我不告诉旁人,你爹那个官儿,是花了多少钱买的?别误会啊,我不买,我给我徒孙买,我徒孙有几个特别适合当官。” “啊!”大吼一声,木吒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又一阵红,先后一闪身,从怀里掏出了宝贝花篮,对准了智清。 “收啊,来,你喊,你喊收!”拿着拂尘笑眯眯的,还向前走了一步,把脑袋对准花篮的口往里伸了伸,智清全然不在意木吒的小花篮。 立在原地高高举着花篮,木吒在菩萨的话和眼前的智清之间万般纠结。 一句收,什么都解决了,可菩萨那里如何交代。 不收,眼前这个老东西侮辱父王,侮辱兄弟,简直忍无可忍。 憋气带窝火,只觉得口中一阵咸腥之气,木吒周身血脉逆行,返上了一口鲜血。 “收不收啊,不收我可走了!不是我说,你们老李家这些人,真是赛着怂。真是儿熊熊一个,爹熊熊一窝儿。哎,没意思,改天找我义子哪吒去聊吧。” “哼!”极尽鄙夷的一声冷哼,智清摇着拂尘,扬长而去,只留下木吒还在举着花篮,石像一样在风中凌乱。 …… 莲花宝座上,观音菩萨盘坐的退下砰的一下爆出一片云雾,淹没了自己的整个法身。 从云雾之中疾速飞出,向着紫竹林深处,大士飞的头也不回。 “大士,大士!”拎着自己道袍的裙摆,高高举起,摇晃着手里的拂尘,智清远远的跑过来的。 “跑什么,我来请你去吃饭的!” ------------ 第81章 棍子是假的 兜率宫。 打发金银童子离去,熄灭了所有的灯盏,八卦炉前,老君久久矗立。 炉内晃动的火光映在地上,光影似妖异魅惑的舞姿。 蓝色的火焰同时照着老君的面容,凝重,失神。 更像一个凡尘俗世中被痴心蛊惑而误入歧途的老者。 仙风,此刻全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不择手段的目光里,渐渐显出的迷茫。 眼睛许久都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炉子,右手轻轻一挥。 炉壁上的一个观察孔,封印瞬间解除,窜出的火苗锋利如刀。 被火苗的高温灼到,老君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件小小的东西,托在手心里。 东西慢慢变长,这才看出,仿佛是一根筷子。 接着变化。 不,不是筷子。 老君就像看着一个孩童快进一样成长为壮年。 托着筷子的手撤回,筷子自己在空中翻飞,变化,最终呈现在老君面前。 “咣!”一种金属杵在坚硬地面的声音。 紫薇逆云棍! 绕着棍子走了一圈,直愣愣的看。 怀念?欣赏?担心? 恍神之后站定,老君的情绪显然又很复杂。 眼前这一根,就工艺而言,挑不出什么毛病。 无论是棍身的颜色和手感,细密的纹理和流云的浮雕,还是棍子的总体重量,除了自己,应该再也不会有人看得出来这是一根赝品。 那根真的,已经去该去的地方了。 又一挥手,棍子自己飞入八卦炉内,入口重新封印。 就在老君的面前,棍子融入三昧真火的淬炼,刹那间,滚神变得通红,随即便开始融化。 消失不见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肩膀向上一耸:“嘘……” 或许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了吧。 …… 凌霄宝殿。 玉帝放眼殿内分作四列纵队分班而立的文臣武将,脸上仍是一贯的泰若。 目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心里都在无奈的摇头。 这个是阐教的,这个也是,这个还是…… 老君能够拥有今日的地位,可见真不是虚张声势。这些人,一声令下,可能就都转投老君,站在自己对立的一面。 多希望自己的想法只是万年孤寂之后的意淫。 可现在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清晰。 抓住扶手,心里暗暗道了一句:别想让朕就范!一张嘴,玉帝仍旧和蔼的笑了:“众卿家,有何见解啊?” 托着宝塔,皱紧了眉头,李天王傲不可视,谁也不看。 “这……”太白转身凑过去想要张嘴,见到李天王的表情,虚眯了一下眼睛,无奈的笑着,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是逼宫,只是李天王申请天庭批复的军费开支过于庞大。总要跟大家议一议。 否则,众口喧腾,花了这么多钱,倒是李天王的意思,还是玉帝的意思,就解释不清楚了。 那边还有个西王母呢,也得靠天庭的预算养着。 什么事情也不做,每年开开蟠桃会,只交人,却从不得罪人。 但对玉帝,西王母暗地里指手画脚的说了不少,哪有什么消息是传不出来的。 “众卿家……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准了李天王所奏吧。” 抬起胳膊,缓缓的向着笔架移动。 “陛下!” 时间刚刚好,胳膊立马向着笔架的反方向抽回来。 “太白?”假意一愣。玉帝看着太白。这算是半个自己人。 不是因为太白站在自己这一边,而是他向来与李天王这一伙子人不慕。 “陛下,臣有一事不甚明了。” “太白但说无妨。” “陛下,这……小小的一只妖猴,既未得道,也没造反,这天庭忽然就要派出李天王这样的重臣,未免,也太抬举这只猴子了吧。先前,那么多……也没见李天王有这般怒气,不知,是何缘故啊。” 看了看李靖,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玉帝微微一错神。 “太白啊,出兵这事么,朕意已决,就不在这里议了。今天,主要是议议军费开支,如果没有什么异议,朕就准了。” 说完,玉帝又要去拿笔。 “陛下,这军费,是不是也太庞大了些?这事先既没有经过详细的测算,又没有多大的战事,连这猴子佣兵一事,我等也未亲见,突然就要用这么多钱,这,这这……”抖了抖手,太白表示匪夷所思,臣接受不了。 “太白的意思,是本王奏折有不实之处?哼!”李靖语气愠怒,狠狠撇了太白一眼。 “呵呵,好。若是这样,那老夫与李天王同往,如何啊?”也不生气,太白笑呵呵的对着李天王问道。 “太白,舞文弄墨,本王自认不及。但是带兵打仗,怕是你去了,多了一个累赘而已啊。哈哈哈哈哈。” 太白面色一沉,转而咬着牙笑了:“正是,正是。久未兴兵,天王,也怕称为天庭的累赘。理解,理解。” “李太白,你!” “我怎么啦?天王是要御前失仪吗?” 手都已经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一听太白的话,又无奈的松开了。重新仰着头谁都不愤的站定,慢慢捋着胡须。 “好了,好了,不要吵闹。李天王,也是平妖心切。太白呢,也是为朝廷考虑,大家,都没有什么错。”一边和着稀泥,玉帝一边抄起了笔,在李天王的奏章上落定。 悻悻的扫了一下手里的拂尘,白了李天王一眼,李太白也不再多说。 “谢陛下。”天王拱手一拜,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 散朝之后。 回寝宫的路上,玉帝轻声问道:“卷帘,紫薇逆云棍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是臣之失,一时,竟没有什么头绪,无从查起。” “卷帘啊,你可知欺君,是个什么罪吗?” “陛下恕罪,卷帘确实一时没有找到头绪,并未欺君啊。”慌忙跪倒,卷帘抱拳叩拜。 “朕没说你,卷帘,你跪什么!起来起来,快起来。”说着,玉帝上前一扶。 “那陛下您指的是?” “哈哈哈,此事只可说与你。”停了停,玉帝突然神秘兮兮的凑到卷帘耳畔:“老君给朕的那根棍子,恐怕不太真啊……” “嘶……”卷帘倒吸了一口冷气。 ------------ 第82章 中秋惊喜 灯火阑珊的灵台方寸。抵着山尖儿,一轮巨大的满月缓缓升起。 流云如平静的河水,沉默的追随着金色的月光徐徐涨潮,托着月底的边缘轻轻荡漾。 看不到嫦娥和玉兔,仰头望去,猴子痴痴的眼眸中映着月辉,凄然的波光微微浮动。 这是来到灵台斜月的第一个中秋。 低下头的一刹那,他的脸上居然写满忧郁的哀愁,一种谁也无法理解的思乡。 “军师,告诉大鹏,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今晚不可起飞。” 淡淡的嘱咐着青云,可那语气之中,竟然毫无一个大王的自信。 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已经知道,即便自己下了命令,大鹏也是做不到的。 轻轻拍了拍猴子的肩膀,将猴子紧紧一搂,青云会心的一笑:“死猴子,别这么紧张,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看着青云那张轻松的脸,猴子先是一阵莫名的悲伤,继而想要迎合的笑,可笑到一半又突然收拢,严肃的嘱咐道“青云,听我的。” “死猴子,我知道你这招。树立假想敌,确保士气不松懈。可今天是中秋节,天上地下都在忙着阖家团圆,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就放心吧。” 正要转身离开,猴子那毛茸茸的手忽然伸出,死死拉住了他。 “青云!就是……今天!”猴子的表情变了,眼白之中再次爬满血丝,让那张脸,分外狰狞。 愤怒,仇恨。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他咬着牙,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哑着嗓子低频嘶吼。 就像是,一切都在陷入奇怪的轮回。而那些痛苦,都已经被他经历过,却又再次卷土重来。 “别走远!”又嘱咐了一句,猴子松开了手。他斜着烟继续转头盯着那巨大的月亮向着高处攀升。 每一丝变化,都仿佛是离悬崖边缘更进一步。 “这月光,一直都这么美。”他感叹着,僵硬的笑,笑的像一只刚刚从地府爬出的厉鬼。 一个孤独的背影临窗而站,身姿挺拔。一挥袖子,在脸上摸了一把。 与猴子房间里的安静相反,灵台斜月里,此刻,妖声喧哗。 没有酒,就饮取山间清冽的泉水,平静的时光总是让人产生迷醉的幻觉。 通往观内的石阶上,快步走来的青云在云芝的身旁站定。 月色,山色,云芝娇俏的面庞。 都是那么美。 看着青云温和的脸,云芝的感叹犹如轻声的呢喃:“太美的东西,都不会持续很久。” 苦笑着,猴子从他们的身侧冥思而过,忧心忡忡的朝着石阶之上径自走去。 月光下,一个黑色的剪影。 “黑熊!独眼!跟着我,一起去看看布防!” 享受着部下频频敬酒的虚荣,听到了猴子的声音,两个妖精慌忙的跟了上去。 “老弱妇孺,遇到情况要妥善撤离。不要暴露在空旷的地带。撤离的时候不要慌,要有秩序!” 淡淡的命令着,黑熊和黄鼠狼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理解猴子与此情此景背道而驰的情绪。 “大王,这些琐事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您不用操心,更不用担心。过了今晚……” 话没说完,黄鼠狼被突然转身的猴子瞪的一惊。那种表情,还有那两颗尖尖的獠牙,就像是要把自己吃了。 “今晚?能不能过得去今晚还是个问题!”猴子恶狠狠的说道。 “别告诉我,你的暗哨已经撤防了!” “没……没没没有!怎么会!” 忽的一下转过头去,黄鼠狼朝着黑熊紧张的吐了一下舌头。 “黑熊!” “在,大王。” “连弩和弩箭已经配发到位了吗?务必确定人手一只,必须随时能够武装起来。” “放心,都已经发下去了。小孩子都有。” “好!” 怒气冲冲,猴子快步的走着,一路上躬身施礼的小妖,他理都不理。 这种反常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弄得小妖们一阵尴尬。 猴子的神经绷的太紧了。 “疏散的路径是否有人指引?” “有……应该有的!” “什么叫做应该有!马上安排,快去!”猴子龇着牙,看了一眼月亮的高度,高声厉吼。 “这他妈叫什么布防!人呢!布防的人都死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没说过,别人可以庆祝,你们不行!你们不行!” 一路尖叫着,吓得黄鼠狼急忙打发小妖去通知其他的首领。 …… 远处,一大片云雾剧烈的翻滚,借着夜色的遮掩之下,在距离灵台邪月五里处悬停在空中。 两个穿着夜行服的斥候从云下返回,恭敬的跪在托塔天王李靖面前。 李靖身后,巨灵神等天将排班肃立。 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天兵执甲而立,严阵以待。 这些新兵的脸上,紧张,兴奋。 第一次实战,这是每一个人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 尤其是面对一些修为不高的妖精,军功似乎唾手可得,下手晚了都会抢不到。 跃跃欲试,振奋,贪婪。 “禀报天王,已经查探清楚,灵台方寸一众妖物正在庆祝,布防松懈,可以进兵!” “哈哈哈哈哈”一阵轻蔑的大笑,李天王看了看巨灵神和银甲。这些妖精果然都是一些难成气候的东西。 这不是实战,权当作一场游戏吧。 “传我命令,进兵,擂鼓!” 一声令下,轰隆隆的鼓声骤然如雷。一众天兵天将的脚下,云雾再次开始翻滚起来,疾速前行之下,杀气腾腾的在夜空拖出青灰色的尾迹。 “杀……” 还在庆祝的小妖们,迷离的眼神瞬间凝固。纷纷转头,望向头上杀声的源头。 一片黑暗。 “传我号令,弩箭手全部就位!其余的马上撤离!” 本以为又是一次惊慌失措。 然后,哀嚎,踩踏。在天兵的笑声中被屠杀。 可是,猴子惊了。 杯盏从妖精手中抛出,立时每个人手中都变成了连弩。 撤掉了上衣,小妖们身后的箭筒里,都已经满满当当。 落地的巨大弩阵旁,数人一组就像从夜色之中突然变化而出。 猴子咧着嘴,楞楞的站在原地,半天半天说不出话。 “哈哈哈哈……”花斑豹和几个首领的笑声传来。 “大王,送你的中秋惊喜开场啦!” ------------ 第83章 军师的布防 此情此景,猴子毫无心理准备。 明明该是一场天兵的无耻偷袭,他不会记错。现下局势已经演变成眼前的诱敌深入,不可思议。 眨巴着眼,猴子万分惊诧的看着妖众井然有序的布防,又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心里升起,比那月亮还大。 这怎么冒出了这么多妖怪! 先前说有三千妖众。后来只听说前来投奔的越来越多,为了多抢人,黑熊和黄鼠狼还瞒着花斑豹跟九头虫,私自把后投奔来的妖精编入了自己麾下,惹得花斑豹和九头虫颇为不满。 可现在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汇聚而出的妖精,可远远不止三千之众。 老牛他们因为弩箭迟迟没有完工,还被猴子大加训斥。 现在想来,要造出这么多武器,老牛他们的效率已经是非常高了。 精神抖擞的妖精们,虽然身上装备木甲看上去有些幼稚,不过就精神头儿而言,已经完全不输给天兵。 况且,即便是铁甲,面对天兵的法器,也都是毫无意义。索性,木头的也行,无非就是个心理上的安慰。 站在一座巨大的投掷器上,身形瘦小的独眼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正在大声的吆喝着。 “内边儿……内边儿,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 天兵派下两批斥候,愣是让黄鼠狼带人抓住了一个。没办法,数量上绝对的压制,十比一,妖精们生擒了斥候,用尽了各种酷刑。 到后来,用刑的过程连独眼自己都已经看不下去了,以至于连连的低声感叹,太他妈惨无人道了。 可想想自己的眼睛,死去的胡狼。他还是表情痛苦的对那些行刑的小妖命令,不要停。 当然,小妖们用的办法都非常的土著和环保。 没有皮鞭子沾凉水,没有烧红的烙铁烫出的退猪毛的味道。 他们让五颜六色的蛇顺着裤脚钻入斥候的裤裆。 又在铠甲里扔进去一盆蚂蟥。 各种毒虫为主,等等手段,连妖精们自己都承认,倘若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肯定不超过一炷香就会招供。 但斥候连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挺到,就把他知道的那部分计划内容全都招供了。 里外里,只瞒住猴子一个人。 “大王,今天您看到的只是您的部分军队!”黄鼠狼骄傲的喊着,不时向上抬一下滑落的眼罩。 “部分,是多少?”看着居高临下的独眼,猴子问道。 “我跟黑熊所部,加起来七千妖。如果连老牛和花豹还有九头虫的都算上,少说两三万吧。但九头虫的是水军,这次没带出来。回头,你还得安慰一下。” 两三万?暗暗低头测算。 一个团两千人,一个师一万人。 妈的老子现在是个军长啦! 再算,一人一梭子连弩,目测大概十多万支箭。 “老牛!我爱你!”迎着晚风,猴子激动的喊到。 “大王不可!”不远处的空地边缘,一个黑影突然起身抱拳,传来老牛憨憨的略带着些尴尬的声音。 “独眼,这一切都是谁的安排?为什么都在瞒着我?” “回禀大王,是军师。他新近还收了两个小妖,看似修为很高,甚是勇猛!也出了不少主意!” 两个小妖? 青云居然没有提起过。 放眼放去,一切都已经就绪。比猴子在脑袋里无数次预演过的场景,更加周密。 一阵壮怀激烈,猴子又咧开了嘴,生硬的笑着。 这一次总该转运了吧? 手里的骨串,又被他盘的嘎啦嘎啦的响。 …… 云头之上,李天王拉开了牛到无以复加的架势。 几个小妖,完全不够练的,带的人还是多了。 斥候来报,小妖大概三五千只左右,但其中具备战斗力的壮年妖精,也就千多只。 躺赢。现在是见证天庭武力值的时候了。 “谁去啊……”李靖懒洋洋的问道。 “我!” “我!” 一阵骚动,争先恐后。 憋着大嘴叉子,李天王余光一扫,选定一名银甲小将。 这小将虽然官职升上来了,但靠的不是战功。 换成原来,再熬几百年也穿不上银甲。 他能爬上来,一是现在根本没有战事,大家谁也别笑话谁。二是,他乃是武曲星君的外甥。 娘亲舅大,武曲星君再三托付李天王,孩子放你这了,千万给我照顾好了,不然咱们哥俩也没得处了。 “内个谁……”抬手一指,故意不说出小将的名字。 千军万马,天王麾下那么多人,叫上名字的能有几个。 如果这个能叫上名字,那即便立下战功,也会引来诸多非议。显然是走了武曲星君的后门,天王在有意照顾他。 这就不好了。私底下的交易,还是得尽量处理的自然一些。 “给你五百校尉,半炷香的时间。能不能生擒妖猴,就看你的本事啦。记住,只有半炷香,不可恋战。你若不行,我就要换别人上啦。”意味深长的看了银甲一眼,李天王微微点了点头。 回去告诉你舅舅,我已尽力。 “虽说只是小小的猴妖,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注意安全吧。” 李靖又补充了一句。 他心里清楚,无论是时间还是兵力,想要生擒妖猴都是有一些难度的。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难度总是跟战功成正比。 带上几百万人,拿着法器,不限时间,就是把天庭的一只臭虫捏出来,也能生擒妖猴。 “小将遵命,请天王放宽心,在下去去就回。” 言罢,小将难以抑制的兴奋,横晃着膀子,带上了五百兵卒,乘着云头而下,直奔灵台斜月,看那样子,拿下投名状应当不费吹灰之力。 “嗯……”李靖缓缓闭了闭眼,淡淡的说道:“稍等片刻,拿下猴妖,小妖们当作鸟兽散,届时,我们再一举荡平山上的残余妖孽,日后见了须菩提祖师,也算欠本王一个人情。” 看着李天王志在必得,士气正盛,巨灵神站在他身后,一言未发。 不说可是不说,但巨灵神心里清楚。真的就算荡平了山上的妖精,也未见得在须菩提那里落下什么好。 尤其那个智清,不反敲一笔竹杠,就算好的了。 眼下还是闭嘴为好,真的落下个挫伤士气的罪名,自己的人事关系还没调过来,恐怕就先惹了众怒了。 可望着那名银甲的背影,巨灵神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 第84章 闷棍! 死死盯住暗暗接近的云头,灵台方寸山的小妖们屏住了呼吸,严阵以待。 “大王,您的连弩呢?这次如果天兵来真的,手里没家伙可是有点儿玩儿命。要不,您先用我的?”四下打量着猴子,黄鼠狼微微蹙起眉头。 虽说是大王,可是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妖界的规矩可不像天庭那些官僚的老爷兵,主帅可以悠哉的在一旁观战。 在妖界,大王和头领一类的,是必须冲在最前面的。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手下的小妖不至于乱了阵脚。 “不必。家伙自然会有,不过一时还用不到。待会儿先要弄清楚我们在跟谁交战,天上的天将很多,也不都是中用的,对比一下实力,再研究使用什么兵器的事情。” 摆了摆手,拒绝了黄鼠狼的提议,猴子的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接近的云头。 “哼哼!就看这速度,可见天庭的办事效率,现在已经低到了极点了。”嘲笑着那朵还没到达的云,猴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按照我跟黑熊的预计,初次交手,天庭获胜的概率不是很大。新进收编的,还有这些年稳定修行的,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我们大概有三五十个魔妖境修为,一百多个精妖境修为,至于炼妖境的,一抓一大把,没仔细数。出妖和化神境的,在我们当中,已经算端不上台面的了。” 不错眼珠的盯着云头,黄鼠狼平静的介绍着自己一方的实力,完全没有注意到猴子一副“你吹牛吹大了”的表情看着他。 没有把心里的惊讶表现出来。但猴子此刻心里想的是,如果照这个速度扩编下去,将来即便去攻打十二洞大妖,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只是,这数据怎么跟原本的样子差了这么多。 自己完全是按照失败之后如何逃亡进行准备的。 这不是悲观的推测,这是真实的经历。 最乐观的打算,猴子这次想的是能带出三五十个小妖,活着到达花果山。 “妖猴!” 天上传来一声空旷的怒喝! 看着一名银甲用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猴子多少有点儿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把脑袋歪向一边,在巨大的落地连弩上来回摩挲着,没有去接银甲的话。 “大王,为了提振士气,这个时候,应该开始对骂环节了。这是军师说的。”一拱手,黄鼠狼似乎是在请示猴子。 “对骂?有这个环节吗?” “有的,有的。总不能打都没打,便宜就让他们占尽了吧。回头小妖们面前,我们也不好交代。妖精嘛,做事还是图个痛快。” “好,那你跟他聊聊。” 一扬下巴,黄鼠狼飞身窜上了连弩的制高点,也用两根手指指着银甲,半晌,没说出来一句话。 没有准备,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出风头的机会,还是第一次。 “嗯……来的是什么鸟人!怎么说起话来跟放屁似的!开裆裤脱了吗你妈就派你出来打仗!赶紧滚回去吃奶,吃饱了再来!” 几句擂完,毕恭毕敬的向着猴子鞠了一躬:“大王!” 言外之意,我骂的可还行? “不错,不过,还是有些太文艺啦!”猴子咂摸了两下嘴,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大王,你看……” 一撩铠甲的下摆,猴子也窜了上去,双手向着斜上方一指:“你妈的!谁家的死孩崽子也没个大人管管,是个站着撒尿的敢不敢给我死下来!” 爆粗!众妖听后,心中不禁一阵卧槽。 “大王万岁!”黄鼠狼跳着脚高声喊着。 黑暗之中,四面八方霎时间传来山呼万岁的呐喊声,听得银甲一惊! 就单从这声音上判断,妖群的数量也跟线报严重不符! 不是说随便一个青袍都可以收拾他们吗! “妖猴,快快束手就擒,提了你的脑袋回去,可免了一众小妖不死!” “卧槽!来提啊!来提啊!”说着,猴子一个翻身,不急不缓的走到了临近的一座大型连弩之下,撅着屁股,不知道开始倒腾什么。 他的这个动作,被银甲视为了巨大的侮辱。自己正在拿脸对着猴子通红的屁股。 忍不了了,这猴子绝对是故意的! “等一下,等一下,不急,本来不想伤你的,但是你说要杀我,这事儿就得重新盘算了。”慢慢的向后退着,从底座下面的暗格里,猴子缓缓的拖出来一根棍子。 看样子,分量还不清。 突然一撒手,猴子手里的一端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这东西,耍起来太浪费体力,分量是有,就是心神不通,不太智能,要是像那根一样就好了。”叹了一口气,猴子竟然始终把后背留给对手,这是大忌。 瞅准了机会,银甲踩着一小朵云头,双手举着长矛,还没等战前通报,一个疾加速,刺向了猴子的后背。 “大王小心!”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个声音同时喊道。 弯下腰,抓举,挺举,动作连贯,腿部发力,胳膊青筋瞬间一爆! 就在矛锋离自己的后背还有不到一丈的距离时,猴子猛然转身,将举过头顶的棍子朝着银甲狠狠甩了出去! “嗖嗖嗖嗖”,连续的破空之声随即传来,棍子疯狂的旋转成一个圆形的平面。 “咣”! 银甲下意识往下一蹲,但为时已晚,头盔还是让棍子一端狠狠砸了一个正着! 头与棍子相接的一刹那,银甲只看到一束紫光沿着棍身迅速流过,向砸在自己头上的一端骤然汇聚。 千钧之力如飞来之峰。 迅速凝聚法力迎上去,只觉得头顶像是压了一座大山,反压之下,连脚下的云朵都被踩穿,没下去小半个身子! 头盔被砸中的地方,形成了半圆形规则的凹陷。 没有那下意识的一蹲多多少少卸去了力道,旁边之人的铠甲上,脑浆早就溅了一身。 砸中之后,棍子一个侧仰,回旋镖一般擦着云朵旁旋转而回。 “砰!嗡……”稳稳被猴子抓在手中,笔直的棍身立在猴子面前,震颤不止,发出渐弱的嗡鸣。 黄鼠狼的眼睛里,又出现了闪烁的星光。 大王帅呆了。 “手疼!”也不转头,猴子仍旧稳稳抓住棍子,低声自言自语到。 ------------ 第85章 第一次接触 两个校尉把银甲从脚下的云里拉出来,半晌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头盔……头盔,兵器呢?长矛!快爬升,快快!”驾着云头迅速拔升。 “将军,将军,别慌,那猴子手里拿的兵器甚是厉害,我们要不要请求增援?” “增援?”听到增援两个字,银甲缓了过来,正了正头盔,一阵心悸。 现在回头去找李天王要增援,哪有那脸! 别说自己,连自己舅舅武曲星君的脸都一起摔地上了。 首战告败,乱了军心,回去还不就是个死? 即便天王开恩,自己这一辈子在军中还能抬起头来吗?不能想,想起来生不如死! “不!增什么援!刚才是没有防备,整装,再战!”重新戴上被砸出一道深沟的头盔,银甲继续拉硬! 单挑不行,冲锋! 一跺脚,云头又向着下界猛压下去。 “杀!”五百校尉跟着银甲叫嚷着,但已是散啪啪的,气势不再。 蹲在地上,背对着云头,猴子朝着黄鼠狼打了个响指。 “弩箭手,给我走一波!” “是,大王!” 黄鼠狼得令,从怀中抽出一支黄色的小旗高高举起,数秒,猛的一放! “咻咻咻咻咻咻……” 更高处,千里眼搭手一望,放射出银光的双眼恐怖的瞪大!本能的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云上。 黑暗之中,箭矢密集而出,像一团黑色的浓雾,扑撒向银甲和身后的五百校尉。 …… 半炷香之后。 哐的一声,银甲的尸体重重落在李天王的云头之上。身后一阵惊恐引发的细碎议论。 被粗暴的拔去了箭矢之后的尸体上,千疮百孔,血肉外翻。 银甲的头盔下面,被射烂的脑袋,已经看不出那竟然是一张脸。 甲胄已经被剥下,上身赤裸,只有一条内裤遮住一丢丢的尊严。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李靖身后负责撰写战报的参谋跳着脚哭喊。 “哐!” “哐哐!”…… 就在参谋的哭喊之中,一具又一具的校尉尸体开始陆续被投掷器抛向天空,纷乱的砸向李靖的云头。 没有叫骂,没有吵嚷,只有一具具光溜溜的尸体。 熄灭了所有灯火的灵台邪月,像一只潜藏在夜色之中的猛兽,挑衅一样向天空不断喷吐出吃剩的骨头。 校尉们的尸体,划过巨大满月的背景,变成了毫无声息的道道黑影。 拖着玲珑宝塔的手在颤抖,李靖嘴唇发紫,脸上的肌肉狰狞的扭曲。 “何人再战!”没有去查看校尉们的尸身,李天王咬着牙又问。 一阵低声的议论,无人上前。 …… “大王,要不要再走一波?”兴奋的在胸前来回晃动着小黄旗,黄鼠狼难以抑制的笑着。 “大王,一鼓作气啊!”不远处的隐蔽地带,黑熊的声音传来。 “射程太远啦,连弩的威力不够,等等,等他们再靠近一些。”摇了摇头,猴子示意休战。 “大王!”摸着黑,花斑豹弯着腰凑到了猴子身旁蹲下。 “上面的主帅还没露面,我的建议,不要过早的暴露全部实力。毕竟看那云头的规模,不像是只有穿着银甲的层次,万一是个拿着什么法器的,最好别让他们有所准备最好。” “主帅就不用费心思猜啦,你想想,虚实尚未搞清楚,就能派出一个银甲来送死,能有这样的家底儿,天上还能找出来几个?”拍了拍豹子的肩膀,猴子淡淡的笑着。 “您是说……李天王?” “差不多吧。除了他,我暂时还真想不出第二个啦。” “他手里那个塔……”豹子轻轻裂开了嘴角,心有忌惮的低着头。 “别怕,早就想到了。”转过身,向着空地与密林的边缘扫视一遍,猴子大声喊道:“老牛!死过来!” 一个笨拙的身影猫着腰,倒腾着小碎步凑了过来。 “大王!” “把大麻包给我准备好,放到投掷器上,另外,每个投掷器配一个火种,其余的人继续隐蔽。不管发生什么,都别露头。让上面的人冲,我们绝不送人头儿!去吧。” “麻包是这么用的?上面不应该放石头效果更好吗?” “切!冷兵器时代该结束啦!按我说的做,没时间解释这些。” “是,大王!”拱手,又是一阵小碎步返回密林边缘。 …… 云头之上,苦着脸的李靖咬牙切齿。 “天王”巨灵神怯生生的凑近了一拱手。 “看眼下的情形,线报似乎……嗯……似乎是不那么准确。再若近战,恐怕又有损伤,于军心不利。莫不如……”盯着李靖手里的宝塔,巨灵神又看了看李靖。 刚一开战就要祭出玲珑宝塔,这一仗打的确是窝囊。 一时大意,没有带着四大天王下来,此时再去传他们,也是颜面扫地。 硬着头皮,李靖盯着手里的宝塔看了一阵子,这才缓缓抬起手:“去!” 宝塔出手,慢慢旋转变大,转眼即是千倍的身形,向下界缓缓压去。 盯着巨大的宝塔底部金光流转的漩涡,猴子一声冷哼。 “独眼,命令他们点燃引线,瞄准塔底,全部投掷器一同发射。” “是!大王!” 再次窜上巨大的落地连弩,又从怀里掏出一支红色的小旗一挥。 小妖们向着投掷器底部的踏板一蹦,机关触发,十余部投掷器瞬间将一堆黑乎乎捆扎结实的麻布包投向塔底。 七八个麻包准确命中,另外几个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也被宝塔强大的吸力瞬间吸入。 “怎么没什么反应啊?”仰头望着宝塔,独眼有些纳闷儿。 跟老牛一样,他也主张投出一些石头似乎效果会更好。 “四!” “三!” “二!” 猴子用袖子擦着手里的紫薇逆云棍,慢悠悠数着数。 “一!”放下棍子,猴子紧紧捂住耳朵,看着不明所以的黄鼠狼,又漏出生硬的笑。 “啊?”没来的及有任何反应的黄鼠狼一愣神儿的功夫,头上接连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硕大无比的玲珑宝塔,随着持续的爆破,开始在半空之中分崩离析。 散落的塔身碎片炽烈的燃烧着,像一颗颗大小不一的流星,拖着翻滚的黑烟砸向地面。 冲天的火光,映在了四下隐蔽的小妖惊异的眼神中。他们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声感叹。 猴子起身拄着棍子,迎着火光安静的矗立。 ------------ 第86章 再也托不了塔了 “启禀天王,大事不好,那玲珑宝塔……它……它半空碎裂!残片全部落到斜月三星洞去啦。”千里眼慌张跪倒,张口结舌的说道。 “啊?怎……怎么会……”踉跄着向后两步,看着自己空空的左手,失了魂的李靖眼前阵阵眩晕。 “啊!”一阵剧痛从胸口袭来。 那玲珑宝塔曾以李靖一滴心头血点化开智,又早与天王心神想通,如今塔碎连心,猛然一口老血从口中喷薄而出,血雾障目。 整个人向身后无力的栽倒。 从此之后,不能再叫托塔李天王了。 我滴个苦命的塔啊…… “天王!天王!千万放宽心,不可过度悲伤,还有大局待定啊……”身边的人拼命呼喊着。 从来都是劝人容易劝己难。事儿没摊在谁的脑袋上,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进兵!进兵!进兵!都给我压下去!”慢慢挣扎着从众人搀扶之下起身。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可非但没有人向前,反而脚下都在微微的向后挪动。 本来都是一些没经过实战的老爷兵,托了各种关系,满心欢喜等到了这么一个捡便宜的好机会,跟着李天王到下界来抢功的。 家里各种复杂的关系网,再不济也都是个星宿级别的,谁也没有心里准备年纪轻轻就拼命的啊。 脆弱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恐惧就像是呼吸之间都能传播的瘟疫,迅速在军中蔓延。 片刻,李靖已然成了孤家寡人。 “进兵……进兵……给我……” 可怜的李天王,声音由强到弱,顷刻间已经有气无力。 一只手还刚刚奋力抬起向下界的斜月三星指着,没几个数的功夫,便自由落体垂在身旁。 双眼一闭,伤心过度,李天王气血攻心,当场晕死过去了。 “天王!天王!醒醒!” “收兵!收兵!鸣金收兵!快” “撤退撤退撤退!听不懂吗!快撤退!” “快去传医官!” “天王啊!” 一阵嘈杂的呼喊,没了主心骨的老爷兵们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和混乱。 乱七八糟的声音随着李天王的晕死而至高潮,说是呼喊,实质上已经是在哀嚎。 斜月三星洞的黑暗,成了他们难以挥去的梦魇。安安静静的摄走了所有人的勇气。 那是一片巨大的黑洞。 “撤兵啊……” 云头迅速收拢,疾速倒腾着撤退。 没带一员得力干将的李靖,短短两个回合便败退而走。 这消息,很快传回了天庭。 这一日,天庭战报有记。 下界斜月三星洞妖猴作乱,天王李靖授命擒拿,先锋银甲遭乱箭射死,神魂归于地府,几世轮回之苦毁于一旦。 自封神之役未有败绩,驱魔天王终遇敌手,千年名节自此不复。 托塔二字由此成为过往,李靖只剩天罡刀佩于腰间。玲珑宝塔自三界法宝战力榜上永久除名。 这一战,妖猴二字在三界无人不晓。 其大能几何不论,修为高深不提。他所制法宝乾坤飞投车、星尘爆裂大麻包、遮天矢阵小连弩首次登上三界法宝战力榜,即已跻身榜单前五之内,且未遇挑战。 而这榜单之上排名第一者,曰紫薇逆云棍。 亦在妖猴手中! 前五名只余一位,乃是排名第四的三尖两刃刀。 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因此闭门数月,称排名有误,三尖两刃刀已跌出前十,不可相提并论。 多位大能为此愤愤不平,前往灌江口,力劝杨戬出战妖猴,以正三尖两刃刀在三界之名。 杨戬皆挥手,曰:哼! …… 只带了两日的粮草,但天王醒转,已是第三日。 休兵之后云头停在半天之上,没有主帅之命,都不敢撤回天庭。 撤,就有临阵脱逃之嫌,按律当斩。 不攻不撤,因此只能在半空之中悬停。当务之急,粮草已经耗尽,需火速派人返回天庭告急。 没有天王手令,私自调动一兵一卒皆是违规。 条条框框,把一票天将险些困死在云头。 “天王醒了,天王醒了,天王……” “战事,如何了?”微微睁开双眼,李天王气息微弱的问道。 “天王,这两日您心痛晕厥,我等未敢轻易交战,一直在此坚守。” 听到巨灵神貌似忠厚的声音,李天王吃力的抬起头,把目光移向他。 “嗨……”一声绝望的叹息。 这个悔! 众人皆以为李天王的悔意是源于此战准备不足,战前对敌我实力的严重误判。 但从李靖的眼神之中,巨灵神分明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说好了,巨灵神才是这一仗的先锋官。按道理,排班次序,也是第一个出征才对。不论军阶,单从实战来讲,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放眼望去这回跟出来的人,也只有他算是有实战经验的。 派一个比自己军阶高的银甲出战,表面上是顾忌天王颜面,彰显天庭威势。实际上,还不是想要把首战的大功劳拿去送人情。 本来预料,这灵台斜月的小妖无非就是一口锅里的大肥肉,谁先下筷子谁满嘴流油。这些好,不然,被扒光了的尸体就不是那个银甲小将了。 迅速脑补了一下画面,巨灵神似乎看到了自己肥硕的身体被扒光之后插满了箭矢,随处可见的伤口冒出一股一股的血液,被扔到云头之后,光溜溜的屁股上,肉还在颤颤巍巍…… 傻人有傻福吧。巨灵神不禁暗暗感叹。 看了看李天王那张极尽失望,魂不守舍的脸:叫你们算计!就是聪明大劲儿了我告诉你,你就是活该,你不输谁输,你那破塔不碎谁的塔碎!呸!该! 还在心里骂的过瘾,突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小臂上。 赶紧缓缓蹲下身子,单膝跪在李天王身边。 “天王……”不知天王何以,巨灵神试探道。 “若是首战由巨灵将军出战,断断不会有此一败。本王……怎不悔恨!”说完,天王一脸的愁苦附加一万点儿的惭愧。 “小将出战,也恐同样损及军威。天王抬举小将了。只不过,这次的战败,似乎情报系统出现的问题才是根源,这妖猴的实力……” ------------ 第87章 临阵提拔 演给谁看! 盯着李靖一张老脸,在指出了情报系统的失误之后,天王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一个奇怪的念头随即划过巨灵神脑海。 这仗打的如此冒失,前哨探马探不明白,先期准备工作按照两天进行的部署,带来的人全都是军中有背景的雏儿,放眼望去,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战将的。 这绝不是李天王的风格! 这么打仗,李天王要是还能坐稳了天王的位置,平日里竟然没有一点儿闲话传出来,那这天庭都是酒囊饭袋吗! 这场面要是发生在天蓬元帅那个草包身上,能找出一万个理由进行合理的解释。 发生在李天王身上,解释不了。 转念一想,这世界上就没有解释不了的事儿,只可能是没有找到症结所在! 一阵激烈而快速的脑回路运转,难道是…… “天王,当下之际,我军两个回合不能胜,恐怕这仗,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有个结果的。莫不如,暂且收兵?” “收兵?”李天王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表情突然一阵旧伤复发一样的痛苦。 “不不不,小将表达的可能不是很清楚。小将的意思是,应该速报天庭,斜月三星洞妖多势众,又有各种法器辅佐,宜乎筹措军饷,物色良将,集天庭之力,再图清剿!” 沉思了片刻,李天王的眉头缓缓的舒展开了。 “巨灵将军所言,甚是啊……” 握着巨灵神小臂的那只手,微微加了一些力道。 看着那只手,巨灵神的心下也明白了好多事。这军中的水,是真深。 “传本王的手令,巨灵神将军持重忠厚,军前思虑周全,升为帐前副将,暂领军中之事。巨灵啊,替我行军令吧……”嘴角还在微微的抽动着,也不知道李天王到底是身上哪里传来的疼痛,反正看那表情,伤的似乎不轻。 也没出战,可能是急火攻心,旧伤发作了吧。 “谢天王栽培,谢天王栽培。”双膝跪地,阵前突击提拔的殊荣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 没有出战哪怕一个回合的巨灵神慌忙叩头不止。 “巨灵啊,辛苦你了,望你不负我托,把接下来的事情,想周全一些啊……”也不去看巨灵神,只是松开了抓着巨灵小臂那只手,在巨灵神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随即,李天王又闭上眼睛,就像是交代完了后事。 “是,天王!”站起身来,巨灵神转头对另一名小将说道:“天王旧伤复发,传令下去,退兵十里扎营!另外,火速派人往天庭奏报,灵台斜月妖猴疑似与其他势力勾结,毁了李天王玲珑宝塔,李天王力战,百十回合不弃,现旧疾复发,恳请天庭迅速筹措军饷,大量的军饷!就说,李天王定要拿下妖猴,不死不退!” 说完,转身弯腰看着半卧的李靖:“天王……这么安排,可为妥当?” “什么?哦……本王脑中一片混乱,巨灵啊,都听你的,你就看着办吧……” 众兵将一看天王这意思,马上按照巨灵神的吩咐迅速行动起来。 云头重新在脚下翻滚,立时后撤十里,寻找扎营之处。 …… 天庭,凌霄宝殿。 看过巨灵神的奏报,又拿着另外两份奏报在手中思忖比对,玉帝神情凝重。 三份奏报,所陈奏的内容大体一致。按道理,是该即刻准奏,安排相关官员迅速筹办所需军饷物资的。 另外两份奏报,当然出自安插进李天王军中的内应所奏。 但思来想去,玉帝仍旧觉得下界的战事跟李天王的描述出入很大。 只出战两个回合,五百校尉被杀,天王的宝塔被毁,这样的结果别说是一只妖猴,就算是放眼天庭,又有几个能达到如此修为? 但眼下三份奏报皆言之凿凿,若是不给批准,万一影响了战事军心,这罪责,便势必要由自己背负。 那样,就连李天王失去手中宝塔一事,恐怕也要记在玉帝头上。日后,谁还敢尽心为天庭办事? 难。 但即便是难,玉帝仍旧是硬着头皮拿起了笔,准了托塔天王的奏请,批复了大量的军饷物资。 这种被人胁迫的感受,着实让玉帝难受了一会儿。 “卷帘。”玉帝轻声对着自己身侧斜后方的卷帘叫了一声。卷帘立刻上前拱手。 “陛下,臣在。” “你说这李天王会不会只是为了军饷?” 沉思片刻,卷帘也邹起了眉头。 “陛下,按说是不应该。为了区区军饷,搭上五百校尉不说,还不惜毁了玲珑宝塔,这实在是……陛下,这实在说不过去啊。” “嗯。朕何尝没想到这一层。可能把李天王玲珑宝塔毁了,你觉得,这还是妖精能做到的吗?要是真有这样的妖精,这天庭,还有他的敌手了吗!”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李天王降妖一事,才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况且,陛下不是早有预料,这仗,天王是打不赢的么。难道,陛下不是因为妖猴修为,而是另有原因?” 就像没有听到卷帘的发问,望着香炉里缓缓升出的袅袅青烟,玉帝起身背手,出神的凝视许久,才对卷帘说道:“朕,有些乏了。” “陛下,还有一事,臣,着实费解,还请陛下释惑。” “是那紫薇逆云棍一事?” “启禀陛下,正是。” “朕也疑惑。” “种种迹象,都像是武威天君他……嗯……毕竟,他是须菩提祖师座下弟子,况且这天君的性情,向来我行我素。” “卷帘呐!非是我有意袒护广云。只是看这天上的事情,有时不能靠眼睛,而是要靠心啊。” 卷帘不语,投去非常直白的“臣没明白”的目光。 “卷帘,广云为人虽然略显随性,可客观的评价他,凭他的修为能力,没必要把事情做的此地无银。依着他,就是直接把棍子给了猴子,他也会大大方方站到你面前对你说,就是他做的,你能怎么样?” “况且,他根本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这些,他也懒得解释。” “他手里那根棍子,朕相信,肯定是丢了无疑。” “至于猴子手里那根……哼哼!”苦笑了两声,玉帝补充道:“你且看着吧……” ------------ 第88章 刺探 灵台斜月十里,一处被砍伐出的平地,是李天王大营。 营寨之外,两组天兵全副武装,神情紧张的相向而行,自寨门处交错而过。 大腿粗细的木桩连成的围墙空隙处,每百余步便探出一个闪亮的箭镞。 箭矢尾羽抵着的弓弦是一条直线的松弛状态。不能始终拉满,不知道多久的僵持,保持拉满弓弦耗费的体力是巨大的。 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斜月三星洞的妖精有主动出击的意思。 双方都在固守,这样的箭矢就成了摆设。 而一旦妖精们真的发动的袭击,这种普通的弓箭在老爷兵的手里从拉满到释放,需要的反应时间比正常的天庭弓箭手还要长。 对于战争而言,这种反应时间是极大的弊端,甚至是致命的。 相形之下,猴子制作的连弩有效的规避了这样的弊端。 哪怕一个普通的小妖,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每放十箭才需要去拉满一次弓弦。 哪怕是防御的状态之下,也可保持满弓的状态,不需要耗费任何体力去保持。 距离寨门稍远处,已经是幽深的密林,与山间所有的林木无缝衔接。 密林与营寨之间,正常应该保持两百米左右的安全反应距离。这样可以防止从林中突然出来的东西迅速的扑向大营。 可现在这段距离也就四五十米上下。这些老爷兵的法力和体力勉强支撑他们建造好了营地,连吓带累,都已是身心俱疲。 老爷兵们修为普遍不高。在一个不论军工,只凭出身就可以一路提拔的环境之中,苦修除了是对自己的折磨,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长生不老也不是难事,无非家里去弄一丸丹药,便可续上几百上千年的命。 但这样续出来的命,此刻显得尤为脆弱。 自己不死,不等于不能被杀死。 谁也没想过有一天需要通过拼修为来为自己续命,这又是另一个巨大的弊端。 于是,没有人意识到,营寨与密林之间两百米的安全距离本身就是第一道屏障。 甚至,连基本的暗哨都没有配备。 这当然不是巨灵神的错。只是他的身份,又没有这些老爷兵那样的家世背景,所以老爷兵们当着李天王的面是一套,没有李天王盯着,对巨灵神就是另一番态度。 暗哨? 别跟小爷扯!小爷们誓死不离开大营五步的范围。 密林里黑咕隆咚的,让小爷去当什么鬼暗哨? 呸! 于是,看似巡守森严的李天王大营,实则是一个不堪一击的花瓶。 唯一的安全感,就是周围还能看到同伴。 这是一种“天塌大家死”的奇怪执念。 可就在大营与密林相接的地方,一个小土包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几只蚂蚁举着枯叶,自土包上列队而过,被一根毛绒绒的手指“喯”的一下弹飞! 两只亮锃锃的眼睛从土堆里漏了出来,目光死死咬住眼前的大营。 在这个土包不远的一颗树上,两只猫头鹰就那么赤裸裸的站在树杈上闭着眼睛休息。 等下天黑了,他们就可以明晃晃的用自己那两个探照灯一样的大眼睛对大营进行一整夜的扫描了。 不是嚣张,是真的没人来管。 天上,两只山雀叽叽喳喳的飞过,这在山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不过那些老爷兵听不懂这两只山雀在叽喳着什么。 “傻叉,傻叉,傻叉,我们是细作……” 山雀之上,是一只盘旋的黑色苍鹰。 他已经盘旋了很久了,久到他已经动了要落在山寨里滚木搭建的营房上歇歇脚。 甚至连密林和营寨连接的空地之下,也没闲着。 一群鼹鼠正在紧张的忙活着,由各个方向向着营寨打出连通的洞穴。 土包里的黄鼠狼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毛色与周身覆盖的枯叶和腐殖土相差无几,成了他天然的迷彩。 就连他的小脸儿上,也被烧出的碳灰抹成了一道一道的斑纹。 大王说,这是特种作战的标配。 至于什么是特种作战,猴子没有讲得那么清楚。 不过小妖们嘴里的斥候或者细作,在大王那里被称为间谍。而这种探马的行为,被大王称为渗透。 渗透,怎么听着都有些怪。 剥开了头上乱七八糟的腐叶和树枝,黄鼠狼突然灵活的从土堆中蹿出,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之后。 食指伸出指向树梢上一只大山雀,接着,右手小臂在小腹前方横摆,毛绒绒的手掌又在前额放平。 “你,进去,看看!” 手语。大王早就培训过他一整套的动作。 向敌方渗透,能不出声尽量不要出声。 尤其对方还有可能存在个顺风耳的情况下。 至于千里眼,看到了也看不懂这些动作的意思。 接到了命令的大山雀霎时起飞,直至营地之内找到了一个制高点落定。 在一众天兵毫无察觉的寻常场景之下,用他的尖嘴梳理自己的羽毛,看上去无比自然。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在那个高点上卧了下去,眼神迷离,就像找到了一处舒适的窝。 就那么直愣愣无比嚣张的观察着一切,无人质疑。 第一只将地下洞穴打通到李天王所在营房之下的鼹鼠已经返回,他的听力不行。 但他的远亲,一只田鼠已经顺着洞穴轻盈的跑到了李天王的脚底下,开始聆听并记录这屋里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些暂时还没有达到化身境的小动物们,过后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转述给那些已经过了化身境的小妖,再由他们向猴子做具体的汇报。 正因如此,与此相聚十里的灵台斜月,猴子的房间里各种小妖云集。他们是大王现在的翻译。 “嗯嗯,很好。” “知道了,去吧。” “做的好,辛苦啦,但还得坚持一下。” 收到了消息的猴子敲着二郎腿,跟军师几个人一起汇总着这些信息,分析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最后得出的信息匪夷所思:李天王并没有事,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哼!”猴子冷冷的笑了笑。 “我有些喜欢天庭的这种内耗了。”抻了个懒腰,猴子脑袋晃成一个圈儿,颈椎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 “大王,李天王提到了紫薇逆云棍。看来,这棍子的出现也非偶然。本来还以为是咱们斜月三星洞的哪位神仙支援给您的,没成想,这……还挺复杂。哈哈哈哈哈。” 老牛说完一阵略带嘲讽口气的爽笑。 微微咧开嘴角,猴子似笑非笑的龇着呀。 ------------ 第89章 散劫 浩浩荡荡,天庭的给养车辆经由南天门直奔斜月三星。 按照卷帘的意思,这给养的车辆应该进行必要的伪装。倒不是为了防着被什么人劫走,而是最好不要让天上的众仙们议论纷纷。 李天王降妖的事情早已经朝野皆知。 但天王的宝塔被炸,又死了五百校尉的事情,被封了死死的。 这样的消息传了出去,普通人想到的是天庭的脸面。可玉帝心里想的是别有人借题发挥。 比如老君。 万一真的来上一句“放下那个妖猴让我来”,这嘴巴子就会精准的打到玉帝的脸上。 那时节李靖可就算帮了老君一个大忙。 可这么大规模的运送粮草,势必就会引来李天王兵败的猜疑。 最关键的还是时差的问题。就是一人问一句,耽误下来的时间加起来,都有可能把李天王带到下界的这些少爷们饿毙。 这后果,不寒而栗。 令卷帘费解的是,自己想的挺周全的一个提议,被玉帝拒绝了。 看着车队离开南天门,卷帘朝着南天门两名守卫微微点头拱手:“受累。” “不敢不敢,将军不可如此。都是小的们分内之事。”两名守卫深鞠一躬还礼。 不再多说,回过身去,卷帘面无表情的朝着凌霄宝殿走去。 凌霄宝殿。 一阵轻盈但却踏实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白衣的年轻人撩起衣摆,跨过了正殿高大的门槛。 殿内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几个人,同时闭上了嘴。 向着门口望去,玉帝脸上缓缓漏出了笑容,坐直了身子。 “武威天君!” “见过天君!” 殿下几个人见到广云,纷纷拱手行礼。 广云优雅的笑着还礼,嘴上却没有一个字。来的时间太短,许多人他还不认识。 “广云呐,怎么样,天上的生活,还适应吗?” 微微弯腰,广云把头埋在拱手形成的半圆里:“臣广云,给陛下见礼。陛下万安。” 旁边的几个人顿时一愣。 须菩提座下的大弟子,按照辈分,其实并没有跟玉帝差到哪里去。拱手见礼,已是尊重。 目下广云的这个做派,到真是让这势利眼横行的天上颇费猜疑。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恐怕心里又都想起了那个玉帝面前是一条狗,众人面前就是一条狼的天蓬。 本来有要起身的意思,玉帝目光十分自然的在殿上其他几个人脸上略过,顺势又坐了回去,就好像刚才只是做久了,给屁股换个位置。 “陛下,臣听说李天王出兵灵台斜月啦?”笑嘻嘻的广云一开口,直来直去没绕一点儿弯子。 突然好像喉咙里被什么噎了一下,玉帝愣了一下,又重新把笑容挂回脸上:“哈哈哈哈,广云说的什么啊,哪有哪有。” “臣还听说,李天王战败啦?死了天兵五百余人,现在安营扎寨,饥肠辘辘?”眼睛里放着顽皮的光芒,广云就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作为局外人,正在吃李天王一个大瓜。 还没等玉帝解释,殿上的几个人脸色都开始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发生着变化,显然都已经慌了阵脚。 “陛下,天君说的可是真的?” “陛下,这……” “哎呀呀,陛下啊,李天王居然不敌,这得赶快增兵啊……” 看着几个人急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广云这瓜吃的更加津津有味。 “陛下,听说,连李天王的塔,都被干碎啦?听说,特别碎特别碎,李天王因此一病不起,倒在军中啦?那他以后,是不是不能叫托塔李天王啦?得叫挎刀李天王啦?” 越说越兴奋,广云眼神像个孩子似的扫视了殿上的人一圈。 一手握拳放在嘴前面挡着,玉帝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偷偷看了看站着的另外几个人。 “嗯哼,嗯哼……” 这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跟着李天王在斜月三星呢。 颠着手,跺着脚,广云的一番话,让几个人在原地开始唉声叹气一脸愁容的画圈。 “广云,朕素来知你性情……活泼,但是军中之事,慎口,慎口啊。” 本来该是斥责,可是几句话从玉帝嘴里说出来,语气不重,竟然也有一种局外人跟着广云一起吃瓜的意思。 偏不慎口,广云无比好奇的看着殿上几个人,开口问道:“听说武曲星君的外甥也折了?被一阵乱箭射的跟个刺猬一样,年纪轻轻,好惨好惨。武曲星君呢?怎么没来?” 挑衅似的往几个人身后寻找,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一目了然的事情,此刻玉帝也是一脸尴尬,终于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广云,广云……”玉帝一只胳膊伸平抖着手,差不多得了。 “啊?陛下?”被玉帝一叫,广云又转过头来对着玉帝:“看来都是真的啦?” 不说话,又是几声干咳。 “广云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说起来这也跟你们斜月三星是有关系的,你怎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祖师他老人家呢?还有你那个徒弟,智清,还有你们号称几十万人的门下呢?” 不等广云开口,玉帝扭着身子把脸侧向一旁,侧身对着台阶下面的一众人,一拍桌子:“再不济,守山的也有个几千人吧,你们斜月三星解散了?” 一番话后,广云非但不气,反而张大了嘴巴高声哈哈哈哈的大笑了一阵。 一旁的几个人脸上道道黑线,广云天君莫不是个傻子? “天君,天君?别笑了,别笑了。”一个人上去轻轻拉扯了几下广云的衣角,然后谨慎的退回到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 这战神精神状况着实堪忧。 “哈哈哈,解散啦,哈哈哈,陛下好逗……”又一个人笑了一阵,才慢慢停了下来。 “斜月三星五百年有一散劫”见众人不解,广云又说道:“哦,就是按照收徒时的年份,基本上每隔五百年就会有百十来个需要渡个劫,为了渡劫顺利,就会分散开来,到各处云游为名,每个渡劫的门下,都有几十个陪同护着,偏巧,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所以,这几年洞里恐怕都不会有人了。” 笑嘻嘻的看着玉帝,手心握手背的自然在身前垂着,广云又扭过去看那几个人。 跟我们斜月三星没啥关系,你说巧不巧。 ------------ 第90章 主战派 “倒是李天王,趁着祖师和门下弟子都不在,到斜月三星去用兵,有点儿闯空门的意思。这笔账,我替祖师记下了啊。” 仍旧开心的笑着,广云这话说完了搞得在场的人都不置可否。关键是没有人看得出来他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这武威天君,要么就是城府极深,要么就是幼稚到家。 “广云,不能这么说。天王降妖,也是朕应允的。况且他身为驱魔天王,朕是再也没有什么理由拦他。” “这个广云明白,跟陛下没关系,主要是李天王的事儿。至于是不是有人怂恿就不得而知了。我今天来主要是听说,我丢的棍子找到啦?在那妖猴手里?” “是,确有此事。广云呐,不是朕说你,你看这事儿闹得,偏偏这个时候把棍子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意把紫薇逆云棍送到那妖猴的手里了呢。” “哈哈哈哈,陛下,不瞒您说,连我自己都怀疑是我自己把棍子给那妖猴的。不过也好,李天王到斜月三星也没通知我,妖猴在那里力敌天王,手里也该是有个趁手的家伙,免得丢了斜月三星的脸。” “啊?广云,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你们几个,谁去告诉李天王一声,再若兵败,我这天君,可就要跟他说道说道啦。不然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可受不了那些闲话。。我回去眯一会儿养养精神,一觉醒来,也许李天王就兵败而归啦,到时候记得叫我。” “天君,你特么……”旁边几个人一阵无语,恨得牙根痒痒。 …… 斜月三星洞。 “禀报大王,禀报军师,天庭的粮草到了,刚刚入营。” “好,再探。传令下去,不要打粮草的主意。”盯着桌子上一张摊开的地图,猴子伸手指了指:“唯一一个能放粮草的地方,太明显啦。军师,让大家准备好,天一黑就动身,按计划行事。” “大王,我没太弄明白哈,咱们为什么不去把粮草劫了?” 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猴子看着眼神之中有些费解的老牛答道:“你劫了他的粮草,责任在天庭。等粮草入了营,办了交接手续,责任就在李天王。还是可着李靖一个人的脸打吧,咱们力量有限,这样打起来才会疼一些。” “那为什么咱们不干脆劫营?一把火把李靖大营烧了,剩下的人马都让他杆儿屁,不是更干脆!”大鹏又凑过来问。 “不行,不行。那样的话,天庭会再派新的战将出来,万一不是李靖,恐怕我们就打不过了。还是李靖在这里,我放心一些。” “大王,莫非……” “没有那么多莫非。我们要是放火劫营,万一火势控制不住,烧了灵台斜月,你觉得须菩提祖师回来了,咱们这些妖精还有命逃吗?” 这么一说,老牛他们马上就明白了猴子的意思。 当初进驻斜月三星洞,原来猴子正是利用了对方的这种心理。不管是谁,一旦放开了手脚损坏了斜月三星洞,都势必得罪了须菩提祖师。 斜月三星这几个字,就是对敌人最好的牵制。 道理等同于躲到凌霄宝殿,外面的人谁还敢动手。 看了看满脸邪气的猴子,青云和云芝无奈的叹着气,这招,是真损。 这李天王的宝塔都碎了,也没敢大举进攻,哑巴亏吃的还真是憋屈。 “眼下,像李靖这样的老家伙,才会想得多。想得多,才会犹犹豫豫进退两难。如果天庭真的派来一个愣头青,什么都不顾,那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一边把手伸进衣服里胡乱挠着痒,猴子一边胸有成竹的判断着眼下的局势。 老牛和黑熊对视,又是一阵费解。这仗打的,出手都挺狠,但冷静下来一分析,都像是在按剧本商量着来。 “你说呢军师?”眨巴着眼睛对着青云,猴子不像是在征求意见,倒像是等着青云说出其中的破绽。 “说不好。”一只手拖着下巴,青云神情疲倦的起身抻了个懒腰。 “总感觉从一开始,一切就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来了个李天王这样的老臣带兵……说不好。” 又装作无意的看了一眼云芝,她正盯着墙角发呆。 “不能放火,不等于不能劫营。”大鹏插了一句嘴。 “就是,这么耗着,可别耗来更多的天兵。到时候再好的算盘也算不赢。依着我,手起刀落,弄死一个是一个。”自言自语的把手里的弯刀来回在铠甲上蹭着,黄鼠狼已经完全不把十里开外的这群人放在眼里了。 “这次我们的人多,决不能像上一次那样不了了之。不灭了这伙人,以后很难在妖界立威。还是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来的痛快。哪怕不能大大举进攻,来上几次偷袭也成。最起码拖住姓李的。” 一口明晃晃的大刀立在面前,翻来覆去的被黑熊舔着,他也是主战派。 青云和猴子都明白他们心里对上次青衣道人的事情仍旧剜心刻骨。没有实力的时候只能逃避,有了实力还要继续苟下去,对自己也是交代不了。 报仇是一个危险的念头。 保存实力最好的办法不是硬碰硬,可猴子心里的打算明显跟这些妖精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这些妖精每一个对猴子来说都是都有用处,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力绞尽脑汁的让老牛造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武器。只不过他们的用处现在还看不出来。 尽量避免短兵相接,这是猴子心里的一个原则。 “黑熊他们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没意见。”青云淡淡的说着,将了猴子一军。 “如果您想成为真正的王,这样的机会,可能就不多了。”大鹏又上来插嘴。 “我不同意。”猴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妄图一言堂。 “你不同意?大家可都是为了你,你说你不同意?”云芝竟然也倒向了黑熊一伙。 死愣愣的跟云芝对视着,猴子干张嘴说不出话。 “当王也不在这里当。”他嘟囔一句。 “大王,乘胜追击,才能一鼓作气!您如此怯战,到底为了什么啊!”大鹏已经急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猴子身上。 是啊,为什么啊。 ------------ 第91章 自以为是的代价 傍晚,残阳的殷红晕染天际。 略过树林的风晃动着细密的树叶,透着几分诡秘与阴森。 当黑暗如一袭巨大的披风瞬间遮蔽了灵台斜月的天空,阴云密布的头顶,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李靖的大营之内,如旧的巡守,但兵将们似乎都没有因为粮草辎重的到来而提振起天庭应有的士气。 他们一个个虽然神经紧绷,可脸上却毫不掩饰的透着疲倦。 惊弓之鸟,无计可施的坐以待毙。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李靖带队居然也能在一开场就遭受重挫。 打仗就是这样,第一拳打出去挫了手,剩下的就是满脑子保命。 巨灵神更加费解,天庭居然只送来了粮草,却没有增兵。难不成,眼看着这些人打光了不成么。 “将军,李天王有请。” 突然醒过神来,巨灵神慌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自己的营房,急匆匆的快步往天王帐中而去。 臃肿的身体每跑一步,落在地上都是哐哐的巨震。 “天王!” 看到了帐中稳坐的李靖,巨灵神眼睛微微一眯。 这么快就从失去法宝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没有应答,李天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之后,突然高声说道:“巨灵将军,过来坐。” 正在巨灵神疑惑之际,突然一个声音灌入自己的耳朵:“派人盯紧粮草,打起精神来。” 目光一凝,跟李天王对视。 天王的嘴唇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只是伸出的手在巨灵神的胳膊上猛的用力一抓。 “天……您身体好些了吗?”开口问着,巨灵神也暗暗用念力回复:“天王放心,我已妥善安排,不管是谁来,管保有来无回。” “只觉得还是心悸,头晕眼花,恐怕这仗,本王是打不下去了。巨灵啊,这军中之事,就要拜托你了。”嘴上回应着巨灵神的问候,李天王的眉毛却皱的更紧了。脸上现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用念力说道:“巨灵!让他们烧!你太忠厚了,不要忘了,有一种失败,就叫做得意忘形!” “天王安心,末将定当尽心竭力。”拱手回应,巨灵神目光微微一凝,看到的,是天王邪魅一笑。 “嘶……” …… 二更天。 辎重营房门口,坐在地上的两名校尉斜搂着靠在肩膀上的长枪,脑袋向着身前一磕一磕。 “啪!”一粒石子从高处落在身前。 “谁!” “啾啾……”一只不知道是什么鸟,扑腾着飞过。 什么都没有。 嘴里空嚼了几下,校尉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瞌睡。 悄无声息,自校尉的身后,一只毛绒绒的手突然捂在校尉的嘴上,随即脖子上传来一丝冰凉。 弯刀在脖颈上跳动的地方瞬间带过,鲜血噗的喷涌而出! 两只脚在地上来回的蹬踹了几下,校尉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盯着一小团黑影,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 黑影向着身后一闪,几步出现在了另外一个还在沉入梦乡的呼噜声旁边。 一番相同的操作,慢慢的松手,呼噜声已停。 一切重新归于安静,只留下两个脖子歪向一侧的校尉,仿佛沉沉的睡着。 黑影俯下身,重新变回动物的模样四脚朝地,一溜烟儿的蹿向一片黑暗之中。 头顶之上,巨大的翅膀平直的舒展,疾速在辎重营房上空一掠而过,扔下火种。 大鹏轻蔑的向下看了一眼,仰面向上拔升。 “嗖……嗖嗖……” 目光刚刚离开地面,突然出现的箭矢破空之声贴着耳边划过。 翅膀马上做出侧飞的动作,身体正要倾斜,一阵寒光从高处乍现,劈斩而下! 瞬间剧痛袭遍全身。 云头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伸手一抓,一口大刀从大鹏的肩上抽离,回旋,又向着大鹏的另一侧翅膀劈了过去。 “哈哈哈哈……”一阵低沉的笑声传来,黑暗之处,巨灵神的面容渐渐清晰。 几乎同时,刚刚得手的黄鼠狼从圆木缝隙处将将好伸出脑袋,眼前忽然一亮,数柄火把同时燃起,呼呼咧咧的燃烧。 一名校尉一把抓住黄鼠狼的脑袋,另外一名校尉微微侧身,一言不发。手里的匕首,已经顺着他的心口处捅入,顿了顿,再次用力一扭。 火光下,鲜血顺着刀口溅了校尉一身。 “哼!”校尉不屑的耸了下肩膀,抽出匕首在黄鼠狼脖颈的绒毛上来回蹭了几下。 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 灵台斜月。 一个身影忽然凭空出现在青云房中。 原地四下观察了一下,蹑手蹑脚的朝着卧榻的方向走了过去,脚下竟如飘忽一般,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 在卧榻旁站定,稍稍感知了一下床上的气息,伸出手掌平移到了枕头的位置。 “咔!”一道雷光自掌心而出。卧榻上立时升起一道烟雾。 顺着枕头向下,手掌中又是一阵强大的摄取之力,像是在收取神魂。 忽然一惊,发现竟然没有一丝神魂可供摄取。 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转身,黑影消失不见。 墙角处,漆黑之中悠悠燃起两小团蓝色的火焰,猴子睁开眼睛,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 守夜的小妖们正在跟前来换岗的白班交接。 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尖叫顺着山门处逐级向上,沿着石阶打破宁静。 手里拎着两个被沁成红色的包裹,一个小妖满头是汗,向着猴子的房间飞奔。 身后的每一级石阶上,都是大滴的血迹。 “大王!禀告大王,山门处,发现了这个!” 猴子心里猛然一紧,直愣愣盯着小妖手里的包裹。 喘着粗气,小妖将两团包裹放在桌子上,跪倒在旁边,把头深深的垂着。 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妖精们开始向着猴子的房间围拢过来。 “咣!”房门被一脚踹上。 在外面的妖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猴子歇斯底里的声音已经在房间咆哮开来。 “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不听我的!军师!军师呢!” “李靖!我他妈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咣当一声,房门被猛然打开! “传我的命令,全体集合!” 微微向前躬着身子,猴子拄着逆云棍站在门口,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身体高低起伏的粗重喘息,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燃烧。 ------------ 第92章 奔袭 沉默着,整个灵台斜月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哪怕是一个喘息之间的停留,猴子的脑袋里都会出现黄鼠狼瘦小的身影。 他忘不了那比比划划绘声绘色的表情,还有他不停往下滑落的眼罩。 还没结拜呢。 猴子的心被狠狠拧了一把。 憋闷和窒息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拔了一口气看向天空。 空空荡荡的。 那只大傻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嗖的一声,紫薇逆云棍指向一朵云。 “你他他妈给我下来!” 撕心裂肺的喊着。 就好像那只大傻鸟又飞到了云后。 “再让我飞几圈吧。”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最后一圈!”猴子向着一片虚无的天空喊着。 许久,咣当一声,棍子狠狠杵在地上。 猴子裂开嘴僵硬的笑了。 也好。以后讨论再也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插嘴了。 笑着笑着,猴子突然低下了头沉默。 面前的泥土,一大滴一大滴的湿润。 袖子狠狠在眼前抹了一把。 抬起头,他仍旧执拗的笑。 笑的让人毛骨悚然。 又是这个结局。 即便重复了一次,还是这个结局。 列好了队的小妖们呆呆的望着猴子。 老牛和黑熊一声都不吭。 远处跑来的青云正要张开嘴说话,突然就被猴子手里的棍子指在面前,死死的。 “闭嘴!” 猴子头看都不看他。 棍子缓缓举过头顶,猴子直愣愣盯着眼前一片虚空。 “杀!”逆云棍在手中颤抖,张大的嘴巴露出锋利的犬齿,猴子不顾一切的嘶吼。 “杀……”小妖们震天的喊杀声响彻灵台方寸,脚下的地也在微微震颤。 …… 没有周密的计划,来不及,也不需要啦。 地上、树上、空中。 各种妖精背着弩箭,不留一丝力气的向着十里之外狂奔。 就像一阵狂暴的大风吹过,飞沙走石一样杂乱的声音过后,只留下各样散乱的脚印,还有死一般的宁静。 所过之处,各种动物吓得缩在洞中,探出两只眼睛愣模愣眼的张望。 这么庞大的妖群一刻不停的突袭狂奔,毕生难见。 没命一样的奔跑。 诸般景物从眼中飞速掠过,如烟云而逝。只有两团蓝色火焰,迎着风,向身后散逸着一闪一闪的星辰。 …… 李天王营寨。 向四外张望一周,巨灵神一阵心慌。 违背了天王的意思,阻止了前来烧毁粮草的小妖,枭首以示警告。 当着大家的面,李天王把领军的责任丢给了自己,明里是提拔,暗地里的心思,巨灵神更是晓得。 无非是出了什么事,找个替罪羊。 若真是按照李天王的意思,让妖精们烧了粮草,军心势必混乱,到时候,自己来背锅吗? 打仗就是拼命,别的都是瞎扯。 抬起脚,缓步巡视。 一草一木,都有些不太对劲。 就连微风之中,都隐隐传来阵阵血腥的味道。 风没有征兆停了。 巨灵神也跟着停住了脚步,警觉的环视。 一阵杂乱的鸟鸣,一朵黑云自林中升起,在大营上空盘旋而过。 “嘶”倒抽了一口冷气。 熟悉的破空之声,又是一阵黑云迎着目光扑来。 密集的箭雨撕开空气,尾羽嗡嗡作响。 “箭阵!盾牌,快,防御,防御!” 那些找不到遮蔽物的天兵,被密集的箭头瞬间贯穿。哀嚎之声接连响起。 “杀!”尾随着箭雨,一刹那,数不清的妖精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杀声喊得天兵们耳朵里嗡嗡作响。 地面,树上,空中。 妖精们就像洪水,从每一个孔隙一跃而出,向着大营奔涌。 “迎战!迎战!”巨灵神朝着愣在原地的天兵们慌忙的叫喊。 空! 只觉得背后扬起一片灰尘,微微转头,余光之中,一只身形高大强壮的猴子龇着牙,狰狞的笑着。 “妖猴!” 微微向后一退,脚下升起云雾正要遁走,巨灵神的瞳孔里,那只猴子嘭的一声拔地而起。 一仰脸,一根紫色的棍子流着电光迎面砸了过来。 “嘡!”两柄宣花板斧交叉在面前一档,一阵火花飞溅。 骤然一松!逆云棍再次从猴子脑后轮出! “嘡!” 斧柄传来的巨震一直传递到巨灵神的肩膀! “嘡!” “嘡!” 一下又一下,猴子死命的轮着逆云棍,把巨灵神往脚下的土里钉! 一时错愕的巨灵神不停的举着斧子招架,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只妖猴,忽然明白了李天王的筹谋。 “石猴?”控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没有回答,又是更狠的一棍! “天王!天王!” “嘡!” “你怎么不喊你妈!”猴子继续往下钉! 一连砸了一百多棍子,猴子站定,看着巨灵神喘着粗气。 被砸坐在地上的巨灵神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斧子,双手撑着身体向后仰着,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是初级仙妖?” 没有回答,猴子一咬牙,又疯了一样的抡起了棍子,整个身体在巨灵神的眼中燃成了一团蓝色的火。 “去!死!吧!”咆哮着,棍子在巨灵神的天灵上嗡鸣。 …… 所有的妖精,都已经杀红了眼。 老牛脚下踩着十多个天兵的尸体,还在不断的薅住冲上去的天兵,抡圆了刀锋。 黑熊一脚就把天兵踹倒在地,连手里的狼牙棒也懒得用,直接飞身一屁股结结实实坐了上去,压的天兵一口老血喷出,马上断了气。 花豹飞速的在一片混乱之中穿越,死死咬住目标的脖颈,直到咔吧一声脆响,天兵的尸体没有丝毫的挣扎,他才猛地向后一甩,把嘴里的尸体抛向半空。 那些修为低的小妖,几个一组围住天兵,疯狂的撒着狠,只要天兵身上还有一处孔隙,就将锋利的牙齿胡乱的刺入,溅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 这一仗,打了很久。 天兵们自始至终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 那些侥幸逃跑的天兵已经疯疯傻傻,灵台斜月四个字,成了他们一辈子梦魇中的獠牙。 残阳如血的时候,青云和几个头领开始清点战损。 懒得去管天兵。他们一个一个翻开小妖的尸体,一阵又一阵的惊呆。 老牛抱着几个妖精低沉的呜咽。黑熊边合上他们的眼睛,边嚎啕大哭。 那些小妖在临死之前,脸上挂着的,居然不是痛苦。 而是,满足的笑。 笑的那样纯净,开心。 像个孩子。 那些笑容,刻在了活着的每一个人心上。 猴子咬着牙在晚风中站立,给那片血红色投下了一个黑色的剪影。 或许,大鹏和黄鼠狼都没错,错的是自己。 或许,早就该像妖精一样的去战斗吧! ------------ 第93章 一触即发 收敛埋葬了战死的妖精,在灵台斜月的后山上,小妖们曾经的据点,竖起了一块块小小的墓碑。 在大鹏和黄鼠狼的墓碑中间,是明显不符合间距的一块较大的空地。 “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立一块空碑,让别人知道下面埋着一具尸首就成了。”猴子淡淡的对青云说道。 “等我死了,就把猴子的坟刨开,把我也埋进去。如果我先死了,这个坑就算是我的了。不要让猴子埋进来。” 就在青云回应着猴子的时候,猴子已经解开了裤子,背对着众人向着这片空地上左扭一下右扭一下的撒尿。 “去找个别的地方吧。”提上裤子,猴子仰着脸儿不屑的说道。 一阵哄笑。 从来没有笑的这么畅快。 老牛指着猴子拍着大腿,笑的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沉默,久久的沉默。 每个人都知道这次复仇带来的后果,天兵不可能就此罢休。 更惨烈的战斗还在后面,猴子说,向死而生。 他们想的一点都没错。 凌霄宝殿上,玉帝震怒。当晚,漫天的雷鸣压制着灵台斜月,咔嚓咔嚓的劈个没完。 巨大的电光几次劈中地面上的石头,却不敢劈向林中的树木,也不敢劈中灵台斜月的房屋。 小妖们躲在屋里,都明白了天庭心中的顾忌。 出兵的时候清点过,三万两千妖众。 带回来的时候清点过,死伤两千。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因为担心有妖精伤势过重而亡,猴子又让青云领着人去清点。 五万妖众。 几个人都呆了。 据老牛所讲,这一仗,让周边很多还在观察着形势的小妖铁了心来到了灵台斜月。 虽然青云跟新来的妖精说的很清楚,现在加入灵台斜月,活下去的希望比零零散散的时候还渺茫。 可妖精们都倔强的笑了,笑的无一例外。 早死晚死还不都是死,为啥不跟大家死在一起呢? 猴子为此提拔了四个新的首领。鳄鱼精、虎精、山羊精,还有一只穿山甲精。 几个妖精都已经是魔妖的修为往上,其中虎精已经无限接近大妖,也是这些妖精当中修为仅次于猴子和青云的。 不同的是,他没有福气吃过什么丹药,纯纯的硬着头皮修炼出来的。 连猴子和青云听了都一阵心虚。 还有一些小妖,自称修为很低,但是在云芝暗中查探之后,发现他们都已经没有了妖息。 即便不看妖丹,云芝也一口咬定这些妖精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有可能跟猴子一较高下。 考虑到他们可能是担心下一次战斗中因为欺生被安排冲在最前面,所以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猴子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由他们吧。 妖精们没人知道,天庭的震怒其实另有原因。 那一战开始的时候,李天王就已经不在营中了。 而巨灵神战败之后死里逃生之时,李天王的战报就已经摆在了玉帝的桌子上。 看到战报的玉帝狠狠的把一只砚台扔了出去。 从他龙椅的位置,竟然一直扔到了大殿外面的地面上,砸了个稀碎。 望着砚台留下的抛物线,玉帝身旁的卷帘已经彻底明白了李天王的用心。 不惜牺牲天庭数千兵马为代价,提升自己在天庭的地位。 但此刻玉帝想要阻拦也已经没有了办法。那些死在下界的老爷兵在天庭的亲眷,纷纷联名上了奏折恳请玉帝派重兵围剿斜月三星洞的妖怪。 这样的形势,玉帝也已经无法掌控,只能迅速调集二十万精兵交给李天王,责令他戴罪立功。 更让玉帝愤怒的是,老君那边毫无说法。 他突然意识到,可能这个场面的出现才正是老君盼望的。 这么大规模的派兵清剿,到底是针对谁,恐怕过后就已经说不清了。 本来想让武威天君广云跟着到下界去做个见证。可是更为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广云闭门不动,称此事与自己无关。 李天王也拒绝由广云担任天庭的督军,称若如此,终身不带一兵一将。 天庭的众仙们,陷入了一片愤怒和迷惑。 但妖猴两个字,已经响彻每一座仙府。 一切的一切,都把玉帝逼得无路可走。这次的效率之高,连李天王也是咋舌。 雷公电母铆足了劲,叮叮咣咣的凿了一刻钟。 灵台斜月的天上轰隆隆的炸了将近四天。 雷声一停,李天王的二十万大军乘着遮天蔽日的云,抵达了灵台斜月。 广目天王、持国天王、多闻天王、增长天王各领一部,猴子老远就看到了他们特征鲜明的法器。 还真是瞧得起这群妖精了。 九头虫不善陆战,仍旧授命守护妇孺,弄得他摔摔打打的当场就踢翻了桌子跟猴子叫板。 青云和老牛安慰了好一阵子,才把九头虫的怒火压下去。 为了士气的需要,老牛、黑熊、花豹、鳄鱼、老虎、穿山甲、山羊被册封为了七魔王,为了让九头虫安心,他的魔王之前加了一个大字,表面上看,要比其他魔王高一个层面,仅次于猴子。 算是个安慰吧,九头虫不再叫嚷着不让他出战立马自刎了。 雷声停息的一刻,妖精们纷纷探出头来望向高天。 黑压压的,看不见太阳,看不见白云,看不见曾经很蓝的天。 有那么一刹那,猴子有些后悔。 看着妖精们不同的表情,心里一阵莫名的泛酸。 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疯狂的屠杀,各方为了自己的利益都会不惜一切代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小妖,但这也不行。 还是有人要把你算计进去,拿你的命,拿你的一切为他们的利益铺路。 弱者的尸体,永远被铺在路上脚踏,这就是天理。 安顿好了那些老弱病残,妖精们全副武装,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妖精没有后事。 后事两个字是可笑的。如果真有,那就是下辈子投胎,当个人。哪怕,终身贫苦。 天兵的进攻开始之前,一种十分怪异的氛围开始弥漫。 没有愁眉苦脸,没有哀怨感叹。 大家集体无视头上黑压压的云,他们说笑,打闹,开着玩笑,哪怕那些平时被其他妖精瞧不上的小妖,此刻也跟那些修为高出自己一大截子的妖精搂脖抱腰,称兄道弟。 每一个妖精都是平等的。 每一张脸都是笑着的。 这是对头顶一片苍天的不屑。 也是妖精们发自内心的诀别。 ------------ 第94章 杀! 经过给独眼和大鹏复仇的那一战,青云眼中的猴子变了。 那个曾经凡事讲求用心思的猴子似乎不知所踪。 没想到黄鼠狼和大鹏的死对猴子的触动如此之大,猴子心中原本像是有一个脚本,他小心翼翼的抓住细节,不肯踏错一步。 可是从看到黄鼠狼和大鹏的人头开始,猴子变得勇敢。只不过,这种勇敢似乎来源于某种绝望。 半天的时间里,没有进攻。 每一分每一秒,妖精们的反应都像是在跟过去做着某种了断。 所有的恩怨都已经一笔勾销。 妖精们开始兴奋,不停的叫嚷着,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有资格与天庭一斗。 这种兴奋,挂在脸上。可不知怎么的,越是兴奋,越感觉悲凉。 不管表面上如何放松,没有一个人放下手中的连弩。 入夜,所有的小妖屏息以待,所有的笑声也都随之消失。 天庭,永远在夜里发动攻势,永远在一片漆黑之中动手。 这似乎成为了某种不宣的规矩。 死死的盯住了天空,除了那些几个一组负责投掷器和大型落地连弩的妖精,其他的人都以灵台斜月的建筑为掩体,在弩箭中把那片黑云瞄的死死的。 风轻轻摇动着树枝,地面上连影子都没有。 灵台斜月突然变得压抑。 从上次一战的天兵身上扒下来的铠甲,被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仅够每个人贴在木甲上,用来护住心口。 “咻……” 一声长长的尖啸。 紫色的信号向着更高处飞去,消失。 惊天的战鼓在云头擂响,地上的石子都在跟着共振。 号角呜呜的吹响,像是宣布一场行刑的开始。 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从云头传来,声音甚至压制了战鼓和号角。 “妖猴!” 眨巴着眼,猴子来来回回急躁的踱着步,他不会飞。 小妖们都不会飞。 妖猴两个字一出,明显吓了猴子一跳。 “妖你妈,有种下来!脸都不敢漏,天庭派来了一个没脸的家伙吗!” 跳着脚骂,猴子仍旧来来回回踱着步。 “大胆!” 一阵幽光闪过,四大天王巨大的身影在高天之上骤然现身。 一种小妖在他们的脚下,如同蝼蚁仰望参天的大树。 “这……这这……这么大呀!”几只小妖端着弩箭的手,开始不停的颤抖。 “青云!”喊了一句,猴子看着远处的青云玩命的点着头。 “咣咣咣!”紫薇逆云棍在地上磕了三下。 定好的,三下就上麻包,轰丫的! “妖猴,你已经犯下不赦之罪,赶快束手就擒,让你到地府转生。若不……” 话还没说完,多闻天王停住了。 密集的爆炸声传来,破坏了战鼓的节奏。 爆炸的火焰,把云头点亮,火光冲天。 妖精们这才看清了,云头之上黑压压的影子一排一排,一直延伸到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 完全数不清,到底来了多少天兵。 “找死!”多闻天王怒了。 “找死了,你能怎么样!踩死我啊,来啊,踩死我啊!” 来来回回画圈,猴子拎着棍子,各种骂骂咧咧。 有灵台斜月的建筑在,猴子有恃无恐。 此刻,巨人又能怎么样!根本算不得优势! 一脚下来,踩坏了哪怕一间房子,你看广云和智清那一伙子敢不敢打上天庭! 一个闪身,猴子进了屋,斜卧在窗台上翘着二郎腿枕着手。 “打不打?还打不打啊你们!” 就在猴子以为天兵们又陷入了某种因为人际因素而导致的不可抗力,畏首畏尾无法进攻的时候。 一群天兵从高处像是苍蝇一般,各自踩着云朵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大王,是天兵!天兵进攻啦!”老牛高声喊着。 出乎预料。天兵门竟然选择以常人的形态发动强攻。 “放箭,放箭放箭!”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猴子手里的逆云棍向着飞来的天兵指着。 “咻咻咻咻咻……” 密集的箭阵迎空而起。 “放箭!放箭!”猴子仍在玩命的喊着。 显然低估了天兵们的实力。 他们手中盾牌几乎挡住了箭雨,迎着箭阵,进攻的速度丝毫不减。 自云头而下,狂风呜呜列列的吹着,借着风势而下的天兵们,无视着逆风的箭阵,纷纷抽出腰中的佩剑。 剑光银亮,在半空中一闪一闪,地上的妖精们开始有些慌乱了。 “不许去!不许去!”就在云芝双手死死抓住青云的一瞬间,青云的手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衣袖。 一条黑色的苍龙,狂暴而起,迎着密密麻麻的天兵逆风而上。 风刮擦着他满身的鳞片,从天上传来刷拉刷拉的作响! 笔直的身姿,就像是一支巨大的箭矢迎风射出,青云目光坚毅。 “向死而生!”他默默的在心里念着猴子这句话。 “杀!”一声拖着尾音声嘶力竭的喊杀声,猴子的逆云棍像是被蒸腾的杀气感染,嗡鸣着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 “轰!”猴子整个身体爆燃,高高的举着棍子,健硕的身体青筋爆裂。 “嘭!” 烟雾在他脚下瞬间升腾而起,而烟雾之中,猴子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 小妖的视线中,只看到一团炽烈燃烧的蓝色火焰,拖出长长的尾迹。 一声怪异的巨吼,黑龙爆速在天兵中间穿行而过,想着猴子冲去。 打头的几个天兵,被黑龙冲散,一个不稳,跌落云头,他的眼中,立时出现一群黑压压的妖精,和他们龇着獠牙,狰狞的脸。 高处。 紫薇逆云棍在能量释放接近巅峰的猴子手中狂扫。 数十个修为不高的天兵向他迅速围拢,逆云棍子紫光爆闪,那几十个天兵,还没等看清猴子手里拿的什么家伙,就已经如同虾米一样口中鲜血喷涌,躬身飞出。 漫天血雾,在黑暗之中如同蒙蒙细雨,浸润着猴子的脸。 坠落,猴子一个翻身脸朝向地面。 紫薇逆云棍向着一个正在俯冲的天兵头上狠狠砸去。 一声闷响,正下方一个小妖端着弩箭正要射出,却被一阵细雨打湿了双眼。 迅速在眼睛上擦了擦,继续瞄准天兵,睁眼已是一片鲜红。 眼看接近地面,一道巨大的黑影在猴子身下嘶鸣而至。 ------------ 第95章 像个妖精一样战斗! 稳稳的接住猴子,沉默着的黑龙目光如炬,再次冲向密集的天兵。 “万岁!万岁!”小妖们一片沸腾。 棍风交错,黑龙的身影像是在夜空中遁去了身形。只看到猴子仿佛挎着战马,挥舞着棍子,杀入敌阵。 更多的天兵开始向着猴子包围,可是他们的修为在紫薇逆云棍面前,都是飞蛾补火一般。 就如巨大的冰雹,不停的有天兵重重砸在地上,一群群的小妖从各个角落冲出,刀锋指向天兵那张恐惧的脸。 “杀!给我杀!”几个头领挥舞着各自的兵刃立时冲出,士气大振! 一旦进入肉搏,天兵便不再是妖群的对手。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小妖,居然祭出了法器,把老牛他们看得也是一愣一愣。 不接受投降! 小妖们直接结果了坠落而下的天兵,迅速扒下他们的铠甲,抛向那些守着投掷器和大型连弩的妖兵。 妖穷志短,也是没办法的事。 云头之上,几个天王诧异的指向下方! “这……这这……”看向李靖,广目天王的手气的直哆嗦。 眼前这些所谓的妖精,可能有三分之一都已经达到了青袍的修为。李天王在战报当中却只字未提。 而那猴子,俨然是一个仙妖。而且看那团蓝色火焰的内陷,白色似乎正在向着黑色渐渐转变,分明是要魔化了! “不行,这么继续冲下去,完全就是在给他们送人头。天王,你看看这下面,这就是您说的两万小妖?嗨!”多闻天王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责怪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那依着你,要怎么做啊……”仍然端着主帅的架子,李靖似乎对天兵的折损不为所动,语气骄横的反问多闻天王。 “依着我?依着我就一起杀下去,打仗,畏首畏尾的,不是往案板上放肉吗!” “一起杀下去?哼哼……”冷笑了一声,李靖捋了捋胡须说道:“一起杀下去,踏平了灵台斜月,须菩提那里,你去解释?” 这……没想过。 多闻一时语塞,只能皱着眉头看着不断砸落的天兵被小妖们屠杀,嘴里嘟嘟囔囔:“这仗打得,憋屈!” “看到那条黑龙了吗?”李靖淡淡的问道。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众将不敢搭话。 “斩此黑龙者,官升三级!” “什么!”几位天王面面相觑,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 “老夫,要亲手捏碎他的妖丹!”脸色一变,李靖的目光之中凶狠无比。 “天王,莫非那条龙是……”拱了拱手,增长天王蹙着眉轻声问道。 微微翘起了嘴角,李靖看着增长天王,轻轻一咬牙…… 全然明了。 本以为天王是来下界降妖,原来,还是为了之前哪吒的事。 堂堂李天王,竟然假公济私,导演了这么大的一场战事,就为了修复和自己那个小儿子的关系! 增长无奈的摇了摇头。 “天王,恕我多一句嘴,当年,天庭可是有过承诺的,一旦再次挑起争端,这……”多闻天王担心的说道。 “承诺是天庭的,本王又没有承诺过。现在不是本王要挑起争端,你们是眼睛瞎了,看不见他杀了多少天兵吗?”厉声说道,李靖狠狠握了一下刀柄。 “妖,终究是妖。哼哼……”扬起下巴,李靖得意的冷笑着,看着身后一众又一众的天兵红着眼,直奔黑龙而去。 血雾弥漫,浓重的腥味刺激着妖精们的神经。 紫薇逆云棍凝聚着猴子的神魂,暗紫色的电光在天兵赤红的双眼中扫过。 黑暗,裹挟着天兵们的刀光剑影,如汹涌的洪水,要把猴子吞没。 他撑不了多久。李靖默默的看着。 人海战术,寡不敌众是无法逃避的归宿。 包围,突破,反复的消耗着猴子和青云,如同深陷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这种挣扎,让李靖内心获得了变态的满足。 投掷器无法把妖精打向空中,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每一个坠落到地面的天兵身体上,发泄着愤怒。 几次,那暗紫色的光芒都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那短暂的平静看的小妖们窒息。 妖精们的士气,就随着那紫色消失或重现摇摆。 围拢,安静。 突破,呐喊。 猴子把自己,杀成了妖精们心里的那道光。 久战不下,打磨着妖精们的意志,也耗尽了李天王的耐心。 “放箭!”朝着下面一挥手,弓弩手们单膝而跪,齐齐的瞄准了还在苦斗着的猴子。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包含了一波又一波发动攻势的天兵。 “天王,此时放箭已经错过了时机,万一伤及天兵……”多闻天王的表情纠结着。 “怕死干嘛还来参军!”根本不把多闻天王的话当一回事,李靖恶狠狠的补充道:“多闻天王,你今天的话,说的太多啦!” 又一挥手,箭矢如雨。 来不及抽身的天兵们仰头望去,密密麻麻的箭阵已经迎面压了下来! “为什么放箭!为什么放箭!” 狰狞的怒吼,没有回应,只有箭镞划破空气的筝鸣。 无差别的攻击,天兵们也开始拿着武器左劈右砍抵挡着箭雨。 地上的小妖们迅速向着身旁的房屋内闪避。 来不及躲入的妖精们,开始四下在死去的天兵附近搜寻着盾牌,或者,干脆翻起天兵的尸体护住自己。 只有修为,没有道术。猴子望着那细密的黑点儿,出神的笑了。 笑的得意,苦涩。 终于找到了,当妖的快感。 绝望到哪怕耗尽了力气,热血仍在奔涌。 “来吧!杀了我!杀了我!哈哈哈哈,杀了我啊!” 撕心裂肺的呐喊着,咆哮着,就像曾经的每一次死亡,无非再次陷入一场开始。 “我又败啦!我又败啦!你们开心了吧!怎么不笑!李靖,你怎么不笑!” “老子下辈子,还是一只妖!哈哈哈……” 紫薇逆云棍突然在面前立的笔直,周身棕红色的毛炸起如一根根的针,指甲迅速的生长,绕着棍子弯曲。 眼中的两团火焰,乌黑,炽烈。 看了一眼身下疲惫的黑龙,猴子倔强的笑着,猛的一捅! “对不住啦!” 凝聚一身修为,跳上黑龙的脊背,猴子狠命的向下一踩,就像是半空中爆裂而起,像个妖精一样去战斗! 身下,小妖们诧异的目光中,他仰着脸,迎着箭雨,把自己燃成了一团,黑紫色的光。 ------------ 第96章 打不过天兵的地仙不是好徒孙 望着被逆云棍砸下来的那条龙,云芝惊住了。 她痴痴的看着天空,眉宇纠结。 天地灵气孕育的石猴,竟然也会魔化。 可那猴子,根本不是妖啊!他要是魔化了…… 他的诧异显然来的太早了。 在小妖们,天兵们,就连几个天王也认为这场仗也不过如此的时候。 地面上,两道银光平地飞射而出,半空之中,稳稳接住了黑龙。 李天王睁大了眼睛,显然是严重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是……两个初期地仙?” “天王,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斜月三星洞的妖精,是把天下的的大妖都聚过来了?” 一声巨大的轰鸣! 就像是两块巨石砸向地面,却看不到一丝烟尘。 两道银光扎向地面,自他们头上,巨大光阵开始在灵台斜月上空铺展。 “灵光阵!那是灵光阵吗!” 云头的天兵开始窃窃私语。 初级地仙怎么可能操控灵光阵! 望着那阵幕上刺眼的白光,李靖慌了。他急忙立起眉毛,恶狠狠的向着身后的天兵瞪了过去,压制着七嘴八舌的议论。 光阵之下。 黑暗中缓步走出两个小妖,搀扶着青云。 老牛和黑熊探了探头,不敢完全确定头上的光阵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但还是壮着胆子出来接应。 云芝则是毫不犹豫的朝着两个小妖跑了过去。 “云芝是吧?奉命,协护灵台斜月。”其中一个小妖淡淡的说道。 奉命?协护?你们…… 小妖笑了笑,看着意识渐渐清晰的青云,还有云芝他们:“无需多问啦,总之我们接到的命令,不管是谁,怎么打来的,就怎么打回去。” “你们总归不会认为就凭你们这一群小妖,就能抵抗几十万天兵吧?”另一个眨巴着眼睛。 虽然这话听着还是有些刺耳,但是毕竟两个妖精刚刚救了军师一命,所以老牛和黑熊不约而同的白了两个眼睛一眼。 言罢,两个妖精一起仰头望去,满脸的好奇。 “这猴子居然魔化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妖精魔化。不过听说魔化对于一些妖精来说是提升修为最快的方式啦。羡慕啊……” “这世道,嗨,好好的一只妖精,给逼的魔化,怪不得天理都没人信啦!” 听着这种对话,几个人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尴尬。 老牛还要端起头领的派头伸手去推小妖的肩膀。 哪里来的妖精在阵前装逼!谁的麾下这么少教育。 可是脑子转的相对较快的黑熊一把拦住老牛还没抬起来的手。 还看不出形势吗?就这俩货说话的口气能是妖么! 几个人的注视之下,一心赴死的猴子离箭雨已在咫尺之间。 “打不过天兵的地仙不是好徒孙!” “看法宝!” 一人一句,话音刚传到云芝他们几个耳朵里,两个毛绒绒的小妖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 “这他妈得是俩妖仙吧?谁的手下!”指着两个小妖刚才站着的位置,老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丫有病吧,都说了是知情的手下!”黑熊吼道。 “他们说,你们就信?”老牛还是觉得自己分析的有道理。 他从没见过青云之外,斜月三星还有谁收的徒弟是妖精。 高天之上。 逆风而上的猴子,身影渐渐缓慢下来。 缓慢到,时间已经静止了! 面前密集的箭镞上,猴子看到了无数张不同角度的自己的脸。 就像是定住了一样,那些箭镞像是被什么力道拉扯着,飞来的速度,肉眼不可见。 一刹那,猴子以为自己的灵魂已经出了窍。 皱眉,判断。 但那眉头,仿佛被他皱了很久很久,仍旧没有在脸上形成预期的疑惑表情。 而就在他的身旁,一道刺眼的白光疾速掠过之后又突然三百六十度的掉头。 一只分不清是什么动物的小妖笑嘻嘻的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猴子眉心调皮的一点。 瞬间一阵清凉由额头处向全身传递。 那感觉,就像是仰脸迎着簌簌落下的雪。 戾气在消散,愤怒在退却。 皱了一半的眉,可能因为失去了皱起的原由,也开始极为缓慢的舒展。 超慢的动作,猴子无限惊奇的努力睁大双眼。 但那睁眼的速度,在身旁灵活的小妖面前,被虐的体无完肤。 “真不忍心除了你的魔性,不过考虑大家的安全,得罪了!” 小妖就在半空中挽起袖子,右掌对准猴子天灵,无数细密的闪电从掌心窜出,电的猴子一阵发麻,从天灵一直到脚跟! 眼白上翻!黑眼仁已经抽搐到脑袋里去了。 这种感觉糟透了。甚至比天兵的绞杀更让猴子痛恨。 有力气,但使不上。 有速度,但耍不出。 意识又没有丧失。于是,眼睁睁看着对方为所欲为。 不管是什么道法,猴子心里都只有两个字:下作! 同时暗下决心,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招学会! 猴子明白了,不是自己变慢了。而是对方变得超快。 迅速脑补,如果以这种速度挥舞紫薇逆云棍,那把天兵打个人仰马翻,逃跑之前都能扒光十万天兵的铠甲。 铠甲真的太重要了。 “哎呀,想得倒是挺美啊!”掌心暗暗用力,释放的闪电更惨烈了一些。 小妖一阵费解:“不应该啊,怎么会呢?” 无论他如何用力,戾气都是驱之不尽。压制,反扑,不断的重复。 总不能一辈子举着手对着猴子天灵盖劈吧。 放弃了。 魔化就魔化吧。眼下对付天兵更紧迫一些。 胳膊肘挽住猴子的下巴,通的一声,翻着白眼的猴子在箭尖刺中鼻尖的一刹那,凌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漫天的箭雨,再次暴虐的刺穿空气,疾速撒开一张巨大的网。 光阵上,箭镞迅速没入,消散成闪烁的星尘。 小妖的眼眸中,又看见了一条许久不见的星河。 无比的璀璨,壮观。 一片欢呼声响起,猴子从窒息中缓过神,大口大口的呼吸,拖着棍子向着招手的老牛他们奔跑。 莫名其妙的捡回了一条命,思绪还是纷乱的,但不管未来,不念过往,此刻已经值得欢呼。 还活着。 这就是妖。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被那些掌握着真理话语权的人随意欺凌的妖。 他们只有当下。 只要还活着,未来就还有无限的希望。 ------------ 第97章 陈塘关旧恨(求月票,求推荐票啊) 呆呆的望着灵光阵的阵幕,锋利无比的箭镞接连化成了密密麻麻闪烁的光点。 李天王脸上的表情愈发苦涩。 陈塘关一幕,肆虐的狂风暴雨裹挟着冰雹,连着天一般翻滚的巨浪,仿佛连黑暗都一起吞噬的洪水,再一次冲刷进他的眼底。 在漫卷的洪水中撕心裂肺哀嚎的百姓。 被妖龙虐杀的士兵冰冷的尸体。 劫难之下满城的残垣断壁。 他的目光缓慢移动着,移动着,仿佛在记忆中竭力搜寻。 在那儿! 那个小小的身影孤孤单单的矗立。 那是立在城头,用剑锋抵住自己喉颈的哪吒。 那身影,瘦小,但又倔强! “我恨你!” 七岁的哪吒稳稳的托着剑,小小的眉头紧皱在白皙的脸上。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稚嫩的声音在一遍遍的回荡。 那声音刺进李靖的心头,如锋利无比的刀。 “我!” “恨你!” 无助的看着李靖,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又一字,字字清晰的喊着! 泪水大滴大滴的顺着脸颊滚落,混着冰冷的雨,哪吒狠狠咬着牙。 猛的伸出双手! 李靖想要冲过去死死抱紧哪吒,想把他护在身下,替他去死! “不许动!”长矛刺着李靖和妻子的后背,龙族的妖兵冷冷的吼道。 绝望! 绝望的看着! “儿子!儿子!不!不……” 那小手握着的剑锋骤然一紧! 殷红的血,沿着闪亮的剑,缓缓染红了李靖的世界。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响彻天地! 老泪纵横的李靖扑通一声向着儿子幼小的身影跪倒! 双拳猛烈凿击地面!一下,一下,随着渐渐弱下去的心跳! 至死,那孤零零的小身影,一直倔强的站着,不肯倒下! “他才七岁!” “他才七岁呀!” “他还是个孩子!” 对着苍天,李靖怒吼着,咆哮着,高高的举起双手,绝望着。 然而,那苍天! 沉默不语! 妖龙渐渐隐去了身形。 咧咧的风,静了。 狂暴的雨,住了。 肆虐的水,退了。 就那么跪着,跪着…… 把自己的心,跪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抬起头来,是李靖赤红色的双瞳,黑的透不光一丝光的眼底…… “我他妈!” “”再也不信……” “这天!” 李靖的牙,咯吱咯吱响着…… “天王!天王!”多闻轻声呼唤着陷入了沉思的李靖。 李天王缓缓抬起头,眼神一虚。 多闻惊异的看到,李天王瞬间苍老的脸上,还未散去的泪痕。 “讲!”克制着哽咽,李靖压低的声音像是一只恶鬼。 “要不要进兵,请天王定夺!” 恨恨的看了一眼云头之下,李靖目光一凝,狠狠攥紧了拳头! 很想说,给我进兵,不留一个活口! 可他忍住了。 再次沉思了一会儿,李靖缓缓开口:“扎营。” 多闻几个人一愣。 “扎营?天王,刚刚射杀了那么多……”几个人神色为难的对视了一下,多闻接着说道:“不趁着现在攻下去吗?” “扎!营!”说完,李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嗯……” “嗨!”一甩袖子,多闻气囊囊的朝着身后喊道:“扎营!都他妈聋了吗!天王传令扎营没听见吗!” 一阵骚动之后,士兵们看到了缓缓转过头来的李靖,还有那双,黑底红瞳的眼睛。 “咣啷!”几个靠近的兵卒吓得手下一松,兵器掉在了地上。 赶紧慌忙捡起,转身而去。 近二十万天兵,开始有条不紊的后撤。 …… 没有了阳光,已经分不清是白昼还是深夜。只有灵光阵巨大如穹顶一般的阵幕,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菩提祖平日里讲经的道场内,几个头领,猴子,青云还有那两个施展灵光阵的小妖,面面相觑,气氛莫名其妙的尴尬。 盘腿席地而坐,棍子斜搭在肩膀上,猴子拖着下巴,一脸问号的盯着那两个小妖。 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小妖不说话,只是笑。反正你们想问什么就问,我们不想说的话谁也没招儿。 每隔一会儿青云好像就想起了一个问题,一张嘴“嗯……”了一声,又把要说的话给咽下去了,仿佛还是没思考妥当。 老牛和黑熊抱着肩膀,目光散乱的在猴子青云和两个小妖之间犹疑不定。 新任命的几个头领可能是因为加入的太晚,只是神情严肃的等着某个超出他们想象力的结果,自认为这个场合,完全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 “怎么都不说话!没人想说点什么么?” 实在憋不住了。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猴子突然来了一句,谁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得了。 依旧尴尬的面面相觑,有什么你就问呗,你不问,我们说什么。 “我问一句。”青云抖了抖袖子看着那两个与他目光相对的小妖:“算了,猴子你说吧。” 青云有所顾忌是难免的。 他是这一群当中唯一一个灵台邪月的正式弟子。当然,现在看来不一定是唯一的了。 不过这两个小妖口口声声受了智清师尊的命守护灵台邪月,会不会也是捎带脚来清理门户的? 妖精占领灵台邪月,青云没有出手阻拦,这会不会已经触怒了师尊,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了叛徒? 正想着青云作为正式弟子比较好张嘴,结果来了这么一句,猴子顿时被什么噎了一下。 “你……?好!我说就我说。”拍了拍屁股,猴子起身提起逆云棍,咣的一声杵在两个小妖面前。 “吆喝!”没等猴子开口,两个小妖好奇的盯着逆云棍,一脸惊喜的说道:“你这棍子哪弄的啊?哦哦……明白啦……” 一阵挤眉弄眼的窃笑,搞的猴子不明不白。 拍了拍猴子的肩膀,把脸凑到猴子近前,小妖小声问道:“大成宝阁偷的吧……没事,嘿嘿,借我玩两天,我们保证不出卖你!” “就是就是!”另一个也笑嘻嘻的溜着缝儿。 一拳轻轻怼到猴子左肩上:“好兄弟,讲义气!怎么样!” 一愣!猴子完全没反应过来。 确实来自大成宝阁,但真不是偷的。 似乎应该叫……拿的? “想玩?”一边回应着,猴子一边松了手。 棍子立时倒向两个小妖中间。 同时伸出手下意识一扶! “啊!我靠!”棍子的力道瞬时传来,如一座山峰倾倒! 俩人后退着死命撑起棍子,用身体跟棍子撑成了人字形,拼命地叫喊“我靠,不玩了不玩了,死猴子,快拿开,拿开咱们说正事儿!” ------------ 第98章 云芝的秘密(求月票,求推荐票啊) “哦?有正事儿?确定吗?”抱着肩膀,猴子戏弄着两个小妖。 “有有有!确定!”虽然修为高深,可面对紫薇逆云棍的压制,两个小妖还是慌了阵脚。 再怎么说,那也是太上道祖的八卦炉里炼出来的。 “比如说呢?”不紧不慢的踱着步,猴子享受着两个小妖此刻的慌张。 “比如说,比如说……哎呀,你想知道什么,你直接问啊!”胳膊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小妖快支撑不住了。 不能撒手。 一撒手,这棍子巨大的法力极有可能把自己震飞。 一阵紫色的光电流过。 棍子又沉了一些。 “问点什么呢?”仰面朝天,看着那银白色光幕的穹顶,猴子搓着下巴。 长久的思考。 “快问那!” “嗯?”继续搓着下巴转过脸:“这是什么态度!”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您老快问,真要撑不住啦!” “那……你们求我!” “求您了求您了,想知道什么,快问。” “你们叫什么名字?” “宁玄!” “宁通!” 两个小妖接连答道。 “是……什么妖怪啊?” “不是妖怪,是人!” “人?人怎么会长的这么难看,还有这么多毛?” “真的是人,现在棍子把体内法力压制了,回头撤了棍子,我们变回来!” 棍子还有这个作用?猴子心里暗暗一惊。 “什么修为啊?” “白袍!” “白袍?”猴子质疑。 “是白袍,是白袍!” “我呸!白袍修为,能催动这么强大的法阵?!” 看着穹顶上流动的法力,猴子断定他们在说谎。 “我滴个娘哎,真的是白袍,不过学了……这个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啊。”一个小妖被为难的眼看要哭出来了。 “死猴子,我们救了你们,你们还恩将仇报,有违道义!”另一个叫嚷着,看样子,腿肚子已经开始抽筋了。 “切!喊什么喊什么!又不是我让你们说的,是你们求我的!难道不是吗!”把一张脸顶上去四目相对,猴子又开始胡搅蛮缠。 “是是,好商量好商量,但有些事,我们真的不能说!” “那好!是谁派你们来的?莫不是……李靖!” 猴子这一问,几个人都有点蒙了。 “李靖?李靖能派我们救你?”两个小妖也被猴子清奇的思路搞的哭笑不得了。 “哼!怎么不能!先来打,然后让你们救,博取我们的信任,然后在作为内应……说!是不是这样啊!” 又把一张毛脸儿顶了上去! “你这什么想象力啊!李靖向来强攻,你什么时候听过他还费这脑筋!” “哼哼……那可不一定。”说着话,猴子突然转向了门口刚刚一脚迈过门槛儿的云芝。 停了一步,云芝若有所思的继续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青云,猴子,我有话对你们说,跟我进来!”语气坚定,云芝用命令的口吻说完,径直走向内殿。 跟青云对视了一眼,猴子不由自主的接受了这个命令,一前一后的在云芝身后跟了进去。 “死猴子!死猴子!棍子!棍子先拿开啊!”身后传来两个小妖的哭喊。 猴子没有回头。 “死猴子,你必遭天谴!” 冷笑了几声,猴子食指向上捅了捅:“说对了!谴着呢!” “会谴的更厉害!”小妖在身后发了疯的嚎叫,嗓子已经喊破了音。 …… 内殿,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听着门外两个小妖的咒骂声越来越有气无力,猴子眼神充满怀疑的看着云芝。 “恕我直言,你说的话,我不敢全信呐。”斜倚着内殿高大的柱子,猴子将信将疑。 按照云芝的说法,李天王抓走了玄铃作为人质,逼迫云芝加害青云。 虽然早就知道云芝有古怪,但猴子起初还以为,跟云芝接头的应该是另外一个老家伙。 派人跟了那么久,始终没有确定。 猴子还尝试暴露给云芝一些事,然后刻意反着做,离间云芝和他背后的人。 但之所以没把事情做绝,一是碍着青云和云芝不清不楚的纯洁友谊。二是这种背地里的交易肯定都是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也不好生生把一个万年修为的妖精推出去。 于是他让云芝负责大家的伙食,本想着云芝会做手脚,到时候人赃并获,逼着她说出实情。 可云芝一直没有动手。或许,也在防着自己。 现在,大战已至,这么巧就涉及到头顶上那个家伙,她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呢? “我说的是真话,信或不信,都在你们了。”云芝无奈的把脸转向一边。 “可是任务没完成,你就不担心玄铃?或者,他们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猴子的疑惑似乎戳中了什么,云芝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我不知道,别再问我了。”说完,极其少见的,云芝居然伤心的哭了起来。 “而且,八竿子打不着的李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加害青云?”不理会云芝的伤心,猴子继续发问。 “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 晶莹的泪珠从云芝粉嫩白皙的脸上滑落。 她哽咽着,抽泣着。可猴子突然觉得,她越来越不像自己记忆中那个内敛而坚毅,外柔内刚的女子。 “好了猴子,别再逼她了。我相信她说的话。”走到猴子面前,青云淡淡的说道。 “哦?”怪笑了一下,猴子继续说道:“你相信?你相信你可以拿自己的命去相信。你能拿这灵台斜月上几万妖精的命去相信吗!” 为难。低着头,青云无法回答猴子的质问。 他没有权利因为自己的直觉,赌上所有妖精的命。 “我问你,她一个万年修为的妖精,除了医治伤员,真的就不会干点别的了?还用得着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妖去施展守护的盾法?” 依旧无法回答。 “嗯?说啊!怎么不说话了!”挑衅似的步步紧逼,青云下意识向后退着。 “万年的修为,在这灵台斜月的山中,她竟然能躲过所有的劫难,甚至没有遭到青衣道人追杀,你能告诉我,这又是为什么吗?” “万年的仙草!哼哼!据我所知,是用来炼制丹药的绝佳材料啊。” 看了看云芝,正要移步,猴子被青云展平双手拦住:“死猴子,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按下了青云的胳膊,猴子慢慢走到云芝面前。 “受累,能告诉我……你师尊的名姓吗?” 在云芝的抽泣中,猴子阴森森的问道。 ------------ 第99章 天蓬请战 斜月三星洞三十里外。 翠峰高耸,巍峨之势直插云端。 众峰环绕之中,一座平顶的山上,那面绣着“李”字的金黄色大旗迎着风猎猎飘扬。 以李靖在天庭的地位,出征时本可以使用团龙底纹帅旗,但他却严词拒绝。 所有人都认为李靖低调的时候,只有少数几个心腹明白其中关窍。 那个李字,断不可与龙出现在一起。 李靖将大营的主帐驻扎在绝峰之上,凡人眼中,便是兵家大忌。 一旦敌军采用火攻,或者断了粮草水源,深陷绝境导致全军覆没完全不是没有可能。 可对于天兵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火攻,大军可以迅速飞上云头。 粮草水源,也根本不需要通过陆地运输,想要切断,除非提前埋伏内应,获知准确的运输路线。 但李靖治军,若非他故意诱敌深入,想要在他身边埋伏内应,势比登天。 除了这座平顶山峰上的主帅大营,二十万天军几乎占据了方圆三里之内所有可供驻扎的山峰,以及山峰之间的平地。 放眼望去,军威赫赫,布局规整。与上次那些老爷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单单是李靖的禁卫军,四大天王手下兵将也都是各自的亲随。 除了实战经验不足之外,无论是作战理论,还是日常操练、各兵种协同配合、单兵作战能力,装备配给,都可以称得上是天庭的精锐了。 在帅帐的门口站定,俯瞰着铺天盖地的营房和战旗,李靖表情凝重。 只有他心里清楚,这场仗,不可能像多闻他们几个想的那么轻松。 他要面对的,可能远远不止眼前这几万小妖。 就从那只猴子的修为还有灵光阵来看,战势已经初漏端倪。 可这一仗,必须打!不仅要打,还要打的轰轰烈烈,打的三界皆知! “天王,天河水军天蓬元帅有本折拜上!”一名小校驾着云落在李靖面前,跪在地上,双手把一本银丝缎面的折子举过头顶。 “天蓬?”口中微微迟疑,李靖接过那本巴掌大的折子读了读。 “哼!就凭他,也想来打这一仗!”轻蔑的说了一句,李靖把那本折子往身侧一递。 后面的多闻刚要伸手接过,却又半路停下,向前一步,双手顺势一搭。 “天王……天蓬毕竟是陛下近臣,若是处理的不当,会不会被陛下疑心……嗯……” 见多闻面露难色,李靖转回身看了一眼:“疑心?哼哼,陛下疑心的,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次了吧。” 说罢,李天王略略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既然他想来打仗,何不就让他来试试自己的斤两?也许,正可以给陛下提个醒。” 另一侧的持国天王拱手说完,跟李靖沉默的对视。 “好吧,嗨……这天蓬,多半是觉得这场仗打下来十分容易,想要来白捡军功。” “不过,把这种蠢货派来,陛下恐怕安插督军的倾向,也太明显了吧。” 言罢,李靖再次打开本折向着多闻侧了侧身:“陛下有意?他说陛下有意……哈哈哈哈,这个天蓬,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啊。” 这个草包,老毛病又犯了。李靖暗暗想到。 “我看,分明是他自己想来。听说上次因为动手打了斜月三星的智清,被陛下和老君严加申饬,两头都不落好,恐怕这次,也是急于挽回颜面。” 借着身位略略看了看李天王手里的本章,多闻分析了天蓬的意图。 “到我的大营里挽回颜面?不知道深浅的东西!好吧,他想打仗,就让他打。他想来,就让他来。只是这颜面,怕是非但挽不回去,还要连陛下都给连累进去!” 啪的一下合上小册子,李靖胡乱向着眼前跪着的小校一扔。 “给他回个信,两个字,欢迎!” 再次十分不屑的瞥了一眼,就好像面前跪着的不是军中小校,而是那打着玉帝旗号肆意妄为却又碌碌无为的天蓬。 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李靖脸上,露出了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笑容。 “天蓬啊,这场仗,没有你怎么行。”这样想着,李靖却不漏声色的望向了层峦叠嶂的群峰。 …… 天庭,武威天君府。 一身素衣的道人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正了正领口,又在衣服上捋顺了几下。 在确定了自己仪表足够得体之后,稳下了步子,抛却了方才进门时的慌张,微微屈身,恭恭敬敬的迈过了前厅的门槛儿。 扫视了一番前厅的布局和陈设,他稍稍思忖了一下:“师尊竟把一座天君府,弄成了斜月三星洞里自己房间的样子。” “智清,好久不见。”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内廷的方向传来,随之而来,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慌忙撩起袍子的下摆,智清急忙跪地叩拜:“小徒智清,给师尊请安,师尊一切安好。” 广云连忙上前,爽朗的笑着,俯下身,在智清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这老小子,不会一边给我请安,一边骂我吧?” “嗯?”智清皱了皱眉,神情紧张的看着眼前容貌万年不变的广云师尊,一时间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小徒怎敢,小徒怎敢。”也不敢起身,智清又恭敬的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哈哈哈,你那套撒泼打滚儿的本事,现在在天庭可是都传遍啦,搞得这一伙子人,现在怕你远超过怕我。别跪着了,快起来说话。” “是。”尴尬的低着头,也不敢正眼去看广云,起身之后,智清便耷拉着脑袋立在一旁。 “灵台方寸山,现在搞得挺热闹啊。”落座之后,广云开门见山的说道,表情之中,看不出一丝的紧张。 “回师尊的话,是。”诚惶诚恐的智清谨慎的回着话,哆哆嗦嗦的从袖子里抽出那方须菩提祖师让他转交广云的镇纸。 “师尊,这是祖师交代小徒转交师尊的。” 说罢,双手将镇纸放在智清座位旁边的小茶几上,智清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低头站定。 门外,几个闻讯赶来的家丁朝着厅里探头探脑的小声议论。 “这就是智清?怎么比天君看上去还老?” “可不是,一把胡子的年纪,看把他吓得。” “都在传他耍混的本事天下一流,原来他心里也是怕了一个,见了天君,竟也这样乖巧!” “滚!”天君的声音从内厅传来,一众家丁赶忙捂上嘴,四散跑开。 ------------ 第100章 麒麟镇纸 拿起镇纸,广云端详了一下:“祖师他老人家,可有什么交代?” “回师尊的话,没有。嗯……”稍稍迟疑了一下,智清又拱手:“祖师说,您看了镇纸,自然明白。” 把镇纸放在茶几上,广云向着身后靠了靠,斜扬着下巴,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李天王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压上去了。你还得暗中仔细盯着。灵台方寸山的一草一木,都不允许有半点儿闪失。”嘱咐了智清一句,广云悠哉悠哉的抖着腿,闲散的样子,跟他武威天君的身份和威名完全错位。 “是,小徒定不辜负师尊所托。另外还有一事。” “说吧,别吞吞吐吐的,这里没有外人。法阵都是我亲自设置的。” 一听到这话,智清才松了一口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笑嘻嘻的抬起头:“师尊,听说那紫薇逆云棍,让您老人家给弄丢了?” “嗯,丢了。”不停的抖着腿,似乎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是真丢了,还是您老人家送给什么人了?” “得得得,我要送人,就大大方方的送。不过,即便不丢,我也会送人。”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我就说吗,就凭师尊……可是不对啊。”智清挠着脑袋一脸不解:“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从这府里把东西偷走,竟然不留一丝痕迹?” “哈哈哈哈,你个老东西,有话直说。”笑眯眯的盯着智清,广云露出一嘴的小白牙,果然人不如旧,老东西还是了解自己。 “直说?哦。那,师尊,话说起来,这东西就不是丢了,是你托人拿走,然后……对吧?” “哎呀,你都看出来啦?看来还真是瞒不住什么事。没错,府里的法阵,我留了一个口子,除了他,别人拿不走。” 恍然大悟一样睁大了眼睛,智清笑嘻嘻的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是是是,小徒明白,小徒明白。” “明白就好。”话锋一转,广云收敛了孩子气的笑容,突然表情严肃的起身:“我这个位置,牵制住了八十万大军的调动。所以这次,李天王带下去的,都是他的旧部亲随。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战斗力都不低。这些人,听说先前李天王都当做宝贝藏起来的,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师尊也不必过于担心,听说天蓬元帅也向李天王请战了。有他,二十万天兵的战斗力,是存在瞬间归零的概率的。”尽力的绷着脸,不过在和广云简单且诡秘的对视了一下之后,俩人还是同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老东西,又是你干的?” “回师尊的话,小徒什么都没做,小徒和天蓬上次的事情之后,便再没见过面。再说见了面,他也不可能听我的话。” “哦?”广云的脸上,大大的写着两个字:不信。 “小徒就是传出去一些话,他现在一提灵台斜月四个字,就总是跃跃欲试,确实跟小徒无关。” “智清啊!” “在!” “你是真损。” “不敢当,不敢当。师尊夸奖。不是我太损,实在是天蓬太蠢。”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正聊着,忽然小厮来报:“启禀天君,卷帘将军求见。” “卷帘?”和智清对视了一眼:“不用求,见。” 不多时,院门之外传来了卷帘浑厚稳重的声音:“小将卷帘,拜见武威天君。” 又过了片刻,广云两个人才看到卷帘恭恭敬敬的迈着四平八稳的脚步缓缓走了进来。 “卷帘将军,无需多礼,无需多礼,快请进。”笑脸相迎,广云又把目光投向智清:“这是我那小徒智清,你们见过吧?” “智清仙长,卷帘有礼。” “将军多礼。” 让至厅中,卷帘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方镇纸,双手呈到广云面前。 余光一扫,广云和卷帘,都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那一方镇纸。 与卷帘送来的,乃是一左一右的一对儿。 祥云麒麟镇纸。 “陛下这是……”像是自语,但不见卷帘回答,于是广云把镇纸又递到卷帘面前。 专注的看着镇纸,不与广云目光相接,卷帘也一脸疑惑:“末将不知。只是那日陛下说,这镇纸有些轻,好像有些镇不住。其他的,末将再不知道了。” 沉默。 …… 灵台斜月上空。 一片巨大的云借着风势,威风凛凛接近李靖的大营帅帐。 云头上,天蓬元帅一手掐腰,一手遮在额头上向着下界张望。 眉头一锁,脸上一阵不悦。 及至稳稳落在地上,持国天王迎了上来,微微拱手:“元帅里面请,天王军务繁忙,特命小王迎候将军。” 努着嘴,天蓬一句话也不说的扬起下巴,趾高气昂的迈步朝着帅帐走去。 对着桌子上一张巨大的地图,李天王和手下一众将军正在帐中议事。 “李天王,哈哈哈哈哈”一拱手,径直走进来的天蓬大笑着打了个招呼。 “放肆!”朝向天蓬,手下一名将军厉目而视。 “怎么来了人,也不通报!”低沉的声音,天王似乎是随口一问。 “来人啊,今日当值的,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军棍!”目光没有离开地图,李天王淡淡的说道。 那表情与平日无异,完全看不出有生气的意思。 一阵尴尬,天蓬站在帐门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脸色一阵阵发黑。 “不懂规矩的东西!”李天王又补了一句,这才缓缓把目光移到天蓬身上,不冷不热的说道:“让元帅,见笑了。” “该罚!该罚!换做在我的元帅府,这样的奴才,也早就打发了!”咽下一口怒气,天蓬傲慢的说着,一脸不服的看向别处。 见到这场面,帐中各部主将,撇嘴的撇嘴,摇头的摇头,纷纷向着天蓬投去鄙夷的目光。 本来是他不守规矩硬闯进来,如今不但意识不到自己有错在先连累小校,见到小校受罚,连一句说情的话也没有。 傲慢则无礼,无礼则寡义。这样的事,通常都发生在那些宠臣身上。 就好比一条狗,被人宠的久了,便会觉得全天下都已经怕了它。若是那拴狗的绳子离开了主人的手,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个什么下场了。 “天王!如今陛下要我到此助战,不知,应负责哪一部合适啊?”冷冷的问着,天蓬压着嘴角,不可一世。 “哦?”向着天蓬走了两步站定,李天王伸出一只手:“可有……旨意吗?” ------------ 第101章 装逼未遂 “只是陛下与我闲谈时私下说的,并没有什么旨意。”双手掐腰,身材魁梧的天蓬元帅跨步站立,一副不摆李靖的样子。 “陛下……闲谈?跟你?”疑惑着点了点关键词,也不等天蓬解释,李天王走到天蓬的身侧,举目望着大营里来来回回忙碌的天将。 就整体而言,那些天将千余年当中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战。不过,那当中至少一百来个,是很久之前跟着李天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甚至还有几个,是一起经历过封神一役的。 只不过跟着李天王一路走过来,早也看破了天庭的名利,所以不争不抢,不爱出风头,只默默跟在李天王身边。 论起军阶,修为,家世,都在眼前的这个水军元帅之上。 只是天蓬平日看见的,是一个没有了战事的李天王,是一个朝野之上与权术搭不上边儿的李天王。 在他眼里,李天王无非是个虚名,与其他臣子无异。 “哪日,几时,在哪里闲谈的啊?”天王阴沉着脸不急不缓的问道。 “这,恐怕就不便告知天王了吧。”微微晃了晃身子,自鸣得意的天蓬还没有意识到作为战时主帅的李天王,是天庭军界出了名的疯子。 “即是陛下的意思,作为主帅,就一定要搞清楚。总归不能什么人到我这里提一句陛下,我都要照着他的意思办吧。” 转过身,李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穿着银甲的将军身上:“上表,问问陛下,天蓬元帅所言,是否属实。若属实,则请陛下明示,想让天蓬元帅负责什么军务,我们照着办就是了。若不属实……” 看了一眼天蓬,李靖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那么……假传圣旨,该当何罪啊?” “斩!”帐中所有人异口同声,吓得天蓬身体微微一震。 豆大的汗珠开始在额头溢出,天蓬死撑着站在那里,整个人不知所措。 当一个宠臣的好处,就是只要凡事把陛下两个字挂在嘴上,时时处处没有打不通的关节。 毕竟没人在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上跟他去较那个真儿。 日子久了,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被陛下两个字唬住,却没想到,此时面对的是谁。 “我乃钦命天河水军大元帅,斩不斩的,也是你们定的!” 语气虽然强硬,可李靖已经从天蓬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意思。 果然是一个草包。 只是奇怪,为什么玉帝会用了这么一个人呢? “天蓬啊,你从下界上天,我的事情,恐怕你知道的不多。”缓缓踱着步,李天王脸上渐渐洋溢出一种老资格才有的得意。 “我到天庭之时,天庭还只有三五间房子。各司府的设置也还没有现在这样齐全。当时,人、妖、仙,甚至是仙界内部的战事,都还没有完全停止。是老夫我帮着陛下,搭建起了现在的天庭。” 回忆着往昔,李天王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陛下的事,我不知道的,少。我的事,也没有一件是瞒着陛下的。算起来,陛下两个字,我也是叫了几万年有余了。不知道元帅,你是哪日来的天庭啊?” 控制着不断加速的心跳,天蓬的手从腰上拿了下来,微微把脚下合拢了,规规矩矩的站定,却仍旧不敢去搭李天王的话。 “陛下……哈哈哈,陛下。你真当在本王面前一提陛下,本王就像那些修炼到天庭的妖仙一样,战战兢兢乖乖受你摆布吗?” 轻轻拍了两下天蓬的肩膀,李靖骤然转身,铠甲刷拉一响! “来呀!”李靖喝到。 “在!”帐中所有人立时拱手,那齐声喊出来的一字,仿佛出自一人之口,吓得天蓬一个激灵! “天河水军元帅,见了本王,应该循什么礼制?”恶狠狠的看着这个陛下身边狐假虎威的奴才,李天王高声问道。 “跪拜之礼!”异口同声。 轻轻转头,余光虚虚的掠过天蓬,李天王到主帅之位坐定。 “跪下!”将士们手握各自兵器高声吼道。 攥着拳头,天蓬硬着头皮拖着灌了铅的两条腿,吱吱扭扭跪倒在李靖脚下。 “属下鲁莽,还请天王恕罪。” “哦?何罪之有啊?怎么,不提陛下了?”说完,李靖狂笑了一阵,从帅位上下来,经过灰头土脸的天蓬身旁。 “做个先锋吧,不是想打仗吗?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应战。” 重新走回那张巨大的桌子旁,众将也跟着围拢过去,继续着天蓬进帐前的会议。 “慢!” 正要出门,被李天王一声喊住。 使了一个眼色,李靖身后站着的银甲大步朝着天蓬走了过来,手里抓着一直毛笔,一个纸卷。 “嗯!”往天蓬手里一塞。银甲闪身站到一旁,向着李天王那一堆人看了过去。 “天蓬啊,军中的规矩,先锋官是要签军令状的。” “军令状?”脑袋里嗡嗡作响,天蓬缓缓抻开手里的纸卷,一张已经拟好的军令状。 大体意思,为保士气,以立军威,先锋官首战当胜。战平,则领五十军棍。战败,则自戕祭旗! 哪里是什么先锋官的军令状,分明是敢死队的催命符! 合不合理,天蓬此刻已经不能再问。箭在弦上,再问一句,都是怯战,刚才的侮辱,都是白受了。 暗暗叫苦,原来这就是装逼未遂的代价。 本想借着玉帝的威名,利用李靖这次出征的兵力和机会,报了上次智清羞辱之仇。 没想到,反而又一次遭到了羞辱。 这次的事,记住了!绝不能善罢甘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也不是君子,别让我抓住机会! 什么都不说了,明天既然作为先锋出征,一定要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实力,否则,也是难以在这李靖军中立足了。 骑虎难下,只能自欺欺人的给自己打气。 硬着头皮,天蓬把毛笔在自己嘴里润了润,挥上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大名。 哼! 态度上强硬,可明天的帐,心里根本没底。 起身朝着他们看了看,颜面扫地的天蓬跟着一个引路的小兵走出了帅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军令状一签,我拿性命赌明天。 万一输了呢? 刚刚出了帐,里面便传出了一阵哄堂大笑之声。 没有回头,天蓬狠狠攥紧了拳头。 ------------ 第102章 巷战 次日清晨。 漫无边际的阴霾之下,大雨肆意滂沱,冲刷着灵台斜月的沉寂。 翻滚的乌云之中雷光间或隐现,向着斜月三星洞上方缓缓逼近。 行至灵台斜月上空,一阵夹杂着喊杀声的战鼓骤然擂动,与轰隆隆的雷声混杂在一起。 一声炸雷响彻! 电光闪过,一张张天兵阴沉的面容怒目而视,乍现云头。 自前向后,乌云由低转高如一条巨龙蜿蜒而上,向天际处甩出巨大的龙尾。 前方探向半空中龙头的位置,八个赤裸上身的红毛鬼龇着牙,分作八字形的两排,奋力敲击着身前被升起的云雾半遮半掩的战鼓。 红毛鬼中间,穿着一身闪亮的金甲,满脸怨怒之气的天蓬凝神而立,紧锁眉头。 灵光阵银白色的穹顶之下,猴子,青云和众头领提着兵器,仰面对阵。 他们身后,是一直延伸到山下去,黑压压的几万小妖。 催动灵光阵那两个妖精的出现,极大提振了妖群的士气。 灵台斜月开始洋溢出一种温暖的感觉,这种温暖,无时无刻不在传递一种力量。 不管是原来一起骑在墙头听过祖师讲经的,还是后来逐渐加入进来的,都正在被这种力量感染。 虽然是一座人去楼空的灵台斜月,但大家突然觉得,自己原来并没有被抛弃。 一种奇怪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原来我们都是灵台斜月的妖精! 我们的身上,都已经深深地刻下了灵台斜月的印记。 只是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是个错觉。 即便是错觉,此刻,这种错觉也让妖精们勇敢的站到了天兵面前。 后退,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耻辱。 连看上去刚过化形境,长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小妖,也都端着弓弩,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也想往前挤,可是实在挤不过修为高于自己的那些妖精。 他们会按着头扯着脖领子手递手的把修为低一些的小妖传到后面,不允许他们在前面送人头。 这一刻,尤其是那些后来才加入的小妖们,在经历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后,忽然诧异的看到,妖,竟然,也是有感情的。 如同漂泊在海面上挣扎绝望的心,终于看见了,一座得以依托的小岛。 灵台斜月的妖精,果然跟外面散居的妖精太过不同。 必须守护好这座岛,哪怕以命相搏。 否则,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的斜月三星,他们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迎着风,迎着雨,迎着天兵,迎着遮天蔽日的乌云,倔强的对峙! 虽然进入李靖军中之前,心里多少有些算计,可看到了眼前如此众多的妖精,天蓬还是免不了心中一紧。 历来天兵所至,修为再高的妖精也会抱头逃窜。敢于公然对峙且毫无惧色,天蓬无法理解眼前的这群妖精哪里来的底气。 望着那巨大穹顶之上如银蛇般流动着的银色法力,天蓬疑惑着从怀中抽出两道符纸在手中展平,默默看了一阵。 一旦灵光阵被打开,不知道面对的敌人将是怎样的存在。 突然有了一种受骗的感觉,天蓬这才隐隐反应过来,天王李靖见灵光阵而退,其中可能有着些许内情。 而这种内情,又好似跟自己密切相关。 “去!”纵使疑惑,天蓬仍旧松开了手将那两道符纸轻轻向前一送。 一阵无名的风吹来,飘摇着,两片符纸逐渐变大,最终在巨大的阵幕上落定。 以符纸为中心,无数闪电如爪牙一般迅速爬满了穹顶,疯狂的与阵幕之上流动的法力撕咬,冲撞,消散。 不多时,那些支撑着穹顶的法力便被消耗殆尽。 两张符纸,在天蓬和小妖们共同的注视之下,如两片枯叶,慢慢飘向了斜月三星洞的地面。 从身后向前摆了一下手,天蓬略显犹豫的命令到:“压下去!” 咧咧的风,呼啸着从两侧扫过,被吹散的云迹,幻化成飘散的水雾。 加速,接近,云头压的更低。 将啷啷!云头之上,士兵们纷纷抽出宝剑,提起闪着寒光的大刀。 就在天兵们摆开阵型准备发动冲锋之时,看到的却是猴子突然一变,斜着嘴角的微笑。 抬起手,“喯!” 一个清脆的响指,密集的妖群瞬间向着四面八方散开,各寻藏身之处。 “哈哈哈哈……”得意的笑了,天蓬前仰后合。 还以为这些妖精有多么与众不同,灵光阵一破,不过如此。 狂奔!一边跑着,一边用余光回眸。 云上的身影,笑的如此轻狂,猴子反而一惊。 难道他没有注意到,几万小妖各有路径,看似逃窜,实际上有条不紊吗! 轻蔑的摇了摇头,猴子疾速的向着须菩提的道场狂奔。就在一侧脸的功夫,本来跑在身旁的青云连同那两个催动灵光阵的妖精嘭的一声化作一团团黑雾,消失不见。 “哇擦!什么时候学的啊!”心里一阵咒骂:“太不仗义啦!” 乌黑的云头与地面相接,天蓬缓缓走下,抽出宝剑向前刺去:“给我杀!” “元帅!会否有诈?”看着妖群的背影,副将上前小声提醒。 “哼!”斜眼看着副将,天蓬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是想阻拦自己立下头功吗!李靖那张极尽羞辱的脸,马上出现在天蓬脑海。 “杀!”齐声呐喊,疯狂向着那些背影冲了过去,天兵们发起了冲锋。 气势虽盛,可他们之中,多是阐教门下,即便是修行之时,也未曾有人到过斜月三星。 只要一个转弯,或者一个下坡,刚刚还在眼前的妖精,立马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天蓬元帅预料之中血肉横飞的阵地战,没有如愿呈现。 在一众天兵不断感叹斜月三星洞规模居然如此之大的时候,一场巷战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如沼泽一般死死拖住了李靖派出来的所谓先锋。 箭矢嗖嗖发射的声音成了天兵的一场噩梦。 密林,房屋,或者随便一个阴暗的角落,现在都变身成为了一座座堡垒。 频繁的暗箭,让弓弩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化。 一闪而过。 妖精们的身影在那些幸存下来的天兵心中挥之不去。 向东看,就有箭从西面射出。 想南看,就有箭从北面射出。 就如同一个个影子,妖精们永远出现在天兵们的背后。 被箭射中之后,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妖便会猛的飞扑上去, 对准了起伏的胸口,一刀彪血。 或者,对着脖颈上律动的血管露出尖牙,一口致命。 ------------ 第103章 被俘 绝不恋战。 一旦确定倒下的天兵丧失了战斗力,妖精们即刻转身,重新跃起,融入一片黑暗之中,头也不回。 哀嚎之声此起彼伏,搜寻着那些声音的源头,天蓬的目光开始惊恐的在不同的方向之间来回切换。 这是他就任天河水军元帅以后的第一次实战。 没有壮怀激烈,没有短兵相接。敌人本应在天兵的威名之下脆弱不堪,但此刻,他们就像被来自地府的幽魂持续索命。 那些天兵,只在临死之前才模糊的看到了杀死他们的妖精是怎样恐怖的容貌。 还没来得及对妖精的种类做出判断,便已经殒命在尖刀或者獠牙之下。 大颗汗珠开始在天蓬的额头不断渗出,眼睁睁看着天兵们英勇的冲进斜月三星洞,然后,就再无踪迹。 这不是灵台斜月。 这是一只饕餮巨兽正在张开的血盆大口。 而天兵们,则是被自负的天蓬元帅投喂进那张血盆大口的食物。 一个又一个。 一群又一群。 嘶吼着从天蓬的身旁一冲而过,一波又一波向着黑暗发起冲锋,被黑暗吞噬。 愣在原地,那些天兵们的身影,像是慢动作一样在天蓬眼中奔跑,消失。 掠过天蓬身侧,一张张回望他的表情,扭曲的嘶吼,没有一丝声音传进天蓬的耳朵。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一片寂静之后,杂乱的议论和巨大的笑声如洪水般涌入。 “一个连仗都没打过的元帅!” “还不就是靠着做玉帝的舔狗爬上来!” “迟早把我们都害死!” “你怎么不冲!让我们冲,你怎么不冲!” “废物!回去做你的舔狗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这些声音驱使着,挥舞起手中的剑,天蓬也喃喃自语着冲向了那片黑暗。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看不清路,只是举着剑狂奔。 妖精飞身从黑暗中跃出,扑向中箭的天兵,骑在他们身上,双手握住短刀高高举起,噗的一声,鲜血顺着刀锋逆行喷涌,溅了妖精一脸,龇着牙狞笑。 恐惧,越是恐惧,越是无法停下双腿。不知不觉,声音消失了,周围没有了天兵也没有了妖精的影子。 死寂的让人不寒而栗。 举着剑,浑身发抖,天蓬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 什么都看不见,可到处都是妖息,到处都像是隐藏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谁!” “谁!” “出来!” 握着剑柄的手在颤抖,惊慌失措的在原地不停转身,天蓬的铠甲刷拉刷拉的随着他每一次转动摩擦出散乱的响声。 黑暗。那黑暗让他窒息。 黑暗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天兵制造的黑暗,反过来吞噬了天兵。本要恫吓妖精,现在恫吓的反倒是自己。 三千先锋,转眼飞灰。 汗水顺着睫毛流进眼中,模糊了视线,难以言说的刺痛。 用力的眨着眼,天蓬不敢腾出手去揉。 模糊之中,后背一阵寒意袭来,猛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铠甲刷拉一响!突然转过身去。 什么都没有。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暴露在空地上,必须寻找到什么建筑依靠,把后背留给对手是一件蠢事。 一边想着,天蓬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挪动脚步,朝着黑暗中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建筑外墙缓慢靠了过去。 一声狞笑。 不知道从面前的什么地方传出来,让惊弓之鸟的天蓬毛骨悚然。 又一声狞笑。 惊恐至极的天蓬加快脚步后退,手里的剑不知道该瞄准什么地方。 “哐!”一只小妖从黑暗之中飞身而下落在天蓬面前不远处。 “哐!” “哐!” “哐!”…… 一只一只小妖不停落在他面前不远处,起身,看着他,狞笑。 猛的向后一靠,天蓬微微一蹙眉,软软的,铠甲撞在墙面上竟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就在他身后的黑暗之中,渐渐燃起两团幽蓝色的火苗。 一只毛茸茸的手臂锁住了他的脖子,耳边传来如魔鬼一样沙哑的声音:“别动!” 冷汗瞬间湿透。手中的剑,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金甲?哈哈哈,居然穿着金甲!不知道,阁下是哪位啊?”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锁住脖颈的手臂猛一用力,瞬间一阵窒息。 “啊天……蓬!”被勒的声音都变了,舌头也控制不住的从嘴里伸了出去,天蓬努力的挤出了两个字。 那强壮的胳膊立时一松,似乎沉吟了片刻,天蓬大口的喘着气。 “天蓬?是……天河水军的那个天蓬元帅吗?” “是……”呼哧呼哧喘着气,天蓬绝望的回答道。 “不在水军呆着,跑下界斜月三星来干什么!” “降……降妖” “降妖?妖精惹你了?” “没……没有。” “既然没有,那这一切,又是因为什么!” 臂弯强健的肌肉锁着天蓬的喉咙,一步一步走到妖精们面前,猴子冷笑着:“让我说吧。就因为我们是妖。是妖,就不该在这世界上活下去,是妖,被降服就不需要任何理由。我说的对吗?” 沉默着,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天蓬不在言语。 “天河水军的元帅,听说,玉帝对你不错。是吗?” 依旧沉默。闭着眼睛,天蓬心乱如麻。 “玉帝瞎了眼,看上你这号货色,看来这天庭的气数,是真的要不行了。” “不敢真刀真枪的打,躲在暗处放箭,斜月三星洞的妖怪,果然也学的都是下作的本事。” 反唇相讥,天蓬想起了智清。 “真刀真枪?请问天庭是给我们发刀了还是给我们配枪了?手无寸铁,你要求我们正面开战任你们宰割,哈哈哈哈。无耻到这个地步,真不愧是天河水军的元帅!” “你敢……放了我,跟我单独一战吗?”把着猴子的胳膊,天蓬叫嚣着,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放了你?放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猴子一阵狂笑。 “你们天河水军都这么不要脸吗?竟然让我放了你?还单独一战?我没那么傻。放了你,就凭你这德行,也无非回去找你那当玉帝哭哭啼啼要来更多的兵,是不会跟我单挑的。” “不过,我会给你一个单挑的机会,但不是在这里。斜月三星有的是地方,我们去找一个谁都跑不出去的屋子单挑,怎么样啊?” “来呀!捆上!为了公平起见,先打一百军棍。就算是……没什么算是。不需要理由,打就行了!”没等天蓬开口,猴子向拿着捆仙绳的妖精命令道。 ------------ 第104章 战报 “什么!” 首战告败,折损天兵三千,主帅被俘。李靖的大营内,一片哗然。 从座位上起身,李靖缓步走到一众愤怒的将军们面前,良久不语。 战败,倒也在预料之中。但作为主帅,首战不胜却丝毫没有紧张,是严重不正常的。 天蓬不战败,那自己上次的战败就会成为玉帝口中的一个话把儿,被抓住不放。 不管自己失败是否别有用心,但败了就是败了。 宠臣的失利,会堵住玉帝的嘴,以后大家扯平,自己战败的事情,咱们就都黑不提白不提了。 这是天蓬战败的最大好处。 若是战胜,怎么说也是李靖麾下的先锋。功劳自然也有李靖一份儿。 怎么算都不吃亏。 可天蓬那样的一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应该只顾自己保命才对。居然被俘,这个无论如何超出了自己的算计。 “你说天蓬元帅,他冲入了敌阵?”朝着跪在地上报信的校尉,李靖有些将信将疑。 “启禀天王,是。” “哼!”轻轻冷笑着,李靖还是想象不出天蓬哪里来的勇气。 如果他有这样的勇气,被俘的场面,该是相当的滑稽吧。 一副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的“天蓬被俘图”出现在李靖脑海。 “有本事破了灵光阵,却还能被俘……” 自语着,李靖心中又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老君。 看了那灵光阵第一眼,李靖心中就有了初步的判断。凭他手下将领们的实力修为,灵光阵也可破,但也要废一些时间。 既然天蓬两道符纸就能破阵,为什么老君就没再多给他一样两样的法宝,助他此行旗开得胜呢? 看来他们之间,关系也有点复杂。或者说天蓬也无非是老君手里一枚不太重要的棋子。 “天王!”副将拱手:“只是这战报,该如何写?” 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略略沉吟了一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李靖脸上。 “天蓬元帅……”嘴角微微抽动,一丝苦笑划过之后,李靖紧握了一下扶手。 “身先士卒,率领所部冲进敌阵,斩杀妖物过百。” 目视前方,这一席话,听惊了众将。 “啊?这……这如何能服众,天王……” “是啊,明明战败,却讳败邀功,这这这……” 扫了众将一眼,李靖话锋一转,高声压过众将的议论:“但是!” 帅帐重新安静下来。 “但是,实战经验不足,勇猛有加,临阵失策,遭遇埋伏。且妖族众多,敌众我寡,天蓬不敌。折损天兵三千,目下生死不明。” 犀利的目光又逐一与那些不置可否的眼神短暂对视,不需要解释。 只有持国天王听后会心一笑。 玉帝的面子要给,若是实话实说,那蠢货两个字,天蓬当之无愧。 可是骂完了呢? 说到底,把这样的人派来大营,本就是玉帝用人不当。 天蓬无所谓,玉帝的脸面要怎样保全? 他的脸面保不住,那这里再大的胜利,可能都会被一句话轻易抹去。 而这里的过失,又会被无限夸大。 这双小鞋丢过来,李靖穿是不穿? 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那些战死的部下想想。按照上峰命令行事,如今战死,若是再受了天蓬的连累,转世之时恐怕也得不到地府的任何照顾,来世还要无端受苦。 所以,话说清楚就可以了,该遮掩的,还是要遮掩,玉帝心里,还不跟明镜儿似的。 尤其是这一句生死未卜,天蓬能不能活着,或者说还该不该活着,权利就交到玉帝手里了。 若是玉帝为了保住名声,想要舍弃了天蓬,那自然就需要他做一个死了的英雄。 若是不想让他死,那李靖这边,自然就得派人去救,甚至遭受对方阵前要挟之时如何抉择,就都有了答案。 李靖心里,更希望是后者。 “这样写,没有明确的态度,我们是报功还是报罪?”副将追问。 以往战报,功过明晰。有功也会戴上如何奖赏的建议。有罪也会报上打算如何惩戒。 眼下这个情况,副将有点不知所措。 “有功也有过,我的态度不重要,看看陛下的态度吧。至于那三千战死的天兵,力战不屈,无人退缩,还是报功吧。” “您的意思是,天蓬元帅的事情不提,只报下属之功?” 被副将一追,天王有些不悦。盯着副将一副冥顽不灵的表情,半晌没说一句话,把副将看的一阵发毛。 “今日不战,等等陛下旨意再说。着人马上将战报呈上去吧。” 背起双手,一步一步走到铺展着地图的桌子旁,目光覆盖灵台斜月连绵的山势,李靖心中所想,似乎越来越清晰。 …… 斜月三星洞。 浓密的乌云把天空遮蔽的严严实实,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本来是要以这样的威势给妖精们造成巨大的心里压力,可太多妖精本来就是夜行动物,这样的环境根本没有带来任何影响。 一场伏击之后,妖精们士气越来越盛。 以折损了不足五十来个妖精的代价换取三千天兵覆灭,这场仗让猴子和青云名声大噪。 猴子已经成了神一样的存在。 打扫战场的时候老牛开心的收获了两千余套修补之后还可再用的铠甲,还有凡间的工艺无法比拟的长短兵器,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战后猴子进行了第二次内部结构的调整,新组建了军需部、参谋部,又按照妖精们各自的修为和数量重新对各个头领所部进行了兵力调整。 为了激发头领们的积极性,每个头领的所部都用头领自己的名字命名,并且改称军团。 参谋部上升为了最高军事指挥机构,由各个军团的军团长共同组成。 为了确保自身的地位,猴子还确立了最高军事指挥权逐级负责的制度,谁的部队谁说了算,但猴子负责掌控全局。 青云担心这样的安排可能会挑起一些人的谋反之心,不利于集权。 可猴子坚持认为,现在想着集权的事情为时尚早,况且离开了斜月三星,无论哪个军团单独出去发展,也不可能再有现在的荣光。 关键是控制住两件事,一是老牛的兵器制造工艺绝对保密,二是每个军团里都要有灵台斜月一起骑过墙头的妖精担任重要职位。 这样一来,也不是谁想单干都能随随便便成功了。 而这场伏击之后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个精神状态已经萎靡到了极点的天蓬。 ------------ 第105章 绝望的天蓬 虽然最小的代价换来了最大的胜利,但毕竟死了50多只妖精。 在猴子亲自主持之下,各军团长带领所部各级主官,为这50多只妖怪举办了简短却规格极高的葬礼。 猴子还在葬礼之上致了悼词,并在妖怪下葬的时候象征性的培土。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看似偏离主线,实际上起到的作用远比主线收效更大。 妖精们从前对于眼下能够苟活的重视远超死亡,自然对死后的形式漠不关心。 可葬礼这种新鲜的仪式让妖精们突然对死亡有了重新的认知,敬重死亡,所以更应该勇敢的活下去。 风轻轻的吹着,林中的树叶沙沙的响着,火把在一片黑暗之中晃动出昏黄的光。 默哀的时候,在众妖瞩目之下,猴子缓缓单膝跪向地面,垂着头,右手摸着起伏的心口。 各级妖首在猴子身后纷纷效仿,铠甲整整齐齐发出一片唰啦的声音。威武,庄严,肃穆。 短短的默哀环节,悲伤之中传递着一种咬着嘴唇流着泪的坚强,妖精们第一次受到这种氛围的感染,每一双眼睛发出的光芒,都让妖群的心在此刻凝聚。 也是通过葬礼的仪式感,猴子大举收获了人心。尤其是那些死者的家眷,他们在葬礼上哭的死去活来,转身之后,那眼神似乎变得坚不可摧,强大无比。 每个妖精都在暗暗发誓,对猴子永远效忠。 这一仗让两只小妖成为了孤儿,一只小狐妖,一只狸猫。 小狐妖猴子把她托付给了狐妖紫凝,而小狸猫则由他自己亲自带在了身边。 这只小狸猫脾气倔强的程度跟猴子颇有几分相像,另外的一个原因就是猴子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曾经的那只小穿山甲铁蛋。 猴子于是把铁蛋儿这个名字给了小狸猫。 在猴子的带动之下,各级主官在下属战死之后都会在他们的遗骸上取一小块儿骨头戴在身上,就像猴子手里那条骨串。 不仅是纪念,更是对自己的提醒。 这也极大的提升了各级主官的使命感,有时候仇恨带来的力量远远超过鼓动他们去勇敢的苍白语言。 战斗的意志成为了衡量他们自身价值的标尺。 这支队伍越来越像样,他们服从指挥,装备精良,但也越来越不像妖精。 连青云身边那两只妖精也是啧啧称奇,暗暗感叹眼前这只猴子绝不简单。 更不简单的是,猴子在战斗中已经开始非常明显的魔化,这也让青云十分担心。 作为他们的王,猴子的一切都关系到整个妖群的未来。 在等待天庭回旨的休战时间里,两方互不侵扰,形成了难得的和平期。 不过,落到了妖群中的天蓬元帅却因为这种和平的气氛而陷入了绝望。 日复一日,本来他以为李靖会看在玉帝的面子上迅速发兵来救,可现实是他成了无人问津的弃子。 他开始后悔为了挽回颜面投奔了李靖,因为那根本不是玉帝的意思。 李靖不说,可能玉帝到现在还不知道天蓬元帅已经在李靖的军中,又在大战之后被俘。 这脸如今丢的越来越大,一时的冲动,现在已经形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看守他的妖精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大王会特意下了一道命令不允许对天蓬动刑。 就算为了那死去的五十多只妖精,把天蓬元帅的手脚都砍了去做成人棍都不解气。 毕竟这场仗不是妖精挑起来的。 不能打不代表不能骂,大王说过,所有的制度,规定下来的便是王法,不能违背。 没有规定的,在新的规定出来之前,随便。 所以无论轮到了谁来看守,几乎都要对天蓬破口大骂各种爆粗以泄心头之恨。 可那些妖精往往越骂心里越气,越气越想动手。有那么几次,换班的妖兵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上一班的妖兵端着弩箭死死对着天蓬。 若不是及早拦住,天蓬早就变成刺猬精了。 不过,射这个动作也分很多种。 气不过又不能动手,最后妖精们就开始瞄准天蓬身上某个位置比谁尿的准。 堂堂一个元帅,两天不到就被骂傻了,满身妖精的排泄物,一句嘴都不敢还。 借势扬威的家伙,骨子里其实往往都很怂。 被妖精抓住的天兵,尤其怂。 毕竟妖精能干出什么样的事,凶残到什么程度,谁也无法预料。 天蓬两日没敢合眼,生怕哪个妖精骂到了气头上一嘴上去咬断了他脖子上的动脉。 那种一口飚血的情景,他是亲眼见过的。 可他现在这幅德行,没有任何一个妖精下得去嘴。 站在废旧储藏室的门口,猴子偷偷盯着天蓬看了一会儿。 把储藏室改成临时监狱的提议还是云芝提出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灵台斜月每一间储藏室都遍布着重重的法阵,身在其中,什么法术都用不出来,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在这里关押天兵天将,他们连自杀都会成为奢望。 虽然猴子觉得青云的提议很有道理,但是他想到了天蓬还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个天蓬是不会有自杀的勇气的,他知道。 看着呆呆傻傻的天蓬,不知道为什么,猴子生不起来气。 “你们……打他了?”转过脸,猴子问门口的妖兵。 “没……没有,真没有。”那妖兵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一种经不起深问的心虚。 “没有?没有他怎么会变成这幅德行了?” “这……大王,天庭的人,别说没打,就是打了,那不也是活该么。他们杀起妖精来,可从来不会手软。要是哪天妖精被抓了,我就不信他们能像咱们这么客气。” 一瞪眼,看着妖兵,猴子冷了脸,把妖兵吓得一愣,下意识一个立正。 “报告大王,真没打。”妖兵语气坚定的来了一句,不过还是紧张的向着天蓬的方向探了探头。 “留着他,将来还有大用。没准还能跟玉帝老爷子谈谈条件。要是打坏了,就不值什么钱了。” 翻脸像翻书,猴子又咧开嘴生硬的笑了。 “是!”又一个立正,高大的妖兵目光炯炯的挺直了胸膛。 “等他也成了妖精就明白了。哎……这个蠢货。” 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猴子提着紫薇逆云棍转头离去。 ------------ 第106章 衰弱期 天庭,武威天君府。 右手握拳撑着脸,狼毫在左手几根手指上灵活的转来转去,广云出神的盯着书案上两方麒麟镇纸,满脸生无可恋般的无聊。 一声小厮毛毛躁躁的通传随着噔噔噔的急促脚步而来,“不好啦,不好啦,天君。这回老爷子脸丢大了!” 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带着黑布小帽儿,小厮吵吵嚷嚷跑进屋里,还没说什么事,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往嘴里送“㖔㖔㖔㖔”…… 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府里的人都发现了这个武威天君居然是一个平易近人没什么脾气的。 主子为人随和,看起来又像个歪主意很多的少年郎,没有外人在,下面的人行事也就随意。 还在瞪大了眼睛等着,可是看着那小厮仰起脑袋,喉结上上下下的灌了半天的茶,广云也有点急了。 “我说,咱们先说事儿呗。要不然下辈子我跟地府那边说说,让你投胎到水里去,做个千年王八万年龟什么的,不用苦修,没有天敌,水管够,还能长寿。怎么样?” “呃……”听广云这么一说,小厮才放下茶壶抹了一下嘴,打了个水嗝。 “天君,天蓬元帅战败被俘,如今老爷子正在宝殿上发怒,听说连一颗这么老大的夜明珠都给摔地上去了。据说万八年没生过这么大的气,脑袋上面冒白烟!” 小厮在面前兴奋的比划着,这个大瓜吃的好像很爽。 “天蓬?”广云一愣。 “对对对,正是天河水军元帅大棚子。” “不可胡言!” “没瞎说,真的是他,李天王的折子已经到了,绝对不会有假!” “我说的是别给人家起外号!好歹也是在籍的天将!” “就凭他?哼!也不知道怎么着,莫名其妙巴结上了玉帝,本来是天河治下的无名小辈,就靠着胡说八道曲意逢迎,愣是让他做了天蓬元帅之职!” 狠狠把茶壶往桌子上一墩!气不过的小厮接着说道:“叫他大棚子算什么,他本姓朱,背地里人家都叫他朱巴结,连同他府里的奴才都跟他一副嘴脸,最会拜高踩低,平日里趾高气昂!” “说正事说正事!天蓬是被谁战败了,又被谁给俘了?” 小厮越说越气,把广云急得连敲了几下桌子催促别跑题。 “被斜月三星洞的妖怪呗!谁让他犯贱,非跑到李天王大营里去抢功!还不是上次得罪了咱们家智清仙长,在玉帝和老君面前崴了脚,这次想要赚个面子,又故技重施打着陛下的旗号招摇撞骗,也不知怎么的,李天王就信了他,给他派了个先锋官,天呐天呐,三千天兵全军覆没,这回叫他抢!” “被妖精……抓住了?”广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一脸的惊讶,坐下来暗暗掐指。 怪哉! 居然算不出这天蓬接下来的命数! 忽然想起,那货是在斜月三星,原来如此! “说起来也是一员天将,到头来连咱们斜月三星的妖精都打不过,哎呦呦,这脸,这脸……” 啪啪啪,在自己脸上连着拍了三四下,小厮替天蓬一阵丢人。 “先别说这些了,赶紧收拾一下,这两日不管谁来,我一律不见。” 说完突然麻利的起身,广云疾步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小厮也快步跟了上去。 “谁来啊?主子你走的这么急干什么,还没说谁来呢?” 一个劲往前走,广云突然觉得,玉帝赐给自己这个府邸,是真的不小。 “主子,不见,也总得有个说法啊。” “就说我病了。” “主子,咱能不能别闹,你听说过神仙有病的么。就别说您,就是我们这些奴才,您见过谁生病?那都是下界骗骗凡人的。” “也对,那……就说我修为突破之后,到了衰弱期,怎么样?”回头看着小厮,广云睁大眼睛征求意见。 “战神到了衰弱期?主子您不怕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有人趁机造反吗?” “没有了耗子哪来的猫!都不造反,还要我这战神做什么?” “高!”小厮一竖拇指,满脸谄媚,却又不失严肃认真。 刚到卧房里睡下,门外有一个小厮跑了进来,果然如广云所料,武曲星君还有几个等着报仇的小神,一听说下界又吃了败仗,纷纷登门。 玉帝跟前的一个宫人也站在其中,武威天君府门前面,已是热闹非凡。 咣当一声,紧紧关上了卧室的门,两个小厮急匆匆跑向门外。 …… 凌霄宝殿。 宫人回禀之后,玉帝铁青着脸,先是手撑着额头沉吟了片刻,继而毫无征兆的把书案之上一摞金色的奏章连同笔墨,通通给划拉到地上去了。 众人大骇,慌忙跪倒在地一个个也不言语。 “咣!”一拳砸在书案上。 “欺君!这是欺君!” “是是是……”跪在地上的宫人也不知道玉帝说的是谁,只能一个劲称是。 “朕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旨意!这个蠢货!” 气势汹汹的起身来来回回踱步,玉帝面红耳赤。 “衰弱期!朕钦封的战神居然还有衰弱期!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启奏陛下,据天君府里的人说,一个月一次。” 跪在地上脑门贴着地面,只趁着玉帝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宫人才敢微微侧脸看看玉帝愤怒的背影。 “他不去是吧?哼哼,紫薇逆云棍的事情他还没解释清楚呢!怎么就到了下界斜月三星,怎么就到了妖精手里!朕看他是……” 本想说出武威天君跟妖孽暗中存有勾连,好逼他就范,但想了想无敌还是忍住没说。 他心里清楚,逆云棍的事情,不是武威天君做的。 这个时候逼迫他,万一他倒向老君一边,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会前功尽弃。 “嗨!”侧着身,一只手又狠狠拍在书案上,吓得跪着的人一个激灵。 “给李天王拟旨,朕准他所奏,三千天兵,具按功臣丧仪,责成冥府按天王所奏名册,妥善安排转生事宜,不得有误。” “遵旨!陛下,那天蓬元帅……” “天蓬元帅,功过相抵!别再跟朕提这个名字啦!”低声咆哮之后,玉帝又轻声甩出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 滴107章 嫁祸未遂 玉帝怒气未消,又有宫人匆匆来报,太上道祖来见,已行至殿前。 话音未落,老君一阵低沉浑厚的笑声已传至殿中,让玉帝心下被狠狠捏了一把。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倚老卖老的跟我五行相克。 “哎呀呀,老君来啦……”笑脸相迎,玉帝伸出手走下玉阶,快步向前到大殿中央搀扶老君。 相逢一笑泯恩仇,虽然是假装的。 之前的不愉快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老君此刻就如玉帝一个远方亲戚,或者良师益友。 皆是实力派戏子。 “几日不见,听说陛下对斜月三星洞兴兵,似乎……”抬起头,狡黠一笑,“似乎是,嗯……”努力寻找着一个合适的词汇,以至于毫不掩饰自己为了寻找这个词汇而犯难,老君这举动本身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嘲讽。 结巴了许久,老君才缓缓说道:“似乎是不太顺利!” 不太顺利。 我可没说战败,也没说李天王把塔弄碎了,也没说天蓬被擒,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可别急眼,急眼说明你心胸狭隘,度量狭窄。 盯着玉帝的反应,老君缓缓向前踱着步,一直到玉阶前站定。 “哎呀呀哎呀呀,快别提啦,老君快别提啦。”松开了搀扶着老君胳膊的手,与老君对面站定,玉帝在面前摆着手,一丢丢的惭愧就好像输了一招棋而已。 “恕我直言,李天王一战,恐怕是凶多,吉少。”捋着胡须,老君仿佛已经算定结局。 话已至此,故弄玄虚一番,接下来大抵对方会被带了节奏问上一句此话怎讲。 微微笑着,玉帝竖起拇指“还是老君算的准啊,我就说,打这仗的理由,不够充分。不过,仗能不能打的赢还在其次,话还是讲明白的好。是李天王执意下界去降妖,而非出兵斜月三星洞。老君不可混为一谈啊。” 四目相对,微微一愣。 “哈哈哈哈”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笑的满含深意。 “毕竟是在须菩提的地面上,我随口一提罢了,陛下无需多心。不过,这场仗要想赢……” 正说到关键处,老君发现玉帝垂手沉思,声声叹息,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你说这武威天君,偏偏这个时候躲在府里不肯出来,说什么……哦,对了,”一拍脑门,玉帝一只手顺势在老君面前点了点“衰弱期!” 说完,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尬笑。 “嗯……”蹙着眉思考,老君眯起眼睛看着玉帝。 好家伙,我说什么你都选择性失聪,就是不跟我搭话呗。 本来筹谋好了一段相声,你一句我一句,咱们都按顺序来,老君的计划方可顺利实施。 可是如今捧哏的拆台,自己的包袱也抖不出来,憋的难受。 “当下之际,为了陛下考虑,我看只有……” “嗨……他还衰弱期,搞的朕都要衰弱了。”玉帝一阵苦笑。 老君咱俩各说各的,反正你说什么朕都是打定主意听不到了。 “陛下!陛下!”直愣愣叫了两声,仿佛要从梦中把装睡的玉帝喊醒,老君又轻轻在玉帝肩膀一侧拍了拍。 “嗯?”如梦方醒。 “我说,眼下当务之急……” “哦哦,对,快给老君设坐,要不,随朕到龙椅上坐吧。” “陛下!”脸色微微一沉,抓住转过身正要走向龙椅的玉帝。 瞎扯! “陛下。武威天君哪能用得!且不说你出兵到了斜月三星洞,他心里本就不悦。就说那紫薇逆云棍,明摆着就是他弄到下界去的。” “信我一句话,用兵之事,切莫与之商议,否则,便如同告知那些妖精无异。” “据我所知,李天王力主一战,还另有原因。说起来,还是因为一处心结。” “陛下莫不如将他召回,解开心结,劝慰一番,也可免去刀兵,不使天威受损。”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想说的话基本说了一半,老君摇头晃脑的过了瘾,观察着玉帝的表情,看他如何定夺。 “老君,朕心里正有疑问,请老君释惑。” “哦?陛下有话但说无妨,老道我定知无不言呐!” 心里暗暗高兴,果然玉帝还是被自己带了节奏。只要主动发问,定要把你引向我精心的筹谋之中! “老君,这个……”似有难言之隐,玉帝神情严肃抖了抖袖子露出手来,鬼鬼祟祟的遮住了嘴,俯首到老君耳畔。 “衰弱期,真的是一个月一次吗?” “嗯?”老君呆若木鸡。 “告辞。”一拱手,老君嗖的扫了下浮尘搭在肘弯处,黑着脸大步向凌霄宝殿外走去。 侧脸望着老君背影,玉帝心中暗暗一句“我特么……” “陛下!”一扭脸,卷帘走了过来。 “老君的意思,你可明白了?”瞥了一眼老君背影,玉帝对卷帘轻声说道。 “哼,无非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十有八九,今天就是奔着栽赃武威天君来的。” 一起望着老君背影,卷帘悠悠说道。 二人视线当中,老君快步走入一片虚空之中,身影瞬间消失。 “若是朕真的尝试去打开李天王的心结,便是火上浇油,伤疤上撒盐了。哼哼。” 冷笑着,玉帝恢复了帝王本该有的严肃。 “有些事,他想去做,便让他去做。朕现在不说,过后也会让李靖明白,朕心中,恍如明镜,只是垂怜他罢了。”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微臣担心,若是李天王心中执念不灭,恐怕终究会将事情闹大,万一天庭与龙族之间再起争端,恐怕就很难平复了。” “说句实话吧,卷帘,朕何尝不有此担心。可是拦阻李靖,这祸事瞬息将至。况且你想想,李靖为此一战,不惜舍去了贴身的法器玲珑宝塔。这样的决心,已如溃决之水,又有天庭一众不开眼的神仙推波助澜,现在伸手去拦……” 没有再接着往下说,玉帝脸上的愁苦之色,已被卷帘看的一清二楚。 “当下之计,还是先出手锁住妖龙一族,眼下帮了李靖,将来又不失退路!” 说到妖龙两个字,听得卷帘一惊。 “妖……” “听说东海龙王敖广三太子不日大婚?”玉帝自语。 “朕,总要有所表示。” 说着,玉帝的目光落到了刚刚被他摔坏的那颗巨大的夜明珠上…… ------------ 第108章 探试天蓬 下界,灵台方寸,斜月三星。 漫遮的乌云之下,一块洁白的云朵暗暗降落在斜月三星洞外围的密林之中。 身着橙色八卦道袍的老君走下云头,三两步之后便化作了一只小妖的模样。 抬头看了一眼密不透光的高天,漆黑如夜却又不见哪怕残月孤星,他不禁深深的凝起了眉。 不远处。 正值妖兵换岗,两名小妖严威赫赫,正要去关押天蓬的牢房换班。 刚上身的铠甲在火把照耀之下泛出温润的光。 看了看那些妖精,老君又抻起了自己身上兽皮拼凑的衣服,心中暗暗称奇。 妖精不是该穿成自己这样么。 可眼前所见,妖兵们气宇轩昂,个个精神抖擞。那身上全套的甲胄武器,恐怕除了一只看上去十分怪异的似弩非弩的东西,其它的都不亚于天兵。 原来如此。 老君马上明白过来。两三仗打下来,妖兵们身上的护具武器,恐怕都更新了不止一次了。 又向前迈出两步,再看老君,已经跟来来往往的妖兵模样没有什么差别了。只是年龄看上去,略略大了一些。 “谁!什么人!”正好从换岗那两名妖精身旁经过,刚刚走出密林的老君被拦住盘问。 “你是哪个军团的?” “军团?”老君有点蒙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暗暗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说不出来,便是细作!给我过来!”端着弩箭指着老君,两只小妖大呼小叫的命令。 “哎呀呀,我!我!怎么一会儿不见连我都不认得了!再想想!”指着自己的鼻尖儿,老君笑嘻嘻的问。 “抓捕天蓬元帅的时候,我不就在你后面吗!” 这么一说,妖精也吃不准了。不过既然能说出天蓬被俘的事,这话就多少有些可信。 “我刚才到林子里方便一下,尿急。”说完,袖子里的手朝着两个妖兵各虚弹了一下。 “哼!”从鼻子里表达了一声不屑,两名妖兵在眼前一动不动。 还以为是多与众不同的妖精! 从身后把挂在腰间的一柄小葫芦往前一挪,嘭的一下抜下塞子,妖兵化作两缕清气旋入其中。 又往前迈了一步,自己化作了其中一个妖兵的模样,旁边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另一名妖兵。 略略掐指,点了点头,朝着关押天蓬的牢房走了过去。 他们这边发生的一切,落在其他小妖眼中,都像是受到迷惑一般看不出任何异样。 一切对于道祖来说都不难。 本来还想到这个自己曾经很熟悉,现在却变成了妖窟的斜月三星上上下下参观一番。 还是正事要紧。 况且,自己又不是来降妖的。没有李靖那样刻骨铭心的恨,也犯不上无端置身那么多的生死因果之中。 行至牢房,老君表情之中似乎充满了疑惑。 这牢房原来必是储藏什么东西的,所以才有这重重的法阵。 不解的是,没有一重法阵是用来防住妖怪的。 但却有那么两三重,是专门防着同道和天兵的! “这个须菩提,嗨……” 不去破坏这些法阵,顺利的换岗,不管上一班的两个小妖问什么,老君皆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搞得前一班两个妖兵一阵气愤,你小子今天是吃差了什么药,气囊囊的在这儿装什么沉默寡言。 直到那两个妖兵嘭的一声从外面把门关上,老君认认真真扫视了一周,确定在没有其他暗中监视的法阵,这才缓缓走向天蓬。 还没到近前,隔着栅栏,一股腥臭和尿骚味刺鼻而来,直冲的老君颇有一些上头。 使了个法诀掩住鼻子,又让这屋里的腌臜之气无法入侵灵窍,老君这才走近了栅栏看着里面失神的天蓬。 想来这些肮脏之物,一定是妖精们怕天蓬外逃,才使出来的土办法。 历来传言正神最怕这些污秽之物,其实并不是怕,而是厌恶。成了神,离得远远的就可以来上一句看法宝,日子久了,倒让人们觉得这种躲避是怕。 这些妖精极尽羞辱,着实可恶。 “不是传说,你是玉帝的宠臣吗?如今,怎么就落得这般田地啦?看来,传言就是传言,玉帝老爷子,也不太拿你当回事儿。” 落在天蓬耳朵里,小妖的话已经算客气了。跟连番辱骂相比,这样的疾风已经算不得什么。 “哼哼哼……”低沉的冷笑,略略带着些苦涩,天蓬头也懒得抬。 “回去告诉你们妖王,现在对我所作所为,日后天蓬定会加倍奉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妖一阵狂笑。“加倍?拿什么加倍?你真以为你还出得去?实话对你说吧,玉帝已经昭告天下,天河水军主帅天蓬,已经战死,水军元帅一职,由他身边那个叫什么来着?” “卷帘?”疑惑着抬起头看着眼前笑的异常开心的小妖,天蓬有些心惊。 “对对对,卷帘,卷帘。就是卷帘子那个,接任啦。” “不可能。” “爱信不信。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哼哼,在我身上,别浪费这些心思了。等着大兵压境,碾死你们这些妖精,事实胜于雄辩。” “行行行,来碾啊,人呢?在哪呢?哈哈哈哈”挑衅似的问了几句,又转了一圈好似到处也没找到天兵。 小妖上前一步把着小臂粗细的栅栏:“劝你别做梦了。你假传玉帝旨意,在李靖军中骗来的先锋之职已然穿帮,现在玉帝震怒。连跟着你这个假先锋的那三千天兵,也都按谋反罪论处,不得超生了。” 言罢,偷偷瞄了一眼天蓬,小妖又叹息:“嗨……惨那。你现在在三界的名声,那是臭的不能再臭了。” “放屁!”狠狠地咬了咬牙,天蓬目光如刀:“玉帝不救,老君也会来救。我为什么来到军营,他们心里,各自清楚。骗是没骗,也不是你说的算。” “哈哈哈”小妖笑的直拍大腿。 “天蓬,可曾听过一个笑话?”见天蓬不理他,小妖自顾自讲道“从前一对老夫妻,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脸,一个叫屁股。脸小的时候得病死了,等到屁股长大,到了脸的祭日,夫妻不由得伤心感叹。” 静静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天蓬仍旧沉默的对抗。 “他们感叹,要是脸还活着,恐怕,也有屁股这么大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第109章 是个男人就有弱点 穿着一身内衣的天蓬气的瑟瑟发抖,而这气并不完全来自于眼前这个小妖的羞辱。 冷静下来想想,小妖的话不无道理。 如今玉帝不救,老君也不来救,看李天王的架势,又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 落在斜月三星洞,又是妖精的手中,想必不管是玉帝还是老君,此刻担心的只是怕妖精把自己当作与天庭谈判的筹码,因此无动于衷。 如果是这样,显然玉帝和老君此刻已经达成了默契,都恨不得自己这一条小命儿尽早了结。 嘴唇渐渐发紫,脸色渐渐发白,没一会儿的功夫,落在小妖眼中的天蓬,已是如十八层地狱之中那些饱受折磨的鬼奴一般绝望。 “元帅,凡事看清形势最要紧。气大伤身,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过了今晚,等我们大王腾出手来,还要好好款待将军呢。” “大王说,元帅在天庭身居要职,又是玉帝近臣,自然生就一副钢筋铁骨,誓死忠于陛下。有句话怎么说?哈!吃了秤砣铁了心。” 一回身,小妖伸出手向着空空的桌面上一抓,一颗拳头大的秤砣凭空出现,攥在手中。 “所以,大王特意为将军准备了这个。等把它放在银碳火中烧红了,烧软了,掰开元帅的嘴,拿着火钳子顺着将军嗓子眼儿往下这么一捅。” “啪”的一声小妖一拍大腿:“必得这么趁热的吃下去,才叫一个舒坦!” 享受的闭起了双眼,小妖仿佛闻到了人肉被烧红的秤砣烫熟飘出的香气。 “你们敢!”心中已是战战兢兢,但还是硬撑着脸面,天蓬低声吼道。 “不敢,自然是不敢。”笑嘻嘻的拎着秤砣,小妖又凑的近了些。 “要是寻常的天兵,一个秤砣自然也就够了。可元帅您是谁啊。所以大王特意嘱咐,务必让将军尽兴。” 说完,又是一个转身,同样走到桌子旁抓了一把,回过身来,手里是一把巴掌长短,带着弯钩的剔骨刀。 “开胃的菜吃完了,再用这小刀在将军的每处骨缝连接的地方划上那么一划,贴着骨头,上上下下的走上一遍。等肉都脱了骨,这第二道菜才叫惊艳。大王还给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肉包骨。” 紧紧的咬着牙关,仿佛正在体会着锋利的刀尖刺进肉里,贴着骨头划断了筋肉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一阵冷汗从天蓬后背渗出。 “啧啧啧”收起剔骨刀,小妖再次转身走到桌子旁,手里又凭空抄起一把黑色的斧子和一柄外沿儿锋利的小铲。 “骨肉分离之后,再用这把斧子斩下元帅的四肢,这回就不是什么菜肴了。届时四个人拿着酒坛,专门把元帅四溅的鲜血收集起来。毕竟,有菜无酒不是待客之道。等血汁灌满了坛子,还要请元帅豪饮!” 说话的同时,朝着天蓬俯身拱手,小妖又是一脸坏笑。 “不过,小的们可就为难啦。大王特意嘱咐,元帅在这整个过程中不能出现丝毫的闪失。若是没吃完就死了,那大王就要治小的们的罪。所以嘛,中间这止痛续命的丹药,还得给元帅您溜着。” “元帅请放心,斜月三星的药房里,这种低阶的丹药,还是有的是的。” 讲完,又拿起那把反着亮光的小铲子在面前晃了晃,小妖嘻嘻嘻捂着嘴坏笑的难以抑制了。 “要干什么”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天蓬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墙面,装出一副生死由天的态度。 “不干什么,不干什么。大王说,元帅虽然身形高大,但做起事来却是阴损蠢笨,跋扈嚣张,像个市井的妇人。况且大王料定,将来你的命中还有一劫,也都出自你那不该有却多出来的东西上。因此……” 闪着寒光的小铲子在小妖手中被转成一阵旋风,慢慢的从天蓬的下颚处向下游走,直到下身跟前停住。 “唰!……哎呀!啧啧啧”拿着小铲在天蓬下身处假装手起铲落,小妖又作出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 “大王这是在帮你,免得你将来犯了不该犯的错误,做下追悔莫及的事情,这一铲子下去,干净利落,不到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没准还有助于元帅您提高修为。” “只是,妖精们繁衍生息从来也没刻意控制,眼下懂得阉割之术的妖精确实没有,所以么,很荣幸,天蓬元帅将成为我们灵台斜月第一个不再完整的男人。” “这样,以后还可以增进您跟您那个陛下的关系,也更方便出入凌霄宝殿。岂不是一举多得的美食?” “放心,放心,因为是伺候元帅,小的们不敢毛躁,最近我们也查阅了相关的典籍,等完事之后再用火把噗的往上一杵!等滋滋啦啦下身模糊的血肉变得焦糊,往伤口薄薄的撒上一层盐,权当做消毒。” 比比划划向着天蓬下身假装一捅,吓得天蓬瞪大了双眼,慌忙往后挪着屁股。 “这天气白天还是闷热,又怕元帅伤口化脓。万一生了蛆虫,在您哪里一拱一拱的爬来爬去……啧啧啧。那可就不好了。所以!” 在天蓬面前朝着虚空猛的一扯好像撕下了什么,小妖看着已经抖的不成样子的天蓬继续说道:“每个一两天,都要撕下外面的皮肉,略略的再撒上一层盐。那酸爽的感觉肯定让元帅您刻骨铭心,终身销魂。” “正所谓一时撒盐一时爽,每日撒盐天天爽。将军,虽然以后近不得女色,可想起来这其中的滋味,管保你立马六根清净,悟成大道!” 说道那“根”字,小妖还格外提高了声调,加重了语气,说的九转蜿蜒,荡气回肠。 连着几夜不敢入睡,瞪着猩红的双眼,天蓬踉跄着起身对着小妖缓缓说道:“我要见你们妖王!” 可以拿命去硬气,但是不能拿命根子去硬气。 结局终究是硬不起来。 妖精之所以是妖精,天蓬所想,便是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见大王?元帅,您是不是以为这里还是你那天庭的水府?你想见谁,便可见谁?大王,可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我……”下不定决心的天蓬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开口说道:“妖王想要知道的,我都知道。” “哦?”小妖脸色骤变! ------------ 第110章 黑上观音 树林中,小妖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 趁着往来无人的短暂空档,打开手里的葫芦放出了被收入其中那两只小妖,自己的身形则逐渐变得透明。 一口茶的功夫,两个小妖醒转过来,一副懵逼的模样挠着脑袋四下望着,无论如何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直到牢门处一个管事儿的妖精咣当一声踹开了牢门,朝着他们大喊:“上厕所还俩人一起,断袖啊!”,两只妖精这才慌忙跑了回去。 一团雾气影影绰绰升上天空,一柄无人持着的浮尘像闹了鬼一样自己猛的一甩,老君的身形凭空出现在,雾气也化为了脚下的云。 一路上心里想着天蓬的话,老君怒容难消。 或许是面临生死的威胁每个人的表现都会如此,而身为道祖的他掌控万物高高在上,永远也不会受到这样的威胁,面临这样的处境,自然也理解不了天蓬的状态。 好赖也是天河水军的元帅,怂成这个样子,不禁让老君觉得玉帝看人用人的本事,太过一般。 可那嘲笑的神色又忽然凝住,连同脚下的云也停在了半空。 自己不也是选了这样一个人么。 结果了天蓬一条命,不费吹灰之力。但留着他还有用处。 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着要做的事,脚下的云头调转,老君又朝着下界飞了回去。 …… 珞珈山。 远看过去,青翠的竹林间云雾缭绕,祥瑞之气蒸腾弥漫,笼罩在一片佛音之中。 可是不能走近,一旦近了,会发现云雾之间升腾而起的不光有祥瑞之气,还有阵阵炊烟。 而那竹林之间,洗衣烹茶的道士忙的不亦乐乎,来来往往,有守山巡弋的,有三五相聚喝茶聊天的,有一起欢快的畅谈道法的,有比比划划切磋法术的。 道风清凛快要把佛陀的深沉给盖过去了。 短短一段时间,智清领着一众门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山清水秀,又有灵气滋养的生活。 愁坏了木吒。 需知这山林之中的灵秀之气也是万物滋生,皆有定数。突然来了这么一帮子人莫名其妙的安营扎寨,恐怕灵气不太够用,也要濒临枯竭。 丧荡游魂的木吒整日里被智清叫去提出各种各样古古怪怪的要求,见到观音大士的机会,竟比那智清还不如。 甚至,木吒一度认为,莫不是智清领着一众门徒要改换门庭,意欲不再修道转而跟着观音菩萨修佛。 不然干嘛天天各种借口缠着观音大士,讨论完这个讨论那个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本来那须菩提祖师也是悟过佛的。听那智清字里行间,也颇通一些佛法。 嗯,绝对有这个可能。 只是反客为主,偶尔要去见观音大士,反倒还得智清前去向大士通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垂头丧气的奔着菩萨的法坛,一步一步心情沉重,把脸上的表情也走成了僵尸一般木然。 “智清道长!”也不正眼去看智清,象征性的搭了一下手,木吒的目光落在旁边地上一颗新冒出来的胖竹笋上,一副生无可恋。 “哎呀呀,木吒来了,有事要找大士?哈哈哈”也象征性的换了个礼,智清一张老脸最近怎么看怎么油腻腻的神采飞扬。 “你那些门徒,他们要吃不惯素,问我哪里能搞点荤的。”仍旧一双死鱼眼盯着胖竹笋,木吒的语气就像是没有睡醒,打不起精神。 “不会吧?我看这珞珈山野物不少,这么点事也要叨扰你,哎……回头我说他们,你别在意。” “回道长的话,珞珈山的野物都被你门下打光了,侥幸逃脱的,也都搬了家不敢留在这里了。恕我直言,在珞珈山杀生,这孽也基本是造到了顶点了。你们,好生厉害。” 继续盯着胖竹笋,侧着脸眼神直勾勾的木吒语气就像死了老娘。 说完,又快速的对着智清竖起了中指。 没听见智清有什么动静,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指头,左手上去把中指按了下去,又把拇指掰了出来,摆了个造型。 继续看竹笋。 “这么快,就吃完了?”智清原地画圈洋装着困惑。 “吃完了,还是你们地仙有口福,不像我,封神一战之后再没口福吃人间的东西了。” “那你盯着竹笋看什么?” “你家的?不能看吗?” “不是,以为你想吃。” “算了,看样子也保不住,我就不吃了,怕你们过一段笋不够。” 明明木吒话里带着尖刺,智清却不怒不气几步走到笋边蹲下,伸手上去轻轻抚摸:“好笋,好损!” 狠狠瞥了一眼智清,木吒继续一步一甩脚丫子的往前走,却被智清一把拦住。 “没别的事了?” “没有,去给大士请个安。” “大士此刻正在修行,改日,改日吧,回去好好休息。”把着木吒的肩膀帮他转了个身,智清疾步朝着菩萨的方向又去,留下了一个在风中凌乱的木吒。 道场之内,莲花台上的菩萨听到智清脚步,慌忙闭上了眼。 “启禀大士,刚才木吒来过,我看他神情倦怠,怕扰了您修行,让他回去了。” “哦?算起来,我也许久没见到他了。”脸上不悦,又不好明说,堂堂观音菩萨居然一声悲凉的叹息。 “说起来也不奇怪。最近他父亲兴兵二十万天军在我斜月三星,想来他也是担心父亲安危。” 看着菩萨的嘴唇微微抽动了几下,欲说还休,智清脸上颇有一些得意。 “一丝执念,那李靖也有难言的苦衷。现在连那天蓬元帅也被妖众俘获。皆是凡尘苍生,我正有意前往化解。莫不如,你与我同去?”过了半晌,菩萨缓缓开口。 “不去!”起身双手交叉在胸前,侧脸朝天的智清立马变脸。 “还是因为南天门一事?智清,地仙修为,未免太小气了。” “我不去,大士也不许去!” “嗯?” “去了就是早与智清为敌。当然,大士自然不怕,智清的修为跟您不可相提并论。不过,智清我做事向来一根筋,就算是打不过您,以后跟谁见了面,恐怕菩萨跟智清动手,说出去,这名声也不好听!” “泼皮!” “说好了啊,肉身不许去,也不可以玩出窍!”说罢,智清席地而坐,开始瞪大双眼盯着菩萨修行,这架势,算是把菩萨黑上了。 ------------ 第111章 一比一百万 天庭,一身亮闪闪的金丝披风,白色的襕袍,绣着金丝祥云图的白色长靴,星君奎木狼呼呼咧咧的迈着大步,神采飞扬的朝着武威天君府迈步而入。 “大人大人,说了几遍了天君真的不在府里。我家主子修行到了褃节儿上,他老人家又是战神,怎么可能在府里被人瞧见,您说是吧?” 广云府里的小厮陪着笑脸,脚步噔噔噔噔的倒腾着,又不敢直接去拦阻大步流星的奎木狼。 这家伙脾气暴躁出了名,向来标榜自己没文化、没节操、没理想,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官做到了星君,跻身二十八星宿,再无他求。 可人是这样,一旦再无他求,也就开始无所顾忌,只顾个人快活自在。 所以像奎木狼一样把只要我痛快,其余的我不管作为人生座右铭的家伙,天庭大有人在。 “武威天君!武威天君!奎木狼来了,我就不信你不见!”继续迈着大步闹闹渣渣的往里走,直到过了外院和内院之间的花园假山,才掐腰站定,昂首挺胸的叫叫嚷嚷。 天庭之内,敢于跟武威天君称兄道弟的没有几个,然而奎木狼就算一个。 不光是因为大大咧咧没深浅的性格,最关键是他在下界之时已跟广云交好。时间不长,一千多年,但也称得上是旧相识。 虽然这样的性情,可是奎木狼在天庭的人员却是极佳。说起来凭的还是人品。 大老粗,但是讲义气重感情,仙界当中最有人味的。 “仙君您就饶过小的吧,都像您这般大吵大闹的,这天君府好似没了规矩,传出去又是小的办事不利。”小厮哭咧咧的恳求奎木狼,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见不见,给个痛快话,我知道你在府里!” “咯吱……”隔着一条长廊,内厅的门慢慢开出一条缝隙,却并不见人。 面露喜色,之后又转头狠狠瞪了身旁的小厮一眼,奎木狼几步窜了过去。 就说吧,不见谁还能不见我,我们什么交情! 推门而入,见到椅子上坐定的武威天君摇着一把扇子,一副洞悉乾坤的表情看着他。 “小神奎……天也不热你扇扇子干什么,你拂尘呢?”见面礼还没行完,奎木狼突然发觉眼前的广云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嗯……多了一些书生的酸腐之气。 “战神就不能有文化吗!坐吧。”收起扇子,广云向着旁边的客位一指。茶叶已经摆好了。 “怎么,知道我要来?” “唰”的一声打开扇子继续摇:“不是知道你要来,是你来了我不能装不知道。说罢,押了多少?” 天蓬被俘。天庭一众吃瓜群众事不关己但也绝不会高高挂起,这么大的战事都记不得多久没有过了,往后什么时候还有又说不定,怎么着也要把自己变成当事人。 于是,开了一个赌局。 赌妖精会不会宰了天蓬,赔率一比一百万。 赌李天王都否战胜,赔率一比十。 好家伙,广云听到之后直接一个好家伙。 赌局的设计其实并不是全无道理。 天蓬人缘极差,天庭里很少有人没受过他的气,没被他打过小报告或者造过谣,相对热度较高。况且押他被宰了的人又多,无非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秀给玉帝看,表达心中的不满。 都盼着天蓬死在下面。 李天王不同,还是相对德高望重。而且,平日里人品还是不错的。轻易没人敢作他的文章。 又是有了玉帝的旨意下去降妖,论修为论战力,李天王战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赌起来也就没多大的意思。 还是押朱巴结会死比较刺激。 “押了我的府邸,买朱巴结被小妖扒皮抽筋,剔骨熬汤,千刀万……” “打住打住,这是多大的仇啊!”说着话,身体从椅子上往下一出溜,两腿伸直左右的晃着,广云在老友面前也摆出了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手伸进怀里一抹,掏出一个隐私荷包丢给奎木狼。 “给我也押一份儿,赌妖精会放过天蓬。” “啊?”啪的一拍桌子,奎木狼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天君你这是要助纣为虐吗? “啊什么啊?” “听说陛下有意让你去营救天蓬,莫非,广云你答应了?” 目视前方,摇着扇子摊在椅子上,广云不说话。 “我跟你说,赌局是小,名节是大。你要是赌天蓬没事儿,那就是跟老哥儿几个为敌。难不成……”眉头微微一皱,又老老实实坐回到椅子上,奎木狼这才想起,那斜月三星洞的妖怪,莫非广云有所了解? “是不是那妖怪没有这般的胆量,还是修为不行?广云咱们多年交情,我把府邸都押上了,你可不能坑我。” “又不是我叫你押的府邸,你等着露宿街头吧。” “你这……广云这可不像你的做派,你这不仗义啊!那妖精要是那么菜,能拉起来好几十万的小妖对抗李靖?” “多少?” “不说几十万吗?难道不是吗?那是几百万?”总之,奎木狼一心想天蓬死到下面。 “一共只有三五万!”扇子摇的更快了。 “啊?”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奎木狼两眼发直:“惨了惨了,让寿星那个老王八蛋害死了,估计还是上次蟠桃会我往他桃子上吐唾沫的事儿他还记着呢……” “猴子修为如何,战力几重?”紧张的盯着广云,奎木狼屏住了呼吸。 “猴子么……魔妖?”吃不太准,广云猜测着,一折一折收起了扇子。 “我靠!魔妖!青袍?不是,你们斜月三星怎么带的妖精,不说一视同仁吗,那么大一只石猴……”一拍扶手,奎木狼急的又站了起来。 “我猜的,刚从石头里蹦出来才几天,你想让他什么修为!” “你猜的?不是算的啊?”捋着前胸,奎木狼又缓缓坐下,舒了一口气。 “天命,祖师他老人家都算不出来,我算老几。”抿了一口茶,把扇子放到茶几上,广云偷偷看了看低垂着连,眉头皱成一条直线的奎木狼。 “不行,这可不行。修为太低了。修为一低,胆子就小。胆子一小,出手就不够狠,出手要是不狠,天蓬就容易活下来。天蓬要是活下来,妈的我那府邸值老多钱了……” 颠着手,奎木狼有些慌。 突然一个转头,恶狠狠看向广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得了,你不用管了!”甩下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奎木狼疾步而出,连再见也没说。 Ps:扑成狗了。 追读好惨,惨到心里边已经提前立冬了。 可能还是笔力的问题,但还是在继续写,已经写出自残的境界了。 以后再写,一定写爽文,不能任性。 郁闷的一天,有那么十多分钟都想放弃了。 点了个外卖,又劝劝自己。 一直不敢上架,害怕没有意义,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了。 叹息。 ------------ 第112章 确定不是如意金箍棒吗 宫人宣读过了玉帝圣旨,本以为有了方向的众将正等着天王布置接下来的操作,可步态颇显老迈的李靖居然楞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从旨意上看,玉帝大有舍弃天蓬之意。 正因如此,李靖反而踌躇。 舍的有些太干脆了。莫不是其中含着怨怒? 沉思之中,缓缓走向帅位,李靖摆摆手,散仗。 众将之中少有心思重的,大多都是一些长年混迹军中的粗人,完全不明白李靖的犹豫是何原因。 只有持国天王暗暗猜出了李靖几分心思。 “大帅,可是担心陛下将舍弃天蓬的事情,赖在您的头上?” 轻轻的摇着头,李靖缓缓叹息一声:“哎……只怕这圣旨的意思,正是在责怪我等无能。陛下可能以为,舍弃天蓬乃是本王的意思,现在上奏折,是在逼他。” “恕末将直言,思虑过甚,反而无益。向来太复杂的事情,便应该向着简单的方向处理。” “持国的意思是?” “胜,诸罪皆无。败,便会小题大做。天兵二十万,对付几只妖精,又不是什么难事。” 有道理。 回到直直的与持国四目相对,李天王半晌不语。 话虽有理,可是持国要是没明白为什么带来20万天兵下界降妖,那就是在装傻充愣的有意试探。 几万小妖,用得着二十万天兵精锐吗? 不出兵,不是因为天蓬被俘。 犹豫,也不是因为难料胜败。 李靖这盘棋,持国还是没有看透。 “将军之意,我已知晓。只是毕竟大军进发,恐伤天蓬性命,李靖有负皇恩。还是想个两全之策为上。” 便是此时跟妖精谈判,放了天蓬,难道这二十万天兵还能就此罢兵,哪来的回哪去吗?若是碍着天蓬,难道要在这里扎营到地老天荒? 既然必有一战,那还犹豫什么? 不再多言,不过持国已经略略感受到了此次下界降妖,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于此同时,斜月三星洞内,一位老者步履轻盈,自山门而入。 “站住!干什么的!”守山门的小妖上前盘问,老者却是一脸的笑意。 “你这小妖,好生无礼。我乃是须菩提祖师故友,快快前面引路,迟了,看我不叫他打你!”说罢,高高的扬起手假意要打,吓得小妖慌忙跑去通报。 “须菩提祖师故交?你可告诉他祖师不在?”听小妖回报,还是一副书生气的青云把猴子急的抓耳挠腮。 真希望他一直就是一条黑龙,不要变回一个蠢笨的书呆子模样。 “军师,他要是祖师的故交,会看不出这山上的妖气?会不知道祖师不在洞内?你……” “有道理啊。” “你当军师,不如当我的坐骑。” “有把救命恩人当坐骑的么?” 正在斗嘴,外面一身常服的老者不请自来,围着一众小妖在身后七嘴八舌,也没人敢拦他。 倒真是如入无妖之境。 “须菩提,在哪里,怎么不出来,哈哈哈哈,一路口渴,快快茶水伺候……”笑呵呵的喊着,听那语气,倒是真的与祖师相熟。 “祖师的故交,不用飞的,还用走的?”猴子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老者倒是一副仙风道骨修为高深的样子。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可这斜月三星雨后泥泞的山路,他竟连鞋子也未曾见到一个泥点儿。 充满警惕的看着老者缓缓走了进来,他满嘴叫嚷着要找菩提祖师,笑盈盈的进屋便坐。 “老东西,走错了吧?” “哎……你这妖猴,怎么这般无理?” “既然是祖师故交,为什么不到祖师房里去找,却找到我这猴子的屋里来了?不请自来,谁无理?” “我老人家年岁大了,又爬了这么久的山路,歇歇脚,难道都不许?”老者始终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看着还真像个老神仙。 “祖师不在,哪里来的,趁早回哪里去。再若不走,小心惹上祸事。”瞥了一眼,猴子直来直去的送客。 “祸事?祸事怎么会无端的找到我一个老人家头上?要找,也要找你这妖猴才对。” 倚老卖老!猴子默默的走到墙边抄起了棍子。 “吆喝!紫薇逆云棍!”老者手指点着,饶有兴趣的起身凑了过去,上下打量着猴子手中的棍子。 猴子一愣! 想起了给自己吃下丹药的落魄道长,还有那个给自己送来棍子的白衣道人。 是不是每逢有事,都会遇到一个奇奇怪怪修为极深的老头子? 还是不太好惹。 “棍子不错,猴子,卖吗?” 嗯……我发过誓不打老爷爷,可能要失信了。 “死猴子,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就问问又怎么了,不卖拉到,急的什么。” “你知道这棍子?” 盯着老者的脸,猴子扛起棍子走了过去。 不去看猴子的脸,老者对着棍子嘴唇微微动了动。 只觉得手里一松,那棍子突然瘦了一圈,又短了许多。 我去! 意识到事情不好,正要缓慢向后退去,偷偷的轮起棍子,冷不防发动偷袭。 就在抡起的一瞬间,棍子开始接连变化,不停的变瘦变短。说话间,已经如筷子一般粗细长短,险些脱手,砸到了老者的脑门儿。 “还能再小。还能再小,哈哈哈哈……”看着已经蒙圈的猴子,老者爽朗的笑了。 盯着手里的一根筷子,猴子真有心飞出去戳瞎糟老头子眼睛。可事情在那摆着,来的肯定又不是一个凡人。 命犯老头,还得忍。 每一个主动找上门的老头儿都不是善茬儿。 再被糟老头子一顿哈哈,这根筷子在眼前凭空消失的概率是绝对存在的。 十有八九是李靖派来的! “打我啊!”挑衅似的看着猴子,老者在面前勾着手。 “刚才是想打来着,现在不行了。既然主动找上门,有什么事不妨就直说吧,别耽误太多时间。除非你是李靖派来的。” 蹲在地上,憋气带窝火的猴子看着手里的牙签儿,索性直接像个小混混一样叼在嘴里。 “李靖?倒是认识,不过他想指派我做什么,还没有那么容易。倒是你,石头里蹦出来才几天,修为居然已经达到了一个初级仙妖的层次,果然天资这东西,真是了不得。” “可惜啊可惜,你无缘拜在老夫的门下,不然,精进的可能还要更快一些。” 心思完全不在老东西的话上,猴子捏着牙签一比划:“先说正事儿,你确定这是紫薇逆云棍,不是定海神针如意金箍棒?” 老者脸色瞬间变了。 ------------ 第113章 逐客 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可老者听到了如意金箍棒几个字,心里还是起了一阵波澜。 难不成,猴子已经见识过了如意金箍棒?应该不会啊。 如果见过,就单从重量上,也是极好分辨两者的差别的。 看了看一旁始终不说话的青云,老者又是一阵皱眉。 若是他告诉的猴子,天地之间还有那么一根棒子可以当做武器,倒还不奇怪。 可是看他的样子,连自己的来历恐怕都没搞清楚,更不可能知道如意金箍棒的事情。 而这一切的难点就在于,这猴子的命数,就是自己把手指掐烂了,也是算不出个一二三。 究竟是怎样的因缘际会,能让猴子跟这个年轻人走到一起,蹚了眼下这潭浑水。若是天意,那就太有意思了。 天意。 天意难道不应该就是自己的意思吗? 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现出了带着重重疑惑的彷徨的笑意。 “那定海神铁……我是不知道。不过这紫薇逆云棍,听说,乃是炼成于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之中。与那神铁,应是同源。恰巧,多年之前得到了这么几句口诀,一直没有机会尝试,所以……呵呵……所以……” 指了指猴子嘴里叼着的牙签,老者的嘴唇又不动声色的抽动了几下。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点防备,紫薇逆云棍就在猴子嘴里随之向着原来的尺寸变化。 “我靠!玩老子!”骤然伸长的棍子险些捅到了嗓子眼儿,猴子一阵干呕。 “不知前辈仙山何处,竟然与道祖有这等渊源?”青云俯首一拜。 “哎,打住!我跟太上老君可不熟。不过是活的日子久了,难免会遇到一些八卦的事情,听到有趣的,也就记下来了。”低调的挥了挥手,老者猛然醒悟过来,笑容突然在脸上凝住:“神铁的事情,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悻悻的瞥了老者一眼,猴子语气不屑的说道:“如果不是敌人,通常,莫名其妙的老头子突然登门,都是过来送仙丹送法宝什么的,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带就上山了。要不这样,你把紫薇逆云棍的口诀告诉我也成。我明白了,你是来送口诀的,对吧?” “这……呵呵呵……”老者居然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的笑着。 “口诀可以告诉你。这个不难,不难。哈哈哈,不过,我确实是来找须菩提,毕竟,这灵台斜月的天,不能一直就这么黑着吧?” 捋着胡须笑着,老者的脸上,一副笃定万事万物内里乾坤的自信。 话已至此,说的已经不能再透彻,总该问问自己有什么退兵之策。 可猴子对他的潜台词似乎并不在意,他乎的一下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起来的太猛,在原地微微摇晃了几下之后又稳了稳,朝着门外的小妖喊到:“来人!送客送客!给我送客!” “呃……”捋着胡须的手也僵在了下巴上,眼睛微微睁大,本来还在故弄玄虚的老者似乎从未经历过这么尴尬的场面,这不是赤裸裸的侮辱么。 “口诀你爱说不说,反正这棍子本来就不是我的。说起来也是大成宝阁里的东西。既然你认识须菩提祖师,咱们也不好刀兵相见,况且我们这里还在打仗,你呢,话说的再大也没用,谁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装神弄鬼的,别费心思啦。”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我们素不相识,况且人妖殊途。谁能确定你不是李靖派来试探底细的?这一路上你看也看了说也说了,赶快回去告诉李靖吧。” “不过有一点,你告诉他,想让我们求和,是万万不能的。至于天蓬,也请你转告李靖,一时半刻,我们还不会杀了他。不是怕,而是,他说了很多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的信息,作为条件,现在不杀他。” “好啦,话说的够多了。棍子大小都随你,你厉害,我服,可是这紫薇逆云棍乃是斜月三星的东西,想带走是万万不能的。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就请你自己上路吧。” 背着手看着门外,半晌也不见老者有什么动静,猴子又偷偷测了侧脸,眼珠偷偷一斜,瞄了一下老者。 果然无赖越来越多。 脸一黑,猴子又抄起了棍子一头,另一头被他在地上拖的咔啦咔啦的响:“我说,你到底你走还是不走……” “这场因果之中,本就不该有你。”老者缓缓起身,若有所思的走到猴子身边,拍了拍猴子肩膀。 那肩膀上的肌肉鼓鼓胀胀,被老者拍的啪啪作响。 “年轻人,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干嘛非要趟这潭浑水呢。” 说完,又凑到猴子耳边轻声嘀咕了好一阵子,这才站直了身子问道:“你可记住了?” 说完,又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卷竹简塞到猴子手里。仰天大笑就出了门。 似乎所有的神仙都是这样。他们机敏乃至奸诈。他们从容乃至傲慢。他们眼中苍生都似蝼蚁,却又总喜欢以救世主的态度站在众生面前。 那不是悲天悯人。那是对苍生的鄙视。 就像眼前这个背影,落在猴子眼中,只有莫名的厌恶。 等背影走着走着消失不见了,猴子踩着门框跳着脚张望了很久,这才拄着棍子朝着老者离去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我呸!” “最他妈瞧不起你们这些神仙,有耍嘴皮子卖关子的时间,却一点实事儿都办不了,还他妈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怪不错的!” 骂完了,猴子又恬不知耻的打开了竹简,平铺在地上。 竹简上没有字,只画着一个小人儿,手里提着一根棍子。 带竹简彻底铺展开,猴子盯着那小人儿,小人儿居然提起了棍子,朝着猴子拱了拱手,然后一步一步慢动作的耍起了棍子。 竹简不会出声,但那个小人儿每做完一个动作,都会停下来看着猴子,朝着猴子点点头,示意出关键的动作,方才继续。 这中间有几处耍的太快,猴子没有跟上,下意识的点了那小人一下。小人立马停下动作,回放。 “哇擦!居然还是触屏的!” 青云看着猴子连蹦带跳欣喜万分。 ------------ 第114章 刺客 老者走后,猴子正经兴奋了好一阵子。 每天看着紫薇逆云棍在手里粗细长短的变化,开心的手舞足蹈,却没人摸得清他的爽点到底在哪里。 只是当时猴子提到定海神铁,不单是那老者,就连青云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而老者在猴子耳边到底说了什么,猴子只说是使用紫薇逆云棍的法咒。 可一个法咒说了那么久,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一片压顶的乌云之下,猴子的反应显得反常,怪异。 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 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踩着自己的脚印,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往何处,哪怕眼里的世界漆黑一片,他们仍旧执着的追求着光明。 猴子对于天蓬元帅的态度也来了个急转弯,不管之前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让他始终保持了冷静和克制,老者走后,他对待天蓬的态度就像换了一个人。 每天一百军棍,如果是凡人早就已经被打死了。可是有赖于云芝的草药,在接连打了三四天之后,天蓬仍旧有一口气吊着,虽然也已经奄奄一息。 这中间天蓬曾经提出了一个幼稚到极点的要求。他要和妖王单挑。 虽然幼稚,但小妖们心里却非常想要见到妖王亲手战胜天将。对于他们来说,这关乎一种不切实际的荣光。 以他们对猴子的了解,有了逆云棍的加持,猴子一定欣然接受天蓬提出的要求。 可现实恰恰相反,猴子一口回绝。 永远不要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更大的仗还在等着,天蓬还没有挑战我方主帅的资格。 可能也是担心这是李靖用的计策吧,猴子勇敢,但也谨慎。 他要留着自己的命。 与猴子的状态刚好相反,原本懦弱的天蓬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绝望。而这种绝望也让他变得更加暴躁。 关着他的那间房子里,每天都会传出天蓬疯疯张张的笑,或是伴着呻吟的哭。 他不停的叨念着:“我不想再做一个棋子了。” 面对着一个落在妖精手中每天被打100军棍的天蓬,青云居然动了恻隐之心。他相信一个如此绝望的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应该是发自内心。 猴子笑了。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信不信,放了他回去继续做天河水军的元帅,他还是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天蓬。” 每天都会去看那一百军棍。看着先前还在想尽各种办法求饶的天蓬最后终于只剩下咬牙挺着,猴子陷入了沉思。 猴子说,士可杀不可辱,但是对付心高气傲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竭尽全力的去侮辱他,直到把他心里的那团火,扑灭。把他骨子里的骄傲,烧成飞灰。 这样,他才会明白,真正的骄傲是,哪怕处境卑微,还能勇敢的活下去。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经历的一切,想起了摄月。 摄月,祖师,他们…… 深秋的风,摇动着树枝,铺撒下漫山遍野的枯叶。 万物萧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 受到了储藏室法阵密布的启示,一个小妖提议,让猴子和青云搬到智清在时居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因为那里的安保措施可能会更加周密,毕竟那可是一个地仙的居所,说不定,开悟大能的几率都要比寻常的房间高。 虽然青云百般不肯,但终究是拗不过猴子。于是折中一下,猴子睡在外屋,而青云到了休息的时候只是盘腿在内屋的地上打坐,无论如何不肯到卧榻上去躺着。 搬到智清房间后的第三天,就在妖精们准备休息换成夜班岗哨的时候,密林中闪现了穿着夜行服一高一矮的两个黑影。 借着高大粗壮的树木作为掩护躲躲藏藏,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们默默观察着斜月三星的动静。 确定了猴子和青云的住处之后,他们开始掐算着巡守的几队妖兵交错分散之后的空档。 刚好两队妖兵在此经过,彼此简单打了个招呼,各队相向而行。 其中一队的两个妖兵因为内急,匆忙的跟带队的妖精请了个假之后走向与密林相接的草丛。 神思疲倦的解下了腰带,两个妖精闭着眼睛仰着脑袋,瞄准了幽暗的草丛。 突然,潜伏在草丛中的两个黑影一跃而出,一手捂住妖精的嘴,另一手则在妖兵起伏着的心口处猛然刺入! “噗!” 手腕一转,呈箭头状的刀尖没入妖精胸口旋转之后又瞬间抽出! 两侧的倒钩瞬间将还在跳动的心脏带出,在胸口上留下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唔……” 没有挣扎,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鲜血顺着妖兵的胸口喷涌而出。 身体向着前方瘫软着倒下,两个黑影手脚麻利的将他们拖入半人来高的草丛后闪身而出。 这个时候,还没来得及休息,刚刚熄灯不久的猴子和青云几乎同时听到了墙边的枯枝被踩碎的声音。 示意青云噤声,早有防备的猴子立刻警觉起来,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卧榻旁提起了斜靠着的紫薇逆云棍,跟青云一起躲入了高大的柜子和墙角之间的空隙。 “咯吱……” 窗户被轻轻的推开。 两个黑影十分谨慎的稳了一会儿,并没有急于行动。 约摸着又过了一会儿,确定屋里的人没有警觉,这才乎的一下从窗户飞身而入。 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下屋内的布局,黑影也不言语,分散开后,一个朝着猴子的卧榻,令一个朝着青云的卧榻,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带着倒钩的刀光闪过,几乎同时朝着卧榻上拼尽全力的刺入! 那力量之大,刀锋居然刺穿了被褥,直接扎到了床板上,深深地嵌了进去! 一片漆黑之中虽然难以判断两个人的表情,不过看他们的动作,明显非常错愕。 正当他们重新走到窗边想要撤退之时,忽然看到了墙角处两团幽幽燃烧的蓝色火焰。 “嗖嗖……” 紫薇逆云棍疯狂的旋转成一轮圆月而出。在一片宁静之中传来连续的破空之声。 “空!” 一声闷响,棍子正中其中一个的肩膀。 “啊!”被砸中的那个矮个子正要发出痛苦的惨叫,嘴却被另一个死死捂住。 从黑暗之中,两个差不多高的身影一步迈出,来人这才看出,那两团蓝色的火焰,原来是一只身形高大威猛的妖猴的双眼。 手中的匕首直直飞出。 “咣啷!” 紫薇逆云棍骤然立起,变成了撑起房梁的石柱粗细,稳稳挡住了飞出的匕首! 掌心向前,猴子在身前猛的一抓,逆云棍恢复如常,横在猴子手中。 “来都来了,不报个名号再走吗!” 眨眼之间,猴子一个闪身,瞬移到窗前堵住了来人的去路! ------------ 第115章 非牛顿力学屋 漆黑的房间里,一声高亢的龙吼,那声音,整个灵台斜月的妖精都听得见。 训练有素的妖兵们瞬间集结,把智清的房间包围的水泄不通。 面对这样的阵势,两个黑影竟然毫无慌乱之意,反而在猴子和青云惊诧的表情里直起了身子。 下意识的握紧了逆云棍,猴子暗暗想着,挨了一棍子还能站起身来的人,会是谁。 “棍子本身的力量确实强大,太可惜,拿着棍子的人修为不够,哈哈哈哈。”矮个子的竟然带着嘲讽的笑出了声来。 “早知道是个精妖的修为,何苦还让我们费这个劲。天地孕育的石猴,不是说你已经达到魔妖的修为了么,怎么……哈哈哈哈。”高个子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锵的一声将棍子立在面前,猴子这才想起来,刚才手急,竟然忘记了向着棍子注入法力。 大意了。 “大王,发生了什么事?”听到了青云的吼声,外面的妖精急促的喘着气询问,得不到猴子的命令,又不敢擅入。 “没事,没事。试试棍子而已。不小心,打到了青云。”回应着,猴子裂开了嘴,那笑容里,含着说不出的狰狞和恐怖。 “啊?打到了军师?那……军师还在吗……”一听就是老牛的声音。 紫薇逆云棍已经上了法宝战力榜,自然被传的神乎其神。这一下打到了青云身上,估计老牛他们怀疑青云已经真的化作了一片青云,随风而逝了。 “我没事,不用进来。去做好你们的事。”朝着外面喊了一句,青云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不知道来人是因为地形不熟,还是这斜月三星平日里太过低调,不为人所知。 住进来第二天,青云和猴子两个人就已经发现了这间房子的独特之处。 并不是像大家想的那样能够提升修为或者悟道的能力。恰恰相反,这间屋子会削弱甚至控制居住者的修为。 猴子猜想,这其中的道理可能就像那些习武之人,往往在平日都喜欢负重操练,一旦某一天卸下了身上的负重,就可以达到身轻如燕的效果。 但想要在这间屋子里施展法力也并非不可能,前提是要施展的轻柔缓慢。稍稍急躁一些,屋子的控制力也会随之暴增。 如同流沙,挣扎的越狠,越会加速被沙子的力量控制。 这也是猴子力主搬进来的一个重要原因。这间房子的安保措施,其实就是没什么措施。 智清为了修行,把屋子变成了一个法力的陷阱,越是急躁,在屋里越会变成一个发力全无的普通人。 猴子本来是想跟青云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一下,但最终放弃了这种尝试。比如,非牛顿流体。 最后他只能暗暗感叹智清的智慧之高,真是屋随其人,皆是大坑。 唯有一法可破,那就是使用法宝。 因为猴子发现,他还能按照老者传授的口诀召唤逆云棍。 如今坑主不在,闯进来的人还没有机会发现这些秘密,竟然还是赤手空拳。 于是看着两个黑影在一阵冷嘲热讽的犯狂之后,都同时作势催动法诀,向着猴子和青云猛地横推出一掌。 “呆!”应该说,两个黑影异口同声的这一嗓子还是颇具气势的。 “咯嘣咯嘣……”猴子转了一下颈椎,发出一阵脆响之后,耸了耸肩。 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说气人不气人。 “呆!”对视了一眼,两个懵逼的狂徒催动更强大的法力施展道术。 “呆!呆!呆!……” 一连呆了十多下之后,呆声弱下去,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这是怎么个事儿……” “噗嗤……”实在无法忍受两个黑影在面前小丑一般的表演,猴子和青云先是替他们一阵尴尬,继而又憋不住的笑了起来,笑的猴子蹲在了地上,扶着棍子直拍大腿,连眼中的蓝火都已经因为没有了戾气而熄灭了。 就连青云这么稳重敦厚的性子,也把脸侧向一边强忍着又实在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吭吭哧哧的甩了一句:“太他么尴尬了。” 笑到一阵干咳之后,猴子缓缓站起了身,棍风噗的一声,在两个躲躲闪闪的黑影面前轮流指着。 “哼哼。”一边的嘴角微微的翘起,猴子冷笑着,开始在脑袋里不断闪现老者所赠棍法的一招一式。 “问!” “天!” “棍!” 一字一顿的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棍子砰的一声直直的杵在地上,借着棍身的力道,猴子双手抓住逆云棍飞身而起。 渐渐适应了黑暗的两个黑影只看清了猴子的一双鞋底,想要多少,却已经来不及。 重重的踹在高个子前胸再次形成了着力点,棍子顺势轮起朝着挨着那个家伙的脑袋砸了过去。 被一脚踹中前胸的高个子飞出去十多步远,重重撞在墙面之上,一阵憋闷,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跟高个子落地同时,矮个子这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已经接近女性声音的高八度惨叫。 龙啸之后没有变身的青云,一个箭步出现在了高个子面前,情节之下没有法器,一把薅住了高个子的头发,全身的力量向着膝盖集中。 空! 一个垫炮就像磕在了墙上,潮湿之感随即传来,高个子的鼻梁已经与脸一平,双眼、嘴还有那已经被磕平了的鼻子疯狂飙血,溅了青云一裤子。 抬起手,高个子也不知是求饶还是剧痛之后的无意识反应,竟然想要说点什么。 抽动的嘴角几下都没有声音,青云的愤怒瞬间被推向了更高的层次。 “还敢骂我!还敢骂我!让你骂我!” 每一句之后,都是一记拼尽全力的膝盖。 直到对方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哐当一声脑袋重重向前磕到了地面上,青云的手都没有松开死死薅住的头发。 可是……人是怎么倒下的? 看着手里的一把头发,青云努力平息着怒火。 转身一看猴子,打的正欢! 虽然逆云棍的法力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封印,可那些招式却被猴子耍的严丝合缝。 矮个子已经全无招架之力,并不十分清晰的,青云仿佛看到猴子正在对着地上的一条黑色麻袋左一棍又一棍打个没完没了。 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猴子拄着棍子盯着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黑影,终于是把棍法的每个招式都练了一遍方才罢休。 缓缓的弯下腰,青云和猴子几乎同时揭开了黑影蒙面的黑布。 “啊?”异口同声,两人同时向后跳了一步。 ------------ 第116章 去你妈的天庭! 窗外,一阵透骨的阴风推开了窗户,吹得猴子和青云一阵寒战,从里往外的冷。 扯下遮面的黑布,矮个子的那个,梳着两个圆圆的丸子头,脸上虽然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双眼恐怖的向上翻着,露出大片的眼白。 即便如此,还是不难认出,竟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摄月。 而那个高个子,则是平日里经常跟在摄月身后献殷勤的另一个洞中弟子。 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屋里陷入了一种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安静。 打死了洞中的弟子,其中一个又是祖师近前使唤的童子,无论是猴子还是青云,此刻都已是头皮发麻。 虽然对摄月的恨已经超过了此刻对阵的天兵,但对于猴子和青云,这样的场面还是令人震惊,绝望。 于青云讲,杀害同门,视为欺师灭祖。这是入门后,智清师尊交代的第一件事。 于猴子来讲,拜师未成,就已为斜月三星所不容,再要堂堂正正的入得山门,已是妄想。 殊途同归的是,两个人跟此刻脚下所在的斜月三星洞已经水火不容。 就是这样的人世! 恶人可以为非作歹,可是伤害了他们,好人却要付出同样惨重的代价,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不还手,则死于他们之手。 还手了,对待一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谁会有所保留想到分寸二字? 所以为恶者愈发的猖狂,而为善者反而一再退让。 七十二变,筋斗云,如意金箍棒,齐天大圣…… 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泡影。甚至,不拜在斜月三星洞,连孙悟空这个名字也都没了。 猴子的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 虽然为了改命本来也没想拜在祖师的门下,可不到斜月三星,前几样东西根本得不到。 手串上颗颗骨珠,在猴子手腕上抖动着,摩擦着,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声脆响。 学不到那些本领,那些过往的仇恨,要什么时候才能报。 猴子欠他们一个承诺。 那是猴子心中的执念。无论如何,承诺必须兑现! 万念俱焚。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笼罩着猴子,侵蚀着他所有的理想。 本不想逆天,只想带着妖精们到达花果山,在那里建立一个属于妖精们的世外桃源。可是这天,步步把他逼向深渊。 现在,全完了。 一幕一幕,开始在青云和猴子的心中闪回,与摄月接触到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为了心中的执念,猴子一直在忍一直在忍,忍得谨小慎微,可到头来还是这样! 如今,摄月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了,还在以死作恶,将人逼入绝境。 沉默,无休止的沉默。 嗖的一声抡起棍子,照着摄月的脑袋又是狠狠一下,顿时脑浆四溅! 咬着牙痛苦的嘶吼,猴子的五官在扭曲。 索性,一切都已无所谓了!也许这场暗杀,还有须菩提的影子…… “大王……大王……军师?” “到底有事还是没事啊?” 门外,急得团团转的老牛黑熊和几个军团长的声音传进房子里,可猴子和青云什么都听不见。 他们呆呆的看着面前早就是该死之人的尸体,内心却充斥着无限的惶恐。 “快把云芝喊来!看看还能不能救活。”正要扭头朝着外面喊,青云的胳膊被猴子一把攥住。 “不许去!救他们干什么!”邪魅如鬼般嘶哑的声音从猴子嘴里发出。 “换做是我们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会救吗!” “你忘了刚才他们进屋的样子了吗!” “就算救活了,就凭她那德性,我们的结局会跟她死了有什么不同吗?” “也罢!索性,我要看着他们死!” 转过头来看着青云,猴子眼里的两团火,又在忽闪之间由蓝转黑。 每一次戾气充盈,都会把猴子推向魔化的边缘。 抓着青云的手,指甲正在加速生长。 狰狞的表情咧开龇着獠牙的嘴,如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来自无尽深渊的恶魔! 猴子怕。他总是怕。 可正因为有太多的怕,所以他要对抗恐惧,就会加速体内戾气的凝聚,借以跟那内心的恐惧抗衡! 久了,每一次怕,都会激发出更强大的戾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原来每个善良的人身体里,邪恶都可以被逼至占了上风。 让那些原本弱小的灵魂,爆发出比邪恶更为恐怖的力量! 猴子再次魔化! “咣当!”房间的门被猴子一脚踹开。 呼呼烈烈燃烧的火把映照下,大家面前的,是一只连周身的毛色都已经转黑,浑身上下蒸腾着黑色火焰的猴子! “啊?”一阵稀碎的惊叹在妖群中四散开来。 “这是……是大王吗?”小妖们胆怯的议论着,寸步都不敢挪动。 那团黑色的火光里,猴子低垂着脸,愤怒的喘息着,獠牙锋利的闪着寒光。 这一刻,妖群的呼吸都停滞了。 只有手中的火把,在噼里啪啦的响着。 只有头上漆黑如墨的乌云,在不停的翻滚着。 “杀!”低沉又沙哑的一个字挤出猴子的嘴角。 那嘴角抽动着,许久之后,紫薇逆云棍被缓缓举过头顶,猴子咆哮着。 “杀!” 妖群沸腾了,积蓄的所有力量都凝聚成了怒吼的一个字,震天的杀声。 灵台方寸连绵的群山都在微微震动。 抬起头,猴子的表情轻蔑,冷酷。 那机械的微笑来自地狱。 脚下的石子不住的颤抖,一阵爆破而出的烟雾向着周围迅速弥散! 猴子的身影瞬间消失。 一道闪电笔直的刺向翻滚的乌云,紫薇逆云棍伴随着猴子的身影燃烧,带动着猴子的身躯奋力向上。 劈斩,嘶吼,嚎叫。 “来杀我啊!不是要杀我吗!” “来啊!” “来啊!” 棍子在乌云中不停的搅动,旋转。 妖精们仰望着猴子,仰望着墨色的高天,他们惊异的看到了,猴子棍风过后,一道明媚的光自乌云中投射而出,照向地面!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杀!” “杀!” 那高天之上愤怒的身形,如今终究无所顾忌。他的心里嘴里都只想着一个字,杀。 棍子还在疯狂的旋转。 乌云在退去。 鼓足勇气,光明终究会抵达。 “老子要逆天!老子要逆天!老子再也不怕了!” “我要把你们杀尽,让你们流干每一滴血!” “去你妈的天庭!” “去你妈的西天!” “杀!” 高天之上,咆哮声如阵阵雷鸣,惊得一众妖精目瞪口呆。 ------------ 第117章 天蓬!像个男人一样受死! 毕竟不是腾云之术,只是体内的戾气瞬间释放。跳的再高,终究没有办法维持太久。 “轰!” 就在妖精们的视线追索之下,猴子如一块陨石重重砸在地面,在渐渐消散的烟尘之中缓缓清晰起来的,是一张带着些苦涩的痛苦的脸。 他双手低垂撑在地面上,单膝之下的青石板碎裂四溅,形成了深深的凹陷。 穿着铠甲的胸口迅速的起伏着,猴子喃喃自语“又被骗了!又被骗了!都在逼我,为什么,都在逼我……” 站起了身,横提着紫薇逆云棍,猴子的身形投出硕大,强壮的黑影。 可那表情,却像是绝望到了极点一样,失魂落魄。 漫无目的的向前迈着步,脚下的青石板发出碎裂的声响。那步履,就如同他此刻的心一样。 坚硬,沉重。 妖群随之闪避出一条路,一条通向前方,黑暗的路。 “不收就他妈不收,为什么要设计我!” “不是说,只要我来了,只要我能活着到了这里,就一定能有个报仇的机会吗!” “不是说只要我学成了本领回花果山,就不会有人再因为我而死吗!”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 “还是不能改变结果,还是不能!”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都是设计好的!” “我要报复!我要报复!” 说着一些小妖们完全听不懂的话,向着小妖们猜不透的方向,紫薇逆云棍,被他握的更紧。 火把间,猴子切割着两旁妖精们的目光,在光明与阴暗交替之间穿行。 两旁的妖精纷纷单膝跪地,深深的低下头,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一个真正的王。 “老子早晚把你们这些妖精都杀了!我要告诉玉帝,让玉帝派兵,把灵台斜月的妖精都杀了!” 一片死寂之中,不远处的牢房里,传来了天蓬歇斯底里的吼叫。 突然停住了脚步,猴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不见他吐出来。 “轰!”身体微微一蹲,脚下又是一阵烟尘! 小妖们的目光在空中四下搜索着,终于,牢房的门口一声闷响。 看守着牢房的两个妖精战战兢兢的打开了牢门,猴子迈步而入,一言不发。 牢房内,还在不停咒骂着的天蓬看到了一个提着棍子的黑影在眼前一步一步的清晰。 “哈哈哈哈,石猴,对吧!”狂笑着,天蓬原本绝望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狡诈。 还是不说一句话,猴子在栅栏处站定,仍旧低着头,不去看栅栏里面的天蓬。 “怕了,是吧!知道怕了,就赶紧放老子出去,待我禀告玉帝,给你留个全尸!” 屁股上还在传来血肉外翻的剧痛,天蓬仍旧死撑着那自欺欺人的自尊。 他心里清楚,没人来救他。李靖迟迟不展开大规模的进攻,完全就是以他被俘为借口拖延时间,一直拖到妖精们失去了耐心,不断的折磨他,最后杀了他。 可他不愿相信眼前的真相。他还是侥幸的寄希望于那个曾经给了他至高的地位,无限荣光的玉帝。 他忘了玉帝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若是有情,便不配为仙。 缓缓的抬起了头,猴子终于让他看清了眼中那两团黑色的火。 停止了无畏的虚张声势,天蓬死盯着猴子的眼睛对视着。 魔化。 他知道妖精的魔化意味着什么。 魔化通常不会出现在修为很低的妖精身上。这种变化的基础,是这只妖精的修为起码已经在魔妖之上。 而魔化的结果只有一个,让这个妖精成为一个变态到极致的杀人恶魔。 他们肉体强大,法力充盈,会毫无保留的集中自己的一切去杀死对方,哪怕结局是自己耗尽一切而死。 “你果然还是知道,是吧?”猴子冷冷的问道。 “哼哼!”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天蓬迅速在脑海中思考,翻找着猴子话里的线索。 他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有可能成为对方杀了自己的理由。 关键是,猴子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能死撑着与这只妖猴模糊的周旋。 “没人说过,你将来会变成一头猪吗?”叹息着,这只魔化的猴子居然还能用超强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的神志。 “咳……”天蓬猛的干咳了几声。 一只魔化的猴子,还会开玩笑?这本身就是个玩笑吧。 “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将来会跟着我一起去西天吗?”猴子仍旧语气阴森的问着,目光之中充盈着怨念和杀气。 “你就是一个弃子,一个已经丧失了所有尊严的弃子。” “像我一样。” “如果我没能改变一切,那就证明你最后还是出去了。可是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必须改变这一切。” “所以,” 一阵嗡鸣,循着声音的源头,天蓬这才看到了是猴子手里那根棍子在不停的震颤。 妖精,居然有了自己的法器!这怎么可能! 那是玉帝赐给武威天君的紫薇逆云棍?武威天君……斜月三星…… 天蓬倒抽一口冷气。 “所以,你必须死。” 听到猴子的话,天蓬的脸上突然变得释然。 那是一种超脱了绝望与恐惧的释然。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笑了。 从满是悲凉的苦笑,到无所顾忌的狂笑,天蓬仿佛意识到了某个不可逆转的结果。 但这结果并不是因为猴子的威胁,而更像是一种解脱。 “你不是想要决斗吗?好,我们单挑。” “一个天将,对一个妖精。” “如果你想堂堂正正的死去,而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寄托在你那个祖宗玉帝的身上。” “那你就出来!” 抬起棍子,猴子一个转身向着门外,棍风所过之处,栏杆被齐刷刷扫断。 在天蓬疑惑的目光中,看到了一只猴子极尽此刻微微佝偻的背影。 一根棍子,在地上缓慢拖行。 门外的光,形成了一个昏黄的长方形。 猴子在朝着那光缓步而去,可天蓬从他的眼里,心里,都已看不到一丝光。 只有一个漆黑的背影。 这是唯一的机会,天蓬的目光微微一虚,推开残破的栅栏而出。 垂着脸,猴子继续向着门外走去。 黑暗与光明交接的地方,猴子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手遮在额头上,向着空中眺望。 纷乱的思绪,沿着目光闪回。 历历往事,翻涌进猴子的脑海。 他微微的笑了。 妖精们第一次看到,他笑的那么开心。 ------------ 第118章 明媚的记忆 花果山,一个明媚的午后。 湛蓝的天上,阳光清澈而温暖。 青翠葱茏的枝叶间挂满了各种说不上名字的水果。一阵微风袭来,虫鸣伴着山间叮咚而过的溪流,时光平和,岁月静好。 一双眼睛慢慢的睁开,眼前的一切被收进视线之中。 一群猴子毛茸茸,红扑扑的脸继而出现在了视线里,眨巴着眼睛,懵懵懂懂的与这视线对视。 一只周身金色绒毛的老猴子虽然脸上满是皱纹,可看上去精神矍铄。那身金色的绒毛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它伸出一只手,麻利的捉住了一只从这视线中一跃而过的翠绿翠绿的蚱蜢,举到鼻尖儿处仔细的盯了一会儿,一个转身送进了旁边的小猴子嘴里。 蚱蜢的两条后腿在小猴子的嘴唇外猛蹬了两下,被小猴子一根手指轻轻一捅,整个塞了进去。 小猴子瞪着一双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睛,从几只猴子当中好奇的探了出来,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蚱蜢,一边歪着脑袋进入了这个视线。 眼睛再次合拢,迎着阳光,视线重归一片微微透着浅橙色的黑暗。 那视线,属于一只周身棕红色绒毛的猴子。 闭着眼睛,猴子忽的一下像诈尸了一样坐了起来,身子形成了一个直角。 双手在身边一番摸索之后,撑着地面让身体保持着直角的状态一下一下挪动屁股,向身后蹭去。 每挪动一下,周围蹲在身边侧脸看着他的那些猴子们也跟着他横着挪动一步。 就这样,一群猴子十分怪异的一步一步蹲在地上整齐的挪动。 约摸着挪动了二十几下,棕红色的猴子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仍然被一群猴子在相同的位置上围着。 不能喊。 他提醒着自己。 他去过峨眉山,被那里的猴子翻过口袋抢过背包。 猴子性情暴虐,一旦激怒他们或者受到突然的惊吓,它们上来就是一口。 那种疼,记忆犹新。 我嘞个登山镐呢? 我嘞个旅行包呢? 我嘞个 Gopro呢? 我嘞个冲锋衣呢? 我嘞个手机呢! 我嘞个去! 谄媚的笑着,他举起双手朝着猴子打招呼:“兄弟们,我没有恶意。” 猴子们面面相觑。 “咕噜噜……”肚子传来一阵不争气的提示音。 饿殍。 他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叫声会不会突然让猴子们受惊,然后就在自己周围猛然下嘴。 那只金色的老猴子忽然一跃而起,在棕红色猴子的眼睛里画出一条巨大的弧线。 转瞬,在树上摘下了几个果子,噗的一声准确的跳回了刚才的位置。 拿着果子在自己腰间的金色绒毛上蹭了蹭,一伸手,递给了棕色的猴子。 哇擦!这个世界是镜像的吗? 猴子居然给人递吃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年轻人?” 刚刚咬了一口果子,棕红色的猴子吓得一个激灵,紧张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唉?说你呢少年,有名字吗?” 哇了个擦的! 说话的居然是那只金色的老猴子! 一阵莫名的心悸。 这就是狗血的穿越吗?是《史前一万年》还是《猩球崛起》? 要不就是《马达加斯加》? 他努力翻阅着所有与猴子有关的知识储备。 别他妈是《西游记》就行。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只棕红色的猴子一阵龇牙咧嘴的表情。 “哦,脑袋震坏了?呵呵,忘了名字了?理解,理解。”老猴子点着头,笑的竟然有点儿慈祥。 旁边的几个猴子恍然大悟状的点着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会说话吗?” 他愣住了。 会,还是不会呢? “会。谢谢您的果子,请问,最近的村庄怎么走?” 他想忽略细节,直奔主题以期浑水摸鱼。 “喏!”老猴子扭着身子一仰下巴。 顺眼望去,一堆猴子赤身裸体,摘果子的,给小猴捉虱子的,修补着茅屋的,忙的热火朝天。 社会化的猴子。 “不好意思哈,我说的是,人类的村庄。”他试探着问道。 “人类?”皱着眉头,老猴子有些神情凝重的跟旁边几只猴子对视了一下,感叹道:“他脑子坏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嗯嗯。”另外的猴子又是一阵点头表示附和。 “年轻人,你去人类的村庄干什么?这附近最近的村庄,恐怕也有百十来里的山路,就算一路在树上荡过去,臂力超好的也需要四五天。” 抬起自己的胳膊,老猴子秀了一下他瘪瘪瞎瞎的肱二头肌。 “我向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到人类的村庄边上晃荡,看着他们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可是好奇害死猴,你看。” 说着,老猴子又扭过了自己的屁股,展示了上面一处年份老疤。 “人类……弄得?”指了指老猴子的伤疤,他有些胆怯了。 猴子们会不会把对人类的愤恨都发泄到自己身上? 警惕的目光。 “不,我想要拿走他们晾在院子里的衣服,被一只狗给咬了。” 嗯…… 他竟然无言以对。 “总之,有人的地方都很危险。年轻人,不要尝试去相信他们,更不要尝试相信自己。” 经验的总结,只是超过了自己预期的深刻而富含哲理。 “内个,打扰了,各位,我还有点儿事儿,先走一步哈。你们慢聊。” “年轻人,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这山里,狼虫虎豹的多得是,也不是很太平。你孤孤单单的是打算上哪去?” “不瞒您说啊,我这出来久了手机要没电了,一旦失联,我家人就得报警。捎带脚问一嘴哈,您这地界儿,叫什么,我定个位。” 脑袋里嗡嗡作响,手在身上私下摸索。 哇擦! 一个激灵从后腰直传到了脑瓜顶! 怎么摸到了一身的毛! 还在这边被震惊的无以复加,那边老猴子幽幽开口:“哈哈哈哈,这山,唤做福地百花灵石山。” 学着人的样子,老猴子还捻了捻自己下巴上一一撮毛。 “之所以叫灵石山,相传这山峰之上的一块猴子形状的石头,乃是女娲补天之时所剩,因这山间俊秀,特意存放此处,已近万年。” 眉头越皱越紧,棕红色的猴子眼神之中的警惕已经达到了顶点。 千万别再往下说了,这一句已经听着怪怪的了。 “不过我们通常都不这么叫,我们一般都叫它花果山!哈哈哈哈哈” 只觉得脑袋上嘁哧咔嚓一阵雷鸣,浑身发麻,棕红色的猴子暴跳而起。 “这石头么,现在也没了。” “刚刚,炸开了,然后……然后么……”老猴子半惊半喜的看着棕红色的猴子。 “然后,你就从里面被崩出来了!” “必须告辞!” ------------ 第119章 初穿花果山 那只毛绒绒的手停在了下巴的长毛上,可能是发现了这只棕红色的猴子表情中的惊恐,咧着嘴,老猴子充满喜感的僵硬笑着。 想必无论是谁,在面对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生命时,心里都难免有些畏惧。 毕竟,这样的事情眼中颠覆了一个寻常生灵的三观。 十有八九,这就是个妖啊,说话还是小心些,注意点儿态度吧。 就连那只小猴子,也模仿着老猴子的神态,小手在下巴下面的虚空处轻轻一捏,停在了他并不存在的胡子上面。 当那只棕红色的猴子目光扫向他时,也许是出于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瞬间咧开嘴,小猴子露出了两排反光的小白牙,眼睛里吓的闪烁着水波纹。 子遇避之必促遇之。 直到这时,棕红色的猴子才不得不去面对现实,重新审视着覆盖了自己一身的绒毛。 所有的迹象都不容怀疑,自己这是奔着西天去的。 也好,至少不用跟母猴子发生怪力乱神的事。 他分明已经注意到了,刚刚凑过来的几只猴子当中,有两双炽热的目光。 这就是命。 若是穿成唐僧,到女儿国就可以全剧终。公主跟王子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穿成了猴子,那就命里注定……唉?也不一定啊,谁说的非得去取经! “我乃是齐天大圣美猴王孙行者悟空是也!” 总要敢于尝试,万一有快进键呢,就像原来看动作片,情节都是累赘…… 年少轻狂的小聪明必然导致然并卵。 铁律。 猴子们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有中文名吗? “好吧我叫王小明,是土,我承认。但这世上有两样事情不能选择,父母、命运。” “嗯……” “家人、子女也不行,出身也不行……” “算了,反正我就叫王小明。你们呢?” 纷纷竖起拇指,猴子们羡慕至极的惊讶:“呜啊……” “果然好名字。不俗不俗。”摇头晃脑,老猴子赞不绝口。 “小字筹谋低调内敛。” “明字寓意聪慧不惑。” “又在前面冠以一个王字,刚劲霸气!” “不错,嗯……实在是不错。” 所以呢? 身体僵直,王小明接近500度的目光开始在群猴脸上跳跃。 视力似乎得到了修复。 “相形之下,我们的名字真真是太过普通,太过普通啦……” 看着老猴子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就知道,这分明是想要秀一下的意思。 “你们叫什么?”想要聊下去,只能进行必要的迎合。 “说来惭愧,我们花果山的猴族,都没有姓氏,只是出生之时生在哪里,旁边见到什么,便取之为名。就好像我,我就叫黄花。” 毫无玩笑之意,老猴子顺势从身旁开始一一介绍。 “这个是野葱。” “山桃。” “蚱蜢。” “门框。” “土。” “土?”憋住没笑,王小明下意识回问。 “是土。”一脸严肃,老头子微微点着头,表情之中似乎也有对这个名字的无奈与同情。 “只因生他之时乃是夜里,又在一个土丘之上,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接着介绍。 “树杈儿。” “猫头鹰。” …… 出生环境之恶劣和随意的程度严重侮辱了王小明浅薄的见识。 不知道有没有单名一个屎字的。 那画面,一定刻骨铭心。 等老猴子把附近围着的几个猴子一一介绍完毕,王小明手里的水果只剩下了一颗果核,他拿在手里看了看,一口也塞进嘴里。 “还有吗?”怯怯的问了一句。 “呜啊!”又是一声惊叹,老猴子给旁边的树杈儿使了个眼色。 树杈四脚朝地朝着不远处一棵果树狂奔而去,在王小明追索的目光急速的平移、向上之后,已经手脚麻利的爬到了树上,像个杂技演员一样穿梭在果树的枝丫之间,摘下了几个拳头大的果子用一只胳膊夹紧,噗的一下跳回到地面。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将平衡木、单双杠等项目的技术难度集于一身,看的王小明心里不禁暗暗拍手叫绝。 果然无愧于他树杈儿的名字。 “嗯,嗯……”夹着果子示意王小明,树杈儿的表情沉稳凝重,倒是有着成熟男人的不苟言笑。 接过了树杈儿递过来的果子,王小明竟然也不自觉的在腰间蹭了蹭,咔的一口下去,酸酸甜甜,清脆到果汁四溅。 礼貌起见,递了个果子让了让几个猴子,纷纷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盘腿坐在地上,吃的几个猴子眼神儿直愣愣的。 “慢点儿,慢点儿,果子有的是。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这要是刚出生,相貌又不太像。要说是有些年龄,可我们似乎刚才又并没有看错……” 老猴子又与其他几只猴子对视一眼,毕竟是第一回见到石头里往外崩猴子,算是刚出生呢还是直接崩出来就成年呢? 也没注意听老猴子问的什么,王小明的目光此刻正落在不远处几个席地而坐,似乎在进行某种冥思或是修行的猴子身上。 “他们……是在干嘛?”一边嚼着果子,一边把下巴微微扬了一下。 几只猴子顺着王小明的指示望去。 “他们啊,他们在修行。须知,这花果山乃是灵气充盈之地,此处的生灵,平日里皆会修行。虽然无缘得遇仙人指点,不得长生,但或多或少,也可延年益寿哇。” 老猴子解释的语气之中,又透出了卖弄和得意。 也不等王小明接着询问,老猴子又接着说道:“说起这修行,看来你是全然不知啊。修行嘛,主要修的就是静心。心若是静了下来,抛却了杂念,就离长生近了一步。所以我花果山的猴族,寿命都要比其他地方的要长。就比如我吧,修行算是最得法的,迄今为止,已经虚活了二十三年了。” 说罢,又得意的捻起了胡须,老猴子笑盈盈的朝着王小明问道:“不知,你今年多大?” “我?我还年轻,今年二十六岁。虚活,虚活哈。”吞掉了最后一个果子,肚子里有了底,精神也好了许多,这花果山有山有水有灵气,果子好像也比他平时在超市买的好吃,体力恢复的超快。 “啊?多少?”一众猴子陷入了深深的震惊。 “二十六,怎么啦?” 一双双怀疑且充满惊异的目光投向这只石猴。 ------------ 第120章 奉为上宾 二十六?你不是脑子被崩坏了吧?看你的年纪,分明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须知猴族的平均寿命,也就十八九岁左右,我活了二十三岁,已是超期服役,很长寿啦。 “嗯……长的真年轻。”略做沉吟,老猴不禁开始怀疑石猴的猴品,一脸鄙夷。 “真会说话,上学那会儿还好,不过上班之后就不行了,一顿996,压力太大,刚毕业那会儿也比现在强。你看……” 顺势一低头,拍了几下自己的脑瓜顶。 一个卧槽油然而生! 我谢顶哪儿去了! 此刻一脑袋毛发需要托尼老师打薄。 一众猴子斜眼看了看棕红色的猴头,并没有看出有什么所以然。 “那不知王兄修习何种心法,可否说出来与我们听听?若得延年,也是一桩大功德!” 假模假式的朝着石猴拱了拱手,目光却在跟周围的猴子暗暗交流,心中十分不屑。 都等着啊,看我怎么拆穿这厮的骗局。 不死都看着,不出五年,这个姓王的就得嘎喯儿。 “心法?” 心里一阵慌乱,石猴有点不知所措。我刚来,哪懂! 九年义务教育疯跑傻淘,三年高中生不如死,四年三流大学丧荡游魂…… 伸出一巴掌外带两根手指:“七个字。” “哦?不知是哪七个字?”老猴子眉头一紧,居然还真有这样的心法? “人生……猴生得意须尽欢!” “嘶……不知作何解释?”众猴都往前凑了凑,石头里蹦出来这小子可能真的窥测过仙机! “就是吃喝玩乐,没心没肺,什么事都别放在心上。” “嗯?”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当着石猴的面儿狠狠的咬耳朵。 “似这样,便可得长生吗?”很显然,石猴的论断颠覆了老猴子的认知,甚至是背道而驰。 “这个么……”数万的脑细胞奋勇自杀,大脑皮层连续放电。 从理论上来说,要是能连续穿越,在各物种之间不间断的切换,是有可能的。 “七十打底儿!” 说的面不改色,毕竟他身边没谁活不过这个岁数。 就不知道放在这个世界还行不行得通。 猴子们立时扎了鸡血一般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紧张兴奋到无以复加。 平均寿命翻三番,相当于活了三次还剩下十年苟延残喘。 “真的?” 一言既出,老猴子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耳朵竖的像天线,听着石猴可疑的声音。 自信的点了点头,多年与父母老师周旋的经验告诉他,骗人的鬼话必须自己先信。 最关键的是表情要绷住,神态要稳:我就是自己答的,你怎么问我我都是没抄袭。 “这里不是待客之地,且随我们村上一叙!请……” 恭恭敬敬,给石猴闪出一条道来。 缓缓起身,发现此刻没有片叶遮身,竟然裸穿。 无处可去,只能跟他们走了。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能混几天饱饭就混几天!混不下去了就贝爷德爷往食物链最顶端走。 拿出派头:“小花啊,我跟你讲,你们这里氛围还是不错滴,长寿并不难,关键得得法……” 一边走一边鬼扯,几十步就进了猴子的聚集地,他们所谓的村。 说是村,无非是曾经偷窥过人类的老猴子们依葫芦画瓢弄成的小广场。 白天猴子们在此聚集,各种休闲娱乐。 到了晚上,还是要躲到树上去睡。 不秀一下自己资深驴友荒野求生的本领是不行了。 虽然一时不需要站到食物链最顶端大口咀嚼各种爆浆的蛋白质,但是其他方面的技能这里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只要自己有施展技术的空间,就可以行骗……嗯科普。 心不在焉的在老猴子黄花的带领下参观了他们的村容村貌,石猴一直在脑袋里捋顺着各种逻辑关系。 跳进水帘洞,当猴王,老猴子死了受了刺激,出海寻仙访道,回花果山成圣,大闹天空,压五百年,取经。 后面的如果不想发生,反推回来,必须每一步都反情节行事。 参观结束,在一个芭蕉叶搭成的简易凉棚下面,老猴子邀请石猴席坐在了主位,他则跟一群猴子围成了一个大圈儿。 众目睽睽,要想发票的有效期长一些,必要把霸气侧漏一下才行。 询问了一下老猴子能不能找到竹片、干木头,老猴子一一安排小猴子照办。 竹子在石头上磨砺成竹刀,削尖木棍儿,削下一些稀碎的木屑,在一片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石猴在干木之上玩命揉搓手中削尖的木棍儿。 青烟升起,猴子们纷纷“呜啊……” 转眼,火光熊熊,猴子们三三两两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天火最是可怕的东西,一旦烧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可付之一炬。 猴子眼中,这是彻头彻尾的法术,能掌控一切的法术。 老猴子眉头皱的死死的,眼神之中似有筹谋。 竹签穿上一只蚂蚱,在火上略略一烤,焦香四溢。 强忍着据为具有的念头,递给了一只小猴子。放在嘴里嚼了一口,眼中顿时冒光。 把火扑灭,又到主位安坐,石猴的修为之高,已经无可反驳。 几只母猴子扭动着浓密猴毛的腰身端来了各样的水果摆在石猴面前,离去之时不忘了扭过头来抛两下眉眼。 脑补了一下动物世界该有的正常情节,石猴一阵干呕。 也难怪,此刻无论就身材相貌,还是就修为,他已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况且,又是花果山之外而来,总会略略带着些异域风情和神秘之感。 谜一样的雄性果然到哪里都深得异性欢心。 胡诌八扯的闲聊了几句,给这些猴子简单的讲述了一下自己上小学的相关经历,已经把他们唬的团团转,主要精力,都放在眼前的水果上,补充体力要紧,不一定有没有下一顿了。 虽然是一群野猴子,但是跟吴承恩老前辈笔下的花果山大相径庭。 摆在面前的水果他们一动不动,彬彬有礼,只有自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快朵颐。 推测他们可能是吃腻了。 不知道是不是食困,又或者是巨大的震惊之后整个人又放松下来形成的反差,吃着吃着感觉神思有些迷离,石猴打了个哈欠。 哈欠迅速转换成了无法抵抗的睡意,晕晕乎乎三两分钟不过,上下眼皮已经开始难舍难分。 “不好意思,我有点儿……”困字还没出口,咣当一下,整个人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 第121章 知识改变命运 醒转过来,漫天的繁星汇聚成璀璨的星河,不必抬眼就能映得满眼星光。 只是这比这星光更靠近自己视线的,是一个粗木,还有自己被藤条捆在粗木上的手脚。 就像一只待烤的乳猪,石猴此刻仰面朝天,正在烤架上。 下午刚教他们钻木取火,还有蚂蚱烤串,大意了…… 努力转头向着身下一看,果然有个柴堆。猴子们进化的速度不仅严重违背了进化论,也颠覆了性本善的圣人教化。 “有话好好说,凡事好商量。买卖不成仁义在,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看着围拢到自己身边的猴子们,嘴上犯贫,心里已经慌的一批。 再没有了白天有礼有节有教养的样子,夜幕之下都已经变身成了龇着獠牙的大牲口。 “咚咚咚咚……” 一只头上戴着草环,草环之上插着各色羽毛的老母猴子敲着竹筒开始围着石猴跳起怪异的舞蹈。 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颜料制成的粉底,一张大白脸每跳一下都会起灰。 一阵独舞之后,旁边又上来几只年轻力壮的猴子在母猴子身后站成一排,开始呼呼哈哈的锤击着自己的大胸肌给母猴子伴舞。 这他妈是东胜神洲还是非洲,穿《狮子王》里来了? 无可奈何的看着猴子们载歌载舞,歌如鬼哭狼嚎,舞如仙人球扎屁股。 “哎我说,你们这什么意思啊,不会连同类都吃吧?就因为我不是你们这村儿的?这么排外吗……” 白天的老猴子几步走到了石猴近前俯视着他,歌舞停息。老猴子转身一个手势:接着奏乐,接着舞。 “我说少年,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坐在了地上,老猴子的目光与烤架上挂着的石猴一齐。 “这花果山本来平静祥和,可谁知就在去年,来了一只怪物。其高撑天,其壮如山,其吼如雷,其貌如鬼啊。”一脸凄苦之色,老猴子一边接受一边直拍自己大腿。 “等等,是妖精吗?”虽然西游世界,难道这么快就遇到妖精了? “这个不知。”老猴子捻须摇头。 “会什么法术吗?” “这个也不知。” “你们不是见过了吗?” “没见过!” “没见过你刚才说的跟见过了似的!” “乃是一位打此路过的老神仙说的。” 言之凿凿的道听途说。 “然后呢?” “然后我们只得每年献祭。若不献祭,则我花果山猴族,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不是,你等等哈。就这个妖精只威胁猴子,不威胁别的物种吗?” “花果山没别的物种。” “你白天不他妈说有差狼虎豹,山里不太平吗!” “我不那么说你也不能来啊!” “意思就是招待我一番,拿我献祭去呗?” “那些果子又叫麻果,口感虽然酸甜爽脆,但是最多只能吃半个。吃多了就会被麻翻!” 明白了,怪不得白天就自己一个人造的欢,还以为猴子们彬彬有礼,原来全程实力派演技。 可怜自己以人类自居,居然被猴子给算计了。真真畜生可畏啊。 “既然没有谁见过,你们为什么这么听老神仙的话?” “你不知道,这老神仙会钻木取火!甚是厉害!” “我嘞个去,钻木取火我也会啊,不是白天刚教过你们吗!” “正是因为你会,才绑了你啊。原本我们也觉得你一表人才,也盼着你是一只普通猴子。可是那老神仙详细演示了钻木取火的过程,用的也是竹刀,干木。” “不是,那我也用的这些啊,有什么不同吗!” “可那老神仙说了,要是有个这么钻木取火的人,便要捉住献祭。”老猴子一副无可奈何,谁让你显摆的。 你还当着大伙面儿显摆,山里的猴子可都看见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石猴心里已经抽肿了自己的一张猴脸,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谆谆教诲:让你嘚瑟!让你欠儿登!不是好嘚瑟吧!这回还欠儿不欠儿了! 果然,知识改变命运。 “别说我没告诉你们,我也是神仙,很多神仙嫉妒我法术高强,都想害我,你们拿我献祭,也会遭受天谴,遇到灭顶之灾!” 软的不行来硬的,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这个倒是不打紧。”哆哆嗦嗦,老猴子一摆手,不远处一直猴子手里拖着一张折成包裹状的芭蕉叶,一脸的嫌弃走了过来。 “老神仙说了,你要是神仙,就可以把这个变成美味珍馐,而且是真正的美味珍馐,而不是障眼法!老神仙还说,你要是当着我们的面儿吃下去,就可以放了你。” 缓缓打开芭蕉叶,老猴子捏起了鼻子送到石猴面前。 乃是新出锅儿热乎的猴子粪。 算了,还是拿我献祭吧,我意已决。 毕竟献祭还有一丝机会再次穿越。自己这体质在这儿摆着呢。 我石猴是一个有气节的人。 “看来,老神仙说的果然是没有错,你真的不是神仙,你的话,真是不可信。” 爱说啥说啥吧,士可杀不可辱,再说一般的辱还行,这么辱就直接辱死了。 扭过头,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等着英勇就义。 “不过……”话锋一转。 山穷水复疑无路,话到嘴边停一停。 “老神仙还说了,除非你答应一件事,我们就可免除你被献祭的灾厄。” “要是吃芭蕉叶里的东西就别谈了。” “不不不。”一转手,把芭蕉叶折好了重新交给送来的猴子,那猴子一溜烟跑远了。 “这花果山有一处瀑布,瀑布高百丈,瀑布之下是一深潭,虽然水流称不上湍急,却有鳄鱼聚居。” “又说着瀑布之后,那是一处洞府,洞府内,藏着长生的法门。要是你能入得洞去,取出了法门交给我们,便可免了献祭。” 水帘洞?石猴一惊。 “你们怎么知道后面一定有洞府?万一你们是骗我去喂鳄鱼的呢?” “这个自然不会,要是骗你,何不直接拿你献祭?” 态度还算诚恳,石猴看着老猴子,现在保命要紧。 “这事儿谁告诉你们的,你就敢保证这话里没有水分吗!” “嗯……老神仙。” 神仙是真他妈有聊。石猴一阵绝望。 ------------ 第122章 花果山瀑布 终于,从仰面朝天的在烤架上吊着,变成了在树上捆着。 虽然仍旧很不舒服,但至少降低了脑淤血的风险。 小广场上,猴子们到处点燃篝火,但仍旧在附近的树上睡觉。 不用想也知道了,猴子们早就会钻木取火了,他们口中的老神仙已经教的明白儿的了。从用麻果麻翻自己开始,这些猴子们白天演技之高,虽金鸡百花无以匹敌。 但即便学会了制造火种,似乎猴子们也没有意识到这些火的真正用途。 不仅可以烘烤食物,还可以驱赶野兽蚊虫在夜里取暖。 还到树上去睡,简直暴殄天物。 “我们生火,主要是白天烧烤,晚上照明。”第二天老猴子背着双手解释道。看见石猴没跑,似乎很安心。 “在树上睡觉乃是老祖宗们留下的规矩,身为一只猴子,在地上睡觉成何体统。规矩不能破,不能破呀……” 一群教条主义的猴子。 “来人,给他松绑。”四五只猴子得到命令,分工合作,有解绳子的,有在前面盯着的。绳子以解开,立马前后左右的把石猴夹在中间,跟着老者朝着瀑布的方向走去。 哗哗的水声越来越近,约莫着一炷香的功夫,老猴子带路,石猴几个猴子在中间,后面跟来看热闹的猴子拿着各种吃食,少说也有二三百只,乌央乌央,来了到瀑布下面的水潭旁边。 瀑布之水仿佛从九天之上坠落,砸入深潭,溅起的水花泛着白沫,状如玉碎。 石猴看的一阵心惊肉跳,更何况潭水周围,还有无数浮上来的鼻子。 简单脑补,就能知道那鼻子下面的血盆大口一旦张开,会有多少碎碎慥慥的尖牙。 要不还是献祭吧。 正要开口,老猴子狠狠瞪了一眼:“已经承诺,万难更改,若是你此刻反悔,就只能当场便宜了那些鳄鱼了。” 大自然太残酷,猴子们太绝情,老神仙太损。 立定跳远没超过两米,撑杆跳没超过三米。吴承恩说猴子是跳到水帘洞里面的。这就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无情的苍天,你为什么要折磨有情有义的我。 冷静,冷静…… “可有山路通到瀑布顶端的崖壁上吗?” 按道理,瀑布顶端应该是河流,是河流就应该有岸,有岸就应该有通向岸边的路。 稳妥的方案就是,绕过水潭和瀑布,从上面顺一根绳子到洞口。 前提是顶住瀑布巨大的落差形成的水压。而越往上,压力越小。 “有。不过要走上三天三夜才能到达。这期间,你可能会逃跑,所以这条路就没有了。” 够直白。 献祭,摔下来粉身碎骨的瀑布,一整潭鳄鱼。 看来就是必死,选个死法而已。 但是不应该,因为自己一旦死了,西游记就会消失。 西游记已经存在了,就证明自己没死。 循环应该是可逆的才对。 这样的话,眼前的事就存在转机,只是需要去寻找。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必须今天马上就作死……不是,我的意思是进洞去吗?” “这个倒也不必,我死之前你进去,把长生的法门带出来就好。” 原来如此。 “长生的法门是什么老神仙他说了没有?比如,是一本书,还是一段刻在石头上的咒语?” “这个没说,因为没人进去过。” 原来如此。 “是有猴子陪着我一起进去,还是必须我自己单独进去?” “当然你自己!” 这个答案不意外,别人没有被献祭的资格。 事情基本捋顺清楚了。 一个人进去,出来之后就可以自说自话,而且不必马上进去,还有时间研究方案。 “那好,现场看过了,我需要回去准备一下必要的工具。” “工具?”一拍脑门,老猴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冲着后面的猴子一招手。 两只毛色发黑的猴子用一根树枝当扁担,挑着一个棕榈叶包着的大包裹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打开一看,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还有大量的登山工具。 “你说的,可是这些?”老猴子的眼神一亮,闪过一丝阴谋。 搭眼一看,石猴这才知道自己不是裸穿。 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全套装备都在,只不过从石头里崩出来的时候由于爆炸导致了晕厥,趁着那个空门期,东西已经被猴群洗劫,这才有了此刻的全裸。 老猴子眼神中显然埋伏着千军万马。 针对这些装备,老神仙不定还说了什么。 万万不能承认。 “不全是,不过其中有几样倒是用得上。” “哦?”老猴子又开始捋胡子。 这回他眼里那道光消失了,显然充满了始料未及的挫败感。 上手随便挑了几样,登山镐,登山鞋,绳索,头灯…… 没挑一样,场外的猴子们就开始“呜啊呜啊”的瞪大了眼睛万分惊诧。 那德行,就像看着石猴在滚油锅里捞铜钱。 直到把选中的八九样东西中最后一件挑选完,猴子们不再呜啊,而是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嗯!”的一声肯定。 “呵呵呵……”老猴子笑了,一边点头一边笑。一边笑一边朝着猴群点头。 这阵坏笑传达了非常明确的意思:果然是你。 老神仙这是又有论断。 看来无论自己怎么做,在神话世界里都不会得逞。一切都是神仙们写好的剧本,只要入戏,必然逃不出对方的预判。 这就没得玩了。 这是对于石猴来说的。 不过对于老神仙来说,他就有的玩了。 石猴最是一个出了名的犟种,上学的时候因为月考抄袭被老师罚站到腿软,致死不肯招供。 这样的人往往喜欢挑战权威。 尤其是那些能够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人的权威。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忽略老神仙跟老猴子说过的话,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从头开始破坏西游,在新手村就必然要做好心理准备,时常说一个不字。 有了这些装备,根本不需要再研究了。早行动早解脱,早投胎早穿越。 其实猴子们也没打算给他回去制定逃跑路线的机会。所以工具都已经带来了。 把自己武装好,找回了一半儿做人的感觉,石猴坚定这沿着水潭边沿朝着瀑布的方向走去。 计划时这样的,一会儿把看着自己的猴子推下水喂鳄鱼,对后面的一群猴子形成震慑和心里压力。 ------------ 第123章 水帘洞洞天 震慑猴群的计划破产了。 一出发就从猴群当中走出来四五只两米多高的黑猩猩,手里拿着石矛,面目可憎,与任何一只猴子的外貌都没有雷同的地方。 这已经绝无战胜的可能性。 不知道老猴子嘴里的神仙是哪位,好像什么都想到了。 永远也打不过游戏维护员账号的铁律。 但又总是喜欢兴奋的找他pk一下。 水势冲刷稍缓的瀑布边缘,石猴开始踩着湿滑的峭壁寻找下一个着力点。 目标很明确,一直向上。 去他妈的水帘洞,只要爬上去,就可以顺着河流找到人类文明。 毕竟所有的文明都是在接近水源的地方发端。 届时,一定要站在瀑布的顶端朝着这群傻猴子挥挥手,以成功者的姿态傲视这群受了傻仙毒鸡汤所害的猴子们。 咬着牙,攀爬,向上。 心里有火,眼里有光,手上出血。 努力吧曾经的少年。 各种装备齐上阵,好过坐以待毙等待死机的系统和金手指。 距离登顶还有百米不足,全然没有注意到天空已经阴云密布。 猛的抬头,天色已经跟崖壁的颜色接近。 试探着回头向下张望,猴子们仍旧津津有味的看着他向上攀爬,就像电影院里的观众,根本不担心角色死活。 那一刹那,石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好像是老猴子的话里,存在着bug,但是现在必须集中精力,还不到研究这些的时候。 一道闪电瞬间划破天际,就在瀑布顶端传来一声惊雷震天的巨响。 紧接着,咔嚓! 树木折断的声音。 下意识抬头望去,不知道是一整棵还是半颗枝叶茂盛的大树,已经在顶端瀑布的边缘探出带着尖刺的树枝。 荒野求生讲究的就是对形势的判断以及身手的敏捷。 只要再向上十米左右,能看到峭壁向内凹陷,形成了漆黑的一片。 瀑布流经那里已经是凌空而下。 固定好绳索,艰难的向着那个方向爬去,至少避开即将被水流冲刷而下的大树,也可等等电闪雷鸣结束。 不然上去了也是一根完整的避雷针。大树就是榜样。 漆黑的洞口,落下的瀑布途径此处变成了水帘。 一双毛绒绒的手死死抓住边沿的石头,撑起了一个棕红色的猴头。 瀑布的巨大声响此刻已经让石猴与世隔绝。 棕红色的猴毛紧紧贴着皮肤,就连尾巴也变得异常沉重,不得不转过来拧了几把。 洞内漆黑一片,但又不具备生火的条件。 这里所处的位置应该不会有什么猛兽出没,可以放心。因此,他没有打开头灯。 电量一旦耗光,没处充电。 此刻,隔着瀑布的地面上,那群看客已经开始欢呼,沸腾。 石猴全然不知。 潭水之中的鳄鱼也已经跟着猴子们一起兴高采烈。它们从水中彻底伸出了脑袋,站直了身子。 都是猴子假扮。 因为没有太多形象的材料,所以只敢露出鼻子。这一部分模仿起来简单,又非常实用。 它们已经拔下了鳄鱼鼻孔粗细的竹管。 这就是石猴还没反应过来的Bug。老猴子说过,花果山没有豺狼虎豹那样的猛兽。不然猴子们也不敢从树上下来。 毕竟在猛兽的注视下敢于跳广场舞是需要勇气的。 遥望着水势凶猛的瀑布,猴子泪眼婆娑,仿佛是他自己完成了某个壮举。 天选的王者终于降临,花果山猴族从此有望了。 长生法门的事,乃是鬼话。 当然,石猴还是不知道。 关于猴王的事,确切的说并非神仙所讲。而是那块补天的灵石上,一幅一幅画的清清楚楚。 老神仙只是将那壁画进行了具象化的解释。 又简单培训了一下应该如何去做。 哼哼,早料到这石猴是绝对不肯轻易就范。 洞内,被浇成落汤鸡的猴子蹲在洞口陷入了某种上当受骗之后的沉思。 虽然被逼的,但一步一步一直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有点儿违心和愚蠢。 蠢在哪里了呢? 转身回望洞中,石猴惊讶的缓缓起身,预感不祥。 通常以“该不会”三个字开头,结果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刻石猴心里正是这三个字:“该不会……” 无可奈何的打开了头灯。 光柱射出,延伸,引导着石猴的视线,如人工雕刻而出的巨大石室呈现在了石猴面前。 与洞口处的狭窄潮湿形成鲜明的反差,向着深处再走十余步,空气变得干爽清透,另有一番开阔洞天。 石壁的颜色,也在这十余步之中逐渐由深变浅。 壮着胆子又向洞中摸索,竟然能感受到不知来自何处的新风。 这样的惊喜还没有让石猴脸上的笑容完全绽放,一张长方形的石桌及其后面的石榻便映入眼帘。 而那石榻正上方,洞顶探下的石面上,几个大字让那笑容瞬间定格。 花果山水帘洞。 有一句你爷爷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站在石室的正中,已经是又气又吓哆哆嗦嗦的石猴目光正在环视,突然吓得一个趔趄猛地后退几步贴紧了石壁。 就在灯光扫过石榻旁的时候,分明看到了石榻的扶手上,竟然搭着一只如干尸般的手! 穿着粗气定了定神,忽然脑袋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这里有干尸,那他是怎么进来的?跳进来的? 也许那干尸才是后来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拖着灌了铅的腿,走一步缓一步,洞中石猴胆怯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大圣,是你不?” “孙悟空?” “孙行者?” 哪怕是自言自语,多多少少也能壮壮胆量,终于摸索到了石榻旁边的位置。 一狠心,爆发了全身的力量向着干尸旁边跳了过去。 如果之前的状态叫做恐惧。那么此刻,石猴已经陷入了无法挪动寸步的恐怖。 瞳孔正在不断的放大,仿佛只要动一下都能听到身体跟空气摩擦的声音。 那只已经风干的成深灰色的手,连着一具坐在石榻后方的身体。而那身体的姿势,就像是坐在地上正在仰望着他。 干尸脸上甚至还能看到一丝丝微笑的表情,就像料定石猴会出现,已经坐在这里等了他很久。 “你咋才来呢!” ------------ 第124章 老不看水浒少不看西游 僵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的石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石榻后面的干尸,穿着一整套明显已经风化的登山服。看上去,只要轻轻吹一口气,都能裸露出下面不知道多么紧致的皮肤。 死一样的寂静。 一具干尸,跟石猴对视。 仿佛跨越了千年万年。 虽然石猴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不过在看到了干尸的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已经从那身衣服还有骨骼的结构认出了干尸的身份。 那分明就是他自己,王小明。 一段记忆的碎片忽然闪现,他想起来了,因为《山海经》被证明了不是神话传说而是真实的地理记载,所以那个无聊至极的自己妄图寻找花果山水帘洞和齐天大圣存在的证据。 也是这样电闪雷鸣的一天,狼狈的他在顺着崖顶的河流把自己顺下来的时候,发现了此刻置身的洞穴。 生命的最后一刹那,他仍旧兴奋的笑着,得意于自己这个重大的发现。 神话世界,不是虚构出来的,而是一段曾经存在过的历史。 而王小明获得了这个重大发现,也是在一道巨大的晃得人眼前一片惨白的闪电之后。 石猴明白了,原来王小明同学当时就已经穿越了。 而因为死前心中的执念,既然找到了花果山,那么一定也有齐天大圣,也有大闹天宫。 所以,王小明是怀着对美猴王的憧憬被风干的。 也因为这样执着的憧憬,他再次魂穿,竟然真的成为了石猴。 慢慢的向后退着,重新贴到身后的崖壁上,石猴的眼睛却久久的盯着眼前那具表情满怀憧憬的干尸。 时空穿梭的科学正在跟神话的世界融合,所有的真理视乎都在脑中模糊。 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什么真或者假,只有你信或者不信。 顺着崖壁缓缓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又盯了那干尸一阵子,啪的一声,石猴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耳雷子。 可是这一巴掌下去,又好像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腾的一下起身,一步迈到自己的干尸旁狠狠甩了干尸一个大嘴巴子。 干尸的表情立马发生了变化,随着下巴的脱钩,一下长大了嘴吧,滑稽的冒出一小片烟尘,充满惊讶。 “你说你看什么西游记!你你你找什么花果山水帘洞!不是我说你王小明,你他妈干啥啥不行,穿越第一名!” 老祖宗的一句名言突然出现在了石猴脑袋里。 老不看水浒,少不看西游。 总结出来这句话的人绝对是一个穿越者,现在越来越肯定了。 等等! 等等! 无端的,石猴的脑袋里又开始嗡嗡作响。 王小明那个以探险家自居的父亲突然冲进了脑海! 当时他是跟自己击掌为誓,同时出发! 彼时世界杯刚刚踢完,因为我国糟烂到了极点的球技,王小明的父亲悲愤交加,怀着要探寻足球乃是我国本源,发誓要振兴国足的愿望出发的! 老不看水浒…… 难道我爸是……高俅? 不知道是该兴奋还是该沮丧了。 兴奋的是,老爸似乎得偿所愿了。 沮丧的是,眼下自己用脱毛水脱几遍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猴身,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再一转念,既然高俅能为了振兴足球事业,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惜蛊惑圣上,甚至奋不顾身的让自己的名节遗臭万年,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齐天大圣! 只要学成了本领乖乖的去天上做一个弼马温,再小的官儿那也是神啊! 有理! 莫名其妙的,跪在地上朝着自己的干尸磕了三个响头,石猴目光坚定地望向了洞口。 就在准备出去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一阵石块儿落到地面的响声从某个角落里传出。 寻声望去,石榻后面的出现了拳头大小的一个小洞,两只爪子扒着洞口,漏出了一个正在不断抽动,四下里嗅着的鼻尖儿。 继而,一个渐渐的脑袋探了出来,两只小眼睛跟石猴四目相对。 看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石猴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索性小东西直接从洞里爬了出来,经过了干尸的身旁。 抬眼看了看干尸,小东西竟然站了起来,一只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搓着下巴,跟石猴站在了一起。 向着旁边闪过了一步,石猴正在琢磨着这只小东西可能带来的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也跟着向旁边闪了一步,还是跟石猴保持着原来的距离,小东西继续搓着下巴对着干尸思索着什么。 非常好识别的动物,一只穿山甲。 “嗯哼!”干咳了一下,故意吸引着小穿山甲充满了好奇的大眼睛,石猴问道:“我说,你们认识?” 不出所料,穿山甲居然稍加思索,居然真的开口说话:“嗯。”可是刚回答了一个字,小穿山甲又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嗯……爷……爷爷被妖精抓走了?我是说,他是不是种了一棵葫芦,然后,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那种……”石猴试探着问道。 “嗯?没有。爷爷死了。我们挖了四代,才把这个洞挖通。不过我太爷爷确实认识一个种葫芦的老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无知者无畏?小穿山甲一点儿都不害怕。 “你能说的简单一点儿吗?你太爷爷跟种葫芦那个老爷爷什么关系?” “嘻嘻!”孩子般的笑容漏出了一嘴小白牙儿,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小穿山甲笑着说道:“种葫芦那老头儿,嗯,他让我爷爷带着我们家人往这里打洞,说是,说是这里将来会出一个什么什么圣,让我们给他带个话。” “齐天大圣?带什么话?”一脸惊讶,隐隐约约又是一个老神仙。不明白何以处处都有老神仙。 “不记得了,到我这里是第四代了,这山太难挖。要带什么话来着?也不记得了。我爸爸挖错了方向掉下悬崖了,太爷爷早死了,爷爷也不在了。” “什么都没记住,挖什么洞!”石猴目光呆滞,本以为会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参考的,结果遇到了第四代穿山傻! “我们穿山甲生来就是挖山的啊,反正……嗯……往哪挖不是挖,这不正好有个目标么,人生总得有个目标,你说对吧?” 哇擦! ------------ 第125章 老君的游戏 见石猴进洞许久却没了动静,猴子们的兴奋开始变成了紧张。 这猴子乃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东西,无父无母,毕竟没有根基。老猴子不禁眉头一紧。 若是洞中另有乾坤,猴子顺着什么暗道跑了,要如何是好。 就在老猴子面色愈加阴沉之际,但见崖壁之上,瀑布之后,缓缓挪动出时候贴着峭壁像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