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第一章 诡打墙 那是1980年的冬天。 雪虐风饕,吹不尽的无边寒意。 天凝地闭,关得住的十里冰川。 绵延十几里的山路被风雪锁住,村子里的狗冻得都不会叫了。 有一户人家却要急疯了——家里的女人居然这时候要生了! 本来算着日子应该这两天送到镇子上去,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下的极妖,这么大的风雪别说出去请人了,就是连门都难以推开。偏远的村子里居住的人家并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一定的距离,更没有稳婆。 但是眼下这事儿太急了! “保国,我不知道是不是流血了……怎么办……怎么办……”女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男人在家急得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年轻男人哪经历过这种事。一边套着衣服,一边对着屋内惨嚎的女人大喊一声:“你……你别慌,啊,别怕……我这就去找人。” 赵保国套上衣服就往门外冲去,一推开门,大雪就劈头盖脸的糊了他一脸。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脸上的皮肤。我想,他此时是感觉不到痛的吧。 他的睫毛上挂着雪片儿,眼睛眯缝着、努力抵御着。有些看不清路,这眼前怎么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儿? 他的嘴里念念有词:“孩子、村长、村长……” 村长的老婆也生过孩子,有经验。他又是村长,总不能不管。慌乱之中仅有的意识让无助的他凭借记忆往村长家方向走去。 可是走了三五分钟了,前面还是白茫茫的,哪里有村长家的影子? 他急出的一身热汗此时受到惊吓一般急转成冷汗瞬间冻得他透体冰凉,一直凉到心底。 怎么会……这是……迷路了? 他有些恐惧了,偏远山区的孩子都是听着各种灵异传说吓着长大的。小时候大人总是拿这种精怪故事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再不听话就让谁谁谁把你抓走。长大了就好像没有这种敬畏之心了,对一切都有些不屑、有些傲慢。可能这就是成年人的通病吧。 平时听到别的村民说这种故事能笑呵呵的就着故事吃下半个馒头。顺便恶趣味的附和两句,吓唬吓唬他家的小孩。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了,却不由的害怕起来。 此时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些什么,又不敢往那方面想。只得加快脚力继续凭借记忆里的方向往前走。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他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有些绝望。 此时也没有时间去想他的老婆和尚未出世的孩子了。这天寒地冻的,他知道,很快自己就会被冻死。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他来时的路,恐惧使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背后就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 或是一张怪脸、或是什么东西拍了拍他的肩……这样想着,他汗毛都打立正了。 恐怕不是被冻死也先被自己吓死了吧?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十指,此时的绝境让他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一定要活下去!孩子,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有见到…… 那就继续往前走吧。至少走起来会暖和一点。就算最终一定要死,也要先挣扎一下。他在心底给自己加了加油。然后大声的唱起红歌给自己加油打气: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 革命时代当尖兵。 哪里有困难哪里有我们。 赤胆忠心为人民。 不怕千难万险不怕山高海深…… 唱着唱着,又走了大约十分钟的样子。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房子闪着点点亮光,他心中一喜,得救了!然后急步朝亮光的所在走去,到近前一看,竟然是山神庙! 怎么……怎么会是山神庙呢?竟然走到了这里!要知道,山神庙在村子和镇上的交界处,离他家里足足有十里地。 十里地,和村长家方向还不同,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这是山神保佑吗?怕我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无论如何,先进去休息一下再说。赵保国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凑到大殿中间的火堆旁烤起火来。 坐在火堆旁,阳火驱散了一些本能的恐惧。身处于一栋屋舍之中,身体不再暴露在荒野里,也就有了安全感。 这恐惧也就消了大半。 “嘿嘿,山神还真是灵验啊。这是知道我遇到鬼打墙帮我指路了,怕我冻死,居然还生了火。”赵保国自言自语道。 “美得你,那火是我生的。”一声尖锐的人声在大殿里回响,吓的男人一激灵! ------------ 第二章 山神庙 “啊!谁?!” 赵保国这一晚上的心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卡在嗓子里眼儿里——就没放进肚子里过。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猛的被这人声吓了一跳。脑瓜子嗡嗡的,心脏直突突,他叫的声儿都变了。 他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头。在他身后! “我草!”赵保国猛的蹦起来老高,差点没吓晕过去。 他回头看到是个年轻男子,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这一晚上的,太刺激了。 “我说,你想吓死我是不是?冰天雪地的,你怎么大晚上的在这里,不回家啊?”赵保国惊吓的情绪收不住,急转而怒道。 男子古怪的笑了笑,吮了吮手指。声音还是尖锐的,有点像挠玻璃的声音:“这里就是我家啊。” “哦,这里就……啊?!这里就是你家?你……你什么意思?”赵保国的冷汗刷的又下来了。他感觉这一晚上一会儿冷汗一会儿热汗,出汗系统都快被玩儿坏了。 男子还是挤着他那古怪的笑容,朝他迈了一步:“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真的,我勾你过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赵保国一听说自己到山神庙来还是这个奇怪的男人勾来的,联想到刚刚自己的经历,顿时明白了:“啊!……你……你是鬼、你不是人?” 这话一出,刚刚对他还算和和气气的男人突然就变脸了。他暴躁的对赵保国大呵:“你说什么?你!你真该死!枉我几百年的修为,全被你毁于一旦!我和你不共戴天!” “我!要!你!死!” 原来此人是只修行了数百年的狐狸,常年盘驻在这山神庙,吃吃香火吃吃供果,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早已把这儿当家了。这是最近修炼到了火候请人讨封正来了。 封正是动物修行到最后阶段都要经历的。对于动物修行者来说,人是万物之灵,这就是更高级的生物人类对他们的册封。这种祝福带着神秘的精神念力,可以让动物修行者证道。动物能跟你讨封也是有缘,拿狐狸举个例子,往往他们讨封时会问:你看我像不像人啊?如果你回答是,它就能即刻成人,功德圆满。他也会感激你庇佑你,这也算结了个善缘。如果你说,你像个狐狸,像个鬼,或者更严重点的,你像个锤子,那就是结了大仇了,他会当即变成锤子锤死你。 讨封正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封的,那未免对自己上百年的苦心修行太不负责任。修行到了一定的火候还不够,也是要看日子的,还需要一点运气。 这狐狸不想错过今天这个几十年难遇的日子。大雪遮天蔽日不见一丝星光,也是遮盖了天机———今日成仙,可避雷劫。而且今天还是黄道吉日,今日如果成人,那做人也是一生大富大贵、逍遥快活。 苦有好日子,可是没有能封正的人啊。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这雪大成这样,傻子才出门。狐狸坐在篝火旁边干瞪眼。 本来它都想,这次就先放弃吧,想着再等等看算了。没想到他感知到了出门的赵保国的气息,真真的天赐良机!这狐狸差点没乐出声来。于是便使了个小法术把他勾过来,满心欢喜的想请他为自己封正。 封仙最好,封人那我也不会介意!嘿嘿。 那古怪的笑容也着实是误会它了。因为动物本就是不会笑的,它又想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面善一些,勉强学着人的样子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刺耳也是动物和人类声带不同的原因。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倒霉催的碰到了赵保国这个王八蛋!还没听完人家的来意,上来就给封了鬼了。 无数个夜晚拜月苦心修行啊,连老婆都没讨一个。几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这叫人如何不恨! 其实这赵保国心里也委屈啊。跑到山神庙坐在篝火旁时其实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意志力。这时突然有个人凭空出现,先是从背后拍了一下他肩头,然后不住的对他冷笑,还说:喂,是我把你勾来的哦。那不疯掉都算不错的了!想到刚刚如鬼打墙一般的经历,可不就脱口而出:你是鬼,你不是人! 此时,山神庙里的古怪男子在咆哮之后突然消失了。赵保国愣愣的望着前方,瘫软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 第三章 要出生了 赵保国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出现问题了? 他楞了好久,突然使劲儿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嘶,真疼。 不是梦! 于是,他翻身爬到山神像前不住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流泪,这是彻底被吓破胆了:“山神保佑,山神保佑,我老婆今天生孩子,我还没有看孩子一眼。我不能死啊。求求您大发慈悲,让我回家看一眼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子……保佑我活着……求求您……求求您……” 这边,那狐狸大呵之后当即变成了鬼,看着自己透明漂浮的身体,毛茸茸爪子,恨得直咬牙。抬起小爪子刚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该死的男人算了,又听得他口中念叨着他老婆今天生孩子。不由得一愣,心中一喜,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要是他孩子还没出生,夺了他的舍,不也成人身了吗?果然,上天总会留下一线生机!如果他孩子已经出生了……那就当着他老婆孩子的面杀了他!让他的鬼魂看着他老婆孩子痛苦的样子! 狐狸鬼于是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一点。 “咳,咳……那你还不速速回家?我保你平安就是。” 地下跪着的痛哭流涕的男人又哭着说道:“山神大人显灵,我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鬼,今天一晚上都在戏弄我,刚刚还说要我死……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只听“山神”的声音简直像是要把后槽牙咬碎了,他一字一顿的说:“那是一只狐、狸、鬼,不干你事。你、速速回家就是!再不走,我也保不了你!” 赵保国看到山神发怒,也说要保他平安要他速回,也不敢逗留。此时外边的风雪已经停了,路也清晰了起来。他一路小跑,头都不敢回。 回去的路似乎格外好走。十里山路啊,不消一刻钟,赵保国就出现在了村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家看看情况。 赵保国没发觉,他回来的路上脖子上一直凉嗖嗖的。那是狐狸鬼盘在他脖颈上的感觉。 赵保国真他娘的应该感谢自己命好。 第一感谢在山神庙里,狐狸鬼听到他今天生孩子的事,暂时放弃了杀他。 第二是感谢现在,他老婆难产,孩子还没出生!狐狸鬼狠狠地瞪了一眼刘保国,巴不得现在亲手弄死他。但转念一想,想到自己出生了不能没有亲爹照顾啊,想想还是算了。好好活着比报仇更重要。 想到自己的仇人转眼就要成为自己亲爹,狐狸鬼砸吧砸吧嘴儿,感觉怎么都不是滋味。 “啊……啊……”床上女人痛苦的呻吟着,已经没有力气去问自己男人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也没带个能帮忙接生的人。 汗水和泪水和头发在女人脸上糊作一团,眼看这女人有些脱力,怕是快撑不住了,孩子再不出生恐怕她也会没命。 赵保国在一旁也看出几分,大声哭喊:“媳妇儿你坚持住,你再坚持一下……千万别睡过去……撑住……撑住啊!” 狐狸鬼百无聊赖的犬坐在床头柜上,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保国觉得看这孙子哭还真挺有意思的。 不知道我成了人身术法还在不在?记忆还在不在?人长得真是奇怪,为什么不能长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啊?辣椒和花椒好吃吗?以前总是看到人类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狐狸鬼在心里想。 狐狸鬼正想着,窗户口飘飘忽忽的飘进来一个透明的小人儿,正朝着女人的肚皮飞去。 正是现在! 说时迟,那时快。狐狸鬼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朝女人的肚子射去,那小人儿这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像毛线团子一样的灵体,他一愣,有些愤怒的加快飞行速度,然后一头撞到女人的肚皮上被弹开,他有点懵,这是……进不去了? “啊!有什么东西撞了我一下,好痛……啊……我要生了……” “呜哇…”随着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赵保国差点又跪下了。 终于生了,母子平安!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个小家伙,晚上经历的一切惊吓此时都化为乌有。新生儿的巨大惊喜使他顾不上小孩子身上的血污,高高的把孩子举过头顶,兴奋的对老婆喊道:“男孩!是男孩!哈哈哈……呜……呕……” 他的宝贝大儿子尿了他一脸! ------------ 第四章 白发道人 村子里的老赵家闹鬼,村里人都在传,弄得人心惶惶的。 据和他老婆相好的妇人说他家里总是能听到细碎脚步声,像是有个小孩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半夜睡觉的时候弹珠小球之类的小玩具也会在屋里滚来滚去发出异响。 他家儿子也很邪门,出生就会爬,说话也很早。他对母亲听话乖巧,对街坊四邻有礼貌,圆圆的小脸儿粉嘟嘟的,人见人爱,任谁都想掐上一把。连小动物都很喜欢他。村子里看家护院的狗一般见到外人都叫,只有他可以摸,还会对他摇尾巴——除了鸡比较怕他。 这样可爱的一个小孩,就是一看到他爹就直翻白眼。他爹要是敢拉他一把,他就直瞪眼珠子,要是敢大着胆子抱他一下,那可了不得,尖叫的像防空警报似的。 老赵偏偏对这小子宠的很。毕竟是中年得子,不容易! 总之,这家人很邪门。 村子里的人渐渐的也自觉的和他家保持距离。背后都在传,是不是老赵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惹得这么可爱的亲生儿子这么反感他? 老赵对家里闹鬼的事也很苦恼。一开始只要听说哪里有高人就去请。自从经历过山神庙的事情以后,他就彻底从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无神论者变成了有神论者。 不过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吧,反而让他的心里承受能力变高了。反正这鬼也就是大半夜不睡觉溜达溜达,也不害人。从儿子出生到现在都三年了。闹鬼闹得都习惯了。再者说,没准是天天闹耗子呢。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不过时间长了,他也懒得去想。他最扎心的不是家里闹鬼的事,而是自己儿子对自己的态度,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 这一天,村里来了个外乡人。他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太大,中气十足,头发花白。 背上背着一个大布包裹,要不是一身劳动人民的打扮,看他那气质,说他是村长……哦不,镇长都有人信。 小山沟里很少有外人到访,更何况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有些不一样的人。他从村里直穿而过,引得村民纷纷回头。此时,他正路过一户人家,突然侧过头“咦”了一声,似是有些惊讶。 他望向这户人家院子里的小孩。然后径直走到这户人家院子里,对着小孩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望着他,礼貌又不失警惕的说道:“伯伯你好,我叫赵子树。你是人贩子吗?为什么走到我家院子里和我搭话?” 这外乡人似乎被这话怼的更惊讶了,他哈哈一笑说:“子树,好名字啊!哈哈哈……小朋友,你的尾巴露出来了,我这不就进来问问么。” 刷的一下,赵子树可爱的脸当即变了颜色。他语气有些尖厉的急速问到:“你是什么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不要坏我好事!” 白发男人说道:“夺人舍为天道所不容,我既然看到就不能坐视不管。这也是为了你好。” “哼,为了我好?多管闲事!先要有命管再说吧!” 白发男人笑了笑,说道:“你不是要与我在这光天化日下斗法吧?村里这么多人,我看你怎么收场。再说,你现在是人身了,法术应该能用的没几样了吧?你也打不过我。你既成人身,我也不能伤你。人类社会有人类社会的规则,伤人……是会进监狱的。” ------------ 第五章 我不是你儿子 赵子树的脸色变了又变:“既然如此,那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不知道你的前身是什么,只是看到你的魂魄多了一条尾巴。既然是动物修行者,你不知道这样会遭天谴吗?你可能都活不过九岁。” 小赵子树听到这话,颓然的低下头,叹了口气。 小孩子的身体少年老成的叹气,显得有些可爱:“原来……你能看到我的尾巴啊……还以为能骗过天道。能做一个人……竟然全是枉费心机……最后还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还真就是那句老话,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赵子树把和赵保国的恩怨向来人说了一遍。白发男人听的直摇头。 “你当日妄图蒙蔽天机。想利用天气就能躲避雷劫。这是痴心妄想。结果如何?最终渡雷劫变成魂飞魄散!又何必枉费一场心机。既然是你有错在先,赵保国也是无辜,你已成人身,也算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又何必日日折磨他,让他承受自己儿子讨厌自己的痛苦?你可知错?” 赵子树颓然的说道:“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这样。不敢瞒先生,我修行三百余年,不曾害一个人。一念之差差点杀了赵保国,最终也没有下手。本想能得道成人,终究是一场空……” “你能悔悟还算有救,我或许能救你。不过也不敢保证。”白发男子的话像一记响雷炸响在他脑中。 轰隆隆…… 小赵子树旋即跪倒在地:“求先生指点。” “小树,你在和谁说话呀?是和大树伯伯聊天吗?”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然后是放下锅铲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走路的声音。 她语调轻快,银铃一般,然后从门里探出一个脑袋。 她腰间系着红色的围裙,双手在围裙上边抹着水边往外走。看得出这女人虽已为人妻为人母,还是有颗少女俏皮的心。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副奇怪的场景。古怪的白发男子负手而立,紧索眉头,像是个王。而他面前正是她的宝贝儿子赵子树。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垂着头,正背对着她。 活脱脱一副老子教训儿子的场景。 “哎呀,这是干什么呀,小树,你怎么跪在这里啊?喂!你是什么人?干嘛在我家欺负我儿子?” 当妈的都是最疼爱孩子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急急的往前冲,想把儿子护在自己身后。 只是冲到一半,她就愣住了。此时她的儿子小树转过头来,望着她,已是满眼的泪痕:“妈,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儿子……” 这女人简直要急疯了,因为过于焦急,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你是我大雪天里冒着死生出来的!是我的命,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因为那天,你生我那天,是我亲眼见到的……你难道就不怀疑吗?我一出生就会爬,我说话那么早……我现在才三岁呀!为什么说话的时候逻辑这么清晰……”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原本的儿子不能来到你身边,也不能重新投胎,只能被我关在屋子里不让他跑……是我害得你们不能团聚!” “你想,为什么我好像对很多事从来都知道的样子……”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你儿子吗?” ------------ 第六章 你没那么容易死 女人很震惊,眼泪大颗大颗的滑到嘴角。好咸,可心里更咸。心中苦涩,像是被炸弹轰炸过一般的,轰成了一片废墟。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生来就怪异。但是她不敢细想,或者说,她感觉到了些什么,又一直自己骗自己,不敢深想。 每每她想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心,全是被幸福填满的——你出生的时候就尿了你爹满头满脸,哇哇大哭,唯独看到我的时候就咯咯的笑…… 你两三个月时,冬天天冷,小小的你手指还没有力气。你在半夜用牙咬着被子角,拼尽全力的拖动被子给我盖…… 你一岁起就总是把好吃的藏起来,藏到被窝里、柜子上、床底下。神秘兮兮的趁着你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关上门拿出来你藏的“宝贝”,对我说:嘘,爸爸不在家,妈妈快吃,妈妈快吃。常常让我哭笑不得…… 你两岁的时候,我爬到树上摘枣子,小小的你吓得在下边哭喊:妈妈快下来!危险!还伸出你的小手妄图在下边接着我,怕我摔下来…… 你给我了我那么那么多美好,那么那么多温柔。就像是前世的小情人一样守护者我。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呢?女人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呼吸了。她有些喘不过气。 “小树,你在说什么呀……你在说什么呀……妈妈听不懂,你就是妈妈的儿子,永远的孩子……”女人痛哭道,那哭声回荡着、真让人揪心。 “我本是在山间修行的赤狐。在你生子那天勾你丈夫到山神庙请他为我封正。可他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说我是鬼。” “本来我能投胎再入轮回,可我一时糊涂,竟然霸占了你儿子的阳身妄图转生为人……” “现在你儿子的灵魂被我囚禁在家中,夜夜的异响就是他在想办法求助……对不起,可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妈妈……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妈妈……” “现在,我可能要害了他了。我可能会被天雷劈的魂飞魄散吧,他也会变成孤魂野鬼,游荡在这人世间。都是我害了你们啊……” “如果我这次没死,我一定把身体还给你儿子,如果不能还给他,我一定保护你一辈子,让你做最幸福的妈妈……” 女人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但她还是听懂了一些。她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儿子竟然不是我的儿子,甚至不是人?他是只……狐狸?我的丈夫在我生子那一夜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一直瞒着我! 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上天,你为什么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可这三年来的日夜相伴,无数的欢声笑语,暖心的回忆,难道是作假的吗?眼前这个儿子竟然是囚禁自己亲生儿子的凶手?女人的喉头像是卡了块鱼刺,刺的她生疼。巨大的震惊让她甚至忘记了哭。她望着赵子树,神情悲恸,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发男子道破了天机,让上天发现了竟然这里有个灵魂长着条狐狸尾巴的人类。天象居然突生异变,青天白日里突然轰隆隆的炸起响雷来。 顶好的大晴天突然刮起来一阵邪风,吹散了舒卷的白云。噼里啪啦的雨豆不要钱似的倾盆砸下。 完了,全完了。 小赵子树呆呆地维持跪拜的姿势仰头望着天,甚至都不知道躲躲雨。 今日,怕是要……身死道消了吧。 此时,就见那白发男人一把提起地上的小孩,推到一边“小狐狸,打起精神来。有我在,你可没那么容易死!” ------------ 第七章 天降神罚 “你快闪远一点,记得离院子里的树远点!看到雷要下来就跑!” 白发男子一边喊话,一边打开他背上的破布包裹翻找着些什么。只见他一把从包裹中扯出一把铜钱剑,一张青色铠甲背心。那青色铠甲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的鳞片做的,影影绰绰的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然后他身披青色铠甲,脚踏罡步,左手持剑,右手掐了个复杂的手决。剑在他手中翻舞,转出一套流畅的剑花。 单手就能掐诀,另一只手舞剑,脚下还能踏着步罡。好复杂的阵法!好深的功力!赵子树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修行了几百年都没见过。这才彻底明白过来——这是遇到高人了。 大部分的天雷落下,都直接劈到了男人的阵法范围中,他手中的铜钱剑就像是雷电的引路明灯。剑尖所指之处就是一记炸雷。 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像放炮似的,比过年都热闹。 这边,动物天生对雷电这种东西就充满了恐惧。这是刻在本能里的。第一道漏网之雷落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吓傻了。再加上自己只是个三岁的孩子,那小短腿儿,跑也跑不快啊。他对着院子里还呆坐在地上的女人喊道:“妈妈快跑!”然后自己急急的跑了两步,差点没被劈中。 阵法中的白发男子没好气的对他喊了一声:“我尽力救你,自己作死的我可拦不住!” 院子中的两人忙着躲避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这一切发展的太快,吓愣了的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躲到一边的屋檐下,不住的发抖。 可这上天的怒意又岂是这么容易平息的。 随着白发男子把天雷不停地引到空地上,老天的怒意似乎再也忍不住了。闪电疯狂的砸下,阵法中的男人都有些应接不暇。 任你个小小道人道法再高,我以数量压你,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 轰隆隆……暴风雨更大了,院子里都有到脚踝处的积水。还好天雷是不带导电的,不然恐怕这边噼里啪啦的,别说他们几个,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得穿成一串排着队的被电死。 白发男子皱着眉,似乎也有了一些体力不支,他一边应对数量越来越多的天雷,一边微微喘气的说:“小狐狸,你再坚持一下,既然是暴雨必定不会下得太久。这也是自然规律。很快就会有转机!” 赵子树是连回答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全靠意志力奔走着不让自己倒下。他甚至有点后悔,做人类有什么好的?这身体太不灵活了。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孩来说,这样的运动量已然到了极限。 上天好像在酝酿最后的攻势,一道极霸道的金色闪电撕破天幕,直直的对着赵子树劈下,而他此时已经力竭…… 他仰望着这道天雷,无奈的闭上了眼睛,然后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 我这是……死了吗? 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散落一片的红色碎片。循着碎片往上望去,是一具多处焦黑的、斑驳的尸体,就停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烤肉的味道。 那暴雨,已经停了。似是不甘心的在天上微弱的放了最后几个小火花,然后一切又都归于沉寂。 这红色碎布片……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好像是妈妈的围裙呢…… 是妈妈!是妈妈用她的生命替我挡过了雷劫!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傻! 我明明,不是你的孩子啊…… 我明明,是害了你的孩子不能做人的凶手啊…… “啊!!!!!”小赵子树喊出了绝望的一声悲鸣,然后像是胸中一口气散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第八章 妈妈 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他的床头站着一个人。 只见他身着一件暗海兰色的青衣道袍,腰间也系着和底色一样绣满鹤纹的暗纹锦带。那暗纹腰带上的鹤隐隐有一丝鹤唳的气韵。他一头白发此时也梳拢的整齐。此时不再像个干部了,而是像个仙风道骨的高人,真正的高人! 头疼的要裂开了……小赵子树努力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白发男人打断了:“我问你,我有办法能让你下辈子转世为人,把身体还给那可怜女人的儿子,你可愿意?” “我妈妈呢?她怎么样了?她是不是……” “我在问你话呢。”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你先告诉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我在问你话!”男人有些粗暴的打断他的话,神色有些不悦,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为了救你,竟然沾染上了这么大的因果。本想着积累些功德,真是多管闲事了。” 听到这句话,赵子树已经了然:“赵保国……我……我爹呢?” 这是赵子树第一次称呼那个男人为父亲。 “他恨透你了,此生不愿意再见你了。喏,把你家屋子留给我处理一些事,看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把那可怜的女人下葬了……” 赵子树小声的呢喃:“哦,是这样……是这样……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替我去死呢……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他们……我真该死。” 赵子树难过的心都要碎了,他不停地哭,一直哭到差点又背过气去。他抽抽搭搭的问:“那……那怎么……怎么……称呼您?” “刘拾一。”白发男人简短的回答。 “刘道长,我罪孽深重。请您抹杀了我,把这句身体还给她的儿子吧。”赵子树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朝面前的白发男子一拜。 白发男子深深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儿:“美得你,杀了你我的罪过不是更大?你已投生为人,做了三年的人,也已经通了人性,有了人类的感情。” “那女人的儿子做了三年的孤魂野鬼,也早已经失了人性。你让我杀了你换成他?我说,你这小狐狸还嫌给我惹得祸不够大,你是想害死我吧。” “那您说怎么办……”赵子树也迷糊了。 “很简单。我把你的魂魄封到这句身体的灵台,再把他放进来。一具身体里装了两个灵魂。你就在里边好好的待着。等他百年之后你还能继续投胎。至于他,我就带在身边亲自教他怎么做个人。你修行你的,他做他的人,你俩互不干涉。你也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这个世界,通过他的嘴巴品尝世间美味,是不是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 “哦,那就行,你觉得好就行,那这便宜你也不能白占呀。你这鼻子应该挺灵的吧?先帮我找找后山上哪里有天材地宝。明天再给你搬家……” “那赵保……那我爹怎么办?” “他说他要出家当和尚去。也不错,我看他老公老爹当的不顺利,做和尚倒是有点慧根。” …… “小狐狸,别的不说,你还挺有眼光的,这具肉身的命格是一生大富大贵,逍遥快活。你都跟着我了,可不就是一辈子穷不着饿不着么。”白发男子朝他撇了撇嘴,戏谑的说道。 ------------ 第九章 来活儿了(一) 我爸是个骗子,我从小就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着我爸长大,从来没见过我妈,也从来没见过别的亲戚。我曾经问过,他说他因为骗了老家一个很有权势的人被人家发现了,惹了事才隐姓埋名的带着我逃到这里生活。 我才不信呢,我猜想我妈大概是已经死了或者跟人跑了吧。 拖他老人家的福,我们生活的还不错。 140平的房子,带个小院。在杭城这座准一线城市,只有我们爷俩两个人住。虽说他是个骗子,我也经常嘴上对他不屑,但是我心里其实挺崇拜他的。 他演技超绝,总是把有钱人糊的一愣一愣的。而且他这个人只骗有钱人的钱,从来不骗穷人,我曾经也问过他为什么,他白了我一眼,说:因为穷人没钱。 反正这话我也不全信,我想他这么做应该是他心中的道义吧。就像小说里的江湖侠客一样,盗亦有道。 他好像挺受有钱人尊崇的,偶尔暑假寒假的时候我会陪他在外地接上一两单生意,给他打打掩护。他的生意量并不大,大半的时间是在家里躺着,但我想应该很赚钱,听他说有时候一个局要做很久。 每次赚了钱我俩都会好吃好喝一顿,那时候我们这刚开了一家肯德基家乡鸡,他总是换一身体面的中山装,像个头发花白的老干部似的,牵着我让我进去大快朵颐一番。我吃原味鸡,他小口小口的得体的抿着啤酒。偶尔就会在其他食客中找到下一个猎物。 从小到大的耳读目染让我变得跟他一样心思细腻善于表演,也善于隐藏自己。我读书的时候学习成绩很好,基本上随便听一听就懂了,并没有刻意的用功读书。考试的时候我会故意答错两道题,不想让自己表现的特别突出惹人关注。衣服也不追求什么名牌,虽然我知道我爸买得起。 这像是一种本能吧,我把自己隐藏在人畜无害的外壳下,像一只打哈欠的猎豹一样躲在暗处观察一切,且内心欢愉。 这天,我们爷俩照旧正在肯德基家乡鸡啃着原味鸡,推门进来了一位妙龄女郎,她身着米色的长裙,脖子上的鹅黄色丝巾一跳一跳的,晃着人们的眼睛。她优雅的带上门,目不斜视的迈着时装模特一样的步伐走向餐厅的点单台,我撇撇嘴,暗自腹诽:真是个目中无人的金丝雀啊。 心里这样想着,转头看到我爸的时候我差点没气乐了。只见他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女郎,之前保持良好的老干部风都快露馅了。盯着她的背影差点没流下口水来,我爸给我使了个眼色,一个人坐在另一边跟我拉开一定的距离。我内心苦笑,这次也不知道是生意上门了还是为了泡妞。真是造孽啊。 如果是生意上门了,从这女孩穿着来看虽然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但其实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那丝巾做工精良,恐怕国内还没有的卖。裙子看起来还说的过去,鞋子却有很多划痕,鞋跟看样子修补过不止一次。所以——这丝巾应该是男人送的,追求者恐怕不会舍得送这么贵重难买的礼物吧?如果是丈夫或者是父亲有钱,那就不至于让她一双有划痕的旧鞋反反复复的修补几次还不舍得扔掉。 如果是为了泡妞,那我爸更是傻完了,这样的礼物可不仅仅是有钱就能买的,还代表了背后那个人的实力和品味。 你泡人家的妞?你刘拾一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我在内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瞥了我爸一眼。 ------------ 第十章 来活儿了(二) 只见这时那位“黄丝巾”已经点完餐,拿着打包好的食物往门外走去。我爸端起桌上的啤酒也朝门外走去,一不小心和她撞了个满怀。杯中的啤酒准确无误的全部洒到“黄丝巾”的胸口,黄丝巾一声惊呼:“啊!”随即她惊怒交加的呼和一声:“你干什么,走路不长眼睛啊!” “不好意思,小姑娘。弄脏了你的衣服了。你不要急,多少钱我赔给你。”我爸温和的对她一笑:“我看你急冲冲的往外走,这才撞到了。如果你有急事的话,你记下我号码,回头我差人给你送过去。我身上带的现金不多,大概几百块钱,恐怕不够赔你这么漂亮的丝巾呢。” 说着,我爸低调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台大哥大,微笑着望着“黄丝巾”。“黄丝巾”看到大哥大眼睛都亮了。几万元的大哥大把她糊住了。 在这里我要表扬我爸一句:拿大哥大举个例子。他这个人装逼总是喜欢装的很不经意的样子——闷声装大逼。别人一般公共场合都把大哥大拍在桌子上,吸引其他人的目光,走路时别在裤腰上露出来。我爸就不一般,他喜欢揣在怀里,但是把来电铃调的很大…… 她马上改口说:“不好意思先生,原来是我冒冒失失撞到了您。我也不知道这条丝巾多少钱,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洗一洗还能用的,要不我请您吃饭给您赔个不是吧。” 我爸还是笑眯眯的望着她:“也好啊。不过毕竟也弄脏了你的衣服,这五百块就当我弥补你的损失了。今天我刚吃过饭,你记下我电话,下次再约吧。”我爸掏出一小打百元大钞,慢慢的数着。我想“黄丝巾”一定觉得他拇指上那满绿的翡翠扳指有些晃眼。 “黄丝巾”浅浅一笑,很妩媚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收下了我爸的钱。正欲离开,我爸在后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小姑娘,你这两天好像不太顺利,犯水,要小心一点啊。”然后先一步离开了餐厅。 我听到这句话会了意,端起桌子上的可乐冒冒失失的往前跑,一不小心踩到门口我爸洒的啤酒,脚下一滑,可乐又洒了她一身…… …… 回到家里时我爸正无赖一样的躺在沙发上抠脚,鞋子袜子扔了一地,对着电视呵呵傻乐。我看到他这样子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爸,你不是吧?你这泡妞泡的挺下本钱的。”我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继续说道:“你真是什么人都敢招惹,你看看人家戴的丝巾,那是寻常人家能用的物件儿吗?那代表着什么?有钱都买不到好不好…人家背后的大哥咱俩招惹不起。” 我爸斜了我一眼:“去去去,起看,别挡着我看电视。” 啪的一声。我关上电视,气鼓鼓的蹲在他面前瞪着他。 “刘子殊,在你心里你爹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为了泡妞还倒找人家五百块钱,你当你爸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呗?”我爸一巴掌拍在我脑门儿上:“你什么时候能开开窍啊,笨死了,我看你不如改名叫刘子猪。来活儿了!笨!” “来活了?就她呀。”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疑惑地问道:“不是,你没看见她那双鞋啊。她能有钱我刘字倒着写。” 我爸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似是对我很无语的样子:“观察能力还行。脑筋差了一点儿。当然是她背后的人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先不说她背后那大哥信不信啊,咱们这次局做的仓促,就泼了她两杯水,就这,她能上钩嘛。” “你小子,癞蛤蟆跳井——不懂了吧。那句话她但凡听进去了,那就是她喝杯水呛一下,走路上被水溅一下都能想到犯水。再说,大哥大,看见没?大扳指,看见没?满绿的好不好,这水头,足够把她眼闪瞎了。” …… 我看了一眼我爸手上那满绿的扳指:“哦。大哥大吧还说的过去,这满绿的……还是玻璃种的吧,正宗的玻璃做的吧?” 啪。得,我脑门上又挨了一下。 ------------ 第十一章 “黄丝巾” 我是不信这次真能让我爸蒙对了。 这次的局做的仓促。 第一,我们和那“黄丝巾”只是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我爸那一句话不见得她就能真的听进去。 第二,就算她听进去了,就只是泼了她两次水而已,万一她运气好并没有再碰到关于水的事件那么一切心思也都是白搭。 第三,退一万步讲,就算碰到了关于水的事估计也只能是小事。那么这一点小事,谁又能真的放在心上呢? 万万没想到,我爸这运气可真好。这次还真让他蒙对了。 三天之后,我俩正在家中的小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沉浸在围棋厮杀的快乐中。确切的说——是我单方面的快乐。 围棋是我爸教我的,如果我说围棋是最复杂的智力游戏,应该没有人会反驳吧。黑与白的博弈就如阴与阳,兵与贼,正与邪一般相互融合、制衡、捭阖。棋盘纵横十九道,黑子白子,可以演绎出无穷无尽的变化。 这就不仅仅是背背棋谱学两个招式那么简单了,当然了,死记硬背也是背不完的。 就像现在的人开车时常说的人车合一是一个道理,一切都变成肌肉记忆的本能才是自然。我爸总是谋而后动,从开局到结束步步算计、思考,我就总是喜欢开局随心的乱放一通,因局利导然后步步为营。 “不玩了不玩了。你小子,水平有点进步嘛。不过跟我比还是差了一点。”我爸把棋盘一推,黑子白子搅合到了一起。 他娘的,玩不过就耍赖。 我对着他怒目而视。 “你小子别瞪着一双牛眼看着我嘛。我本来就快赢了的,这不是怕你输了难受吗?”我爸看我只是气鼓鼓的瞪着他,也不搭话。顿了顿,他说道:“气性怎么那么大,嘴巴鼓得跟个河豚似的。嘿嘿嘿,你今天还真是……那话怎么说来着,癞蛤蟆打立正,露了一小手。嘿嘿,下的不错!下的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嚯,我这话听了我就不高兴了。 我幽怨地对我爸说:“刘拾一啊刘拾一,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爹,下不过就说下不过,你还玩赖上了。我真的是从来没……” 话说了一半,被我爸大哥大刺耳的来电铃吓了一激灵,我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八度:“你能不能外边装逼装够了回家把声音调小一点啊,我还在发育的,别被你这铃吓的耳朵出什么毛病。” “喂,你好。哪里?” 随着我爸磁性的腔调,我深深地翻了个白眼。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个温柔又有些微微焦急的女声:“您好,是刘拾一先生吗?您是高人,高人……帮帮我吧。我是那天在饭店泼了您一身水的那个女孩。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嗯,我是。”我爸转过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爸边接电话边起身溜溜达达往屋子里走,对面再说什么我就听不清了。只见我爸嗯嗯的应了几声。然后说道:“你别急,东平路上有一家咖啡店你知道吧。下午四点就在那里见吧。” ------------ 第十二章 诡娃娃 咖啡店里,我、我爸和“黄丝巾”分坐两旁。这时我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方清婉。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这名字如此优雅灵动,单以她的容貌来说,不谈其它,还是相称的。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长长的衬衫下摆一直垂到大腿,黑色的腰封和黑色长裤互相点缀着,搭配着她朱红的双唇,显得得体又不失性感。看得我这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心脏砰砰直跳。望着她的脸有些失神。 我不知道我爸叫我跟着来干嘛。我们那天做局设计她。一人泼了杯水在她身上,这还得赚她钱呢,怎么自己把自己的底掀了?带着我来那不是要露馅吗?我在来的路上曾经担忧的问过我爸,他说:是时候让我见识真正的技术了。我当时就无语了,真不知道这老骗子这次又搞的什么新花样。 “清婉姑娘,你最近几天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爸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把我的思绪暂时拉了回来。 “我……咦?我看你怎么有些眼熟?”方清婉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望着我。 我爸笑了笑,温和的对她说道:“小丫头,你也说我是高人了。那天看到姑娘眉宇间黑气浓郁,心说不好,就帮你卜了一卦。算到你有此一劫且与水有关。贸然上去提醒又怕你当我是骗子。这才出此下策想了个昏招。我和我儿子先后碰瓷儿也是无奈之举,希望清婉姑娘海涵。” “清婉姐姐好,我叫刘子殊。” 方清婉的眉头似是舒展了一些:“哦……原来是这样。那先谢谢你们了。” 我在心里暗自腹诽道:呦呦呦,又忽悠瘸了一个。与水有关系你就泼水啊。那与火有关你怎么着?放火烧肯德基? 她的神色有些紧张:“您是高人的对吧……还好认识了您……您那天对我说我要小心一点,我最近犯水……我……我本来是没放在心上的。”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我昨天去游泳了……我平时比较喜欢游泳,也经常去,自认为技术并不差。可我昨天刚游到深水区脚就抽筋了,抽筋其实也很正常,本来我也能坚持游到岸边的。可是……我突然觉得游泳池里似乎有一双手拽着我的左脚向下拉。我好害怕,呛了好多水……四周黑漆漆的。我拼命挣扎却还是往下沉。” 她呷了口咖啡,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哦,是这样的,那个游泳池的水平时就很浑浊……是不经常换的。为了避开高峰期我一般都快散场了才会去,所以水很黑……我沉到底了,周围都是绿色的水,远处是漆黑的,能见度不足一米……好像整个游泳池,哦不,是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那样恐怖……” 她的声音开始微微发抖,随后整个人都在抖,白皙的手臂可能因为她内心太过寒冷和恐惧冻的发青紫色,一块儿一块儿的血液循环不畅。看得出来她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伪装的得体一点。我想,她当时的感觉应该就像是有深海恐惧症的人被丢在大海深处的感觉吧。 我们谁都没有打断她。 “水特别冷……我当时真的绝望了。腿拼命地蹬,想要踹开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拖着我的脚……但是力气很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的牙齿也开始打颤,咯吱咯吱的敲打着,听起来分外诡异。 我的心里升起来一丝不适,她的瞳孔因为惊惧交加微微放大,此时瞪大的双眼和血红的红唇在我眼中不再美丽……嗯,有些渗人。 我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我……我怎么也挣不开,只能用尽全力把左脚向上抬,屁股用力往后坐,想抬起脚看看是什么东西抓住了我……” “然后…我看到了一只小孩子的手紧紧地握在我的脚踝上,我再顺着那小手向下看,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他……他还对我笑。他的脸离我很近,脸贴脸那么近!” “然后我发现他的脸是青蓝色的,发白……不,他整个人都是青色的……笑起来还能看到露着两颗小虎牙。他的脸正对着我的脸……天啊!我简直都要疯掉了。” “那……那绝对不是人脸!” ------------ 第十三章 泳池里的诡异 “我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岸上了。是游泳池救生员把我捞上来的。许是我用力向后坐的时候水花太大被他发现,终于得救了。我醒来的时候晕乎乎的还在想是不是做噩梦了。直到……” 她把腿往外挪了挪,把左腿的裤腿掀开。赫然发现,她的脚踝处竟有一个五指印! “嘶……”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 “这……这……”我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这件事情太过诡异。 在我以前的记忆里我爸骗人无非就是装神弄鬼,以为富商布置风水局为主,收取巨额的报酬。 偶尔也接一些捉鬼的小活。那捉鬼无非就是利用化学药剂之类的骗骗人罢了。 比如说,说你家房内有鬼。 我爸施法之后口念咒语,就会出现鬼形,不消一会儿,就只见点点鬼火飘忽晃动,继而那鬼就从从门缝处飘逃走。既然鬼碰到了得道高人逃走,那自然就算是作法完毕。收了钱,还能额外再卖他一张镇宅符。 那其实只是一个小戏法——我爸用手暗暗在房间的角落撒下的磷粉,因为磷的燃点很低,只有几十度就能燃烧,很快就会展现出“鬼火”,而鬼火飘动则是遇到了风的原因。 再比如——挥剑斩鬼。那是事先在黄表纸上用沾了碱水的毛笔画出流血的鬼形,晒干后,鬼便隐去,在纸上没有痕迹。口中喷的水也是事先准备好的姜黄水,姜黄水与碱水起了化学反应,生成红色,便显出血淋淋的鬼尸了。 弄这些小把戏骗骗人还是可以的。可眼下这件事太过诡异,恐怕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的。 我不自觉的偷偷看了一眼我爸,想看他作何反应。 只见我爸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对着方清婉说道:“清婉小姐,我要问你些情况,你要如实回答,不然我可没法救你。” “您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请问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嗯……严重违法的事?” “当然没有!我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善良的人,但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方清婉愤怒的说道。 “那这水鬼为何怨气这么重,而且偏偏缠上了你?怨气化形,这可不是一般的鬼物能做到的。照你所说,它是小孩的样貌,生前应该是个小孩。你好好想想,到底怎么招惹到了这么厉害的东西?” “这我怎么知道?我平时就上上课,逛逛街,做做美容。生活的很简单。我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曾害过人!” 我爸盯着方清婉的眼睛,而她也笃定的回望着他。 我心里不禁暗想:老爸啊老爸,这种事咱们管不了,她就是杀人放火了咱们能怎么办?被这么凶的真鬼缠上,那不死也要扒层皮!你就别纠缠了……赶紧溜吧。 咳咳,我喝了口咖啡,轻声咳嗽了两声,假装呛到了水给自己打着掩护。脚在桌子下猛踹我爸的腿。 刘拾一啊刘拾一,这么凶险,咱们还不找个借口赶紧撤! 我爸无视了我的暗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笑了,然后继续说道:“好,我相信你。那你就说说你的故事吧。一定要详细,有用的信息或许就藏在你的过往里。” “全部吗?” “对,全部。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 第十四章 方清婉的讲述(一) “嗯……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我……我出生在农村。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县城,家里没有背景,更没有钱……”随着方清婉小声的,缓缓的讲述,我听到了一个有些令人唏嘘的故事。 “我的家境虽然和大城市比称得上贫穷,但是,在我上小学以前,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因为大家都穷,就没有了攀比,大家都一样的平凡,一样的纯真。” “怎么说呢,在金钱方面,周围的人家家户户的情况都差不多。我每天和邻居家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疯玩,童年过得也还算快乐。直到六岁那年,我的妹妹出生了。” “她夺走了我父母对我全部的关注。家里吃饭的时候,如果有一盘肉,一定是在她面前。如果有一筐馒头,那不用说,一定是在我面前的。” “有一次家里忘了关煤气灶,火上的饭烧干了,起了很大的烟。我父母以为着火了,他们抱起妹妹就往家门外冲,甚至都忘记了屋内还有个小小的我。我特别寒心,事后质问我的妈妈,她说:你这么大了,自己不会跑吗?妹妹还小,当然要抱着妹妹跑。” “她嘴巴特别会说。会撒娇,会讨大人喜欢。但她其实特别坏,她是一个天生的恶魔!” “我十二岁的时候,她读小学一年级;我十三岁的时候读初一,她读小学二年级。上了初中,功课自然难了很多,小学的题多简单啊。” “可我的父母,却觉得是我笨,是我不用功,不如妹妹聪明。他们似乎都忘记了,我上小学的时候也是次次满分的,也是所有人眼中的宝贝啊。” “她总是在我面前炫耀,问我:姐姐,你考试考了多少分呀?我考了100分哦。” “如果家里来亲戚了,她就会故作天真的说:姐姐学习比我好呢,比我厉害!1+0+0才等于1,姐姐的是7+8,等于15哦,姐姐考试比我多14分呢!” “她还会偷钱塞到我的包里,然后不经意的假装发现。大声的说:姐姐你好有钱啊!我父母不问青红皂白,就会打我一顿。我那时真的恨透了她。” “有一次,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半夜睡不着听到父母房间有动静,他们在偷偷的商量着什么。”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他们房前,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说我学习一般,家里的钱也不多。干脆高中毕业以后就不要读书了,找个工厂打工,早点嫁出去,把彩礼的钱省下来供妹妹读书吧。妹妹乖巧懂事、长相漂亮、学习好又孝顺,以后一定能有出息。长大以后能给他们养老。” “那天,我躲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夜。” “她漂亮,她学习好对吗?她会撒娇,会讨大人喜欢对吗?好,我发誓,我一定要比她更强!” “我那时候很胖,也很自卑,学习中不溜的,也不算好。于是我拼命读书,玩命的跑步减肥。开始变得不再叛逆、不敢叛逆,也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了。我开始努力讨好父母,讨好妹妹,装作乖巧温顺的样子,学着对他们撒娇。” “一开始,他们也很不适应,还是不怎么理我,一如往常的攻击我、打击我。问我是不是脑子有病。” “可随着我逼迫自己像打卡一样的讨好他们,忍着内心的痛楚按照记事本上给自己定的计划一天一天的坚持,和他们谈心,逗他们笑。他们开始喜欢我了,妹妹这时候也上了初中,她懂事了,也变得不再针对我了。” “短短三年,我考上了这座城市最好的大学,我收获了一个和睦的家庭、所有人的喜爱。我也变得,如你们所见,还算漂亮……” ------------ 第十五章 方清婉的讲述(二) “考上了大学。我早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处境了。我父母自然是愿意给我花钱读书的,他们砸锅卖铁都愿意。” “我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父亲做生意赔了点钱。是……是因为一场火灾——家里的小卖部仓库失火了,可能是天气干燥的原因吧。可我父母还是东拼西凑的借了钱给我交了大学学费。” “这让我很感激,真的,我想那一刻我不再恨他们了。妹妹也说自己不读书了要进城去打工给我赚学费,姐姐考的这么好,不能没有学上。” “我拒绝了,骗他们说国家政策好,大学生有好多勤工俭学的机会,还能拿奖学金,不用他们担心。可其实只有大学学费远远不够,我吃喝用度也都需要用钱。我那个妹妹……她上学也需要钱。” “我没有办法,只得晚上逃课去ktv兼职做了公主。公主来钱也不够快,最后……总之,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没有哪个女孩愿意去做小姐,一点朱唇万人尝,真的很恶心。” “还好我运气真的好。感谢上天眷顾,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男人。” “他那天是带着客户来应酬的。我就坐在他身边。” “他和那些很色的臭男人不同,他很尊重我,只是同我喝喝酒聊聊天,能看得出他真的只是来应酬的。他还给我看他钱包里老婆孩子的照片,小女孩特别可爱漂亮,我称赞他的女儿真漂亮,像我的妹妹一样可爱。看得出他挺高兴的。给了我一沓小费,比我一个礼拜赚的都多。” “后来他每次来ktv都会点我陪,我们照旧只是聊天。慢慢的,我们成为了朋友。有一天他对我说:你不要在这里做了吧。反正我有的是钱,我养着你好了。你就安心的读书,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工作实在是太苦了。你就负责偶尔陪我聊聊天,这也算是你的工作,好不好?” “你看,他真的很温柔的对吧,他连拯救我都是小心翼翼的询问我的意见。就这样。我离开了那所ktv,被他养了起来。” “后来,我一直被他养着。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也一直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有一天,他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敲开给我租住的公寓门。” “他说他离婚了,他的妻子背叛了他,他——没有家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陪他一起喝酒,一起哭。看他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也很疼。我想不知不觉间我早已爱上了他。” “他特别痛苦,一直小声呢喃着:都怪我,都怪我……也就在那天晚上,我们终于发生了点什么……” “虽然这样说显得我们很不道德。但我想他那时候很脆弱,也很无助。人大概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很脆弱吧,比较容易想抓住些什么东西。就这样,我们恋爱了。” “直到现在大约有一年了吧。他也重新振作了起来,公司经营的越来越好。” “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随着方清婉娓娓的讲述,我也不由得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了怜惜。可叹命运啊,为什么让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孩经历这一切?她的家庭这样伤害她,她却还是对这个家庭满怀善意。不过,我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 第十六章 小瞧你了 “等一下,你是说,他突然离婚了?”我急忙打断了方清婉的话。 “是啊?怎么了?”方清婉疑惑的望着我。 “既然他离婚了,那你知不知道他前妻和孩子去哪了?我记得你说抓你的鬼是个小孩子的模样。你有没有看清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这……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她突然瞪大眼睛,愤怒的对我吼道。 我也急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这反应一看就是也起疑了。他有可能是个杀人凶手,你难道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吗?” “不!我相信他,绝对不是!” 我爸听完这个故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闭嘴,然后望着方清婉徐徐的说道:“不管是不是他。为了弄清楚你撞鬼的事,我们都要和他接触一下看看。这小鬼似乎怨气很重。不论如何,也总要有个懂风水阴阳的人解决这件事吧。” 方清婉沉默了。过了半晌,她说道:“好。不过他在外地出差。要后天才能回来。刘先生能不能再等两天?还有,这缠着我的鬼物……不知道您能不能先帮我解决。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我爸想了一下,说道:“解决是暂时解决不了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张符,能暂时压制住它。大概能顶个三天左右吧。” “太好了!那就多谢先生了!” 我爸的笑容突然很灿烂:“不谢。是我得谢谢你!一万元一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 “牛啊老爸!这都能让你赚一万块钱!我还以为你真昏了头去管这么吓人的破事儿呢。没想到我爸爸就是我爸爸,瞬间就赚了一万块!不过,你看她身世这么可怜,坑她的钱,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 我躺在床上一边欢乐的数着钱,一边心里又有些愧疚:看样子这方清婉真的是被鬼吓到了。听到一张符纸要一万块钱都不带犹豫的,二话没说,直接就带我们去取了钱。 这姑娘也还真是能攒钱啊。初次见她时看到她脚上穿着破旧的鞋子,想必这大哥也不是什么特别大方的主。她还要省下一部分钱给家里汇过去,这一万块钱应该攒的极其艰难。想到这里,我的良心都有些不安。 “刘子殊,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儿子。真是欠了你的了。你还心疼人家呢,还不是因为人家漂亮?你先心疼心疼你自己吧。这钱你不花是不是,你不花你拿来吧你,给我,我自己花。”我爸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红票子揣进怀里,宝贝似的捂着。 我看到我爸这光棍的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我有些认真的说道:“爸,咱们都这么有钱了,以后干点正道吧,别老骗人钱了行不,这事儿干多了以后保不齐会有报应的。” 听到这句话,我爸明显有点吃惊。他讶异的望了望我,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呦呵,还真是小瞧你了。居然知道骗人不好了。” “喂,我说你小子,真是癞蛤蟆翻筋斗,就显得你屁眼子白呗。我说我是骗子,那你就信,啊?合着人家客户都是傻子呗。那么多的钱给我送,玩儿呢?” “哦。你不是骗子,你是大师,你是高人!”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劝道:“你看看你哪点有高人的样子啊,也就在外边装一装,你回家跟我你装什么啊。奥斯卡怎么没给你搬个奖呢?” “你这么坑她真的不好,她一个姑娘家攒点钱不容易……” “以前咱们坑坑有钱人那也就算了。朝她下手就没必要了吧。” “再说,一万块钱是多少人一年的工资啊,你这倒好,一张假符纸,坑了人家这么多钱。咱们现在挺有钱的了,真没必要。” 我爸被我训得脸有些红:“我说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啊。我真怕你会被自己笨死或者被人骗死。” “天天在心里自以为自己多聪明,结果呢?我一个如假包换的高人就在你面前,你竟然不识货!唉……” “哎呦爸,你快别逗了……你下棋都下不过我,你还高人呢?” “来来来,来一盘。” ------------ 第十七章 我真是个道士 “来就来!”我心说,看着吧,一会儿你准得耍赖。 谁知两盘棋局下来,我彻底傻眼了。 第一把,我爸让我执黑先行并放话要让我25子,我感觉我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在他的强烈坚持和言语刺激之下,我还是让他让了我9子,我惨败! 第二把,我不要脸的让他让满25子,我……我倒是没败,咳咳,下到一半我“不小心”把棋盘掀了。 我爸正一脸贱笑的望着我。 我有些沮丧的说道:“爸……原来你下得过我啊。明明这么厉害。那你之前怎么总是故意输给我,还总是每下一步都思考那么久?” 刘拾一很无奈的撇了撇嘴,很光棍的说道:“那不是每次都在努力思考,怎么让着你又让你看不出来吗?唉,你还是有点机灵劲儿的。” …… “爸……你不会真的是个道士吧,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我不屑的笑着问道,还真没把他刚才的话当回事儿。毕竟在我心里,我爸可是个好演员。谁知道他这会子抽什么风突然跟我飙戏。 “如假包换,说谎不得好死。” 这话说的可有点儿重了。印象里我爸从来不发誓。我的语气也不由得变的认真起来:“那之前布风水局那次……?” “是真的风水出了问题。现在王总的生意好的很,公司快上市了,前阵子还给我转了五十万感谢费,让我做他新楼盘的风水顾问。” “那之前捉鬼那次……?” “是真的有鬼。我那假符纸不是给人家准备的,那是给你准备的。我那是怕你看出来,演给你看的。” “要不说我出门不乐意带你呢?你还总缠着我要去。除了捉鬼还得负责在你面前演戏。” 突然听到这一席话我有些无语。顿觉天雷滚滚,一时之间我有太多的疑问,竟然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沉默了,刚刚欢快的气氛急转直下到了冰点。屋子里突然安静成一片,只听得老式空调嗡嗡作响的声音。我想问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瞒着我?就算你是道士又怎么样?何必不告诉我? 我想问他我妈妈到底是谁,她到哪儿去了,她为什么离开我们? 我想问他为什么带着我离开老家到杭城,到底是在躲避什么人?或者是有什么目的? 甚至我想问……为什么他好像都不会老。我记忆中从小时候起他就是这张脸。中年男子的平凡长相,有些严肃,但胜在气质淡然,一头银发像是结了一层神秘的白霜。 十几年来我不曾见他打过针,吃过药,更是皱纹都不曾长一条。 思绪越来越乱,我也越想越深,细思极恐。 我有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头,胸中涌起无数的迷思,像一条条丝线一般结成一张大网把我网住。千言万语卡在口中,却吐不出半个字。 是的,如果此时我爸又是在骗我,那我真的被骗到了,也吓到了。试问再聪明的人能想到自己至亲的人一直在骗自己,一直在演戏吗?这让我的心中都有些发寒。望着他的目光也不由得冷了几分。 他看着我这样的反应倒是也不意外,可能心中已经预想到了有这么一天。 他突然有些严肃的,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子殊,你要记住。做人,千万不要傲慢、急躁、自以为是。你聪明,这世间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你会算,这世间也有比你更机关算尽的人。可到头来呢?那些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人又能有几个能有好下场?人在做,天在看。你被我骗,也总好过被别人骗。” “一切遵循自己的本心做事。这是作为人应该遵守的。我瞒着你我是个修道之人,是因为你不是修道的体质,本来不想让你接触到这些鬼神之事。只想你好好读书,做个不好也不算坏的人。” “可这次的事情特殊,比较凶险。我实在怕你遇到什么危险。你要永远记得,最坏的不是世间恶鬼,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