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正文卷 ------------ 第1章重生成渣男心中白月光 春分这一日的许州,寒意料峭。 已和离的洛家三夫人苏月遥,自离开洛家便不知所踪。 苏月遥带恨重生了,从许州师爷韩家嫡长女韩映秋的闺阁之中醒来,成了韩映秋! — 春分过后,许州桃花盛开。 已无人记得苏月遥,只有洛家三公子洛亭阳,仍发疯了般四处寻着她的身影。 世人都说,洛亭阳为苏月遥疯了。 他竟冲去新晋许州首富周家闹事,指责周玉和杀了苏月遥,最终被官府押入牢中! 韩映秋坐在妆台之前,瞧着镜中眉目如画清丽典雅的面容,依然觉陌生。 那双剪水瞳眸之中,燃烧着的是炽热的复仇之火,老天给了她苏月遥一次重生的机会,重生在韩家嫡长女韩映秋的身上,周玉和的心头所爱! 周玉和,背信弃义,毒害父亲,又亲手杀了她! 不用等下辈子,这辈子哪怕入地狱,她也要亲手他拉扯进深渊火海! 洛亭阳,苏月遥上一世欠你的,这辈子十倍还你! — 从门外而入的丫鬟,带了街市上最新鲜的糕点回来,也带了街市上最新鲜的流言回来:“姑娘,今儿外头可都闹翻天了!洛家如今虽已家道中落,但洛家老夫人还是带了千金去衙门,将洛家公子给赎出来了呢!” 衙门早已和周玉和沆瀣一气,谁也不知道苏月遥是真的被周玉和害死的。 丫鬟的语气看热闹一般:“说来好笑,您知道那洛家公子出了衙门,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他竟不知从哪儿抢来了一把剑,说要去周府杀周公子呢! 现在连一个小丫鬟,也能嘲笑落魄洛家:“若不是洛家老夫人哭喊着拦了他,只怕他是真的要杀了周公子。姑娘您说,他就为了那么个女人,值当吗?” 是啊,苏月遥也想问一问洛亭阳,值当吗? 她当日被迫嫁给洛亭阳,甚至连婚礼之上都在给洛亭阳脸色。 婚后洛亭阳处处容忍她,疼爱她。她却一心只想着周玉和这个负心之人,辜负了洛亭阳,还害得洛家从许州首富之位跌落谷底。 为何……为何洛亭阳对她还是如此…… “真傻——” 苏月遥眼中的恨意,慢慢的变成惆怅,垂眸轻叹,眼眶却微红。 丫鬟并没有察觉,仍旧念叨:“小姐,您说洛家公子是不是真疯了啊?不是已经和离了么?这苏月遥也是,父亲欠了周家那么多钱骤然病逝,她自个儿先嫁洛家和离后自己又跑了,和周公子有什么关系?要我说周公子才可怜,钱都打水漂了……” “闭嘴!” 韩映秋再也听不下去,呵斥丫鬟,丫鬟虽不解她在生气什么,却不敢再多言。 — 本以为这场闹剧就要这般结束,谁知择日又上演一场更热闹的大戏:和离不久的洛亭阳与许州新贵周玉和,同时登门许州师爷韩家,求娶韩家嫡长女韩映秋! 很明显,洛亭阳也要周玉和体会痛失所爱的感受。 许州众人都说他不自量力,他却仍飞蛾扑火。 韩映秋是周玉和的青梅竹马,听闻两家早先便定下了婚约。 少不得洛亭阳又要在周玉和的面前受辱。 最后还是韩家将韩映秋许给了周玉和,又将庶女韩英秀许给了洛家,算是两不得罪。 周洛两家不约而同,选择四月二十嫁娶之日。 如今最热闹的,大约便是韩家。 “姑娘,三姑娘来请安了!” 身后丫鬟端了旁人送的礼进门,脸上满是喜气洋洋。 韩映秋伸手抚了抚眼帘,拂去眼中恨意浓浓,转而挂上一抹清淡笑容:“叫她进来吧。” “姐姐,姐姐!” 不过片刻,韩英秀便笑着进门。她也是要做正头娘子的人了,毫不掩饰心头喜悦:“妹妹今日特来谢姐姐大恩!” 韩映秋从前总是温柔善良的样子,苏月遥便学着她的模样,柔声道:“妹妹如何行这般大礼?” 韩英秀却不起身,反而越发高兴了起来:“多谢姐姐引荐妹妹去苏月遥那儿,叫她同情妹妹这庶女之身,收了妹妹为徒,否则妹妹怎能有一手如此好的绣法本事呢?姐姐放心,即便妹妹嫁入了洛家,日后妹妹手中的绣品,定然全数交给姐姐和姐夫,还求姐姐姐夫疼惜妹妹,助妹妹彻底掌控洛家!” 韩英秀!! 亏得从前将她当做受人欺负的可怜小庶女,苏月遥心下不忍,又瞧着她有天赋,这才将一身本事教给她。 没想到,她竟早早投靠了周玉和。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能取代苏月遥! 洛家如今如此落败,周玉和还要利用韩英秀斩尽杀绝,控制洛家?! 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韩映秋伸手,将韩英秀从地上扶起来,笑着对她道:“妹妹放心,你既做了这些事,姐姐一定铭记在心。妹妹的好日子,可还在后头呢!” 韩英秀瞧着韩映秋眸色之中似带了几分阴鸷,越发小心:“姐姐可是这两日累着了?妹妹今日叨扰姐姐了!” “无妨。” 韩映秋叫丫鬟取了身旁龙凤戏珠的喜帕来,轻抚上头龙凤桀骜,却嗤笑一声:“这龙凤也太过耀眼,还是妹妹的鸳鸯戏水更浓情蜜意些。” 韩英秀的喜服是鸳鸯戏水,皆是用了从苏月遥那里学来的技艺所绣。 她此刻恨不得要拿到韩映秋的跟前儿谄媚一番:“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周家对姐姐是用了心思的,就瞧着龙凤呈祥上头的东珠,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周家哥哥对姐姐的心思,是妹妹都羡慕呢!” 韩映秋不置可否,挥退韩英秀。却在成婚前夜,将自己的龙凤呈祥送去了韩英秀那,与她的鸳鸯戏水相换。 她们二人匆匆换上之后,忙忙碌碌的韩家便送出了两位女儿。 龙凤呈祥的气派恢弘,自是要送往那龙凤飞腾的喜轿之中,一路往周家而去,是十里红妆的热闹。 鸳鸯戏水的小家碧玉,便送入了鸳鸯双-飞的喜轿之中,一路往洛家而去,却是满目凋零,送亲人数都寥寥可数。 ------------ 第2章再嫁故郎 韩映秋坐在喜轿之中,低头把玩着手中鸳鸯觅食的帕子,便听得外头喜婆子声音轻轻响起:“大姑娘,咱们这样做是否太冒险了?” 韩映秋心中笃定,将那帕子死死捏在了手里:“我给她一个去周家扬名立万的机会,她当该感激我才是。叫你传的话,你若传到了,她自不会怀疑。” 喜婆点头,倒是机灵:“大姑娘放心,奴婢一说是大姑娘要与她换衣裳穿,她高兴都来不及。虽问了奴婢一句,奴婢也按着大姑娘的话说您喜欢鸳鸯戏水这伉俪情深的寓意,她便没有怀疑。今儿府中忙乱,也不曾有人发现大姑娘和她换了花轿呢!咱们先到洛家,等周家反应过来,只怕已经晚了!” 韩映秋靠在了喜轿之上,将早就备好的一小包价值不菲的首饰从喜轿的帘幕之中递了出去:“今日事毕,你便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许州。” 喜婆忙接了那一包首饰,打开一看,里头连韩映秋的祖母送她的价值千两的羊脂玉镯子都有,也是喜出望外:“大姑娘放心,奴婢连马车都备好了,等会儿送了大姑娘入洛府,奴婢便远走高飞,永世不再出现在大姑娘的跟前儿!” 洛府和周家,乃在许州的两头。 韩映秋的花轿先到许州东头的洛府,不知是因为这是洛亭阳续弦的缘故,还是因为洛家如今已然满门凋落。便是大喜之日,洛家门口也是人丁稀疏。 唯有大红的喜缦和灯笼随风摇曳,在证明着洛家今日是嫁娶大日。 “新娘到——” 喜婆喊了一声之后,本该是新郎官来踢轿门。 可洛家门口,却是安安静静。洛亭阳眸色清冷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这一身红,只怕瞧见的还以为今儿是丧日而非喜日呢! “咳咳——新郎官踢轿门咯——” 喜婆子虽心下胆寒自个儿掺和了这三家的事情,但想到即将带着那么多珠宝远走高飞,也是要继续提醒洛亭阳。 可洛亭阳仍旧纹丝未动,洛家其他人的脸上也毫无笑意。 就在喜婆子要喊第三声的时候,轿中的韩映秋,却亲自起身走出了轿门—— “姑娘,这使不得啊!新娘子的脚如何能沾地?!” 喜婆子忙上前要将韩映秋背在背上,韩映秋却是摇头,兀自扶着喜婆子:“带我入府吧。” 浅浅一声,叫上头的洛亭阳皱了眉。 也叫周围所有人,都对着韩映秋指指点点了起来。 洛亭阳终于走下来,将手中红绫递给韩映秋,却低声道:“你不是韩英秀?” 他的耳朵这般灵敏,自己在他身边三年,怎地竟是从来不知? 韩映秋接过那红绫的一端,当她能再一次站在这男人的身边,再一次给他一个完整的婚礼的时候,竟是觉得眼眶都红了:“我不是韩英秀。” 男人的脚步略有停顿,很快便走上府门前的台阶,声音低沉,略带沙哑:“你是韩映秋。” “是。” 随着男人的脚步,韩映秋走上台阶,跨过火盆,听着他再也没有从前那明朗张扬的声音,心下微酸。 他怕这男人恨极了周玉和也恨极了韩家,忙接了话头:“若想报仇,就将这场婚事安稳进行下去。让他也失去所爱之人,方才明了你心头憎恨。” “呵——” 洛亭阳冷笑,脚步却越发坚定:“他周玉和,也该尝尝失去所爱之人的滋味!” 他们二人同步上前,让韩映秋想到了自己还是苏月遥的时候与洛亭阳的那场婚礼。 洛家重视她,所以是满城鲜花,十里红妆地想要迎她进门。 她却从头哭到尾,还不愿跨洛家门口的火盆。最后几乎是洛家老夫人来求她,又灭了火盆之中的两块炭火,她这才勉强跨入。 拜堂之时,她也不愿低头弯腰。是洛亭阳拉扯着她勉强完成了婚礼,更是没有叫人闹洞房,生怕惊了她。 可惜从前的她不知人间真情,错信了周玉和那背信弃义之人。 如今的这场婚礼虽不算那般盛大,但在她心里,也算是补偿了几分从前的遗憾。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她拜得认真,却能感觉到洛亭阳如同从前的自己一般,不愿弯腰低头。 也好,欠他的,以这种方式归还,她甘之如饴。 “送入——” “慢着!” 就在拜堂的最后一步,外头忽而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似是听到了周玉和的动静,韩映秋抓紧了红绫,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在洛家小厮家丁们的拉扯之下,周玉和却仗着人多势众,还是突破重围,进入了正在拜堂的洛家正厅。 周玉和也一身红衣,几乎跌跌撞撞地闯入。 洛家如今连家丁都遣散许多,他们拦不住带了打手喽啰的周玉和。 周玉和进门上前,便要拉扯韩映秋。 韩映秋本能后退,洛亭阳到底挡在了她的跟前儿,抬眸瞧着周玉和:“你做什么?” “哼,丧家之犬,给我滚开!” 周玉和与洛亭阳一般身高,直视洛亭阳的表情气急败坏:“洛亭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我们二人的新娘掉包。你若识相,就给小爷我滚开,不要招惹是非,将秋儿还给我。” 韩映秋的心里忍不住生出千万把的刀剑来,想要杀了眼前的男人。 从前的她对周玉和从未有过怀疑,更是将韩映秋韩英秀姐妹都当做了最好的朋友。 韩映秋的手从小受了伤,不能织绣,苏月遥便事事帮衬,自己绣下的东西必定会送韩映秋一条! 对韩英秀,她更是关切有加,以为韩英秀一个庶女苦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万没想到,韩英秀连同周玉和欺骗自己,也欺瞒了韩映秋。 他周玉和对韩映秋的真心,又能算得上几分?! 洛亭阳虽在商场之上落败与周玉和,但此刻气势上,他却是半点儿不输。 他挡在了周玉和与韩映秋之间:“周玉和,你别太过分!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若胡闹,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 第3章周家洛家同大婚 “呵——” 他们二人都是一身红袍,周玉和的脸上,却更多戾气冷笑一番:“洛亭阳,你们洛家都这般了,你还如何不放过我?我今儿就是要带走映秋,你又能如何?” 他上前,死死盯着洛亭阳。 当着诸多洛家宾客的面儿,他也没有半点儿收敛:“洛亭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秋儿还给我,否则别怪我赶尽杀绝。” “够了!” 喜帕之下的韩映秋听他如此放肆,却是冷了眸色,声音冰冷:“周玉和,请你立刻离开洛家。” 周玉和眼中的愤怒,倏然就被诧异所替代:“秋儿,你说什么?” 韩映秋冷笑一声:“我说,请你离开洛家。不要打扰我与洛亭阳的新婚之日。” 周玉和诧异地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儿,你让我离开洛家?” “是。” 韩映秋的声音里带着全然的寒意:“我如今是洛府的三夫人,还请周公子自重。” 周玉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韩映秋:“不,这不可能。秋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洛亭阳威胁了?” 他就要上前,却再度被洛亭阳一把拦住—— 这一次,洛亭阳没有给周玉和半分颜面,而是狠狠一推,就将没有防备,又心生疑窦的周玉和推倒在地! “来人啊!” 周玉和气急败坏地倒地,颜面无存,便对外头怒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将我的新娘给我带回府中,她被洛家所威胁,你们看不到吗?” 外头还真有人进来,韩映秋却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了头顶喜帕:“慢着!” 她容貌端雅,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大喜之日略显厚重的脂粉,也掩不去她清丽卓然的气质。 可她眸色之间,却冷冽如同深海:“周玉和,你听清楚了。” 在周玉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韩映秋缓缓走向了他。 低头看着他的样子,带着许多轻蔑:“我是心甘情愿嫁给洛亭阳的,我们已经行了拜天地之礼,也拜了夫妻之礼。我们就是夫妻了,请你不要再妄言,坏了我们夫妻情分!” 她一字一句,是掷地有声。分明看到了周玉和眼眸之中的受伤,才觉得心下痛快。 周玉和万不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趔趄起身,惊讶至极地盯着韩映秋:“秋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被洛亭阳控制了?他用了什么法子控制了你?” 然而他越是靠近韩映秋,韩映秋便越发地后退:“我很好,也很清醒。我知道,我所嫁之人是洛亭阳。日后,我便是洛家人,还请周公子自重。” “不,这不可能。” 周玉和今儿已然失态太多,他强逼着自己镇定。 可看着这个陌生的“韩映秋”,他到底忍不住从身后之人的身侧抽出一柄长剑,而后直指洛亭阳:“是你?你蛊惑了秋儿。洛亭阳,将秋儿还给我,否则我不介意再多要你的一条命。” “呵——” 便是面对刀剑加身,洛亭阳却半点儿都不害怕,反而死死地盯着周玉和:“想让我放了韩映秋,好啊!你将苏月遥还给我,我就将韩映秋还给你!” 站在他的身边,听到这个名字,韩映秋的心头狠狠一震,久久不能平息。 她从前从不知,这男人的心是早就给了她的。可笑她错信那忘恩之人,竟辜负了如此痴情的洛亭阳! 她再不犹豫,上前便拉了洛亭阳一把。 而后在所有人都错愕的眼神之下,她韩映秋的身体,站在了周玉和的剑尖之前:“你若想杀了夫君,便踏着我的尸体而去吧。” 她笃信,周玉和不敢! 果然,周玉和举着剑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门外又是一阵骚动,是韩英秀带着周家人赶来。 她一身龙凤呈祥的奢华,面容之上却哭得妆容已花。 她进门就看到了周玉和用剑对准了韩映秋,忙扑将上来:“夫君,夫君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杀了姐姐吗?” 她虽是哭着的,可韩映秋还是分明地瞧见了她眼中的窃喜。是啊,做如今许州周家的正头夫人,可不是比做落魄洛家的娘子要好上百倍千倍? “滚开!” 周玉和却是一把推开了韩英秀,虽手臂颤抖,却仍不肯放弃:“正好你来了,你们就可以换回来了。秋儿,来我的身边。” “啊——呜呜呜,夫君!” 被推倒在地的韩英秀当着众人的面儿哭了起来,委屈又可怜地看向了周玉和,而后一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我……我已有咱们的孩子了,你怎能这样对我?” 哦? 韩映秋倒是没想到,韩英秀竟怀了周玉和的孩子!她竟想带着周玉和的孩子嫁入洛家,这是何等的阴毒?! 连周玉和也没想到一般,回头诧异地看着韩英秀。 周家人却忙上前,将韩英秀扶了起来,嘘寒问暖。 趁着这机会,韩映秋也上前一步,一把利落夺下了周玉和手中的长剑,扔在了地上。 随着那长剑发出“哐当”一声,周玉和却是本能回转过头来,对韩映秋不住摇头:“秋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我那一日是喝醉了,我——” “够了!” 韩映秋抬手,打断了周玉和的话。 想起自己被周玉和推落悬崖的时候,韩英秀也在他的身旁。 韩映秋的眼中便只剩了嘲弄:“你说你深爱韩映秋,如今看来,这般情深,只怕也不过是个笑话。” 她冷笑,而后摇头:“倒不如赶紧回去将你们的婚礼办完,省的成了这许州的笑柄才是!” 从前的韩映秋,断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周玉和说话。 叫周玉和倏然转头,死死地盯着韩映秋的眼睛:“不,不对!你不是秋儿!你是谁?!” 韩映秋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缓缓地盖上了自己的喜帕,叫周玉和再看不到她的双眼:“吉时已到,还等什么?” 一旁的洛亭阳也即刻反应过来,拉了韩映秋手中的红绫,对周玉和冷哼一声:“周公子,还不走?” ------------ 第4章他还是从前模样 周玉和仍然不想走,但周家人也已经扛不住周围的议论纷纷,拉扯着周玉和往外。 只是在到了门口的时候,周玉和愤怒的声音仍然传来:“我不会放弃的。秋儿,我一定会将你接回身边!” 周家人离开之后,这厅中就安静了下来。 洛家一片死寂,唯有片刻之后的洛亭阳对主婚人道:“继续吧!” “咳咳——” 所有人都不明白韩映秋究竟是为何与韩英秀换了婚,但都到这地步,主婚人也只能将错就错:“送入洞房——” 周围自有丫鬟上前要扶着韩映秋,韩映秋却是摆了摆手,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向了后室。 她在洛家三年,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按着她的喜好铺就,她又如何不会认路? 洛亭阳要在外头应付宾客,韩映秋回到他们的婚房,方才发觉这里并非是后院正室,而是西厢房! 西厢房通常都是给客人居住的地方,也不知为何今儿竟做了婚房。 然而进房之后的安静,让韩映秋越发地不适应。 她兀自摘了盖头,果然瞧着房中只有两个丫鬟:一个是随着她一同嫁过来的韩英秀的丫鬟小芬,还有一个是洛府的家生丫鬟。 看着她摘了盖头,小芬都有些吓着了:“大姑娘……这使不得!” 韩映秋却没有理会她这个韩英秀的“帮凶”,环顾四周发觉这里没有半点儿装饰,丝毫不像是婚房,这才对那洛府的家生丫鬟问道:“翠翠,为何婚房选在了厢房?” 那丫鬟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才低头回道:“回夫人,是少爷的意思。” 韩映秋点头,却是越发好奇了起来:“走,带我去正室瞧瞧。” 说着她就要出门,却吓得那翠翠跪在了地上:“夫人,使不得啊!今儿是少夫人和少爷的大喜之日,少夫人不能乱跑。” 其实正室距离他们这里并不远,韩映秋听着后院里的安静,心下了然:“反正也不会有人来闹洞房,少爷也得在前头喝酒喝上好一阵,我就去看看,绝不乱动。” 她是当真好奇,洛亭阳将她曾住过的那正室弄成了什么模样? 翠翠拗不过韩映秋,连丫鬟小芬都瞪了翠翠一眼:“我们大姑娘屈尊下嫁给你们家少爷,难不成连个正房都住不了吗?让你带着过去你就带着,哪儿这么多废话?” “闭嘴!” 韩映秋只觉得她聒噪,瞪了她一眼,吓得小芬忙低了头不敢再说。 翠翠为难,不肯上前,韩映秋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往外走:“也罢,你不带我去,我自个儿去就是了!” 她脚步倒是快,翠翠也得跟上。 走到了那正房跟前儿的时候,韩映秋却发觉房门上了锁。 翠翠正要劝韩映秋回去,就瞧着韩映秋熟稔地从一旁摆着的一盆已经盛开的迎春花盆下头找到了这正室的钥匙,不费半分力气就打开了正室的大门! 这锁门的想法,还是苏月遥的习惯。便是在苏家她也是总觉得若出门之后,房间的门要上锁才好,因为她不喜旁人随便进入她的房间。到没成想,洛亭阳也保留着她将房门钥匙放在右手花盆下的习惯。 然而真正让韩映秋惊讶的,是她打开门之后所看到的一切—— 偌大的楠町院正房之中,所有一切的陈设和布置,都和当日苏月遥从洛家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连她扔在桌上的一件已然不要的白纱浅袖长裙,都好端端地还放在桌子上,仿佛在等着主人重新将它穿在身上! 或许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在这正房之中,挂满了苏月遥的画像! 从进门的入眼处,一直到里面的床榻旁,所有的墙壁上,乃至窗户上头,都挂满了苏月遥的画像! 每一幅画像上的苏月遥,是神态各异。宜喜宜嗔,或柔或刚,全然都是从前苏月遥在洛家生活的点点滴滴。 有些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的场景,却出现在眼前的画像之上。她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坐在长亭之中拈花一笑,也不知她是在什么地方举起一枚宝石对日光相看,更不明她为何会赤脚蹲在廊下给看着锦鲤抢食* 画像之中的苏月遥,鲜活得仿佛就在眼前。 可以见得,作画之人是将对苏月遥所有的情谊都落在了笔下,含恨带痴,倾注一切的心思。 而每一幅画像的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都拓下了洛亭阳的印章。仿佛连他选择印章的地方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破坏掉画中苏月遥的半分美感。 这满屋的情浓,叫韩映秋红了眼眶,心下酸楚。 “少夫人,求您回去吧!” 翠翠看到这般模样,吓得是三魂没了七魄地跪在韩映秋的跟前儿:“求少夫人快些回去吧!” “这简直太放肆了吧?!” 反而是小芬,看到这满屋的画像,便是气急上前,一把就将眼前的一副画扯了下来:“如今是咱们大姑娘嫁了过来,少爷怎能还留着前夫人的画像呢!?这女人谁知如今是生是死,她——” “啪——” 韩映秋未等小芬将话说完,已然一个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然而却是来不及了,小芬手脚利落,已经将眼前的一副苏月遥拈花一笑的画撕成两半! 那笑容也随着画像而分割开来,叫韩映秋皱了眉头:“放肆!谁叫你动这画的?!” “放肆!” 韩映秋还未发落小芬,却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了洛亭阳的声音! 他也看到了小芬所为,大步跑上前来,一把将门口的小芬拽开,在看到苏月遥的画像被分割两半之后,倏然愣在了原地。 不过须臾之间,韩映秋就感觉到眼前男人的寒意仿佛要将周遭一切都冻结。 她忙将小芬手中半张画像拿了过来,却被男人一把抢了过去:“你不配碰她!” 愣了愣,韩映秋才反应过来,洛亭阳说的是她不配触碰画像之中的苏月遥! 韩映秋没想着瞒着洛亭阳,抬眸便道:“其实我就是——” “韩映秋,你要干什么?!” 然而还未等韩映秋将话说完,洛亭阳怒不可遏的眼已经看向了韩映秋。 ------------ 第5章丫鬟出头不袒护 韩映秋忙后退一步,却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瞧着洛亭阳已经大步踏入了房间之中。 风从房门外吹进来,将房中的画卷吹得猎猎作响。 洛亭阳不顾一切地扑向了房中的画卷,对韩映秋身旁的丫鬟怒道:“还不关门?!” 丫鬟吓得忙去关门,韩映秋敛去眼中的惊诧,心头微震:“抱歉。” 洛亭阳没想到,韩映秋的第一句话,是道歉。 那所有想发的脾气,便全部都堵在了喉头发不出来。 他只能有些厌烦地看向了韩映秋:“别以为帮了我,你就能在洛家为所欲为了。” 苏月遥从前在洛家,可不是为所欲为? 他的偏爱,果然只给一人。 韩映秋点头,再后退一步:“我知道了。” 扯了扯自己身上被风吹乱的衣襟,韩映秋从前对洛亭阳都从未这么温柔过:“夜深了,歇着吧?” 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同样没有闹洞房。 只是上一次是苏月遥不愿,此时只怕是洛亭阳不喜了。 在这满屋子都是苏月遥的画像之间,洛亭阳缓缓走向了韩映秋。 他的眸中,带着恨:“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我不知道你千方百计要嫁入洛府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只问你一句,苏月遥在哪儿?” 他的心里还抱着一丝期盼,期盼着苏月遥仍活在世上。 韩映秋没有办法忽略洛亭阳眼中的星火之光,却只能别过头:“我不知道。” 对苏月遥的死,她另有打算。 却还未等韩映秋在说什么,洛亭阳已然欺身上前,手也伸向了韩映秋的脖颈:“你是周玉和的人,怎会不知苏月遥在哪儿?!” 他厉声质问,手中虽然没有下狠手,但也叫韩映秋开始有些疼了几分,更惊吓几分。 她本能地拍打着洛亭阳的手挣扎,洛亭阳却是不肯放过她:“我再问你一遍,苏月遥在哪儿?你们是不是已经杀了她?” “咳咳咳——” 韩映秋心下竟生出几分凄然:果然洛亭阳,是只会对苏月遥温柔的吧? 明明该高兴,怎么心下反而几分怅然? 从前……从未见过洛亭阳这般模样。 一直以为,他是温润君子。 “三少爷,放开三少奶奶,您竟她弄疼了?!” 好在一旁的翠翠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得“扑通”一下,便跪在了洛亭阳的跟前儿拉扯着洛亭阳的衣袖:“今儿是少爷和少奶奶的新婚之日,少爷快些放手啊。” 洛亭阳不懂。 他都这样了,眼前的韩映秋不是应该害怕、恐惧甚至绝望吗? 为什么她的眼中,始终都是平和,甚至嘴角还带着微笑呢? 还有许多洛亭阳看不懂的情绪。 她的眼神,让洛亭阳觉得熟悉,不可置信的熟悉。 这些情绪,就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在了洛亭阳的头顶—— 让他浑身寒凉,终究还是松了手,放开了韩映秋。 “咳咳咳——” 韩映秋捂着脖子,大口喘息。 头顶传来了洛亭阳冰冷的声音:“我今儿睡在这里。” 韩映秋点头,再后退一步,声音因为方才的事情有些沙哑:“好,我不会打扰你。” 她转身要走,洛亭阳的声音却在她的身后再度响起:“往后我会一直住在这间房。” 韩映秋点了点头,顺势出门。 翠翠匆忙跟上了韩映秋,还想帮着洛亭阳解释:“少夫人别生气,我们少爷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与苏家姑娘和离的事情,其实他平日里……” “无妨。” 韩映秋的声音很平静:“他需要多少时间,我都可以给他。” 洛亭阳,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相互纠缠。 小芬方才被洛亭阳吓着了,一直不敢说话,此刻却是不满开口:“三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少奶奶,要奴婢说,咱们就要让三少爷知道咱们的厉害。” 韩映秋回头,眸色森冷。 小芬不敢说话,低了头。 韩映秋没有犹豫,便对小芬挥了挥手:“从今儿开始,你去后头柴房做工吧。” “什么?” 小芬震惊。 要知道,在韩家的时候,她虽然只是韩英秀这个庶女身边的丫鬟,可好歹也是大丫鬟。 本今儿还在窃喜,终于能伺候在大姑娘韩映秋的身边,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这洛家都是她们的了。 此刻忽而听闻韩映秋这话,是惊出一身冷汗。 她忙跪在地上:“奴婢做错了什么,还请姑娘责罚,不要丢下奴婢啊!” 韩映秋脚步未停,对小芬已经厌烦至极:“让你去你就去。” 两句话的功夫,韩映秋已经走远。 留下小芬一人跪在冰冷的石板路上不知所措。 — 这一夜的许州,本该热闹的周家与洛家,却都在入夜之后安静了下来。 周玉和辗转反侧,想到此刻韩映秋正和他最大的敌人洛亭阳躺在一张床上,他就忍不住对身侧之人嘶吼怒骂。 韩映秋躺在偌大的喜床之上,身旁空无一人。 可她的心,却比这夜还要宁静。 择日,韩映秋就起了个大早。 先吩咐了翠翠去周家送一封信,又收拾妥当之后,一早便去了前厅,给公婆请安。 记得从前苏月遥在洛家,是从不必请安的。 洛家二老因着洛亭阳的关系,也纵容着苏月遥的一切任性。 甚至有时候大房和二房都看不下去,在二老跟前儿说苏月遥的坏话,二老也从不为难苏月遥。 韩映秋没找到洛亭阳,只能一人来到前厅。 除了大伯洛容因为生病没来,洛家的所有人都在,自然也包括洛家二老。 昨日盖着盖头,没瞧见他们二人模样。 今儿一看,韩映秋心下吃惊:不过短短时日未见,他们二老竟然苍老成如此模样? 洛则乃洛亭阳的父亲,从前也是许州城中意气风发之人。 虽五十出头的年纪,但他成熟稳重,为人风趣,走到哪儿都是挺胸抬头,鬓角连半点儿白发都没有的。 如今他却是半头华发,神情萎顿,哪有从前半点儿风姿? 再看洛则的夫人吕氏,从前她保养得益,身材珠圆玉润,却人人都说她有菩萨一般的慈悲面容。 可经历了这么多,她如今已然是眸色之中带了厉色,脸上皮肉也松泛了几分。 女人的苍老,或许便是一夜而就。 ------------ 第6章洛家规矩 看到只有韩映秋一人前来,婆母吕氏便皱了眉:“阳哥儿呢?” 不等韩映秋说话,一旁的一位在刚开春便身着浅纱绣缎荷叶裙,头戴金步摇招摇艳丽的女子,便凉凉开口:“阳哥儿本想娶的人都不是她,自然不会和她一同来请安。” 这位大房的大嫂名叫“朱娇娇”,是大伯之子洛庭文的夫人。 但其实,大伯多年前就查出身体有顽疾,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洛庭文本是洛亭阳的亲哥哥,后被洛亭阳的父亲洛则过继给了大伯,在大伯的膝下养大。 洛庭文此人为人公允,但有些懦弱。家里头的一切,便都是朱娇娇在掌控。 这个朱娇娇的模样便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是娇美至极。 只不过,她为人实在有些刻薄,而且十分贪心。从前苏月遥在的时候,她便不喜欢苏月遥。只是看洛亭阳太过宠爱苏月遥,他们大房总也得依靠着洛亭阳,才能和苏月遥勉强相处。 如今洛亭阳落了势,朱娇娇对韩映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起来。 她上下打量着韩映秋:“你来请安是勤谨,可咱们洛家都这样了,我可没有什么见面礼送给你,你别妄想啊!” 将自己的贪婪都表现在脸上,怪不得他们大房这辈子始终都要被二房压上一头。 韩映秋本是给她准备了礼物的,但既然她这么说…… 韩映秋到摆了摆手,也没将自个儿的礼物拿出来,只是上前恭敬对公公洛则和婆母吕氏行礼:“媳妇见过公爹,见过婆母。愿公爹与婆母长命万安,福寿康健。” 旁边自有人备了茶来,可等韩英秀的手端上茶盘,却发觉陶瓷的茶盘子竟然烫手。 而那个端茶盘子给她的丫鬟很快就放了手,让韩映秋差点儿没接稳。 韩映秋将茶盘接过之后,便放在了地上。 这举动,叫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又是朱娇娇,嗤笑着对韩映秋道:“呦,新娘子怎么连个茶盘子都拿不稳啊?这是谁家的规矩?” 韩映秋不慌不忙,自茶盘子里头端了一杯茶起来,而后恭敬地递给了洛则:“瓷盘落地,百子生花。媳妇敬公爹茶,盼着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记得苏月遥第一次敬茶的时候,因为不情不愿,所以打碎了当日的茶盘子。 那时候的洛则大度地说了一句“磁盘落地,百子生花”,如今韩映秋用着,正是时候。 洛则愣了愣,不知为何,看到韩映秋恭顺模样,竟是想到了苏月遥。 他到底接过了那茶杯,感觉得到茶杯的滚烫,也明白了韩映秋所言“红红火火”之意。 他对韩映秋的态度,终究还是柔和几分:“日后阳哥儿交给你照顾了。他任性,你多担待着些才好。” “是。” 韩映秋就知道洛则是聪明人,端起了茶杯又如言给吕氏敬茶。 洛则都给了韩映秋脸面,吕氏自然不会为难韩映秋。 只不过她送给韩映秋的见面礼,是一块翠香玛瑙的珮子,可比当日送苏月遥的那一对冰种翡翠的手镯差远了。 如今的洛家今非昔比,韩映秋还是小心收下。 谁知刚站起身,丫鬟就又给她端来了两杯茶。 大伯不在,她还需要给谁敬茶? 看她愣愣站在正中,一旁的丫鬟出言提醒:“三少奶奶,该给大房敬茶了。” 果然,朱娇娇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她向来不服二房,以前得忍着,现在反而是得意起来。 如今洛家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也未有朱娇娇一个人还穿着打扮如此奢靡。 韩映秋才不是那人人捏扁揉团的,直言问道:“这是什么规矩?” 洛则和吕氏都没有说话,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茫然,显然这事儿不是他们安排的。 朱娇娇却是站起身来,不屑一顾:“怎么,韩师爷家的女儿,连这规矩都不懂?自然是我公爹因病不能来,要我们二人代劳,你该给我们二人敬茶。” 韩映秋是真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也不去接一旁丫鬟手中端着的茶盘。 那茶盘同样是滚烫的,丫鬟都有些端不稳了,晃晃悠悠的,还未等后只需交交再说什么,只听得“哐当——”一声,丫头已经将手中的茶盘子落在了地上! 茶水四溅,滚烫的茶水让韩映秋本能地后退一步。 朱娇娇却夸张一般地大喊一声:“弟妹这是什么意思?便是看不起我们大房,也不必如此做派吧?” 韩映秋挑眉,不甘示弱:“嫂嫂可误会了。将这茶盘子落在地上的人不是我,是这丫鬟。何况她为什么端不稳,嫂嫂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如今又何必非要来问我一句,说多了,丢了嫂嫂的颜面,就不值当了。” 韩映秋意有所指,朱娇娇如何能忍? “好啊!” 她愤然拍了拍一旁的桌子,越发疾言厉色:“如今这家中谁都能招惹到我的头上来了是不是?若不是我们大房还有几个铺子在那苦苦地支撑着,你们二房三房的都等着喝西北风去吧!一个新入府的人,也敢来和我叫板?韩映秋,你是觉得我们洛府好欺负不成?” 连一旁一直在看戏的被休弃回家的二姐洛扶柳,都是凉凉对韩映秋道:“我说弟妹啊,你也没必要一进门就招惹大嫂他们吧?不就是叫你敬个茶吗?你至于吗?” 她们从前对苏月遥,从不曾如此。 韩映秋却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了洛扶柳:“二姐还是顾好自己吧。也算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难道这点儿规矩都不明白?” 她就是要专门挑洛扶柳的痛处去说:“只有从前的二姐夫在纳妾的时候,二姐才能受住平辈的茶。上头的长辈们都在,哪有弟妹恭恭敬敬给大哥大嫂敬茶的规矩道理?” 韩映秋的手指思考之间,绕着鬓角发丝的动作越来越快:“若是如此,岂不是要折了大哥大嫂的寿命?那才是弟妹的不是,弟妹万万不敢做这不义之人呢!” 人人都知道,洛扶柳从前的夫君,是个花花公子,房中妾室诸多。 ------------ 第7章未来甚远 韩映秋这话,是往她的心口上撒盐。 洛扶柳瞪着韩映秋就要开口训斥,却是上头的洛则轻咳一声:“柳儿,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不要多话!” 洛则这辈子,是说一不二。 气势上压了洛扶柳,洛扶柳虽心不甘情不愿,到底没多说什么。 她拂了拂身上那套已经穿旧了的烟水胧月纱的桃花裙,到底坐回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她春眉凤眼,若非眼中疾言厉色了几分,被休弃之后也总显得落寞,倒也瞧得出她本是个优雅美人儿。 洛扶柳偃旗息鼓了,朱娇娇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韩映秋。 她冷笑一声:“新来的三弟妹,可当真是得理不饶人呢!断然不如从前的弟妹那般温柔似水,怪不得咱们阳哥儿昨儿一夜都在从前的屋子里。” 有时女人对女人的为难,才是最让人无所适从的。 韩映秋却全然不放在心上,甚至大方夸赞洛亭阳:“爷就是这般念旧情的人,那才是长久之人。” 她瞥了一眼洛庭文:“总好过有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里头那才叫一个不安生呢!” 人人都知道,洛庭文的心里头也有一颗“朱砂痣”。 是他从前定了亲事的姑娘,可惜后来阴差阳错,如今已为旁人妇。 朱娇娇视那女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不知韩映秋是怎么知道。 她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洛庭文,这才目色不悦地坐了下来:“三弟妹真是一张巧嘴啊!” “咳咳,算了!” 上头的洛则也看不下去如今这般,站起身来,瞪了朱娇娇一眼,又瞪了韩映秋一眼:“今日你头一回进门,就闹成这般模样,日后这个家还过不过了?” 朱娇娇小声嘀咕:“不过就不过,不过就分家!” 洛则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对哈赢球挥了挥手:“行了,你去找阳哥儿吧。昨儿他一夜未归,你这做夫人的,总不能不闻不问。后日回门,你们二人好生打点才是。” 韩映秋是敬佩洛则的,所以也没有多言什么,便行礼而后退下。 — 洛亭阳昨儿一夜,都在从前他和苏月遥的屋子里。 听说后半夜,他喝了两坛子女儿红。 这女儿红说起来还是韩映秋的嫁妆,是韩师爷珍藏了十七年的,如今就都灌进了他的肚子里头,韩映秋有些心疼。 待到了那主屋,门外小厮看到韩映秋,也后退一步。 韩映秋上前,正要推开房门。 翠翠却吓了一跳,挡了韩映秋一把:“少夫人,少爷不是说……不让您进这屋子吗?” 韩映秋微微一笑,没有解释,推开翠翠的手,“吱呀——”一声便推开了房门。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眼前仍然到处都是苏月遥的画像。 而在这屋子的正中,洛亭阳瘫倒在地,身旁放着两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双眼迷离地看向了韩映秋:“你来做什么?” 历经一夜,他已平静下来。 看着他那身皱皱巴巴的红衣,脸上的胡茬更让他显得沧桑,韩映秋叹息一声,而后上前,扯了他的一只手就搭在了自己的肩头:“若叫父亲知道你喝了这么多,必定要生气。” 洛亭阳挣扎一下,却险些将韩映秋也拉扯倒地。 他这才稍稍站稳,却不愿将自己的身体重量放在韩映秋的身上,只道:“不要你管我。” 他从前……也常说这样的话。只是从那玩笑的语气,变成了如今这般嫌恶。 韩映秋有些懊恼,干脆放开了手。 “呀!” 洛亭阳没想到韩映秋会突然放手,一个站不稳,差点儿就摔倒在地。 他险险地拉扯住了一旁的桌,抬眸看着韩映秋的表情里带着愠色。 韩映秋却不恼,反而是一副小玩笑得逞的样子:“这下酒稍稍醒了些吧?” 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让洛亭阳有些恍惚。 想起从前,苏月遥也总是如此。 在自己不得不喝得烂醉的时候,从外头的那些谈生意的酒馆里头找到他,然后架起他。 在外人的面前,苏月遥总是得体大方。 回到府中,却轻巧地就将他烂醉的身体扔在一旁,然后问他一句:“这下酒稍稍醒了些吧?” 只是那时候的苏月遥眼中,没有韩映秋的温柔和狡黠。 洛亭阳低头苦笑,撑着身体站直了:“抱歉。” 韩映秋愣了愣,上前拉扯了他一把:“你这话,是在同我说?” 洛亭阳不再那么抗拒韩映秋,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纤弱的手臂之上,勉强朝着外头走去:“昨日,是我不该。” 他略微抬眸,看到韩映秋的脖颈之上已然光滑如初,才稍稍安心。 韩映秋了然,另一只手也抚了抚自己的脖颈:“无妨。我不曾放在心上。” 这话……洛亭阳也听过。 从前不管他做什么,苏月遥总是那句:“我不曾放在心上。” 没有韩映秋的坦然和释怀,却多的是冷漠与疏离。 不知为何,洛亭阳眼前的视线,便忽而模糊了起来,喃喃道:“苏月遥,那你将什么放在了心上?” 韩映秋心头一梗,再不多言。 就这么搀扶着洛亭阳一步一走,回到了他们的喜房,洛亭阳倒头就睡。 然而便是睡着的洛亭阳,眉宇之间也没有半刻的放松。 他在梦中,仍然喃喃着那个刻在了他心里头的名字:“月遥,别走。” 端着醒酒汤的韩映秋坐在床榻之侧,略微伸手,轻抚洛亭阳脸颊胡茬,浅浅一笑:“我不走。我们的日子,这才开始。” — 择日一早,洛亭阳起身,发觉自己竟在红床主帐之上。 他倏然起身,摸了摸衣裳,已经被换了一身新的暗纹云锦长袍。 褐赭的颜色,半点儿不像是刚刚办过喜事。 他看向了房内—— 韩映秋不在房中,只有窗下软塌上摆着不曾叠好的小毯,证明昨儿一夜韩映秋是在那软榻上入眠。 小毯子如同一条弯曲的小蛇,团在软塌正中。 让洛亭阳不由地又想起苏月遥,她向来惫懒,也不喜叠被。总爱将被子团成一条,然后放在床榻正中,说那样更像是一个可以栖息的窝。 ------------ 第8章与她同 为什么…… 他越来越频繁地想起苏月遥,就仿佛她其实并不曾离去? “吱呀——” 正当洛亭阳恍惚之时,韩映秋便推门而入。 她今儿也没有穿着一身新妇该穿着的红色,反而是一身浅淡的水色百合曳地长裙。 她懒懒地梳了个堕马髻,只简单点缀几根珍珠钗环,却是另一种清秀淡雅的美。 与苏月遥不同,苏月遥的美是炽-热而又明媚的,她总爱热烈的颜色,仿佛一团火焰,所过之处,叫人久久无法忘却。 韩映秋却更像是那春日里的一缕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却又迎着暖阳的柔和。 洛亭阳坐起身,揉了揉因宿醉而疼痛着的眉心:“以后我住软塌,你睡大床。” “好。” 韩映秋没有拒绝,给他端了一盆热水:“洗漱吧。大伯不大好,父亲方才吩咐说让你今日找个大夫来。” 洛亭阳点头,并不习惯这种柔和又安宁的早晨。 他走近韩映秋,指着榻上团成了小蛇一般的被褥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韩映秋愣了愣,不明所以。 洛亭阳的眼中,多加几分寒凉:“自昨日,你便总是学着月遥的模样。学她的语气,学她的习惯。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但月遥就是月遥,没有人能替代她,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等无用功了。” 这男人还真是…… 韩映秋都不知该说他敏锐,还是说他愚蠢。 将打湿的帕子递给洛亭阳,韩映秋试探性地对他眨了眨眼:“那若……我想要替代苏月遥在你心里的位置呢?” 她就差告诉他,她就是苏月遥了。 洛亭阳眸中神色一冷,将湿帕子打落在盆中:“没有人能替代她。” 他警告一般地盯着韩映秋:“你不是月遥,也别妄想成为月遥!” 好吧。 韩映秋低头浅笑,克制又矜持:“那你也别多心。既心里只有苏月遥,便一心想着她就是。别管我做什么,我若有朝一日要坑害与你,你只管对付我好了。” 洛亭阳不解。 从知道韩映秋和韩英秀互换嫁给自己开始,他就万分不解。 这时而冰冷,时而热情,又时而像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的韩映秋。 她到底要做什么? — 因为洛家大伯的病,整个洛家并没有多少洛亭阳娶亲的热闹。反而像是陷入了死寂,波澜不惊。 许州名医早已看过洛家大伯,说他病根深重,如今又遭了一场洛家大难,只怕无力回天。 傍晚,大房的院子里,便传来了朱娇娇的哭声。 她自不是为公爹而哭,竟是哭自己命苦,要跟着洛家一同败落。 她心有不甘。 哭声经久不止,韩映秋的房中,却没有因朱娇娇而有什么变化。 烛光温暖,洛亭阳坐在案几之旁,细算着手中账本,侧颜认真又坚毅。 韩映秋也坐在床榻之上,取一条扇面,用这双生疏的手练习着绣法。 片刻之后,便感手腕疼痛,有些懊恼。 却不知何时,洛亭阳已站在韩映秋的身前,垂眸盯着她手中石岩翠竹的扇面,冷哼一声:“这世上,无人能比月遥绣法。你学她做这双面织绣,实在自不量力。” 韩映秋苦笑。 若不是这身体的手腕早年受了伤,她能做成这丑陋模样? 于是韩映秋抬眸,不甘示弱:“是是是,谁也无法和你的苏月遥相比。我又不是绣给你的,丑不丑的,也无需你与我多言!” 她分明是生气,语气里却多几分自然而然的娇嗔。 洛亭阳眉心微皱,不再多言:“睡吧,明日还要回门。” 烛光熄灭,他们二人各躺一榻。 韩映秋转身,安然睡去。 心里只道:你今日这样对我,日后总会后悔!洛亭阳,我等你后悔的那一日。 — 四月二十二,许州城中细雨霏霏。 倒春寒让一早的许州,便露水遍地。 周家和洛家的马车,同时踏破那露水重重,朝着韩家而去。 是韩家两位女儿的回门之日,热闹至极。 韩师爷亲自在门口张望迎接着,就瞧着洛家的马车先一步抵达。 韩师爷不喜洛亭阳,但韩映秋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自然也要给洛亭阳几分笑脸。 洛家用了一整辆马车装回门的送礼,虽说已经败落,但到底让韩师爷笑开了花儿:“哎呀,你们回门来就是让我最高兴的事情了,还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外头冷,快些进屋!” 韩映秋从前在家中,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母亲走得早,韩师爷害怕若续弦了旁人要欺负韩映秋,便迟迟没有续弦。 家中的一切,都交给了韩英秀的姨娘平氏来打理。 平氏的膝下除了有韩英秀,还有一位男儿,也是韩家唯一的男丁。 可惜他平日对诗书无甚兴趣,所以韩师爷便将他送去了军中历练,年初归家省亲之后便不曾再回来了。 此刻迎了韩映秋和洛亭阳进门,韩师爷便小心翼翼将韩映秋拉去了一边:“丫头,你和三丫头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该嫁去周家的吗?” 他是瞧不上洛亭阳,也瞧不上已经败落了的洛家,平日里与周家走的也更亲近些。 韩映秋瞧着前头的洛亭阳,才微微一笑:“爹爹放心,他对我很好。” 韩师爷不信,却看着女儿的神色的确比平日里更加欢喜,到底不曾多言什么。 回门之日的时辰本是有定数的,他们也要在娘家用过早餐和午饭之后,方才能回府。 这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许久,却不见周玉和和韩英秀人影。 惹的韩师爷眼中不快,平姨娘也三番两次着小厮丫鬟去催促。 过了时辰两刻钟,周玉和与韩英秀的马车,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韩家门口。 周玉和早就换下身上大红,眸色之中多带了几分不耐,进门甚至都没有和韩师爷打招呼。 看到坐在正厅的洛亭阳,他更是敌意重重。 再看韩英秀,像是昨儿哭过了一般,眸色之间都是脂粉也压不住的通红。 她虽如今已怀有身孕,却衣着单薄,神色小心,更是连连呵欠,看样子是昨夜二人吵了一架。 ------------ 第9章姨娘之争 更让韩师爷尴尬的是,女婿回门,竟是半点儿礼物都没带。 韩师爷招呼一声,周玉和就坐在厅中主位上,神态倨傲:“昨夜秀儿闹脾气闹到了半夜里,所以我也疏忽了,没准备大礼回门,还望岳父不要见怪。” 周玉和对韩家的态度,与从前判若两人。 韩师爷心里不快,却也不敢招惹,忙摆手:“无妨无妨,你们回门就好。早饭已上桌,快些来用饭吧。” 堂中正坐韩家一门,周玉和却不将任何一人放在眼中。 一个早饭吃得沉闷,除了洛亭阳偶尔给韩映秋夹菜惹的周玉和眼中生出许多恼意,便没有了旁的响动。 许是因为早饭太过尴尬,饭菜一撤,韩师爷就忙起身对周玉和道:“周贤婿挪步,我这里得了上好的秋风打斋图,周贤婿可要与我同去书房,品鉴一番?” 他也没有厚此薄彼,又看向了洛亭阳:“我为洛贤婿也准备了一份春茶毛尖,同去品尝吧?” 周玉和看向洛亭阳,二人的眼神里仿佛电光火石擦闪而过。旁人也瞧得出,大多寒暄两句就告退了去。 他们一同随同韩师爷去了书房,韩映秋则浅浅一笑,看向韩英秀:“妹妹,还未恭喜你,身怀有孕。” 韩英秀只觉得,韩映秋和从前不大一样,但却一如从前一般,扑在韩映秋的面前便是哭诉:“姐姐,他怎能那样对我?” 平姨娘却多了个心眼儿,拉了韩英秀一把,不叫她说话:“秀儿,瞧着你精神不大好,我给你请了大夫来。你去后堂,叫大夫诊脉吧。” 她是要支走韩英秀,韩英秀自然明白。 果然韩英秀离开之后,平姨娘便对韩映秋冷了脸:“大姑娘,你这般做派,是否太过分了?说到底,秀儿也是你的亲妹妹,你们血脉相连,你如何能如此坑她?” 韩映秋装作不解:“不知二姨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周家如今可是许州首富人家,三妹妹嫁给周家,难道不好?” “哼——” 平姨娘仗着自己是长辈,从前韩映秋也算是尊敬她,此刻反而在韩映秋的跟前儿拿起了架子来:“若真那么好,你自个儿怎么不嫁?” 韩映秋收敛眸中笑意:“我是没有三妹妹那个福分,能还未成婚便先有孕。” “你——你说话小心些?!” 平姨娘恼怒,将手中碗盘摔在桌上。 韩映秋站起身,冷笑嘲讽:“这话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我半句都不曾多言。” 平姨娘只觉得今儿的韩映秋和往日不同,越发气都不打一处来:“你心知肚明,秀儿那性子,压根就压不住周家一门。可若是在洛家,她反而能如鱼得水。你却非要将她坑害到周家去,你安的什么心思?” 人人都以为,如今的洛家已经跌落云泥,好掌控。 韩映秋缓缓走向平姨娘,气势压人:“姨娘与我说话,且要三思!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了不成?她一个未婚之女,带着身孕嫁给洛家,还不得被沉塘?我这是在帮她,而不是在害她!” 说着,韩映秋也将双手抱在胸前,冷冰冰地盯着平姨娘:“再说了,你且去问问三妹妹。洛家与周家,她想选那个?她那虚荣又浮躁的性子,可不是随了平姨娘你了?” 韩映秋从前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平姨娘心下暗惊:“你知道些什么?” 从前的韩映秋是被韩师爷保护的太好了,对平姨娘的那些腌臜手段一概不知。 如今苏月遥成了她,方才从记忆中得知,她这手腕落下的病根,且有平姨娘的一份“功劳”呢。 于是韩映秋面对平姨娘,便是再无半点儿从前的温柔:“姨娘做下的那些恶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从今儿开始,你最好别来招惹我。我腾不出手收拾你,但不代表我能对你容忍再三。” 她眸色冷峻,给平姨娘最后的警告:“从今儿开始,你再对我有半分不敬,且可试试看我会如何。反正你不过就是个姨娘,说白了便是我们韩府的奴!对一个奴,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看着韩映秋如此,平姨娘都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手中的筷子也有些拿不稳地掉落在地,她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多言。 韩映秋方才略微舒了一口气,转而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平姨娘,日后且对我和姑爷恭敬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才有好日子过。” 平姨娘心下不甘,却不敢招惹这位大小姐。 只能眼看着韩映秋走向了后园,而后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 后园之中,还未去看大夫的韩英秀,正在责打一个嬷嬷。 韩映秋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原身的乳母金嬷嬷吗? 金嬷嬷从前跟在韩映秋的生母身边,后来做了韩映秋的乳母,在府中一向都被礼待有加。 此刻却跪在韩英秀的跟前儿,受韩英秀鞭笞责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冲撞我?!我如今可是嫁给了周家,做了正头的主母,也叫你们这些个奴婢,敢小看我不成?!” 她手起柳条落下,打的金嬷嬷闷哼出声,脸色涨红。 “三妹妹!” 韩映秋忙上前,喊了一声韩英秀。 韩英秀手中的柳条顿在半空,看向韩映秋的眼中带着复杂的委屈。 金嬷嬷跪着向韩映秋挪来:“姑娘回来了?姑娘,将老奴带去洛家伺候姑娘吧?” 韩映秋拉扯她起身,皱眉对韩映秋斥责:“这是干什么?一回来就撒泼?” 韩英秀低了头,在周家受气,回家还要受气,越发地不快:“大姐姐也要来欺负我了不成?” 韩映秋冷哼一声:“带着你的人,快点儿回你的房间去。不要再惹事了,你自个儿也说了,如今是做正头主母的人了。难不成还这般娇纵,只怕是要惹的周玉和更讨厌你。” 这话说的难听。 叫韩英秀倏然抬眸,对韩映秋怒不可遏:“大姐姐也知道,他心里头只有你!如今我算什么?” 说罢,她竟是自个儿哭了起来,而后跺了跺脚,就跑开了去。 ------------ 第10章她的跋扈 看着她的背影,韩映秋也只是摇了摇头。 不过是自作自受,日后总要成仇。 金嬷嬷站在一旁,又给韩映秋跪下:“姑娘,老奴不该给您惹事。” 韩映秋摇头,扶了她起身,思忖片刻,才道:“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同我一起走吧。” 金嬷嬷欢喜应了一声,也不顾身上伤痛,便跑去收拾了。 韩映秋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韩映秋原本的记忆中,这里是最安心的地方。 陌生的是,她苏月遥的闺房,只怕此生也南回了。 她寻了纸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了翠翠:“托你将这书信送去给一人。” — 不知在闺房坐了多久,洛亭阳来了。 他不是头一次进女子闺房,却还是低了头,眼睛也没有乱看:“要用午饭了,我们走吧?” 这不合规矩。 韩映秋起身,却还是点头:“也好,那我去与父亲讲一声。” 洛亭阳却伸手拉住韩映秋:“不必。我瞧岳父大人为难,便与他说过,我们先行。” 韩映秋愣了愣,知道若洛亭阳一人,是不怕周玉和。 左不过是想着不要因为他和周玉和之间的不和而叫所有人没法好好吃午饭,才想避开周玉和锋芒。 韩师爷也是,虽说这些年对韩映秋不错。但实在是个性子软顿的,说是八面玲珑,其实就是谁也不想得罪。 这样的人做师爷还不错,处理家事便少了几分决断。 韩映秋对洛亭阳点头:“好,那我们走。” 谁知出了韩家的门,洛亭阳也不上马车,竟是兀自带着小厮离开,丢了韩映秋一人上马车,倒是尴尬。 韩映秋叫翠翠打听缘由,方才知是方才周玉和与洛亭阳二人一同前来,两人如斗鸡一般,明争暗斗。 后周玉和于文采之上略输一筹,一气之下竟直接毁了他那幅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秋风打斋图。 眼瞧着事情不妙,韩师爷忙出来打圆场。周玉和勉强给了他面子,拂袖而去,听闻去了韩英秀那里。 洛亭阳这才主动请辞,怕午饭的时候他们二人又红脸,韩师爷也应了,说择日请他们夫妇二人再回来吃饭便是。 韩师爷墙头草的模样,让翠翠都不由地摇头愤怒:“姑娘,不是奴婢要说什么,可他将咱们当做了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成?咱们送了那么多礼,周家却是空手而来,要走也该是三姑娘和三姑爷走才对!咱们家姑爷也是,为什么要答应呢?” 翠翠的心思,韩映秋明白。 心下怅然,却明白洛亭阳的想法:“原也可以留下,不过他是骄傲之人,自不愿与人相争到面红耳赤的地步。若不是为了苏月遥,他只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周玉和。罢了,让他去安静些时分也好。咱们回府就是。” — 谁知这回到洛家,也不安宁。 韩映秋才歇了没片刻的功夫,外头就叮叮当当地忙了起来。 她起身,看到是大房的人,正在将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往他们的院子里搬过来。 他们搬来的东西,正是洛亭阳书房里头的东西。 箱子里大多装着的都是文房四宝,还有一摞又一摞的书。 而那些洛亭阳还未完成的画作,则是被毫不留情地直接扔在了院子里的地上。 韩映秋皱眉,翠翠也上前,拉扯了一下大房的管事的:“这些都是咱们少爷的东西,你们这是干什么?” 管事的丝毫没有将翠翠放在眼中,扯了一把自己的衣袖,便冷哼一声:“是我们夫人的意思,如今大爷身子不好,夫人找了人来看风水,说是三少爷的书房便是这府中最好的屋子。向阳温暖,适合养病。” 朱娇娇连洛亭阳的书房都想占了? 可还未等韩映秋说什么,那管事的就拂了拂袖子:“咱们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而后将东西扔下,便扬长而去。 带着苏月遥还未完成的面容的画作散落一地,叫韩映秋心疼地蹲下身子,开始小心收拾了起来。 而洛亭阳也回到府中,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院子里的争执。 他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韩映秋小心整理自己为苏月遥的画作,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 翠翠也未曾看到洛亭阳,只语气心疼:“少夫人,还是我来吧。这都是前少夫人的画,不值什么,您去歇着吧。” 她是怕韩映秋难受。 韩映秋却坚持自己动手:“你说错了,这才该是世上最值钱的东西。一人的真心,是用什么都买不来的。” 这话不仅让翠翠愣在了原地,眼眸之中有些触动。 更让站在院子口的洛亭阳心头微动。 他二话不说,便上前,也蹲在了韩映秋的跟前儿:“我自己来。” 这男人突然的出现,可吓了韩映秋一跳。 她到底站起身来,指了指东厢:“那我着人将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你做书房可好?” 东厢房朝阳,也是这院子里最温暖的一间房了。 谁知洛亭阳却皱眉抬眸,盯着韩映秋:“你本不必如此。” 韩映秋不解:“不必如何?” 洛亭阳拿着一张快要完成的苏月遥的画卷起身,将画卷在韩映秋的面前展开:“不管你做什么,都比不上她。所以你不必在我的身上白费心思。” 他认真的模样,却让韩映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皮赖脸地非要你对我好的。” 洛亭阳有些懊恼。 他发现不管他对韩映秋如何,这女人好像都能以笑脸面对自己。 不知为何,他想起苏月遥的笑。 韩映秋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将洛亭阳手中的画卷好:“你画你的苏月遥,我做我的少夫人,咱们两不相干就是。你且放心,我不会吃醋。” 这是什么话? 洛亭阳一时竟是不知,他到底是想让韩映秋吃醋,还是不想让韩映秋吃醋啊? 韩映秋却大大方方地将地上的画卷也捡起来,而后一股脑地塞进了洛亭阳的怀中:“去吧去吧,你这书房里,还有许多东西都要收拾呢!” ------------ 第11章大嫂的不甘 —此刻的周家,是气氛阴沉。 从韩家回来之后,一路上周玉和都在给韩英秀脸色看。 他不顾韩英秀身怀有孕,下了马车就急急往书房而去。 韩英秀只能快步跟在他的身后:“爷,您慢些走!我有话想和您说,您慢些走!” 周玉和不耐回头,瞪了韩英秀一眼:“今日你在韩家,也太放肆了些。秋儿是你的姐姐,你要时刻尊她重她。” 韩英秀没想到,周玉和是为这事儿而生气,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我今儿还不够尊她重她吗?” 周玉和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看着恭敬,实际上打的是什么主意!” 韩英秀上前,拉扯了一把周玉和:“爷,如今我才是您的夫人,您怎能这样对我?” 谁知周玉和是不耐至极,一把甩开了韩英秀:“夫人?你最好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韩英秀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周玉和却连头都不回一下,扬长而去。 只留下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流泪的韩英秀,和一旁手忙脚乱的丫鬟们。 韩英秀愤怒地看向了洛家的方向:“韩映秋,你给我等着瞧!” — 韩映秋觉得,自己对洛亭阳的态度还算是有效。 至少……他看到自己的时候,不再总是冷着一张脸了。 而且到了晚间,他主动将自己的被褥放在了床下小榻之上,反而将大床让给了韩映秋。 择日一早,韩映秋正给洛亭阳准备早餐,大房那边便传来了消息,说叫所有人都去正堂,有要事商议。 韩映秋到了正堂,发觉洛家一家子都围在正堂,说是大伯洛容只怕命不久矣。 他们之前在说什么,韩映秋是不知。 不过见着韩映秋回来,大嫂朱娇娇就起身,一副高傲姿态:“弟妹回来的正好!” 未等韩映秋反应过来,她就用手敲了敲一旁的桌子:“虽然三弟不在这里,弟妹如今也是能当家做主了。我是有正事,要同弟妹说。”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身后的确不见洛亭阳身影,韩映秋却坦然又大方:“大嫂直言吧。” 朱娇娇扬起头颅,一副骄傲面容:“今儿大家伙都在这,我便也清算一番就是。自咱们洛家丢了皇贡资格的那一日起,便是日渐败落,如今若不是靠着我们大房的几个铺子撑着场面,只怕早就过不下去了。” 洛家丢了皇贡之资不过短短几月,已然被周家压得抬不起头来。 韩映秋记得,当年洛则将一些稳定的商铺交给大房打理的时候,就是想要以备不时之需。防着有朝一日万一洛家败落,大房的这些铺子便作为洛家“起死回生”的资本。 只是洛则没想到,这事儿如今竟是会被朱娇娇拿上台面来,当做要挟的资本:“当日给你们办这场婚礼,也都是我父亲做主,我们大房出的银两。我昨儿和我们家爷细细盘算了一下,发觉花费不少。今日你既站在这,咱们不如清算一番?” 此话一出,别说是韩映秋了,就是洛则都是皱眉看向了朱娇娇:“大房媳妇,你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一家人,这笔账你也要如此精打细算?” 朱娇娇对洛则说话,稍稍收敛,但并不打算让步:“这是自然。正好二叔也说到这了,我到不妨同大家直说。我和我们家大爷商议了一番,觉得咱们如今还是分家而过的好。” 分家? 不过就是看着二房和三房都落魄了,大房的手上还攥着如今洛家唯一赚钱的铺子。 朱娇娇的心思,谁不明白? “咳咳咳——” 听到她这么说,吕氏就仿佛被气着了一般,突然就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洛则忙着给吕氏倒水,洛扶柳心疼自个儿的父母,起身便开始与朱娇娇对峙:“大嫂这是什么意思?从前我们二房和三房都还好着的时候,你花了多少钱,我们也没和你算过。如今见着我们落了势,你们就要分房了不成?” “不不,我们不是就这么定了,还是要再考虑一下的!” 洛庭文害怕洛扶柳这快人快语的样子,忙拉扯了一下朱娇娇,想缓和一番。 这是洛则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朱娇娇疾言厉色,掩去了她眉眼之中的几分妩媚,反而多了戾气,越发丑陋:“本是早就该说的,想着到底是阳哥儿办婚事,我就没提。但现在洛家既然是这样了,咱们就各人顾着各人的命吧。分家,对谁都好。” 她指了指后院,狮子大开口:“如今整个洛家都是我们大房一力支撑着,这宅院自然是要归我们了。” 最是贪婪之人,却要做出一副大度模样:“二妹妹孤身一人无所依靠,若还愿意帮衬着我们,便留在我们的身边,自不会亏待了二妹妹。” 她看向洛亭阳和韩映秋:“至于你们三房,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给你们宽限一月的时间搬出洛家,否则便是大棒子赶出去,也别怪我不顾念旧情。” “好不要脸!” 洛扶柳已经气的七荤八素。 吕氏也是再度咳嗽了起来心下凄然:“这些年,我们待你们大房不薄。如今大哥病重,你们二人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朱娇娇却是已经心思笃定了下来,给了他们最后的“警告”:“我话已至此,你们自个儿想想看吧!若是分家,咱们尚且留的情面。你们的铺子我也给你们找好了出路,周家愿意高价收,就卖给周家。剩下的那点儿钱,也够你们过半辈子了,我仁至义尽。” “混账!” 洛则被她气的胸口不住起伏:“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将铺子卖给周家!你妄想!” 朱娇娇扯了一把洛庭文,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由不得你们说什么了,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吧!” 她要走。 却在路过韩映秋的时候,忽而就被拉住了。 “你做什么?!” 她愤怒转身看着韩映秋。 “啪——” 韩映秋却毫不犹豫,一个巴掌就甩在了她的左脸之上:“这一巴掌,是打你不敬公爹和婆母还有大伯的不孝。他们三位长辈都在,这洛家的事情,还由不得你做主。” ------------ 第12章同仇敌忾? 韩映秋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便是为了洛家,也不会放过朱娇娇。 谁知朱娇娇压根不领情。 她瞪了一眼洛扶柳,一把抽回了自个儿的衣袖,冷笑一声:“我如今在同三弟妹说话,旁人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她看向了韩映秋:“要想不分家也成。若我没记错,你们三房手里头如今还有两个铺面虽然关了门,但地契商契都还在。你们将这地契商契交给我们大房一同管着,我们自管你们吃饱不成问题就是。” 她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已经成为了洛家的神祇。 从前洛则夫妇便是跟着洛亭阳三房过的,如今她想收走三房的铺子,可不就是连洛则夫妇的脸面都不顾了? “不可能。” 韩映秋的拒绝,倒是斩钉截铁:“大嫂这如意算盘打的也太好了吧?” 不知为何,朱娇娇只要看到韩映秋的那双眼睛,总觉得她们好像不是头一回认识。 她讨厌这样的韩映秋:“哼,如今还算是给你们机会。否则若我们大房真的搬出去了,难不成你们还有旁的机会?就那几个铺子,你且问问,如今许州有没有人敢买?” 周家在许州已经快成了一霸,洛家之前要卖铺子,要么就是无人问津,要么就是出价极低,周家就是要逼得洛家只能给他们卖铺子。 但洛则傲骨,三番两次拒绝周家。 日子拖得久了,更没有人敢碰洛家的铺子。 看着朱娇娇如此想要拿捏洛家,韩映秋也挑眉道:“其实若大嫂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也并非全然不可。” “韩映秋,你疯了?!” 洛扶柳听闻此言,对韩映秋横眉冷对:“你要将铺子送给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是要我爹娘的命不成?” 洛扶柳的手下也有几个铺子,如今大多都是关停的状态。不过二房本就只有她一人和下头的几个丫鬟小厮,所以过得也不算捉襟见肘。 韩映秋看了一眼洛扶柳,没有理会。 反而对已经喜上眉梢的朱娇娇道:“大嫂嫁到洛家四年零三个月了,就不算洛家失去皇贡之后的这三个月,算四年整。” 韩映秋不慌不忙,对朱娇娇比了一个“四”出来:“这四年,大嫂花了咱们多少钱,一笔一笔的都算出来。” 她上下打量朱娇娇,满眼不屑:“从吃穿,到用度,一分不少,有本事,咱们算总账!” 韩映秋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朱娇娇,别忘了她从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若不是拼了心思嫁来了洛家,她如今如何还能绫罗绸缎满身? 朱娇娇的眸色,是变了。 她拍了拍桌子,怒对韩映秋:“韩映秋,你不要太过分!我现在可是在给你们机会!若是没了这机会,你们就别想着再翻身了。” 翻身的方法有很多种。 韩映秋未必喜欢朱娇娇说的这种:“大嫂,有这功夫和我掰扯,倒不如正经和大哥回去算一算,你们究竟该给多少钱,才能换我们手中的铺子才好!” 朱娇娇是万没有想到,一个韩映秋竟这么难对付。 “你不知好歹!” 她气的脸色通红:“我你想和你说这么多,你不过就是我们三哥儿不想娶进门的媳妇,你能做的了三房的主?” 她不留余力地开始嘲讽韩映秋:“有本事,你就叫三哥儿来和我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站在我的跟前儿?” 这话属实有些太过狂傲。 韩映秋皱了眉,心下都恼怒了起来。 “她是三房夫人,我洛亭阳明媒正娶的妻子,还请大嫂放尊重些!” 然而韩映秋还未说话,忽而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韩映秋本能地舒了一口气,知道洛亭阳来了。 果然,洛亭阳已经换了一身月白锦袍,从韩映秋身后缓缓而入。 他眼下乌青,像是昨夜没有睡好。 饶是如此,也掩不住他一身傲骨风姿,反而这颓靡眼神让他的身上少却几分从前的儒雅,多了些许的沉稳和城府。 他走上前,站在韩映秋身前,没有再理会朱娇娇,反而看向了洛庭文:“我就不知道,大哥到底是因为害怕大嫂而躲在大嫂的身后一言不发,还是因为大哥是想让大嫂出头露面,这般没有男儿之气?” 只一句话,便算是戳中了洛庭文的痛处。 让洛庭文再度抬眸,对朱娇娇劝道:“行了,你别闹了行不行?” 朱娇娇冷笑一声,叉腰如同市井泼妇:“我今儿还就非要闹了不成!这洛家都成这个样子了,我还害怕什么?我不管,今儿的事情,你们必须要给我个说法。” 洛亭阳负手立于前,气势孑然:“我想我夫人已经给你了个说法,是你自个儿不愿领受罢了。” 这样的洛亭阳,让韩映秋想起从前。 不管她受了什么委屈,洛亭阳都是这般站在她的面前护着她。 韩映秋的心下,都忽而柔软了起来。 朱娇娇看着洛亭阳是半点儿不让步,干脆拍板:“行,那既然如此,你们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们要分家!” “分家?!” 朱娇娇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尚且还未反应过来,韩映秋的另一个巴掌,就落在了朱娇娇的右脸之上:“这一巴掌,是打你忘恩负义,认贼为友的不忠。洛家都到这般田地,你居然还倒戈周家,你让人觉得恶心!” “你……你敢打我?!” 两个巴掌下去,朱娇娇方才彻底反应过来一般,龇牙咧嘴地上前,就要拉扯韩映秋。 韩映秋后退一步,躲过她的袭击。 一旁的洛亭阳也上前,一把抓住了朱娇娇的手腕,牵制住她。 洛扶柳是早就气不过了,趁着他们争斗,上前一步,又将一个巴掌落在了朱娇娇的左脸。 她顺着韩映秋的话,怒道:“这一巴掌,是打你吃我们洛家喝我们洛家,却还要坑害我们洛家的不义。你这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不会有好下场!” 朱娇娇的左脸,即刻红肿不堪。 她怒吼着,却没有办法摆脱洛亭阳的钳制。 ------------ 第13章夫妻之间 而洛亭阳也是毫不留情地直接将朱娇娇的手甩给了躲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洛庭文:“大哥,管好你的夫人!别忘了大伯如今还在病榻之上,你们想分家,问过他的意思了吗?” 朱娇娇哭喊着,洛庭文只觉得洛亭阳的眼神要将自己给吃了,忙低了头劝说朱娇娇:“走吧,别闹了!” 朱娇娇知道,面对洛家其他人,她是没有了胜算。 干脆狠狠地拉扯了一把洛庭文:“洛庭文,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是我在胡闹?!” 洛庭文低了头,沉默便等同于默认了一切。 “好,好啊!” 朱娇娇捂了自己疼痛的脸颊,恶狠狠地等着洛庭文:“那咱们就和离!我倒是要看看,你洛庭文没了我朱娇娇,要怎么办!你非是要被洛家这些人给欺负死不成。” 她笃定了,洛庭文不会和离。 谁知洛庭文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对朱娇娇一而再再而三的撕扯哭闹不耐了起来。 他狠狠地挠了挠自己的头:“你闹够了没有?” 朱娇娇愣了愣,却越发上前推了一把洛庭文:“你什么意思?” 洛庭文却忽而就愤怒了起来:“如今父亲还在病重你,你不说侍奉在他老人家的跟前儿警校,竟是整日闹着要分家要和离。你打的什么主意,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不成?!” 韩映秋点了点头,倒是看出来这位大哥还不算是太懦弱无能。 “好啊!” 未等朱娇娇说话,洛庭文就狠狠地拍了拍一旁的桌子:“你要和离,我便如你所愿!” 这话一出,朱娇娇果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庭文:“你说什么?” 洛庭文冷了脸,仿佛下定了决心:“我说,我要与你和离!” 朱娇娇惊讶至极。 韩映秋却上前,走到洛庭文的跟前儿劝道:“大哥不要冲动,和离不是小事。” “哼!” 朱娇娇也冷哼一声,以为是韩映秋他们妥协了:“三弟妹这说的,还算是人话。洛庭文,你如今给我道歉求饶,或许我还能给你一个机会!” 这般地步,她仍如此放肆,叫洛庭文越发恼羞成怒了起来:“今儿谁也别拦着我,我非要与这不知礼仪孝道的女人和离不成!” 韩映秋却又摇了摇头:“大哥,和离之意,是指双方以和为贵,一别两宽方能各生欢喜。可如今……” 她冷冷看了朱娇娇一眼:“大嫂如此模样,又怎么算是以和为贵?” 她这话,是叫所有人都不大明白:“那你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未等韩映秋说话,洛亭阳也上前一步,顺着她道:“意思是,大哥不该与大嫂和离,而是该休妻。” 韩映秋笑着点头。 他们果真想到一起去了! 洛庭文也明白了,同样点了点头。 朱娇娇的眼神之中,忽而闪过了几分慌张:“休妻?!他凭什么休妻,你们洛家又凭什么休妻?” 她要问,韩映秋便耐心解释:“据我所知,大哥大嫂成婚已经三年有余。三年之中,大嫂日日比大哥起的都晚,岂不是懒惰?” 看着朱娇娇脸色一点点惨白了下来,韩映秋的话却说得越发淡然:“如今大伯重病在床,大嫂不仅不尽孝侍奉,还与大哥整日撕闹,是不孝公婆,七出之一。” 朱娇娇后退一步,韩映秋也上前一步:“想来当着咱们的面儿都是如此,大嫂私底下更是没少说闲话。口出恶言,离间家族和睦,乃七出之二。” 她竖起两根手指,对朱娇娇惋惜摇头:“七出之条大嫂犯了两条,还想和离,只怕不成。唯有休妻,方才是正理。” 韩映秋这一字一句说的都掷地有声,让一旁的洛扶柳都是抚掌赞同:“不错!大嫂若真不想过了,让大哥休妻便是。但我们洛家,绝不出和离之名!” 朱娇娇自知自己是落了下风,也只能伸手指着韩映秋:“你……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人!” 她跺了跺脚,对着洛庭文狠狠地啐了一口:“想休妻,门都没有!我非是要与你和离不成,你们等着瞧!” 说罢,她便愤然拂袖而去。 留了洛庭文在这堂中颓然坐下,捂着自己的头痛苦不已:“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休妻,必须要休妻!” 韩映秋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洛庭文,只是轻轻扯了扯洛亭阳的衣袖:“咱们走吧?让大哥一人冷静一下。” 洛亭阳还算是乖顺地跟着韩映秋出了正堂,不过一出门,便对韩映秋道:“今日多谢你。” 他总算会对自己说一声谢了? 韩映秋的脸上,即刻就绽了笑容:“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洛亭阳低头,看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欢喜起来的小女人,眼中却带几分茫然:“你……若有朝一日,你完成了你所想,我必定不会休妻,而是和离,算全你今日维护洛家情谊。” 韩映秋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僵。 知道他的心里一直以为自己嫁给他是有所图,他做好了和离的准备。 洛亭阳似是也怕惹了韩映秋的伤心,忙解释:“其实你该是个不错的夫人,可惜我的心里唯有月遥一人。” 连韩映秋自个儿都不知道,她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可她……不是已经与你和离了吗?” 洛亭阳低头,不知怎地,当着这样的韩映秋,好像那些曾藏在心里以为谁都不会说的话,自然而然地便能说出口了:“若和离是她想要的结局,那我也愿给她。只要她开心……” 他不再多言,却叫韩映秋的心头好似梗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地难过了起来。 洛亭阳却抬眸,直视着头顶那耀眼的阳光,轻叹一声:“我多希望,有朝一日,她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然后告诉我,她过得很好。” 许州没有人知道苏月遥究竟去了哪儿,只有韩映秋知道,她早已变成了一具尸骨。 她张了张口,忽而就想告诉洛亭阳,她就是苏月遥! 却瞧着洛亭阳突然低头看向了自己,眸中带笑:“我不管你与周玉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多谢,你今日相护。” ------------ 第14章忠奸不辨 韩映秋低头,有些懊恼。 只怕说了自己是苏月遥,这男人也不会相信了吧? 不过没关系,他们之间,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慢慢等待真相。 于是韩映秋也抬眸,再对洛亭阳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你的苏月遥,她会回来的!” 洛亭阳怔了怔。 看着这女人开开心心离开的背影,他也笑着摇了摇头。 从前只是听闻,韩家大姑娘温柔贤淑。 没想到,是这么个时而活泼,时而厉害的性子。 — 洛家在许州的店铺已经接连关闭。 只剩下了大房的几个铺子在苦苦支撑,还有一间三房的布庄勉强维生。 洛亭阳虽已成婚,却也是整日早出晚归。他仍想靠着最后的这间铺子翻身,韩映秋从前从未发觉,他是如此不服输之人。 不过听闻许州商会的会长白岳即日就要从京中返回许州,今年京中对许州商会十分重视。若洛亭阳想抓住这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果不其然。 头一日听闻了许州商会的会长白岳回许州了,洛亭阳就兴致冲冲地回府,叫洛则夫妇给他用心准备一场大宴。 他要宴请白岳! 这位白岳会长,韩映秋也是知道的。 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是许州商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会长。 他家世显赫,虽说是行商人家,但家中从政之人也多,有一位堂哥正是当今朝中五品的侍郎。 白岳的亲姑姑,更是当今圣上后宫里头的白贵嫔娘娘,这也奠定了他们白家在许州不可撼动的地位。 因为年纪相仿,所以白岳从前与洛亭阳的关系还算是不错。 不过白岳一向都不喜苏月遥,从来觉得苏月遥太过高傲,对洛亭阳也不好。 此时听闻洛亭阳请宴,又知洛亭阳再娶,他自不会推辞。 白岳回来的这一日,许州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韩映秋陪同洛亭阳一起,在门口迎着白岳。 就瞧着白岳那奢华至极,挂着宝石铃铛的马车,由远及近,带着玲玲响声,高调极了。 便是他要下马车,也自有人提前给他撑了伞。 韩映秋就瞧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穿着一身仙鹤祥云的锦袍,缓缓下了马车。他模样俊秀,眉眼笑容之间,不大像是一个生意人,反而更像是那高中榜首的书生,志得意满中还带着几分儒雅温润。 他也是这许州最张扬的男子,如今年过二十还未娶妻,却日日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 他下了马车,便迎上前来:“亭阳,咱们可真是许久都不曾见面了!” 其实韩映秋有些看不起这白岳,毕竟周家将洛家打压到这般地步,他白岳也未必全然干净。 至少作为朋友,他没有帮到洛亭阳什么,反而选择了冷眼旁观,便是韩映秋不喜的性子。 此刻洛亭阳也笑着上前,眼眸之中看不出真假地夸赞:“此去京中一行,你越发志得意满了。只怕再过不久,这小小许州,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哈哈哈——” 白岳笑的张扬:“亭阳,你说话总是这般叫人舒心!” 他又看向了韩映秋:“这位便是新夫人了吧?亭阳好福气啊!” 韩映秋对他微微行礼,洛亭阳却收敛笑意,做出个“请”的姿势:“入府吧。” 白岳入府,四顾观望,口中啧啧:“虽娶了新夫人,你这府中陈设倒是和那苏月遥在的时候没有两样。” 他非要这么戳人伤口吗? 韩映秋敛眉,只觉得这个白岳是个笑面虎。 果然,落座之后,白岳倒是开门见山地对洛亭阳道:“其实我知晓你今儿请我来是为何。但我也只能同你说一句,一月之后的那场选料,京中那边已经定下来是周家了。亭阳,你别白费功夫了。” 一月之后,是三年一度的宫中选秀之日。 这给选秀的女子们做衣裳,可以一件肥的流油的美差。 从来南方织造都看许州,而许州织造则看洛家和周家。 以前这样的事情,便是想都不用想,自然会落在洛家的头上。 只是竟是不用往日,一月之后说是有一场选料大赛要在许州进行。洛亭阳以为这是个机会,却没想到宫中早就将这机会默许给了周家。 饶是如此,洛亭阳也半点儿不闹很,反而笑道:“我总要试一试。” 白岳叹息一声,亲自给洛亭阳斟满一杯酒:“亭阳,你们如今拿什么和周家争?你那布庄子里头有点儿手艺的绣师,都被何家和周家给分了去了。就说是织造之人,也没剩下几个。我可听说了,你们现在连庄子上的蚕庄都被周家给压了一头。要我说,你还是放弃吧。” 他说来轻松,也让韩映秋皱了眉。 洛亭阳更是绝不可能接纳如此建议:“那又如何?赛场之上,方见分晓。” 白岳将杯中之酒兀自一饮而尽,而后摇头:“罢了,就知道与你说不明。” 洛亭阳却对白岳举起酒杯:“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知周玉和将月遥弄去了哪儿?” 白岳皱眉:“你还想着苏月遥呢?要我说,那样的女子,她走就走了,有什么好稀罕的?她就没将你放在心上,你这深情模样,实在是划不来。” 这话,韩映秋便不愿听了,嘀咕道:“难不成和你一样,日日流连花丛,二十啷当岁还不娶妻?” 白岳眨了眨眼,这才正视韩映秋:“我这日子,岂不逍遥自在?” 他没生气,倒是叫韩映秋惊讶。 却仍嗤之以鼻:“只知逍遥而不知梦想之人,我与你多说无益。” 白岳上下打量韩映秋:“我还需要什么梦想?又不似和你们一般,要在这许州苦苦挣扎。” 韩映秋都不知,他到底是说话直爽,还是言外有意。 于是冷笑道:“自然了。毕竟你若有朝一日在这境界,未必能做到我夫君这般。蜜罐子里头长大的人罢了,你逍遥你的就是,何苦来嘲讽我们?” 她意有所指:“你与周家利益勾连是你们的事。我们洛家不过求个机会,也叫你如此闲言碎语不成?” ------------ 第15章女先生明心玲 “嘿——” 白岳在许州也算是“横行霸道”了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般嘲讽过? 他起身,越发好奇地盯着韩映秋:“亭阳,你这位新夫人倒是有些意思啊!此话说的是不错,但这世上可不是弱肉强食吗?” 韩映秋也起身,毫无畏惧地盯着白岳:“你怎知,我们便是要那被强食之若肉?不过要个机会,你给就罢了,不给说这么多做什么?落井下石,最是忘恩负义之人罢了。” “阿秋!” 看着韩映秋还真是生气了,洛亭阳也起身,拉了韩映秋的衣袖。 韩映秋还以为,他要自己忍耐。 却没成想,他也是意中有意的开了口:“他是山巅上的老鹰,自瞧不上咱们这在泥潭里挣扎的鹞子。你又何苦与他说那么多?牛头不对马嘴,算是我今儿请错了宴就是。”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倒是将这白岳弄得哭笑不得:“你们夫妇二人,没成婚两日,倒是默契的很!” “罢罢罢!” 他再度倒了一整杯酒,对他们二人举起:“是我说错了话,我给你们洛家赔罪了还不成吗?你们若想参加一月之后的选料大赛,我给你们报上名就是。只是到时若被周家侮辱,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啊!” 说罢,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倒是干脆利落。 韩映秋还以为,就该送客了。 谁成想,白岳死皮赖脸地又坐了下来,神神秘秘地对洛亭阳道:“我这回去京中,还找了个人回来,你难道不想见见?” 没等洛亭阳回答,他就对着外头拍了拍手。 便有一素衣女子,袅袅而入。 她与旁的女子不同,只穿着一身斜襟浅灰的素衣入府。她也没有梳额外的发髻,只是将所有的头发都拢在一处,学着男人的样子在头顶高高束起了发冠。 但这素净的打扮,不仅仅没让这女子显得太过男相,反而让她本就灵秀的面容之中,多了几分英气和爽朗。 看到此人,韩映秋也愣了愣,眼中露出几分信息:“明心玲?” 明心玲,乃是许州最出名的女先生,也是从前苏月遥的至交好友。 只不过洛家出事之前,明心玲被京中一位富贾瞧中,高价聘去了京中给他府中的女儿教书。 从前原主韩映秋也见过几次明心玲,只是不太相熟。 韩映秋还以为,她这辈子都无缘再见明心玲了。 她一眼就认出了明心玲,倒是叫刚进门的明心玲有些意外:“韩姑娘认得我?” 韩映秋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对,忙笑着解释:“明姑娘不是也认识我吗?明姑娘博学多才,许州人人皆知。” 明心玲垂眸,却对韩映秋冷冷淡淡,反而对洛亭阳十分热络:“许久不见,我方才知晓月遥的事情。很抱歉,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在许州。” 她是苏月遥的至交好友,对韩映秋有敌意也还算正常。 果然,洛亭阳对明心玲也十分客气:“她必定知晓你这份心意。” “哈哈,怎么样,我这礼物送的不错吧?” 白岳在一旁抚掌笑道:“从前明心玲便是住在你洛府做教书先生,如今仍让她住着你看可好?” 明心玲的家里和洛则夫人有些远亲关系,所以的确一直以“表小姐”的名头住在洛府。 此刻韩映秋和洛亭阳都心知肚明,只怕是明心玲在京中遇到了难事,这才回到了许州。 但不多问,是他们给明心玲的尊重。 洛亭阳的眸色显然生出几分不悦,明心玲却上前,用大礼对着洛亭阳行了一番:“若有时间,还请你带我去祭拜月遥。” 洛亭阳眸色渐冷:“也许她还活着。” 韩映秋心头微痛。 其实洛亭阳该知道,苏月遥已经死了。 只是他盼着苏月遥还活着,才会如此。 明心玲也黯然神伤,好在一旁的白岳也轻咳一声,开了口:“我今儿来,还有一事要与你们说和一声。” 洛亭阳不解。 白岳好似有些尴尬,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地契。 韩映秋上前,亲自从白岳的手中接过那地契。 只是余光之中似乎看到了明心玲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她也不知自己是何处招惹了明心玲。 韩映秋将地契放在了洛亭阳的跟前儿,洛亭阳看到上面的字据,便是眸色一冷:“大房将祖宅卖给你了?” 洛家的祖宅并不是他们现在居住的这个院子,而是在城外的一个小庄子上。 洛家祖辈便是从那祖宅之中白手起家,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所以祖宅对洛家来说,绝对是不容侵犯的。 哪怕洛家人没有可居住之地,也绝不会打祖宅的主意。 然而此刻,祖宅被卖出的地契就在洛亭阳的跟前儿,让洛亭阳的额角青筋都不由地跳动了起来。 白岳叹息一声,甚至眼神之中带了几分同情地看着洛亭阳:“想着你们大房就是瞒着你的,特意来同你说一声。我昨儿还未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将地契给我拿过来了。开的价我能接受,所以就收下了,你可别见怪。” 在商言商,洛亭阳自能明了。 他将地契放在一旁,对白岳举杯:“多谢。” 白岳也举起杯来:“你放心,你们洛家祖屋我不会动。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将这祖屋再买回来。” 至此,韩映秋才意识到,白岳虽是个商人。 但也还算是个有情义的商人。 于是韩映秋也对着白岳举杯。 却不成想,看着韩映秋如此,白岳竟是将杯子放下。 韩映秋不解。 坐在白岳身旁的明心玲,却冷了眸子:“你虽占了月遥之位,但实在是配不得喝咱们这一杯酒。” 韩映秋哭笑不得。 却也有些心头难受了起来。 原来人是要等到死了之后,方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都在爱着自己。 只是作为韩映秋,她不能认输:“我为何喝不得?” 白岳没有说话,仍是明心玲冷笑道:“你和周玉和是什么关系,难道咱们心里没数吗?周玉和将洛家害成这样,你凭什么喝这杯酒?” ------------ 第16章我不在乎 韩映秋从前竟是不知,明心玲是如此厉害的女子。 显然白岳是格外敬重明心玲的,也是看向了洛亭阳:“亭阳,这杯酒你是要自个儿喝,还是带上你的夫人?” 洛亭阳回头,看了韩映秋一眼。 却瞧韩映秋坚持又认真的目光,始终看着明心玲:“我与周玉和不管从前是何关系,如今却是半分瓜葛都没有。我乃洛亭阳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夫人,本不该被你们如此偏见。” 洛亭阳点了点头,却再度想起了苏月遥。 她从前从不陪同自己参加如此场合,他多么希望,看到的苏月遥如此站着啊! 虽韩映秋这么说,明心玲似乎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韩映秋:“好啊,那你让月遥活过来。你把月遥还给我们,她承认了你的洛三少夫人身份,我便承认!否则你永远也不配站在我的跟前儿,和我喝这杯酒!” 明心玲向来刚正,韩映秋是当真无奈。 倒是一旁洛亭阳看着她们二人如此,反问白岳一句:“若我说,韩映秋是我的夫人,你也不打算同我喝这杯酒不成?” 白岳耸了耸肩,看着明心玲的眼中带着几分爱意:“我虽是商人,也自有风骨。” 看在他愿意善待洛家祖宅的份儿上,韩映秋不和他计较。 然而韩映秋正要放下手中酒杯,却看到一旁的洛亭阳比自己先放下。 这杯酒,他终是也没有和白岳喝。 白岳即刻明白了洛亭阳的意思,一旁的明心玲还要发作,却被白岳按住了:“罢了。不喝就罢了,今日来也不是只为了这一杯酒。” 接下来,明心玲是毫不掩饰自己对韩映秋的厌恶,时而出言讽刺。 韩映秋也不甘示弱,两个女子倒是在这饭桌上“打”的如火如荼。 洛亭阳和白岳乐得看热闹,只在饭菜吃罢之后,白岳不忘了提醒洛亭阳:“亭阳,小心周玉和。” 洛亭阳垂眸:“我知道。” 而后白岳起身,拍了拍洛亭阳的肩膀:“我可就将明先生交给你了,你要好生待她。” 这话……韩映秋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洛亭阳装作未曾听懂的样子:“你放心,母亲很是喜欢她,又是表亲,她在府中会过得很好。” 白岳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洛亭阳与韩映秋亲自将白岳送出府中,天色已然昏暗。 白家马车扬长而去,洛亭阳的拳头也捏在身侧。 回头要入府,却瞧着明心玲怒不可遏地站在洛亭阳的跟前儿开口就是质问:“洛亭阳,你忘了月遥是吗?” 洛亭阳皱眉:“绝不可能。” 明心玲的手,却直指站在洛亭阳身后的韩映秋:“那你今儿为什么护着她?” 从前不曾发觉,明心玲是如此纠缠之人。 洛亭阳回头看了一眼韩映秋,语气里带了几分疲累:“因为她是洛家三少夫人。” 说罢,他转身离去,任凭明心玲如何呼喊他的名字,都不曾回头。 明心玲一心火气,就只能发作给韩映秋。 她急急上前,二话不说便推了韩映秋一把:“你费劲心思嫁来洛家,目的何在?” 韩映秋不想与她起冲突,只皱眉耐心解释:“我有我的目的,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洛家的任何一个人。我与周玉和之间,也有仇怨。所以我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你胡言!” 明心玲怒不可遏:“洛亭阳的身边站着的女人,只能是月遥,不能是其他人!你占了月遥的位置,总有一日,我会亲手将你拉下来。” 韩映秋心头略微一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 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便浅笑问明心玲:“你不会……是喜欢上洛亭阳了吧?” 明心玲不由地脸颊一红,已然说明了一切。 但她仍旧嘴硬:“故人尚知朋友妻不可欺,月遥是我至交好友,我如何会与洛亭阳有半分苟且?” 是啊,至交好友。 只这一句,就消了韩映秋心里所有的被找麻烦的怒气。 她上前,拍了拍明心玲的肩膀,轻声道:“咱们日后还是和平相处吧!我没什么把柄好让你抓,却知道五年前你与那秀才书生的事情。我无意与你为敌,所以你也不要难为我才好。” 只这一句,就让明心玲浑身冰凉,整个人仿佛冰雕一样立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直到韩映秋的身影消失在洛府,明心玲僵着的脊背才微微放松。 可她看向韩映秋离开的地方的眼神,却越发愤恨。 — 韩映秋回房,就看到洛亭阳正坐在窗边出神。 她无意打扰,洛亭阳却先开口:“韩映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这是他第一次求韩映秋,叫韩映秋不由浅笑:“你说就是。” 洛亭阳抬眸,认真看向了韩映秋:“今日之事,不要让大伯知道。” 韩映秋了然:“好。” 大伯身体不好,若知道祖宅被自己的儿子给折腾没了,只怕命不久矣。 “多谢。” 洛亭阳的语气有些落寞,自嘲一般:“洛家将祖宅都输了,你此刻投身而来,只怕再无安宁之日。” 韩映秋坐在洛亭阳的身侧:“我不在乎。” 洛亭阳疑虑:“那你在乎什么?” 韩映秋却盯着洛亭阳那双略带颓靡的双眼,认真道:“你洛亭阳若晓得要认输,那洛家就完了。所以你站着,洛家才能站着。” 她温柔的语气,与方才和明心玲吵架的时候判若两人:“所以洛亭阳,再苦你也不能低头啊!” 说罢,她便转身,叫了金嬷嬷伺候洗漱。 却让洛亭阳久久在窗前,不能平息心情。 两年前,洛家也曾遇到过一次危机。 他站在苏月遥的跟前儿,拍着胸脯保证:“我洛亭阳若晓得要认输,那洛家就完了。所以我站着,洛家才能站着。” 苏月遥并不在乎,只浅笑敷衍:“那洛亭阳,你可千万别低头。” 明明是同样的话,怎么这两人说出的语气就是不同呢? 洛亭阳挥手,叫了丫鬟翠翠过来嘱咐:“日后我和夫人的事情,少同韩映秋说。” 翠翠低头应下:“是。” 明明……她也没和新夫人说过啊! ------------ 第17章去朱家 但韩映秋不说,朱娇娇却说了。 第二日一早,洛家就忙翻了天。 因为洛家大伯洛容的病不好了! 韩映秋和洛亭阳赶到大房的时候,洛容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 大夫忙忙碌碌地进出,洛则在正厅。 一向都温和的洛则,此刻却是毫不留情地在训斥着洛庭文:“你们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能和你父亲现在说吗?!你看看把他都气成什么样子了?” 洛庭文也是害怕,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二叔,我真不知道!早上起来我就看到娇娇没在房中,没过一会儿爹爹这边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二叔,如果我早知道娇娇竟然连祖宅都卖了,我是绝不会让我爹知道的啊!” “混账!” 洛则忍不住砸了一个杯子在地上:“你媳妇呢?!” 洛庭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早就没有见过她了。” 一旁同样跪在地上的丫鬟,却在此刻开了口:“大少夫人说,她回娘家了。” “无耻!” 洛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句话:“她将祖宅卖了,如今就拍屁股走人了?!” 洛庭文也是愧疚和震惊并存:“娇娇她……她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 能同甘却不能共苦,这样的人少吗? 洛亭阳上前安慰洛则,韩映秋也进入厅中。 却瞧着有小厮跌跌撞撞地从后头跑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洛则的跟前儿:“二爷,不成了,大爷不成了!” 洛则脸色煞白,倏然起身,带着洛亭阳就往寝室冲。 韩映秋紧跟他们,入了寝室,果然看到躺在床上的洛容脸色已经灰败。 一旁的两位大夫都开始收拾自己的银针,其中一位老者上前,对洛则摇头:“大爷的病本就拖了许多时日,今儿是受了刺激,怒急交加。二爷请恕老夫无能,实在是留不住大爷性命了。” 他在洛家侍候许多年,此刻心里头也是难受了起来:“大爷还有些时间,你们一家人上前团聚吧。” 不必他说,洛则和洛亭阳二人也相互搀扶着往洛容的床榻跟前而去。 洛容脸色灰败,但大约是回光返照,让他的眸色看着还算清明。 他伸手,颤颤巍巍地握住了洛则的手,长叹一声:“二弟啊——大哥留不住了。” 他的眼中有不甘,也有不舍:“洛家……不能就这么没了啊!二弟,阳儿,靠你们了!” 只这两句话之后,他眼中一滴泪便滚滚而落。 而后洛容的眸色之间,再无光泽。 他就这么,死在了众人眼前! “大哥!” 洛则不敢相信,握着洛容的手,不住摇晃他的身体:“大哥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你不能走啊!” 可洛容不会再回答洛则,永远也不会了。 洛则是愤怒地浑身颤抖着站起身来,愤怒地一把将哭的不能自已的洛庭文揪着领子拽了起来:“朱娇娇呢?!我要杀了她!” 洛庭文被洛则吓了一跳:“三弟,你别冲动啊!” 洛亭阳也忙上前,抓住了洛则的手:“父亲,别冲动。” 洛则却不肯放手,眼神通红,仿佛要吃人的野兽:“告诉我,朱娇娇去了哪儿?” 韩映秋相信,此刻若让洛则见到朱娇娇,他必定不会轻饶。 于是韩映秋也上前,温柔拍了拍洛则的衣袖:“父亲,我去找大嫂。” 洛亭阳微微皱眉,却不相信韩映秋:“你?” 韩映秋点头,看了看快要哭得晕死过去的洛夫人的方向:“家里需要你,你不能垮。我去找朱娇娇,定不会让她好过,你看行吗?” 看着父亲痛苦至极的样子,洛亭阳终究还是放开了洛则,任凭他拉扯洛庭文。 他虽不是很相信韩映秋,但也只能选择点头:“不要放过她。” 韩映秋点头,叫了翠翠来套马车。 不过离开前,她还是将自己头上的钗环全部摘了下来,换上了白花碎珠,这才出发去朱家。 — 朱娇娇的娘家,也是在城中经商人家。 从前只是个小小的纺织户,家中在城外还有几亩薄田。 是朱娇娇加入洛家之后,朱家一跃成了大户人家。如今在这许州城,朱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韩映秋的马车一路行至朱家,却瞧着朱家是大门紧闭。 但她没有退缩,亲自下了马车上前叩门。 一旁有人好意提醒:“他们家大姑娘回来了,从早上开始就是大门紧闭的,好像家中有事。” 看样子……是不打算给她开门咯? 韩映秋也不慌,让翠翠回去找两个家丁守住朱家的后门,这才站在朱家的门前,昂然挺立喊道:“朱娇娇,我知道你已经回到娘家了。今儿来见你,是为了两件事!” 周围的人都聚集了过来,有人对韩映秋指指点点:“这不是韩家姑娘吗?怎么在这里抛头露面?” “对啊,在朱家门外喊什么呢?” “听说她嫁到洛家以后,就变得神神叨叨,那洛家还真是倒霉之地啊” …… 韩映秋不在乎,只越发大声:“第一,便是我大哥的休妻书已经写好,还请你出来确认签字画押,自此你朱家与我洛家,便再无瓜葛。” 休妻不是小事,周围看热闹之人也开始猜测朱娇娇做错了什么。 韩映秋清清嗓子,继续喊道:“第二,就是你害死我大伯,也就是你公公的事情。我需要你亲自出来与我回去跪在我大伯的尸身跟前儿认错,否则的话,我定然报官。” 洛容去世的事情,许州的百姓还不知道。 如今骤然听闻,仿佛是一颗石头投入了湖心,激起一片波澜重重。 但朱家那边还未反应,韩映秋就听到了身后传来周玉和的声音:“秋儿?你怎么在这里?” 回头,果真瞧见周玉和大约是路过,从马车上匆匆而下,正是朝着韩映秋走来:“你在这里闹什么?女人家不可如此抛头露面。” 他伸手要拉扯韩映秋,却被韩映秋躲开:“周公子,还请自重。” 韩映秋的冷漠,映在周玉和的瞳眸之中,让他心痛不已:“秋儿,不要胡闹!” ------------ 第18章和离与休妻 韩映秋却后退一步,眼神一转,想到一个法子。 她盯着周玉和:“既然周公子来了,不如帮我一个忙?也算看在咱们韩家和周家的交情的份儿上,如何?” 周玉和以为,这是韩映秋对他的示好。 虽有疑虑,他还是要问一句:“什么忙?” 韩映秋转头,看向了朱家紧闭的大门:“我听闻,朱家如今和周家关系匪浅。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想必若周公子帮我叫门,主家应该会开门。” 周玉和皱眉:“朱家许是没有人呢?” 韩映秋回头,冷冰冰地盯着周玉和:“周公子只说帮还是不帮就是。” 周玉和觉得,若不抓住这次机会,只怕下次再见韩映秋,他连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好。” 他亲自上前,敲响朱家大门:“我是周玉和,朱家若有人,还请即刻开门。” — 此刻朱家大门之内,谁也没想到,韩映秋竟是如此泼辣地将事情闹到了这般地步。 朱娇娇回来之后,就躲在房中不肯出门。 她不仅从洛家带回来了卖掉祖宅的钱,还带来了洛家大房仅剩下的那两家铺面的商契和房契。 如今自不敢见韩映秋。 果真周玉和亲自敲门,朱家人不开门也不好。 管家开了门,对周玉和赔笑:“周公子,怎么有空来朱家?” 周玉和皱眉,韩映秋拉开周玉和,便堵在了门口。 也不叫管家关门,好让外头看热闹的人不能散去。 她冲着朱家大喊:“朱娇娇,你给我出来!害死了人你还想做缩头乌龟?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其实不管是从前的苏月遥还是韩映秋,都从未做过如此泼辣之事。 只是如今,为所爱之人,为被爱之人,她什么都肯做! 因为周玉和在,管家也不敢对韩映秋如何。 他只能一边拦着,一边赔笑脸:“这不是洛家三少奶奶吗?找我们家姑娘,也得进门说话啊!” 韩映秋懒得和他废话。 盯着那管家,眸色森冷:“叫朱娇娇出来,否则我让人去报官。” 她知道朱娇娇的脾性,也是冷笑道:“她是带了商契房契回来的吧?她以为这就算了吗?那些商契房契上若不是有洛家的印鉴,她带回来可算是偷抢了。我若叫了官府人来,只怕你们朱家是没了脸面,你自个儿想想是不是划算。” 其实韩映秋是吓唬人。 可管家怎么知道朱娇娇带回来的商契房契到底合不合规矩呢? 他恨不得叫韩映秋一声“姑奶奶”,到底还是妥协:“好好好,我们大姑娘就在房中,你不要喊叫了,快些进门,我去喊她!” 管家一溜烟没了踪影,周玉和也上前:“秋儿,我们进屋说话吧?” 韩映秋却用一只手撑着朱家大门:“不,要说只能在这里说。” 周玉和叹息一声,看着如此陌生的韩映秋,心里头是难受至极:“秋儿,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突然这样对我?为何……要嫁给洛亭阳?” “不能。” 韩映秋拒绝的干脆利索。 周玉和,你也该尝一尝,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了吧? 周玉和已经被韩映秋三番两次如此模样惹的有些恼怒了。 他强行上前,就要关上朱家大门:“秋儿,我想我们该好好聊一聊了。” “周玉和!请自重。” 韩映秋直呼周玉和大名,怒视他的双眼:“你若今日敢将我关在这朱家,我便与他们鱼死网破!今日是我和周家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周玉和只觉得别扭,别扭又生气。 但管家已经叫了朱娇娇过来,他没有办法继续和韩映秋说什么了。 朱娇娇是不情不愿地被朱家二老给拉过来的,他们看到韩映秋头上的白花,都是愣了愣。 朱娇娇眼带惊恐,忙低了头。 朱家二老还算是有点儿良心,忙上前关心:“三少夫人……怎么头戴白花?” 韩映秋冷哼一声:“这事儿,你们只怕该问问朱娇娇吧?自她早上去我大伯房中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我大伯便病发。大夫无力回天,我大伯已身死灯灭。” 朱家二老看向了朱娇娇,朱娇娇的手中却抱着那几张房契和商契:“关我什么事情?他本就病的时间长了,如今也不过是凑巧罢了。” “好。” 韩映秋怒极反笑:“我不和你掰扯这件事,我只问你一句,大房的房契和商契,是不是在你这?” 朱娇娇之前就听说了韩映秋大闹的事情,此刻反而主动上前:"这房契和商契才不是我偷来的。你自个儿仔细瞧瞧看,上头可都盖着你大哥的章子。这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很好,倒不必韩映秋费力了。 她冷笑一声,回头看向了朱家门外看热闹之人:“大家伙听到了吧?朱娇娇作为洛家大房的媳妇,居然趁着洛家如今颓势,卷走了洛家最后的救命钱和商契房契不说,竟然还气死了她的公公也就是我的大伯。我今儿来朱家闹这一场,难道不该吗?!” 朱娇娇万没想到,自己的话竟是给了韩映秋如此机会!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商契房契,是抱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朱家二老更是无地自容。 外头流言纷纷,多数指责朱娇娇。 韩映秋也不客气,将翠翠送来的一纸休书拍在了朱娇娇的跟前儿:“签字画押,从今往后,我洛家与你朱家便是血海深仇,你记着就好!” 朱娇娇早想与洛庭文和离,但却不是被休。 她梗着脖子不肯:“怎么不是和离书?” 韩映秋冷哼不屑:“你配一纸和离书吗?” 朱娇娇还想挣扎,韩映秋却冷言冷语:“你若不想签也可以,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你即刻和我披麻戴孝地回去给大伯跪灵,而后再将商契房契都交还给我。你自个儿想想,哪个划算?” 若朱娇娇不签,便是贪慕虚荣,日后回到洛家还不一定怎么被折磨。 若她签了,就是承认自己偷盗洛家房契商契,气死洛家大伯之罪恶。 ------------ 第19章骗人钱财 左右都不是,气的朱娇娇浑身发抖:“韩映秋,咱们俩可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叫你给我挖了这么大的坑?” 韩映秋的眸色,始终淡然:“从前不曾有过什么仇,但往后便未必了。” 她不给朱娇娇机会,只看向了门口越来越多的围观之人:“诸位在这里,也大可给我洛家做个主。她将我大伯父气死在病榻,如却改口说是我们给她挖坑,这天底下,可有如此道理?” 她毫不掩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了:“不仅如此,她还串通周家,骗走了落下大房最后的那点儿银钱和地契。她这是要将洛家大房置于死地啊!” 外头已经有人开始一分田银了起来:“是太过分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洛家必须要休了这样的毒妇才行!” …… 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韩映秋回头,看向面色惨白的朱娇娇:“大嫂,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如今我们洛家只给你一封休书,俨然算是给你脸面,你还想如何?” 甚至连朱娇娇的父母,都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劝说她:“娇娇啊,签了这份休书吧!” 朱娇娇便再无任何可抵抗的机会。 她愤恨上前,却无奈签下休书。 韩映秋的目的已达,转身离开。 唯有在离开朱家大门之后,才听到朱娇娇在门中叫嚣:“韩映秋,你给我等着,你们洛家也给我等着!” 她那目眦欲裂的样子,吓得翠翠都有些心头难安:“夫人,他们不会报复咱们吧?” 韩映秋的眸色不动:“报复是肯定会报复的,只不过朱家还不足为患。” 真正该提防的,是周家。 — 韩映秋回到洛家的事情,洛家已经开始布置灵堂。 所有人都是素衣披麻,分明是洛亭阳与韩映秋刚成婚的喜庆,在洛家全然消失殆尽。 韩映秋也忙回到屋子里打算换衣裳,却正好瞧见了正在换衣裳的洛亭阳。 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他如此,如今突然看到,倒是叫韩映秋还是脸红了红。 丫鬟们即刻退下,洛亭阳回头拉好衣襟看向了韩映秋:“区区休书,要闹的满城皆知不成?” 他是在说朱娇娇的事。 韩映秋微微一笑,看洛亭阳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倒是也坦然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而后拿起了一旁早准备好的素白麻衣:“若不是满城皆知,难道要给他们朱家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洛亭阳即刻明白:“不错,要满城知道他们朱家是无情无义之人,便不会有人再敢和他们做生意。朱娇娇想再嫁,只怕也难。” 韩映秋将麻衣套在身上,却被腰间系带给牵绊住。 她一边解系带,一边顺着洛亭阳的话道:“休书一定,她与洛家再无关系。日后洛家对他们朱家,也不必处处留情。” 看着韩映秋手忙脚乱解系带的样子,洛亭阳想起两年前,苏月遥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曾也被孝衣裳的系带困扰。 就和如今的韩映秋一样,明明那样简单的事情,却怎么都解不开。 洛亭阳自然而然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韩映秋的手:“别动。” 语气分明冰冷,却让韩映秋听话地放下了手,而后对洛亭阳灿然一笑:“你从不爱用小厮丫鬟,果真是有用处。” 洛亭阳愣了愣:“你怎知我从不用?” 韩映秋吐了吐舌头:“猜的。” 手中系带却像是着了魔力一般,怎么都解不开。 而因为靠的太近,让洛亭阳的鼻息之间全然都是韩映秋的气味。 他不由地皱了眉:“不要随便动月遥的东西。”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韩映秋甚是不解:“她的东西你不都封存在主屋了吗?我哪里能动?” 洛亭阳扯了扯系带,却是语气越发寒凉:“桃黎油,是唯有月遥才会用的。” 韩映秋身上的味道,便是桃黎油的味道。 一向如今的女子洗头梳头都爱用的是桂花油和皂荚膏,却唯独苏月遥爱用桃黎油。 桃黎油洗头虽不像是皂荚膏洗的那么干净,也不如桂花油那般香气浓郁,但胜在清新。 所以每每洗头沐浴,苏月遥定会用上两次桃黎油在头上。这气味能持续三五日,今儿正是她沐浴的第二日。 没想到洛亭阳的鼻子这么灵敏,韩映秋忙解释:“我可没学苏月遥啊,我也喜欢用桃黎油。” 手中系带终于被解开,洛亭阳抬眸,却撞上了韩映秋的双眼。 她没有生气,反而眼中带着洛亭阳看不懂的几分欢愉。 洛亭阳咬牙:“韩映秋,你这女人是多厚脸皮?” 这话从何说起? 韩映秋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眨眼笑道:“不曾有多厚呀,我今儿连妆都没有上两层呢!” 洛亭阳简直要被气笑了。 韩映秋却摆了摆手:“洛亭阳,你可真是将苏月遥放在心尖上了。” 洛亭阳也不否认:“所以你别白费力气,我的心里,断不可能再有旁人。” 韩映秋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闹。 她知自己不该说,却还是凑到了洛亭阳的跟前儿:“洛亭阳,咱们也相处了几日了。你觉得,我瞧着和苏月遥如何?” 她当然没指望洛亭阳这就能看出来,不过试探。 洛亭阳却忽而眸色正敛:“你很好,但她却无人能及。” 算是在夸她了吧? 然而还未等韩映秋再说什么,洛亭阳却皱了眉:“你不必处处扮作她的模样。我心里唯有她一人,你如此,只会惹人讨厌。” 真的讨厌了吗? 韩映秋盯着洛亭阳的眸子,却看不出端倪。 算了吧。 还是别告诉他了吧? 若此刻说了自己就是苏月遥,只怕他非但不信,还会更讨厌自己了吧? 韩映秋终于收回自己的眸色,而后将洛亭阳给她解开的系带系在了腰上:“日久见人心。洛亭阳,你日后可别后悔呢!” 这话说的突兀,叫洛亭阳误会,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却还是在走到门口前,不忘叮嘱韩映秋:“一会儿去灵堂跪灵,记得带上棉絮蒲团。” ------------ 第20章女先生的规矩 跪灵是晚辈的规矩,其实洛容死后,原本是该洛庭文给他跪灵三日的。 不过洛容生前对洛亭阳不错,所以洛亭阳是自愿为洛容跪灵。 洛容的死,越发让韩映秋看到了人情冷暖。 两年前苏月遥的母亲死时,正是洛家富贵鼎盛的时候。 苏家在许州城其实人脉并没有那么好,但看苏家和洛家是秦家的面子上,大半个许州城都来到苏家为苏母吊唁。 而今时今日,洛家处于败势,竟是门庭冷落,少有客来。 也正因如此,所以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都受到了洛家的敬重和大礼。 韩映秋的父亲韩师爷算是来得早的,吊唁之后,便将韩映秋拉去了一旁。他自是不满,自个儿心疼养大的女儿怎能刚刚成婚,连喜日子都没过两天,就要为旁人披麻戴孝呢? 但韩映秋劝说韩师爷两句,韩师爷也瞧着洛亭阳虽坚持为洛容跪灵,但没有强迫韩映秋,只让韩映秋在来人时候做做样子,心下就罢了。 送走韩师爷,洛亭阳瞧着灵堂再无客,又天色已晚,便对韩映秋道:“你回去歇着吧,今夜我一人为大伯守灵就是。” 洛庭文是早已哭了晕过去,晚上自是不成了。 韩映秋也没推辞,起身走向了后头,却未去房中休息,而是去了小厨房,打算给洛亭阳准备些宵夜。 — 小厨房中,旁人都已经歇下,金嬷嬷却还在炉灶之前忙碌。 看到韩映秋前来,她抹了额上的汗水,忙道:“姑娘可是饿了?老奴准备了姑娘爱用的红枣牛乳,晚上喝了后睡觉,是最安眠的。” 牛乳的香气,已从锅中飘出。 韩映秋对金嬷嬷点了点头:“多谢嬷嬷了。还有旁物吗?今夜三少爷要为大伯守灵,我想给他送些小叶。” 金嬷嬷忙转身:“有有有,老奴刚蒸好的芙蓉糕,这就给夫人装上。” 韩映秋也给洛亭阳备了一碗红枣牛乳,正是刚走到灵堂跟前儿,却被翠翠一把拉住:“少夫人,您看!” 顺着翠翠指着的方向,韩映秋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此刻正进入灵堂之中。 因为熟悉,她一眼就认出,进了灵堂的人是明心玲。 明心玲的身份,本不必为洛容披麻戴孝。但她却自早就穿了一身素衣,显得格外虔诚与伤心。 此刻夜已深,灵堂里只有洛亭阳一人,明心玲却进入其中,很难叫韩映秋不多想。 于是韩映秋走向灵堂的脚步,都轻了许多。 果然正到灵堂的门口,就听到了洛亭阳的声音:“明心玲?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明心玲跪在了方才韩映秋跪着的蒲团之上,声音轻柔:“洛亭阳,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洛亭阳皱了皱眉,语气十分礼貌:“若不是要事,就等明日一早再说吧。” 明心玲自然听出来了,咬了咬下唇,却仍执着:“我知道现在同你说这些是不合时宜的。但我想也许这也是个好机会,洛亭阳,你和韩映秋的事情,我是听说了的。” 洛亭阳没有看明心玲,反而目光盯着洛容的牌位:“既知晓是不合时宜,便不要说了。” 这话已经有“送客”之意,但明心玲却仿佛没有听到,反而越发坚定:“我要说的话,因为问心无愧。我想便是大伯知道了我的心意,也不会怪罪。” 她没给洛亭阳再拒绝的机会,轻叹一声:“我知道,你肯在月遥失踪以后这么快就再娶韩映秋,是为了报复周家。” 洛亭阳:“……” 明心玲以为他的沉默,是听进了自己话,继续道:“洛亭阳,从前有月遥在的时候,看着你那么爱她,我愿意把你让给她。虽然她不懂珍惜,但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如果能修成正果,也是我心里乐得见到的事情。” 听她此言,韩映秋都愣了愣。 亏了她从前还是明心玲最好的朋友,怎么竟是一直都没有察觉,明心玲对洛亭阳竟有这样的想法? 明心玲今日是鼓起了勇气,转头看向了洛亭阳:“洛亭阳,我可以等你。”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一步,明心玲已然实属不易:“我可以和你一起为月遥报仇。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只有月遥。但没关系,我只奢求一个小小的位置就好,等有朝一日,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你与韩映秋有了结果之后,我只求一个能站在你身边的位置。” “不必。” 明心玲话音刚落,洛亭阳就拒绝得决绝:“多谢你的厚爱,但我们之间不必有这样的关系。” 看着明心玲的眸色僵在了当场,韩映秋也觉得心头难受。 若洛亭阳永远不知自己就是苏月遥,也总有一天会这么拒绝她吧? 明心玲垂眸,红了眼眶:“没关系,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我可以等,洛亭阳,我等你。” 她起身,再不给洛亭阳任何拒绝的机会:“罢了,我今日要说的就是这些,不扰你。若你何时想明白,随时来找我就是。” 然而明心玲刚走到门口,便和一直站在门口的韩映秋直直对视—— 她愣了愣,忽而红了脸,恼愤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韩映秋没想躲,却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明心玲,只道:“站在这里许久了,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明心玲越发感觉到了羞愤,冷哼一声:“竟是偷听人讲话,说来你们韩家也是官宦人家,便教出这般规矩来了不成?” 这话实在是让韩映秋有些恼,正色回道:“我大大方方地站在这里,你们也大大方方地在里头说话。怎地就算没有规矩了?难不成是你们在里头,说了什么没规矩的话?” 明心玲张了张口,羞愤和恼怒让她一时气结,不知该如何反驳韩映秋。 她便只能跺了跺脚,推开了韩映秋,而后跑走。 韩映秋无奈叹气,提着食盒子进门,对洛亭阳耸了耸肩:“我来给你送夜宵,没想偷听你们二人讲话。” 洛亭阳还真有些饿了,也从蒲团上起身:“无妨。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 第21章吃醋了? 一旁便有小桌,洛亭阳扶着膝盖走向了那小桌。 韩映秋也将食盒子放在了小桌上,竟不知怎地,开口对洛亭阳道:“明心玲也算是个奇女子,在咱们许州都是出了名的。不知有多少男人对她——” “不必试探我。” 然而韩映秋话还未说完,便被洛亭阳打断:“我未曾考虑过再娶。” 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两晚牛乳放在里面。 韩映秋也给自己端了一碗,而后坐在了洛亭阳身侧:“果然明心玲说的不错,你娶我便是为了报复周玉和呀。” 让洛亭阳奇怪的是,韩映秋的语气里没有不满,甚至更多的是几分调笑。 他抬眸,疑惑看着韩映秋:“你不也是吗?” 她能说不是吗? 到底,韩映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却听得洛亭阳喝了牛乳之后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腥气。” 红枣牛乳其实已经压住了牛乳的一些腥气,大约是金嬷嬷的做法问题。 陪洛亭阳吃了夜宵,韩映秋也没矫情,指了指门外:“出去透口气吧?” 虽说是大伯的灵堂,但若一人一夜都在这里,只怕也总有些寒意森森。 这次,洛亭阳没有再拒绝。 深春的夜还有些寒凉,瞧洛亭阳衣着单薄,韩映秋便让翠翠回去给他拿件厚衣裳来。 谁知洛亭阳皱眉:“你不必处处巴结我。” 这话叫韩映秋苦笑:“咱们如今也好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就非得和我这么别扭的相处?” 洛亭阳不解,反问韩映秋:“那我们该如何相处?” 韩映秋叹了一口气,知晓自己得慢慢来:“若是不成,你不如先将我当做朋友可好?咱们二人之间不要总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否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剑拔弩张? 洛亭阳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韩映秋又笑道:“你当真不考虑考虑明心玲?我说真的,她其实还是个不错的女子。少有的女先生,也配得上你。” 是闲聊。 但洛亭阳皱眉,再反问韩映秋:“你呢?不考虑周玉和?许州首富人家,要什么有什么。难得的是,他对你痴情。” 世上痴情人难得。 韩映秋微微挑眉:“洛亭阳,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嗤——” 洛亭阳嗤之以鼻:“唯有月遥,能让我吃醋。” 他想起,苏月遥也曾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韩映秋点头,认真道:“我有点儿吃醋。” 洛亭阳不解。 其实韩映秋从前从不是这样会直言这些的人,但经历许多,她也豁达许多。 她认真地看着洛亭阳:“我吃苏月遥的醋了。” 洛亭阳不知为何,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吃明心玲的醋,眼前这女人的话说的大胆,却没叫他觉得有什么不妥。 想起从前,韩映秋的手也不自觉地绕上了自己鬓角的长发:“苏月遥有那么多爱她之人,本该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洛亭阳的眸色之间,却掩上几分雾气:“若所爱成了枷锁,她就不会幸福。” 在苏月遥的面前,他总是如此卑微。 韩映秋摇头,斩钉截铁:“不懂珍惜,是她愚蠢。” 洛亭阳皱眉:“你不该如此说月遥。” 他不容任何人说苏月遥的坏话。 却瞧着韩映秋回头,倏而对他粲然一笑:“那么你以后也别说我的坏话了可好?” 洛亭阳实在是不懂这女人:“我何时说过你的坏话?” 韩映秋分明在笑,眼中却多几分掩藏不住的愁容:“你洛亭阳是正人君子,自不会随便说我坏话。可你在心里,难道对我就半分偏见也没有?” 说着,她忽而凑上前,对着洛亭阳的头伸出手—— 洛亭阳本能后退一步,用手肘挡在身前:“你做什么?” 韩映秋无奈,却坚持地一只手拉开了他的手肘,另一只手伸向了洛亭阳的头顶,从他的头上摘下一朵被风吹零落的迎春花瓣:“喏,如今是大孝之时,你不好带着粉色花瓣入灵堂。我替你摘了,便不必谢我。” 韩映秋身上的气味,即刻萦绕在洛亭阳的鼻息之间。 让他觉得陌生,却又带着不知名的熟悉。 他低头,看着花瓣飘然落地,到底点头:“好,我们就从朋友做起。” 他惊然察觉,他好像没有那么抗拒韩映秋了。 心下也有疑窦丛生,为什么韩映秋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即刻之间,韩映秋的眼睛便笑的弯如月牙,仿佛一副小狐狸得逞的样子,带着几分狡黠。 瞧了天色已晚,她稍稍敛眉正色:“有你这话就好。你千万记得你今日所言。我不同你说多了,夜已深,我回房了。” 洛亭阳点头,看着韩映秋的背影,又一次地想到了苏月遥。 每每苏月遥真心而笑的时候,也是眼睛弯如月牙。 许州人都说,苏月遥是一个大家闺秀,行为举止格外合乎规矩。 可洛亭阳却知道,苏月遥是一个狡黠的小狐狸。 只是那样的狡黠,不常常在他的面前显露罢了。 韩映秋回到房中,金嬷嬷也给她备好了床铺:“姑娘,如今虽是深春了,但夜里也凉着。给您备下了金丝绒被,您安睡舒服些。” 韩映秋谢过金嬷嬷,才安然睡下。 —— 第二日一早,洛亭阳才带着霜深露重回到了房中。 守灵一夜,他已疲惫至极,随意吃了些东西,便睡下。 韩映秋稍稍梳洗,也去了灵堂。 却是刚上完香,就听到身后家丁喊道:“周公子到——敬谢周家吊唁之礼——” 周玉和? 他回来给洛容吊唁? 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 韩映秋回头,本以为周玉和会不顾规矩而来,却没想到,他是穿了一身符合时宜的黑赭色长袍进门。 他眸色沉痛,到像是一幅真的来吊唁的样子。 进门之后,他看都没有看韩映秋一眼,反而是直接走向了灵堂。 他未跪蒲团,却鞠躬三下,而后亲自给洛容遗棺上香,一套流程倒是半点儿错处也没叫人找到。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慨一声:“洛家大伯,你走的突然啊!” ------------ 第22章是谁 装模作样。 韩映秋冷眼看着他如此,只立于堂中,未说一句话。 半晌之后,周玉和站起身来,对韩映秋笑了笑:“秋儿,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洛家就是如此欺负于你,让你一个小女子在此为洛容守灵不成?” 他语带嘲讽,让韩映秋不住皱了眉:“灵堂之前,请周公子慎言,莫要惊扰亡灵安息。” 周玉和却不以为然,仍毫无顾忌地盯着韩映秋:“秋儿,我曾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何在短短一日之间变了一个人。如今在灵堂之上,你倒是提醒了我。韩映秋,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海誓山盟?” 韩映秋的心头微惊,直觉周玉和是知道了什么。 但她只是垂眸低头,不曾开口。 没料想,周玉和上前一步,走到了韩映秋的面前:“韩映秋,抬头,看着我!” 命令的口吻,让韩映秋冷笑一声。 周玉和是毫不留情地上前,一把捏住了韩映秋的下巴,强迫她抬眸:“你不是我的秋儿,你到底是谁?” 下巴的疼痛,让韩映秋不住地皱眉。 她不得不面对周玉和,这张脸却让她咬牙切齿:“放开我。” 可周玉和的动作,却越发粗鲁了起来:“说,你是谁!” “啪——” 韩映秋是再也忍不住,抽出手来,便在周玉和的脸上重重地落下了一个巴掌—— 周玉和驰腾,本能地放开了韩映秋,而后后退一步,惊讶地看着韩映秋:“你敢打我?!” 他竟是从身侧抽出了一把匕首,而后抵上了韩映秋的脖颈:“我的秋儿在哪儿?” 下巴的疼痛,让韩映秋清醒无比。 眼前的恨意,也叫她没有半点儿犹豫,就顶着匕首的尖端,朝着周玉和走去:“来,杀了我。” 周玉和的手微微抖了抖,看着韩映秋那熟悉的面容,终究收了一下匕首:“你要干什么?” 饶是如此,韩映秋的脖颈之间还是被此处了一个小小的血口子来。 但她仍没有退缩:“周玉和,你想清楚了。杀了我,就等于杀了韩映秋。” 她没想隐瞒什么,因为早晚有一天,周玉和会知道。 她不想和这男人再有任何瓜葛,所以毫不留情。 周玉和的手又抖了抖。 神色之间的失常,让韩映秋知道,她说对了。 为了这具韩映秋的身体,周玉和也不可能杀了她。 周玉和的匕首,却仍然对准了韩映秋:“你以为我真不敢吗?!告诉我,秋儿到底在哪儿?你又是谁?” 韩映秋眸色淡然,反而微微一笑:“我是你的仇人。” 周玉和眸色一怔,细细思索,却毫无头绪。 韩映秋借机冷笑:“怎么,仇人太多,所以想不到我到底是谁对吗?” 她细算着周玉和曾做下的那些错事:“是两年前为了争夺蚕庄而被你害死的郑家老妇人?还是一年半以前你强买铺子被你赶走之后无家可归,最后死在了山贼手下的那位余家掌柜的?” 看着周玉和不可置信的眼神,韩映秋上前一步,继续道:“或者是一年前,被你夺了绣师走投无路投江自尽的那位何家夫人?也可能是几月之前,被你利用殆尽之后一脚踢开的苏家老爷?” 她眸色渐冷,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周玉和:“只怕还有许多人,多的都数不清了吧?你猜猜我是其中的哪一位呢?” 周玉和到底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狠狠地一抖,匕首“当啷——”一声,就掉落在地:“我不管你是谁,别伤害秋儿的身体。” 反而是因为确认了韩映秋的身份,让周玉和稍稍心安。 秋儿不是不爱他了,只是离开了。 韩映秋站在原地未动:“周玉和,你我之间是血海深仇。你有资格给我提条件吗?” “那你想如何?!” 周玉和再也忍不住,对韩映秋怒吼。 在本该安静的灵堂之中,他放肆太过。 也引得外头小厮忙跑进来:“三少夫人,怎么了?” 韩映秋冷笑,仍看着周玉和:“周公子,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死者为大。你今日若要在洛家灵堂闹事,只怕如今的洛家就是拼尽全力,也能伤你三分。” 周玉和知道,韩映秋说的不错。 他看了看放在堂中的洛容遗棺,只能偃旗息鼓:“韩映秋,你记住我今日所言。若你交出秋儿,我且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只怕你后悔也来不及!” 说罢,他阴鸷的眼神愤然瞪了韩映秋一眼,而后拂袖而去。 韩映秋在他身后,唯有一声冷笑:“前路便是坦途,还请周公子注意脚下。” 离开洛家的周玉和,眼中闪烁着阴狠寒光:“从今日开始,洛家将在这许州不复存在了。” — 眼瞧着周玉和离开,翠翠才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检查韩映秋的伤口:“少夫人没事吧?那周公子简直是疯了,奴婢还以为,他真的要杀了少夫人!” “无妨。” 韩映秋这才感觉到下巴和脖颈之间都在疼着,而后一声叹息:“这事儿别告诉三少爷。” “是。” 翠翠应下。 门外,却有洛扶柳进入嘲讽:“呦,三弟妹这是什么事儿还要瞒着三弟啊?你和周玉和的事情,在许州不是人尽皆知吗?不过他方才的话,做姐姐的我实在是没听明白。什么叫你不是韩映秋?那么你是谁?” 明明前些日子对付朱娇娇的时候,她们二人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此刻却轮到洛扶柳来为难韩映秋。 韩映秋浅笑,以不变应万变:“大约他是说,我与从前并非一人了吧。” 洛扶柳上下打量着韩映秋,眼中带了狐疑:“韩映秋你别说我没提醒你,我三弟可是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我劝你早早离开洛家,否则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韩映秋一直没想明白,为何从一开始,洛扶柳就对她这么大的敌意。 她微微皱眉:“敢问二姐,我是何处得罪?要二姐这些日子都紧盯着我不放?” “呵——” 洛扶柳笑得不屑一顾:“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 第23章多事之秋 韩映秋是当真不明,洛扶柳也快人快语:“你既是问了,我便告诉你,咱们的梁子,三年前就结下了!” 三年前,洛扶柳曾和夫君何威参加过一个桃花会。 是当时的许州知府夫人邀请,请了一些在许州算是中流的商贾人家,那时候何家才刚冒出头没有多久,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宴会。 洛扶柳陪同何威去了桃花会之后,回来就发现何威整日里心不在焉。 一向都不喜诗书的他,反而开始整日吟诗作对。 洛扶柳直觉这是不正常的,便仔细听了,发觉他日日念叨在嘴边的,竟是一首不伦不类的春诗! 乃女子求偶之言,让洛扶柳明白,桃花会上,何威定然遇到了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许州城就这么大,几番打听下来,也有了眉目。 桃花会上,何威遇见了师爷韩家的庶出女儿韩英秀,这诗句便是韩英秀所赠给何威。 当时的洛家还是鼎盛之时,洛扶柳雷霆手段,当即在家中大闹一场,逼得何威认错。而后又亲自去了韩家一趟,算是给韩英秀的警告。 这事儿在韩映秋原身的记忆里,还是有些眉目的。当时韩家为了保护女儿的清白,又因为韩英秀的年纪还小,也只是另寻了个由头,让韩英秀跪了两日的祠堂就作罢了。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韩英秀和何威那般大胆! 他们二人并没有因此而断了联系,反而偷偷摸摸地开始私下见面。 这件事一直持续了一年多,直到被洛扶柳再一次发现,洛家已经开始在各方面都焦头烂额了起来。 何家人趁势也要踩上洛扶柳两脚,洛扶柳对韩英秀一个小小丫头的挑衅都无可奈何。 直到被何威以“无所出”之名休弃的那一刻,洛扶柳都觉得这事儿是韩英秀的错。 只不顾韩英秀后来攀上了周玉和,所以没有和何威再多交集,这次啊让洛扶柳的心里稍稍觉得公平了些,这些事也就一直按捺不提了。 韩映秋同情洛扶柳,却不能理解:“韩英秀做的事情,与我何干?二姐姐若要恨我,只怕是恨错了人。” 对此,洛扶柳却是只能将满腔的憎恨都发泄在韩映秋的身上:“你们同是韩家人,你又和周玉和过从甚密,你能好到哪儿去?” 韩映秋微微挑眉,今日以心烦意乱:“那么二姐想如何呢?你既不能杀了我,又不能让洛亭阳即刻将我休弃。你能做的,无非就是处处找我的麻烦。可洛家现在已经麻烦重重了,二姐听我一句劝,别再惹事了。大伯已经走了,你总要为洛家考虑。” 她冷笑:“洛家风雨飘摇,若倒了我大不了是回头走人。但你若将精力都放在我的身上,洛家没了,也就相当于你也没了,值得吗?” 短短一番话,是说到了最重要的点儿上。 洛扶柳张了张嘴,却发现她根本无法反驳。 她只能愤然跺脚:“反正我告诉你,你别想在洛家好过!你妹妹欠了我的,我统统都会讨回来!” 冥顽不灵。 韩映秋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只回头看了一眼前方即将燃尽的香:“二姐在这里守着吧,我后头还有事。” 她转身离去,只留了洛扶柳一人在灵堂之中生闷气。 — 房间里,洛亭阳已经醒来。 他未曾安睡片刻,只觉得头疼欲裂。 又听闻周玉和上门,在灵堂和韩映秋说话。他本想去盯着,不多时小厮就来报,说周玉和离开了。 并且离开的时候很生气。 然而韩映秋从外头进门,却未说起方才的一句。 洛亭阳心头疑虑,到底隐忍不发。 韩映秋也没想到,洛亭阳已经睡醒,不由苦笑:“你属鹰的啊?” 洛亭阳不解。 韩映秋“扑哧”一下,难得看到他这傻乎乎的样子:“能熬呗。” 如此自然而然的亲昵,仿佛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让洛亭阳有些恍惚:“家里事多,睡不着。” 他转头对翠翠道:“请王大夫给我开些头疼药来。” 韩映秋坐在妆台前整理发容,忍不住数落:“多睡两个时辰,比什么头疼药都管用。” 洛亭阳没理会韩映秋如今越来越大胆的调侃,反而道:“你那丫鬟跑了。” 韩映秋回头:“你说小芬?” 是韩英秀的丫头,自打来到洛府,就被一直关在柴房。 洛亭阳点头:“大约是这个名字。昨夜跑的,还打晕了一个小厮。” “啧,没看出来她这么有劲。” 韩映秋心下了然,却并不在意:“跑了就跑了吧,外头的世界也不是那么容易过活的。” “呵——” 洛亭阳刚想冷笑嘲讽,又想起自己才和韩映秋定下了“君子协定”,暂时要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话到嘴边,他收回了嘲讽的语气,让声音变得有些僵硬:“她去了周家,是个容身之所。” 这下,韩映秋是越发笃定了。 “叩叩叩——” 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亭阳你醒了吗?” 是明心玲的声音。 其实门没关死,洛亭阳也还未说话,就瞧着明心玲提着一个食盒子推门而入:“我听丫鬟说你头疼,专门从厨房里给你拿了安神汤来,你——” 然而看到韩映秋坐在妆台前,明心玲也愣住了,要说的话是戛然而止。 韩映秋起身:“明先生不知道,敲门之后要主人应答方才能进门的道理吗?” 明心玲本热络又温柔的笑容,此刻却倏然冰冷了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映秋不解,嗤笑:“这话该是我问你吧?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不能在这?” 她刻意走到了床边,坐在洛亭阳身旁,亲昵地挽住了洛亭阳的手臂:“我自然要和亭阳在一起啦!” 韩映秋狡黠而笑,眸色似狐。 洛亭阳回头,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而此刻看着他们二人,洛亭阳尚且身着一身里衣,韩映秋就笑着凑上前,让明心玲的心里几乎要冒出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火气来:“韩映秋,请你注意时间!大伯尸骨未寒,你却在后院温香软语了起来不成?” ------------ 第24章喜欢与梦想 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叫洛亭阳都不由地皱了眉。 明心玲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洛亭阳的跟前儿这么说话。 她有些慌乱:“我……我的意思是说,都这时候了,韩映秋你就不要时时刻刻都巴在亭阳的身边了行不行?月遥从前,就从来不会如此。” 此刻他提起苏月遥,她的居心歹毒可以想见。 韩映秋有些寒心。 从前只以为明心玲是这世上最知书达理的真性情人,如今方才知道,女先生不过是她对外装出来的名声。 但韩映秋此刻,却仍挽着洛亭阳的手不放:“是我时时刻刻在我的夫君身边,有什么不妥?” 苏月遥的名字,却到底还是让洛亭阳心头微动。 他将自己的手缓缓地从韩映秋的手上抽了出来,而后起身披上了外衣:“若无事,明先生就请出去吧。” 明心玲看出了苏月遥的名字有用,得意在她的眼底一闪而过。 而后她温柔上前,与方才和韩映秋吵架之人判若两人:“亭阳,你这两日都没有休息好,还是吃些东西吧。若你身体垮了,要咱们怎么办?” 韩映秋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失落的。 不过自己吃自己的醋,好像是有些奇怪的吧? 她大方上前,从明心玲的手中取过食盒子打开,便是一股扑鼻药味传来。 韩映秋皱了眉:“明先生,你不会是直接将厨房里的安神药给端来了吧?” 明心玲平日里的生活都有随书伺候的丫鬟和书童打理,所以她还真没明白韩映秋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韩映秋将那已经凉透了的安神汤端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一副嫌弃样子:“夫君怕苦,平日里厨房给他备安神汤的话,会将安神药的分量放得少些,再加一些百合一类的安神食材,熬煮出来之后加蜂蜜,他方才能喝下。” 安神汤孤零零地在桌子上,被韩映秋无比嫌弃:“你这安神汤是苦的不行的药就罢了,我猜你也没在锅灶上热一下吧?这样的东西拿来,你让夫君怎么入口?” 被韩映秋这一席话说的,明心玲就愣在了原地。 她是当真没想到这么多,有些无助地看向了洛亭阳,希望洛亭阳能给她一个台阶下:“也……也不是很苦吧?亭阳,这是我的心意,你多少喝上一口尝尝看?若是不成,我再着人给你做一碗可好?” 可洛亭阳只是皱眉:“不必,拿走就是。” 他没有看明心玲,反而看向了韩映秋,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苏月遥。 记得和苏月遥刚成婚的时候,有段日子他是忙碌又疲惫,却夜夜睡不好。 厨房给他精细地准备了安神粥,只不过每一次苏月遥端来的时候,粥都是凉的。 还有一次厨房没有准备,苏月遥就不知从何随便给他找来了一碗凉透了的安神药。 他忍着苦喝下,还被苏月遥嘲讽说他像是个小孩子,半点儿苦都吃不得。 从那往后,他便觉得安神汤这种玩意儿更苦了。 而此刻,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台阶”,明心玲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 韩映秋也上前,将食盒子递还给了明心玲:“明先生,夫君刚起,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只怕也不是喝安神汤的时候,你这要前来讨好,总要选对时机吧?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别在这里站着了。” 明心玲再度看向了洛亭阳:“亭阳,我知道许多事我做的不如月遥。但我会学,我也能改。亭阳,你不能被这个女人欺骗啊!” “先生多虑了。” 洛亭阳的语气淡漠:“若你还将月遥当做好友,日后就不要时时刻刻地提起她。” 听闻此言,明心玲的心头也窝了一股子的火气。 但洛亭阳的淡漠告诉她,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怕会被他讨厌。 于是明心玲只能愤然瞪了韩映秋一眼,而后才低头,像是受了委屈一般:“我只是……太过想念月遥了。罢了,这些日子家中事多,你心情也不好。我不扰你了。” 她提了食盒子离开,韩映秋才将桌子上那安神汤尽数都倒了去。 回头,却瞧着洛亭阳站在她的身后,眸色幽深如潭水。 她感觉得到,洛亭阳好像生气了。 于是轻咳一声:“你可别告诉我,日后不要和明心玲起冲突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若不来招惹我,我就不为此事给你找麻烦。” 洛亭阳皱眉,伸手夺了韩映秋手中的空碗:“你怎知我爱喝什么样的安神粥?” 他是要问这个? 韩映秋愣了愣,想起以前自压根就不在意他到底喝的苦不苦。明知道他不爱苦,却还嘲笑他和小孩一样。 如今想来,竟是只剩了心痛。 她垂眸,不想让洛亭阳看到自己的神伤,语气强带笑意:“既是嫁了你,自然要知道这些。” 洛亭阳却轻哼一声:“我却不知,你是喜甜还是喜酸。” 明知他只是在感慨,韩映秋却还是抿嘴一笑:“与你一般,喜甜。” 从前不大喜欢,但后来才知道,日子苦了,想多那么一点点的甜都是奢望。 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而后抬眸,对洛亭阳狡黠一笑:“还有什么想要了解我的吗?” 洛亭阳皱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会有女子……这般大胆? 但不等洛亭阳说话,韩映秋就转着眼珠子开始连珠炮似的如数家珍:“我喜欢蓝色、喜欢小狗、喜欢看书和绣花但手腕有伤。我日后想要儿女双全,盼着天下太平,自然也喜欢金银财宝。” 一连串的介绍,让洛亭阳应接不暇。 看着韩映秋还要开口,他忙摆手:“足够了。” 韩映秋眼中的失望满满的都要溢出来:“那你重复一遍?” 洛亭阳:“……” 其实分明不好笑,但韩映秋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罢了,不为难你,就知道你是记不住的!” 洛亭阳点头,而后转身:“你歇下,我去灵堂看看。” 他离开的背影,让韩映秋叹息嘀咕:“洛亭阳,你到底记不记得苏月遥喜欢什么啊?” ------------ 第25章梳子 虽说洛亭阳是让韩映秋歇下,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端坐妆台前,对翠翠道:“去,将金嬷嬷叫过来。” 翠翠应声而下,不多时,金嬷嬷便进了门:“姑娘喊我?” 韩映秋拿起梳子:“嬷嬷给我梳头吧?” “好咧!” 金嬷嬷热络上前,接过梳子:“姑娘这两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以前姑娘心里头不爽快的时候,让老奴给姑娘梳梳头,姑娘就觉得轻松很多呢!” 韩映秋点头,从镜子里看着金嬷嬷那张堆满了笑容的脸,语气冷淡:“嬷嬷伺候我多少年了?” 金嬷嬷手中动作未停,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半点儿虚假:“自姑娘出生到现在,老奴可是姑娘的乳娘呢!” “娘?” 韩映秋却嚅嗫着这个词:“乳娘也算是娘吧?” “哎呦,老奴可不敢当!” 金嬷嬷忙摆手,这动作牵连着扯了一下韩映秋的头发:“老奴如何能和过世的夫人相比?不过是尽心伺候姑娘罢了,姑娘可不要折煞老奴才是!” 韩映秋吃疼,而后冷笑:“也就是说,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该是嬷嬷对不对?” “那是自然!” 金嬷嬷已经感觉到韩映秋的不对劲:“姑娘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姑爷欺负你了?我瞧着姑娘自来了洛府,姑爷对您就是冷淡呢!” 韩映秋却突然回头,抬眸盯着金嬷嬷:“嬷嬷在洛府,该叫我一声少夫人。” 金嬷嬷愣了愣,手中梳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是,是老奴没规矩了。” 韩映秋忽而冷笑:“嬷嬷可知道,方才弄疼我了?” 金嬷嬷拿着梳子的手不知该何处安放:“弄疼姑娘……夫人了吗?老奴老了,眼睛也花了,还请少夫人恕罪。” 韩映秋点头:“那么嬷嬷知道,背叛我是什么后果吗?” 金嬷嬷脸上的笑,是再也挂不住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韩映秋拿走了金嬷嬷手上的梳子,而后起身平视金嬷嬷:“小芬是你放走的吧?” 金嬷嬷低了头,却好似稍稍松了一口气:“是老奴。老奴想着,她到底是三姑娘的丫鬟。若一直关在洛府,也总不是个事儿啊。姑娘和三姑娘一向关系不错,可不能为了一个丫鬟伤了和气,也让洛府的人看了笑话。” “呵——” 韩映秋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是为我考虑许多啊!” 金嬷嬷低头,不敢看韩映秋的眼睛:“少夫人,老奴只盼着您能好。” 多么大义凛然啊! 韩映秋继续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和三妹做了那一场戏?金嬷嬷,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发现你的目的。你跟我来洛家,是为了试探我,对吗?” 金嬷嬷的身体僵在了原地,才松了一口的气,又吊了上来。 韩映秋环绕着金嬷嬷,上下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三妹找到了你,还是周玉和找到了你。但你决定为他们做事,你决定来试探我。也许是……你觉得我不像韩映秋,对吗?” 其实在今日之前,韩映秋对金嬷嬷从未有过怀疑。 但周玉和找上门来,让她细细思索过往,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金嬷嬷还想死撑:“少夫人到底在说什么啊?老奴就是放走了小芬,少夫人说的话意思是老奴和三姑娘联合起来坑害您吗?” “不是坑害,是试探。” 韩映秋的脚步停在了金嬷嬷的眼前,气势凌然:“韩映秋不喜牛乳腥气,所以从小都不爱喝。你却给我端了红枣牛乳,说是韩映秋最爱喝的东西。” 那一日洛亭阳说牛乳腥气,也提醒了她。 看着金嬷嬷的身体微微颤抖,韩映秋继续道:“晚间的时候,你给我准备了金丝绒被。但你很清楚,韩映秋只喜欢用软绵缎面的被子。她的嫁妆箱子里什么都有,却独独没有金丝绒的东西。所以你断定,我不是韩映秋,然后想法子将这件事告诉了周玉和,对吗?” 其实也是她自己大意了,一开始压根就没有怀疑过金嬷嬷。 话到此处,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金嬷嬷终于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再也消失不见,转而盯着韩映秋的眼中,都是愤怒:“你将我家姑娘弄到哪儿去了?!” 韩映秋叹息一声,微微摇头:“金嬷嬷,我如今占了这身体,自然是想善待与你的。你若怀疑我,大可以直接来问我。可你选择去告诉周玉和,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情。” 金嬷嬷的身体虽然在颤抖,可表情里却没有害怕:“周公子对我家姑娘一心一意,我不告诉他,难道要告诉洛亭阳吗?!” 韩映秋摇了摇头:“他一心一意,又怎会这么快就让韩英秀怀孕?” 金嬷嬷却不依不饶:“三姑娘对我们姑娘也是从小就巴结着,她怀的根本就不是周玉和的孩子,是洛亭阳的!她本是要嫁到洛家来的,是你闹了这样一出,是你害了我们家姑娘!” “哦……原来周玉和是这么和你解释的啊?” 韩映秋微微一笑,毫不留情地拆穿:“金嬷嬷,你不妨自己去查查,看韩英秀腹中那孩子到底是谁的!洛亭阳一心只有苏月遥,再不济也还有明心玲这女先生想嫁给他呢。难道他能看上咱们家三妹妹那样无知庸俗之人?” 她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金嬷嬷的脸颊:“嬷嬷啊,别自欺欺人了!你可以恨我,但你也该恨周玉和。若报错了仇,可就太不划算了!” 金嬷嬷脸色骤然一变,想要再挣扎,却发觉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韩映秋的目光,看向了放在妆台上的梳子:“梳子上我下了药,你动不了很正常。不过别怕,我不会要你性命。” 金嬷嬷不仅人动不了,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你……那你——” 韩映秋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我自然是事先服下了解药,所以动那梳子才没有问题。” ------------ 第26章借条 金嬷嬷着急,可便是汗流浃背,她也只能一动不动。 韩映秋盯着金嬷嬷,眼中满是失望:“金嬷嬷可知道,韩映秋是怎么死的?” 是的,她未曾告诉过任何人,韩映秋已经死了。 她是自己选择了死亡,才让苏月遥有机会,能占据这身体。 金嬷嬷的眼中不解:“不可能!” 姑娘为什么要死?她是这天底下,最温柔,最幸福的姑娘啊! 韩映秋仿佛知道金嬷嬷要说什么一般,冷笑一声:“嬷嬷是不是觉得,韩映秋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是,她的生活的确不错。父亲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家中姨娘们对她也是恭敬又惧怕。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护着,下头有庶出的妹妹们巴结着她,自然了,还有个与她青梅竹马的周玉和,一心一意地对她,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金嬷嬷的眼中也生出了迷茫。 韩映秋的眼神,却忽而就凌厉了起来:“可若有一天,她发现,这些都是假的,你猜她会如何?” 金嬷嬷的眼中带着震动。 而属于韩映秋原主的记忆,也在脑海里慢慢复苏:“有一天,她发现她的手不能绣花,是姨娘们联合起来将她害成了这般。有一天,她发现她的哥哥在外头欠下了巨额的债务,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也是那一天,她发现她一直都真心相待的妹妹,竟然只将她当做踏板和工具,还和她最心爱的青梅竹马的男人在一起苟且!” 韩映秋从小到大都是众人捧在手心里头的,一夕之间才发现,所有的都是假象! 要她如何接受? 于是她自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只不过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苏月遥占据了她的身体。 韩映秋从前的记忆,在苏月遥的脑海里并不完全。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些。 只不过如今好似她和这身体已经开始渐渐融合,方才知晓了韩映秋的从前。 看着金嬷嬷流了眼泪,她知道,金嬷嬷到底还是心疼韩映秋的。 于是她只轻叹一声:“金嬷嬷,我本想放你一马。但你不该将事情告诉周玉和。如今有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金嬷嬷盯着韩映秋,不发一言。 韩映秋道:“第一,我将你送还给人牙子那里。往后咱们二人之间也没有了什么关系,你要怎么过活,全凭你的本事。” 显然,这条路不是金嬷嬷想走:“那么第二条路呢?” 韩映秋冷笑:“你将你送去下头的庄子上,你可自行想想清楚。或许日后,我还有能用得上你的地方。” 第二条路,显然是韩映秋在给金嬷嬷机会。 金嬷嬷踟蹰片刻,内心里为了韩映秋愿意做一切的心思,终究压过了其他:“我选第二条。” 韩映秋点头,而后打开了房门,将事情交代给了翠翠。 从此,金嬷嬷便在洛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 跪灵三日之后,再吊唁两日,而后就到了洛容的出殡之日。 洛家此次行事低调,出殡之日也没有大肆宣扬,连请阴阳先生,都是悄无声息择了出殡吉日,不曾大肆摆设超度法事。 洛亭阳自洛容去世之后,便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出殡这一日更是显得有些颓靡。 韩映秋跟在洛亭阳的身边,心里也是难受。 想着出殡之后,他总算能歇一歇。 却是万没想到,他们出殡的队伍天不亮就从洛家出发,却竟是被人堵在了城郊的小路之上! 队伍停下的时候,在队伍正中的韩映秋和洛亭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前头有小厮前来报信:“二爷,三少爷,周家的人拦住了咱们的去路。” 周玉和? 在别人的出殡礼上闹事,他还真够能恶心人的。 洛则即刻就皱了眉要上前,却被洛亭阳一把拉住:“父亲,我去就好。” 洛则却心疼洛亭阳:“这些日子你辛劳许多,只怕不好应付他。” 但洛亭阳坚持,韩映秋也帮着洛亭阳说话:“父亲,让我们去就好。您是长辈,周玉和是晚辈,不该您出面给他这脸面才是。” 这话才算是劝服了洛则,让洛则点了点头不忘嘱咐:“日子特别,莫要惊扰你大伯亡灵才好。” 洛亭阳点头,韩映秋也跟着他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果然瞧见了周玉和带着韩英秀和十几个家丁,正拦在前方。 洛亭阳还算是客气,上前对周玉和道:“今日家中大伯出殡,还请你不要乱来。逝者为上,留人退路,便是留己退路。” 然而周玉和是看都没有看洛亭阳一眼,反而是看向了站在洛亭阳身侧的韩映秋:“秋儿你看到了吗?本是你的大喜之日,如今却变成了大丧之日!这等无情无义的洛家,你还心甘情愿地跟着?” 所有人都看向了韩映秋。 韩映秋知道,这些日子就算是在洛家,下人之间也对这件事总是指指点点颇有闲话。 正好借此机会,她也表明自己的想法:“大伯逝世,为晚辈者,自当尽一份孝心。我朝孝仁义为先,若我只顾自己儿女私情,岂不是太狼心狗肺?” 人人都听得出,她是在变相骂周玉和。 “好!” 周玉和冷了脸:“我今日来,也是为了洛容的事情。” 他直呼洛容姓名,从袖子里取了一封借条让小厮递给了洛亭阳:“这是三月之前,洛容在我这里签下的借条。八千两纹银,允诺三月之内归还。如今我却是半个子儿都没见着,洛容既然已死,你们洛家也该给我个说法了吧?” 韩映秋凑上前,果真看到那借条之上是洛容的笔迹。 借条最末,还有他的印鉴和画押,瞧着不像是作假。 但洛亭阳回头看了看洛则和洛庭文,只瞧着他们都是满目诧异,谁也不知道洛容是站在什么时候问周玉和借了这八千两! 显然,周玉和是拿准了洛家不知道,冷笑之间,眼中全是不屑:“你们洛家不是一向都自诩团结吗?怎么,大房欠了我周家八千两,你们竟是半点儿不知?” ------------ 第27章八千变一万 韩映秋分明见到,洛亭阳的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 他将借条交给小厮好生报官,这才平静看向周玉和:我会叫人去查证,若确有其事,必不会少了你周家这八千两。但还请你现在让开,我们要为大伯出殡了。” 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自有一番风骨。 周玉和却白了洛亭阳一眼:“谁知往后,你们洛家是否会耍赖呢?若不是我今日找上门,只怕你们也不会承认这事儿吧?” 韩映秋承认,他挑的日子很是时候。 当着洛容的棺椁,洛家人不可能和周玉和争个你死我活。 韩映秋却到底忍不住上前,盯着周玉和道:“从前还以为你也算是个翩翩公子,如今方才知道,你不过只会趁人之危。笃定了咱们洛家不能在今日同你理论,你便如此强迫于人不成?” 这话对周玉和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打击,尤其还是从韩映秋的口中说出。 她上前,死死盯着周玉和:“所以呢?就是我们有八千两,此刻也不能全数都拿出来吧?你还想怎样?将我们一直拦在这里,大家伙儿当着大伯的棺椁一直对峙?周玉和,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从前的韩映秋,身上从未有过这般凌厉之气。 别说是周玉和,就是一旁的韩英秀也被韩映秋的气势压得缩了缩脖子,小心扯了周玉和的衣袖:“姐姐说得对,咱们走吧?” 她有些心疼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他们出殡,只怕冲撞了咱们的孩子。” “这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周玉和却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韩英秀:“是你非要跟来的。” 看样子,他们二人成婚以后,过的也不尽如人意。 韩英秀不敢再说话,而周玉和是真被韩映秋这话给问住了。 他的确只是想来恶心一下洛家人,但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洛亭阳看着周玉和如此,也是冷笑一声:“若无旁的事情,卓公子就请让开吧。挡住逝者之路,只怕若在许州城传开,你们周家也不见得能有几分好名声。” 他乘胜追击:“如今白岳会长已从京中归来,今年的皇贡眼瞧着就要落入你们周家手中。在此节骨眼上为了和我们洛家斗气而失了分寸和民心,只怕不值当。” 洛亭阳言尽于此,周玉和是再也没有了半点儿不让开的理由。 出殡的队伍再度行进,还好没有耽误了时辰。 洛容的棺椁缓缓放下,而后被掩埋。 韩映秋第一次瞧见,洛亭阳红了眼眶。 他低声喃喃:“月遥走了,大伯也走了。” 仿佛孤独,在他周身为伴。 韩映秋想上前安慰,却瞧着明心玲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她靠近洛亭阳,温柔安抚:“没关系的,还有我们,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她试探性地朝着洛亭阳伸出手,却被洛亭阳不着痕迹的躲开。 韩映秋微微摇头,从前觉得明心玲是真性情之人,如今却觉得,她实在是个拎不清的。 — 洛容被下葬之后的第二日,周家的人就再度上门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周玉和亲自上门,而是韩英秀前来。 洛家人没有出面,洛扶柳说韩英秀既然是韩映秋的妹妹,自然要韩映秋亲自来同韩英秀说这事儿。 韩英秀进门,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华贵的八宝绫罗的缎面绣服。这是她从前在韩家的时候,绝没有资格穿的衣裳。 如今既是周家为许州首富,她头上的那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也是极尽奢华。 但韩映秋却觉得,韩英秀瞧着是富贵有余,却少了几分从前在韩家做姑娘的时候的灵动。 她显然这些日子过的不大好,整张脸都有些浮肿。 她的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却也掩盖不住憔悴的面容和眼睛下方乌青的黑眼圈。 但饶是如此,韩英秀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挂着白花的厅中正坐着的韩映秋行了个礼:“见过姐姐。” 韩英秀心思深沉,但礼数上从来都做的周全。 韩映秋皮笑肉不笑:“妹妹坐吧,怎么瞧着气色不大好?” 韩英秀是打落了牙也得和血吞,此刻只能微微一笑,抚向了自己那尚且平坦的小腹:“都是被这小家伙给闹腾的!整日睡不好觉,所以精神不济,叫姐姐见笑。” 韩映秋也不拆穿她强装颜面,也只是笑道:“我也听说了,周家人待你极好呢!妹妹可要安然将这孩子生下来才好。” 这话让韩英秀的脸僵了僵,才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姐姐,我今儿来,实在是因为玉和他有些话说不出口。我想着能为他分忧,便来了。” 他将八千两的借条放在了桌子上:“这事儿……姐姐怎么想?” 韩映秋盯着那借条冷笑:“哦……原来妹妹今儿是来收账的啊?如今妹妹身怀有孕,该是在家好生养胎才是,怎地他们周家还让妹妹如此奔波劳累?” 周玉和知道了韩映秋不是原主,那么韩英秀应当也是知道的。 至此,她也再装不下去了。 冷了脸,便拍了拍那借条:“玉和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如今时限已过。三日之内,请你们务必还清一万两银子。否则便是将这借条拿去官府,也别怪咱们不顾亲戚之间的情分了。” 韩映秋也起身,眸色凌厉:“从前从不知,一向都体贴的妹妹,还有如此一面呢?” 她走上前,拿起了那借条端详:“八千两三日就变成一万两,你们怎么不去做山贼?” 韩英秀却不吃韩映秋这套,指着那借条道:“姐姐仔细看清吧,若是实在拿不出这钱,玉和倒是也给你们想了个法子。” 她环视四周:“将这宅子抵给咱们周家,算是便宜了你们。” 祖宅已经没了,如今洛家人只剩了这么个能住人的房子,他们还要赶尽杀绝。 韩映秋盯着借条上刺眼的八千两冷笑:“妹妹,这事儿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了。” 韩英秀说的斩钉截铁:“姐姐,早些搬家吧!” ------------ 第28章借条消失 韩映秋微微一笑,知道此刻的韩英秀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不能继续巴结着自己了。 于是韩映秋点了点头,而后将那借条拿在了手里,对韩英秀道:“如今有了这借条,妹妹果真是不一样了。” 韩英秀眸色即刻冷了下来:“姐姐不会是要耍赖吧?区区一万两罢了,姐姐怎么拿不出手?用自己的嫁妆贴补一下,也是好的。” “嘶——” 然而韩映秋二话不说,却当着韩英秀的面儿,将那借条一撕两半—— “你干什么!?” 她这做法,惊得韩英秀倏然站起身来,上前就要抢借条。 但韩映秋可不会让韩英秀这么轻易得逞,她一个微微转身,一撕两半的借条就被扔进了一旁的炭盆之中。 “不要啊!” 韩英秀上前想要将那借条救回来,却被炭盆滚烫的温度所吓退。 她只能焦急地跺着脚,却眼睁睁地看着借条淹没在火海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韩映秋做完这一切,而后拍了拍手:“妹妹,你可别告诉我,你们这借条只有一份。” 通常情况下,借条是一式两份或者三份。出借人的手里有一份,借钱之人的手中拿一份,还有一份要给他们二人之间做见证之人,那么这个流程才算是完备的。 若真有此事,如今周玉和手里头的借条是没有了,洛容这边的借条洛家自然也不能拿出来。只剩了见证之人的手里头有,但方才在借条上韩映秋可没看到还有第三人的签字画押。 也就意味着,当日在借钱的时候,周玉和可能根本就没找或者没找到见证人。 但韩映秋却觉得,这借条是伪造的可能性更大。 也就意味着,或许只有这么一份借条。 如今借条付之一炬,也就代表着一切都不复存在。 看着韩英秀慌乱的眼神,韩映秋就知道,这一把自己是赌对了。 他们根本没有第二张借条! 韩英秀压根没想到,韩映秋会这么果断地烧了这借条! 她愤然抬眸:“姐姐不会是想赖账吧?” 韩映秋的表情,却是无辜又茫然:“什么赖账?妹妹,咱们之间有账吗?” “你——” 韩英秀伸手,直指韩映秋:“你别以为烧了这借条,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今儿这宅子,我是要定了!” 她着急了! 韩映秋本还笑着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冰冷了下来。 她伸手,狠狠地打开了韩英秀的手:“你姨娘没教过你规矩吗?我是你的姐姐,你不该用手指着我。” 这一次,换是韩映秋环视四周了:“你说你要这宅子?你凭什么要啊?你是有地契还是有房契啊?拿来给我看看,但凡上头写着是你周家的名字,我二话不说就将这宅子给你。” “我……你们大房欠了我们一万两,如今还不上,是想赖账了吧?” 韩英秀还真是不敢继续指着韩映秋了,但她来来去去都是这句话。 韩映秋冷笑:“行啊,你说我们欠账,拿出证据来吧?借条呢?见证人呢?你总得有个东西给我看,我才能知道我们大伯生前,到底是欠了你们多少是不是?” 她将双手负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盯着韩英秀:“红口白牙地来说我们欠了你们周家一万两,你觉得谁会相信?将我们洛家当成了大傻子了吧?” 杀人诛心,韩映秋看着韩英秀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却还继续道:“还是说妹妹已经在周家过不下去了,想借着这机会来我们洛家打秋风?只不过你这口也张得太大了吧?若真是过不下去了,我是你的姐姐,难不成还能不给你一口饭?” 如此连番之言,让韩英秀整个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借条都没有了,她拿什么反驳啊? 韩映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疲惫了:“若妹妹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还请离开吧。如今你怀有身孕,咱们洛家又刚经历过大丧。就让你这么跑过来,也不怕是冲撞了胎气?” 韩映秋就是要让韩英秀明白,周家人压根没将她放在眼中! 韩英秀仍站在原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弄没了借条,回到周家之后,只怕会被周玉和打死的吧? 但韩映秋却没给她这个继续纠结下去的机会。 她只是冷了眸子,对外头的小厮道:“将周夫人请回去吧。如今家中是大丧,你们平日里待客也要注意着些。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头放,晦气!” 明明像是说的大丧晦气,但韩英秀知道,她是在说自己晦气。 “我不走!你们不将一万两拿出来,我绝对不离开!” 韩英秀想要耍赖。 但洛家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如今还能留下来的,那就都不是吃素的。 三下五除二,他们便架着韩英秀,将她给“送出门”去。 看着这些丫鬟婆子利索的动作,在洛亭阳身边伺候的小厮也是忍不住笑道:“爷,您觉没觉得,少夫人好像渐渐开始被咱们府中的人接受了?” 洛亭阳站在正厅的窗沿下,看向了厅中的韩映秋,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小厮再度道:“爷,其实奴才觉得,少夫人好像不是坏人啊!” 洛亭阳的手,却轻轻地敲在了小厮的脑袋上:“阿喜,你该比谁都明白我的心思。” 阿喜叹了一口气,扯了扯身上的白色缟素:“是,奴才知道。爷的心里只有原少夫人,奴才只是觉得,这位少夫人的性子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反而是原少夫人明明就不喜欢少爷,整日里冷着脸,可吓人了呢! 洛亭阳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又看向了炭盆:“阿喜,等会儿将那炭盆收拾了,务必确保借条烧的一干二净才好。” —— 韩映秋在厅中又站了一会儿,才吩咐下人将炭盆收下去,一定要看着今日剩下的炭火烧的一干二净。 却没想到,周家到底还是因为这一万两的事情,将洛家给告到了公堂之上! 择日一早,府衙就传来消息,让洛家大房上堂听讯。 ------------ 第29章证人 洛容如今不在了,大房只剩了洛庭文,自然是洛庭文上堂。 听到消息,他便跌跌撞撞地敲响了洛亭阳的房门:“三弟,不好了,不好了!周家将我给告了!” 彼时天还未亮,洛亭阳和韩映秋都没睡醒。 韩映秋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就要去开门。 却被洛亭阳拦了一把,指了指自己的小榻。 韩映秋稍稍清醒,忙去给他收拾小榻。 洛亭阳也给韩映秋顺手递来了一件衣裳,叫她披在身上,这才对外道:“大哥别慌,稍等一下。” 洛庭文意识到,自己这个时间来,是太过唐突。 忍了心头的慌乱,便在外头等着。 而韩映秋给洛亭阳收拾被褥的时候,却发现从枕头下掉出来了个东西—— 她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是心头微动。 那是自己还是苏月遥的时候,给洛亭阳送的第一个礼物:一枚很简单很朴素,也不怎么值钱的发冠木簪。 苏月遥嫁给洛亭阳的第一年,去山上寺庙里陪着婆母祈福的时候,看到一旁的桃木簪,觉得好看,但又不是女子所戴。 于是婆母说,若是喜欢不如买下来送给洛亭阳。 苏月遥也只是随手一买,随手一送,却没想到,洛亭阳能将它留到今日。 鬼使神差的,韩映秋竟是将那簪子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洛亭阳并未发现,只回头小声问道:“好了吗?” 韩映秋点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外头的洛庭文也得以进入。 他带着一身的寒凉之气,也带着一身的茫然无措:“怎么办?官府的人叫我去一趟?” 洛庭文平日里在铺子上倒是管事的一把好手,就是太过胆小和懦弱了。 洛亭阳反而不急:“急什么?” 洛庭文都快要哭出来了:“那可是一万两啊!我如今到哪儿给他们找一万两去?” 洛亭阳穿好了衣裳,指了指门外:“那就同去吧,我也想看看,周家这次要怎么问我们要一万两。” —— 府衙之中,虽说如今还早,但外头已经围了许多的人。 看到洛家的人来,他们都是指指点点。 而周玉和和韩英秀,已经站在了堂中。 韩英秀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估计回去之后没少受到周玉和的欺负。 看到韩映秋也来了,周玉和却再不如往日,反而是冷漠和憎恨,在他的眼睛里闪烁。 若不是这身体还是韩映秋的,他会毫不留情杀了眼前的女人。 韩映秋看都没看周玉和一眼,就进了府衙,却发现白岳也在。 他像是被人请来的,此刻正坐在一旁的旁边席间喝茶。 还有朱娇娇也来了,站在周玉和的身后低着头,始终不敢看洛家人。 堂上正坐着瞌睡还未醒来的知府大人,心里头叫苦连天,但不敢招惹周玉和和白岳,只能拍了拍惊堂木:“既是洛家也来了,你们就该知道是为何而来吧?” 洛庭文要开口,洛亭阳拦了他一把:“回知府大人,洛家不知。” 知府皱了眉,不得不将周玉和送上来的告状再念一遍。 洛庭文听后,忍不住将拳头捏在身侧,愤怒地看向了朱娇娇。 一定是朱娇娇,偷了洛容的印鉴,伪造了这一万两的借款! 知府念完之后,也是义愤填膺地对洛家道:“你们欠钱不还,还有如何说法?” 洛亭阳微微挑眉:“大人,若这钱是咱们洛家大房欠来的,自然是没有不还的道理。但既是借款,就要有欠条。敢问一句,周家可将欠条交给了大人?若有,请大人让我看一眼确认,我洛家自会认下便是。” 说起这欠条,旁人还未说话,韩英秀就上前一步。 她愤怒地看向了韩映秋:“我们本来是有欠条的,昨日带着欠条去洛家,谁知洛家三少夫人蛮不讲理,直接将我们的欠条丢尽了炭盆之中!如今这欠条,自然是拿不出手了。” “砰——” 上头的知府,又拍了拍惊堂木:“洛家你们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销毁欠条!” 韩映秋也上前,坦然地盯着知府:“大人,民妇冤枉!总不能凭着周少夫人的三言两语,您就断定了是我烧了欠条吧?还有其他的证据吗?人证或者物证?” 自然没有。 烧欠条的时候,洛家甚至连小厮丫鬟都在门外! 韩英秀自知没有,只能咬牙切齿:“你不承认?!” 韩映秋越发坦荡:“莫须有罪名,我如何承认?何况这八千两变一万两的欠条可不是小数目,想来当日你们周家借钱的时候,也该有一式三份的欠条吧?就是有一份你们找不到了要污蔑是我烧了也无妨,那么其他两份呢?总不能都是我给神通广大地烧掉了吧?” 韩映秋这话有理,连知府都不知该如何向着周家了。 倒是周玉和已有主意,上前对知府抱拳:“大人,那两份欠条我们的确没有。但能证明他们借钱的证人,我们有两位。” 他指了指朱娇娇:“这位想必大家都认识,曾是洛家大房的媳妇。如今他们虽已和离,但她能证明,当日是洛家大房的洛容大伯,亲自同我们签字画押,借了这钱。” 朱娇娇此刻只能依靠周家,也是忙上前:“大人,确有其事。” “哈——” 当着众人的面儿,韩映秋却是毫不留情地嘲讽冷笑:“朱姑娘,你可真会往自个儿的脸上贴金啊。什么和离,你分明就是因为犯了七出不孝不义之名,而被我们洛家给休了!你想报复我们洛家,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想法。” 她看向了上头的知府大人:“大人不会昏庸到,相信她说的话吧?” 昏庸? 知府大人忙摇头:“这……的确是,她如今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作证。” 周玉和看着知府大人的脸色,就冷了几分:“无妨,我们还有一位见证人。” 他指向了白岳:“白岳,乃咱们许州商会的会长。他说话,想来是有用的吧?” 周玉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洛亭阳:“他总不能也和你们洛家有仇吧?” ------------ 第30章利用白岳 其实不管是洛亭阳还是韩映秋,都是没有想到白岳会在这里的。 虽是意料之外,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知府大人看向了白岳这位商会的会长,虽不算是谄媚,但也客客气气:“白会长,这事儿您知道?” 白岳也看向了周玉和,却没有说话。 周玉和上前一步,对知府毕恭毕敬地抱拳:“大人,白岳会长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当日我们周家和洛家大房签订了协议的时候,他也是在场做见证人的。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没能留下借条。” 周玉和说这话的时候,还格外抬高了几分白岳:“但是当时也是想着,白岳会长的人品贵重,咱们大家对他都心服口服。所以我想,今日即便是没有这借条,若是白岳会长能作证,那么也算数吧?” “算数,自然算数。” 知府可不想招惹有宫中后台的白家:“白岳会长若是肯站出来作证,那么没有借条,这一万两的借款也仍然成立。” 听闻此言,韩映秋的心里简直就是要凉了一半了。 自白岳回来,她总觉得这人有些扑朔迷离。 他对洛家也说不上不好,但好似和周家又有更多的利益勾连。 如果有他为周家作证,那这一万两,洛家的确想赖掉就更难。 白岳站起身,看了一眼周玉和,周玉和便对他微微点头。 而后白岳轻声一笑:“今日站在这里,既是要作证,那么我的每一句话,自然要说的小心。” 他说的像是废话,让所有人都着急了起来。 唯有周玉和,笃定地站在堂中,仿佛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白岳看向了知府,对知府抱了抱拳:“所以大人放心,今日我说的话,一定是实话。” 知府大人也对白岳回以抱拳礼:“多谢白会长了。” 而后,白岳又看向了洛亭阳,微微一笑:“我以为,今儿被请来府衙,只是为了和知府大人商议过些日子宫中来人选缎的事情,倒是没想到,还牵扯了咱们许州城的两户人家。” 他不知情就被请来了? 韩映秋微微皱眉,觉得白岳话里有话。 周玉和方才那笃定的眼神里,也掠过了几分尴尬。 但他还是出言“提醒”白岳:“这事儿是我的错,本该一开始就同会长说清楚,今日还有这么个小插曲。咱们两家如今也是合作颇深,想来会长会秉承着公平的心思,来证明这件事,对吧?” 他是在暗示白岳。 白岳那人精似的,自然听得清楚明白。 他微微一笑,而后点了点头:“是啊,我是该秉承着公平的心思的。” 可他的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冰冷:“那么白岳就在这里告诉大家伙,我从不知有这样的事情。没有印象做过什么见证人,也不知洛家大房竟然问周家借了八千两银子的事情。” “轰——” 白岳的话,就仿佛一颗大石头,投入到了本毫无涟漪的潭水之中,激起了层层水花。 让周玉和的表情从错愕,变得惊讶,而后是几分慌张。 也让坐于正堂之中的知府大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周玉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有些忙乱地看向了白岳:“会长大人平日里事务繁杂,这等小事情记不得,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他对着白岳眨了眨眼:“还请白岳会长好生想想看,就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您当时也在,是洛家大房的洛容,亲自来咱们周家问我这里借了八千两,说好了三月之内归还,否则便还一万的,这事儿您好好想想啊!” 公堂之上,周玉和也只能说到这里,不能再说更多了。 白岳听得明白,却还是摇了摇头,而后嗤笑一声:“三月之前?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四个月前离开许州,一直在京中,直到这两日才回来。何况我白岳若是要做见证人,岂会做的这般窝囊?我这里必定是要存一份借条的,如今既是拿不出这借条,我也没有做过见证人,你们两家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到我白岳的身上才好。” 他的语气还算是温和。 但韩映秋听得出,他何尝不是在警告周玉和呢? 这一次周玉和没有和他说实话,就将白岳诓骗来了公堂上,只怕也惹恼了一向高傲的白岳吗? 白岳这话,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周玉和的脸色,很快就难看了下来:“白岳会长,真的忘了当日的事情吗?” 白岳看着周玉和,眸色淡然:“不是忘了,是从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只怕中间有些误会,还请周公子也好好想想看吧。” 说罢,他便再度坐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来。 这下,周玉和连最后的人证都没有了。 仅凭一个已经被洛家休弃的朱娇娇,他根本什么都证明不了。 上头的知府看着周玉和如此无能为力,也只能叹息一声,皱眉道:“行了,本官也明白了。周公子,如今你没有借条,也没有见证人,平白便说是洛家欠了你们八千两,只怕难以服众啊!” 他拍了拍惊堂木:“洛家欠钱这事儿,便不予成立了。大家都散去了才好!” 他起身,率先离开。 离开之时,还抹了一把额上冷汗。 周玉和站在原地,冷冰冰地看着白岳。 白岳起身,却对周玉和微微一笑:“周公子,往后若再有这种事,你大可以实话实说。” 周玉和却是不解,但周围有太多人,他只能小声对白岳问道:“你为何……还要偏帮洛家?” 白岳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反而是走向了洛亭阳,用手中的茶杯碰了碰洛亭阳的胳膊:“我可不是要偏帮什么人,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的感觉罢了。” 洛亭阳微微一笑,对他抱拳,以示感谢。 白岳说完这话,就将茶杯丢在了周玉和的脚下。 “砰——”地一声,茶杯碎裂,杯中茶水洒在周玉和的衣裾之上,将那衣裾弄脏。 周玉和却捏了拳,转头对洛亭阳冷哼:“算你走运!” ------------ 第31章马车之中 他拂袖而去,已然是气急败坏。 洛亭阳也转头,看向了韩映秋:“回府。” 韩映秋点头,虽他上了洛家的马车。 洛亭阳闭眼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韩映秋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般沉默:“你……和白岳说什么了?” 洛亭阳微微皱眉,却仍闭着眼:“什么?” 韩映秋却轻声一笑:“若非是你和白岳提前说好,只怕他今儿未必会给洛家这颜面。聪明如他,怎会知道今日周玉和找他过来的用意?却当众下了周玉和的脸面,让周玉和措手不及,定然是你许给了他什么,对吗?” 洛亭阳的眼睛,终于在韩映秋的话语之中睁开了。 他回头看向了韩映秋,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不错。” 果然……她就知道白岳不是那么好心之人。 但洛亭阳能猜到周玉和会去找白岳做主,也绝不是常人思维了。 韩映秋本不打算刨根问底,洛亭阳却突然坐起身来,看向了韩映秋:“再猜猜看,我许了白岳什么?” 这她从何猜起啊? 也只能盘算一番:“如今的洛家还剩下什么?周玉和觊觎的大宅院,白岳是生意人,不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他自然不想要。” 掰了第二根手指,韩映秋越发认真:“剩下的洛家的那几个铺子,我只怕白岳也看不上眼吧?” 韩映秋放下自己的手,眸色笃定:“那么只剩下下头的蚕庄了。周家虽也有蚕庄,但洛家的金蚕是他不曾有的,也是洛家最后翻身的资本。你是用金蚕,和白岳做了交换吗?” “韩映秋?” 然而韩映秋这话刚说完,就瞧着洛亭阳突然凑了上前。 他眸色渐冷,一把抓住了韩映秋的手腕。 韩映秋不由地后退,洛亭阳却欺身上前,眼中带着骇人的寒光。 直到韩映秋在这小小的马车里,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洛亭阳也将韩映秋逼在了马车的角落里:“你怎会知道金蚕的事情?” 韩映秋愣了愣,才意识到,作为韩映秋,她的确不该知道。 金蚕是洛家最后的秘密了,正是因为拥有着数量极其稀少的金蚕,所以即便洛家到了这个地步,也还尚且有能力翻身。 而这件事别说是韩映秋了,就是洛家大房也不知道!只有洛家三房才知道,他们已经养出来了真正的金蚕! 那么韩映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韩映秋觉得,自己有些瞒不住了:“亭阳,其实我是——” “韩映秋,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然而还未等韩映秋说完,洛亭阳便冷笑一声:“前些日子就听说,你去了我的书房。怎么,连这样的秘密都翻出来了吗?” 洛亭阳的心里莫名有些恼恨:“你自己说,要与我以朋友的方式相处,难道就是这种相处方式吗?” 他……误会自己窃取了秘密? 韩映秋真是哭笑不得。 看着洛亭阳如此眸色,她的心里头也是微微难受了起来:“我不是。” “不是什么?” 洛亭阳的脸就在韩映秋的眼前,甚至连他鼻息之间喷吐出的热气,韩映秋都能感受得真切。 还有那一股危险的,让人感觉到了格外压迫的气息,在洛亭阳的周身萦绕:“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有了。” 方才要说的话,就在洛亭阳的这般愤怒之中,全然消失。 韩映秋叹息一声,别过眼,不想去看这样的洛亭阳:“只有我知道,连翠翠都不知道。” 她有些莫名的委屈。 分明就是刚才洛亭阳让她猜测的,怎么如今还闹出了这样一场呢? 洛亭阳也看出了韩映秋眼中的委屈。 不知为何,他再一次地想起了苏月遥。 每每苏月遥委屈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言不发,不看自己,微微咬唇,仿佛是受了欺负的小兔子,却无人告状。 于是洛亭阳终究还是微微松开了韩映秋的身后,而后身形稍稍后退半分:“这是洛家最后翻身的机会。若你告诉了旁人,对你未必有好处。” 冷冰冰的语气,叫韩映秋伤心。 可她知道,洛亭阳消气了。 从前便是如此,每每自己惹了他生气,他当下会发作,但也仅止于此。 她曾很不喜洛亭阳这憋着火气的脾气,如今方才知道,这何尝不是他的一种温柔呢? 韩映秋稍稍舒了一口气,才能从这马车的角落里微微坐起身来。 “吁——” 却正是在此刻,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 巨大的停顿下来的惯性,让本就身后没有依靠的洛亭阳整个人的身体都失去了重心,然后朝着韩映秋这里倒了过来—— 其实只是本能,韩映秋害怕洛亭阳摔着,所以伸手揽了一把洛亭阳的腰。 但巨大的惯性让韩映秋的脊背狠狠地靠在了马车壁上,洛亭阳整个人也朝着韩映秋扑来! 马车停下,他们二人的脸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就能挨到了—— 韩映秋有些无措地盯着洛亭阳,从前是没发觉,这男人的模样让人有点儿移不开眼。 洛亭阳也盯着韩映秋。 他以为他会很讨厌这样和韩映秋的接触,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他甚至觉得韩映秋的身上,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开始好奇,他想要探究。 “少爷,少夫人,你们没事吧?” 外头车夫的声音传来,洛亭阳才倏然离开了韩映秋,而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外头怎么了?” 车夫这才掀开车帘,皱眉道:“有人拦了咱们的马车。” 洛亭阳率先下马,韩映秋紧随其后。 果然瞧着在他们的马车前头,站着一个背着书篓子的书生。 他衣着单薄,还打着补丁,但却又视死如归一般的气势,张开双臂拦在了马车的跟前儿。 此人面生,瞧着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许州人。 车夫也上前,拉了他一把:“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书生这才从僵硬和紧张之中睁开眼,一眼就看向了站在马车旁的洛亭阳:“明先生呢?” 是为明心玲而来? 这倒是让韩映秋觉得意外。 ------------ 第32章破落书生 韩映秋上下打量那人,瞧着是个落魄的书生。 洛亭阳皱眉,没有回答他的话。 那书生却上前,一把抓住了洛亭阳的手腕:“明先生在你们洛家,她就之中和离是不是?!” 洛亭阳皱眉,微微抽了抽自己的手:“你找她什么事?” 那书生顿了顿,却是突然蹲坐在了地上,将自己背着的书篓子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要找到她,她怎能就这么走了呢?” “平靖?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这书生失了态一般地在地上疯狂翻找着他要找的东西的时候,一旁却突然就传来了明 ------------ 第33章青竹 韩映秋冷冰冰地看向了明心玲:“方才还说,和这位书生是旧相识。如今却说不认识他?明先生,我觉得这些事,你们还是最好回府说吧。” 韩映秋的声音,在明心玲听来,简直就像是一根针刺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书生,眼神仿佛都要将这书生给吃了一般。 但洛亭阳也上前,将那书生拉扯着明心玲的手,缓缓地拉开:“走吧,去府中一叙。” 明心玲还想要在洛亭阳跟前儿保持自己的姿态,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 洛亭阳示意小厮去帮着书生收拾东西,而后亲自将书生带上了 ------------ 第34章臭水池 不得不承认,这位女先生还是有着自己的几分文采的。 哪怕都到了这时候了,还不忘说出这样的话来。 从前苏月遥觉得,明心玲是个极有风骨之人。 如今瞧着,倒是总觉得也太过矫情了些。 可惜,有人能看得出明心玲的矫情,有的人却看不出。 眼看着明心玲下头就是一方池塘,那书生郑柳很快就慌张了起来:“玲儿,你这是做什么啊?!别这么冲动啊!你快下来,这是做什么啊?” 明心玲做这一场戏,自然不是为了给郑柳看。 她不由地看向了洛亭阳—— ------------ 第35章苏月遥活着? 可她早就将明心玲眼中的那寒光看在了心里。 不过稍稍一个后退,明心玲便扑了个空—— 而更加糟糕的是,明心玲发现,因为她太想推韩映秋一把了,所以她整个人的身体就因此而失去了重心! 等她想要控制,发现已经控制不住了。 所有人只听到“噗通”一声,明心玲的整个身体,便朝着池塘狠狠地栽了进去—— “啊!” 随着明心玲的一声大喊,一切尘埃落定。 她终究还是带着想要“清白”的信念,跌入了那满是污泥和臭水的池塘之中。 韩映秋后退一 ------------ 第36章她和周玉和走了? 品安茶楼在这小镇子里,也算是人来人往。 只不过洛亭阳脚步匆匆进入其中,却不曾发现苏月遥的身影。 韩映秋也跟随而入,只看到了茶楼之中人人推杯换盏的觥筹交错。 若苏月遥出现在这里,才是真的见鬼了吧? 但如今只要有一丝希望,洛亭阳就不会放弃。 他内心里其实知道,苏月遥已经死了。但没有见到苏月遥的尸首,这星星之火一样的希望,便足以燃起洛亭阳心头的一切了。 小厮匆匆上前,将洛亭阳给苏月遥的画像拿了出来,而后抓了个小二,便问道:“可曾见过画像之 ------------ 第37章她还活着! 洛亭阳终究还是点头。 韩映秋上前,对着洛亭阳伸手。 然而—— “爷,打听到了!” 一旁的小厮再一次从远处跑来,兴奋地对着洛亭阳道:“那女子这几日一直住在镇子上,小的打听到她的住址了!” 于是韩映秋要说什么,对洛亭阳来说都不再重要了! 他翻身上马,低头冷冰冰地看向了站在原地的韩映秋:“要同去吗?” 韩映秋心头微痛。 但还是坚定点头:“去!为何不去?” 她也想看看,这个周玉和,究竟要如何! ——< ------------ 第38章叩门不开 去周家,是如今洛亭阳唯一要做,也唯一想做的事情。 他们一行人一路带着那“苏月遥”的东西到了周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周家大门紧闭,周玉和似乎猜到了洛亭阳一定会来。 任凭洛家小厮在周家门外敲门许久,也无人应门。 其实洛亭阳的心里知道周玉和要什么,但若真要他放下身段来“求”周玉和开门,只怕他也是做不到的。 就在这外头,洛家小厮和周家之人僵持之时,韩映秋的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秋儿,洛贤婿!” 是韩师爷来了! 他 ------------ 第39章夜色深重 洛亭阳却低头,竟不知为何,眼中生出了几分不忍。 是对韩师爷的,也是对韩映秋的。 于是他主动为韩师爷倒上了一杯酒,而后自己率先举杯:“岳父大人放心,我日后会好生对待夫人的。” 至少这句话,韩映秋觉得,洛亭阳说的是真的。 他会好好对待自己,只不过不是以“夫妻”的方式罢了。 韩师爷却为此,而老泪纵横了几分:“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他们二人到就此开始推杯换盏了起来,韩师爷的心头苦闷,搂着洛亭阳的肩膀,也不顾自己和洛亭阳的身份,便开始倾 ------------ 第40章碎裂的面具 洛亭阳怔了怔,而后摇头:“月遥是月遥,你是你。你本不必学着月遥的样子,你也很好。” 是他误会自己,以为她要学着苏月遥的样子讨好啊? 韩映秋叹息:“我没有要讨好什么。” 洛亭阳点头,便不再多言。 将碗里的解酒汤药喝了个一干二净,洛亭阳才率先躺回了小榻之上:“日后不管如何,你都不必将大床让给我。” 韩映秋点头,躺于床上之时,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这被子里,全然都是洛亭阳的味道。熟悉至极,却好似也陌生至极。 后半夜里,韩映秋总 ------------ 第41章一时认真 她的眼神里带着期待,带着愤怒,还带着嫉妒和仇恨。 反而在此刻,洛亭阳的情绪好似已经平复了下来。 他回头,眼神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凝结成霜。 他没有再给明心玲任何机会,只道:“哪儿都不如。” 短短五个字,足以打垮明心玲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了。 连韩映秋都觉得,洛亭阳这么说话,的确算是太过打击明心玲了。 “好。好好好!” 明心玲连说了几个“好”字,而后苦笑一声,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可她的手,却直指韩映秋:“洛亭阳 ------------ 第42章妖孽! 眼瞧着韩映秋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又要继续的样子,洛亭阳到底上前,将那面具从韩映秋的手中抽了出来。 韩映秋不解。 洛亭阳却道:“夜深了。” 所以……他是在关心自己吧? 韩映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还不累。” 洛亭阳却皱了皱眉,看向了韩映秋僵硬姿势的手腕:“明日请大夫来。” 韩映秋这才意识到,洛亭阳的确是关心自己了。 她笑了笑,到底没有坚持:“好。” 银蓝色的面具放在烛光之下,闪烁着莹莹光彩。 洛亭阳和韩 ------------ 第43章她的条件 所有人都看向了韩映秋,她甚至听到厅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其实韩映秋的心里,在此刻是稍稍有些打鼓的。 她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 自不是妖孽,但的确也不是这身体的原主。 但她想的明了,若真的韩映秋此刻就要回来要回这身体,她原数奉还就是。 谁又知道,当时她能进入这身体,不是原主韩映秋的意思呢? 还好,那镇魂铃在眼前虽然不停地响着,韩映秋的身体也没有半点儿变化。 她只看向了镇魂铃之后的鹤云先生,微微皱眉:“先生这般做派,只 ------------ 第44章白岳的倒戈 是明摆着嫌弃周玉和,却叫鹤云先生的脸色有些难看的僵硬:“这鉴妖水难得,如何能你说再配一碗就再配一碗的?” 其实韩映秋想到了他会这么回答。 韩映秋也不过是想出其不意一番,此刻也冷笑道:“若没有,那恕我不能如你所愿。” 韩映秋的眼神,再度看向了那绿色的水碗:“谁知道这里头放着的东西,于我是否有益?自然如今是鹤云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先生若在水中做了手脚,却非说我是个妖孽,那么我又如何辩驳?” 韩映秋的话,不无道理。 连洛则也是上前,对洛亭阳点了点头 ------------ 第45章她被发现了 韩映秋不明白,周玉和更加不明白。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白岳,生气之中,还带着许多的无奈和不解:“白会长,你怎么又——” 白岳耸了耸肩,微微一笑:“周少,不是我不想帮你啊。但是你看事情都闹到这地步了,你还让我怎么说啊?鹤云先生都请来了,谁知却证明不了韩映秋是妖孽。周少,你自个儿想想法子吧。我是没有办法了,我和洛家无冤无仇的,不能随口就说人家的不是。” 白岳还是狡猾。 或许可能他心里也并不相信世上会有妖孽这件事。 只不过他究竟为何而来,只是为了看这 ------------ 第46章贴身玉佩 韩映秋跟上了穆深白的脚步,就瞧见了脸色苍白,了无生机的苏月遥。 她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酸楚。 却瞧着洛亭阳站在了距离苏月遥的不远处,手不可抑制地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月遥——” 他轻声呼唤苏月遥的名字,带着千般柔情和万般不舍。 终究,他仿佛已经不忍心再看这样的苏月遥,掩面蹲下。 分明这里站着那么多人,可韩映秋的眼中,却只剩下了穆深白的痛苦的背影。 他爱苏月遥,是胜过一切了吧? 韩映秋也稍稍上前,站在了洛亭阳的身旁。 ------------ 第47章对簿公堂 可如今…… 看着韩映秋那无所畏惧的表情,周玉和仿佛明白了韩映秋的意思。 他也可以将这玉佩送给韩映秋的事情说出来,可那样韩映秋就会带着他心爱的人的身体进入牢中。 到时候受的苦,吃的刑罚,统统都要韩映秋的身体来承受。 她就是在赌,周玉和不敢。 果然,周玉和的拳头虽捏紧在了身侧,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对知府摇了摇头:“我不知为何,这玉佩会出现在苏月遥的手中。” 知府皱了眉。 田忠见着是个机会,忙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小的有一个想 ------------ 第48章顶罪 周玉和皱眉,知道这件事如今有了证人,只怕不好办。 他其实还想再挣扎一下,说是徐伯看错了,自己并没有见过苏月遥。 却听得一旁的明纬轻咳一声:“周家家大业大,周公子整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记不得也是没关系的。公子好生想想看,那一日见着苏月遥是为什么?我听闻你们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可是因为这事儿才见了苏月遥?” 他明显是在诱导周玉和,但上头的知府却是也没有管他这般说话。 周玉和是聪明人自然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住点头:“对对对,这么一说我是想起来 ------------ 第49章他生气了? “值得,少爷,老奴这辈子要护着的人,唯有少爷一人!” 这公堂之上,倒是成了周达表忠心的地方:“少爷,若是看着少爷因为老奴的这错事而被关押起来,那老奴便是万死也难辞周家这些年对老奴的栽培。所以少爷,老奴愿意站出来认罪。” 他还会承认,这是他做了错事吗? 但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旁人还未反应过来,田忠就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周达:“周管家既是这么说,倒不妨也解释一番。周玉和周公子的随身传家玉佩,为何会出现在苏月遥的尸体手中?” 从头至尾,这都是指证周玉和最关 ------------ 第50章丢人丢到何家去 苏月遥的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洛亭阳几乎是身心俱疲地回到了洛家。 韩映秋知道他心情不好,眼瞧着他将自己关进了那挂满了苏月遥的画像的房间里不出门,韩映秋也只是吩咐了翠翠去后厨房准备些吃的。 韩映秋也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而后再跪下一下的时候,外头却在此刻,忽而就吵吵嚷嚷了起来。 韩映秋起身,就瞧着一个丫鬟从外头匆匆跑进门来:“三少夫人,何威来了!” 何威,就是如今的许州第一布庄,何氏布庄的大掌柜的,也是洛扶柳的上一任夫婿。 其实何氏布 ------------ 第51章脸面 屈辱二字,在一瞬间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洛扶柳压抑到窒息。 与此同时,翠翠也回来了。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盒子。 韩映秋对翠翠点头,翠翠便将那盒子放在了地上。 韩映秋亲自取出盒子里的东西,旁人都还未察觉到那是什么,她便直接将盒子里的东西朝着何威泼了去—— “啊——” 被猝不及防地泼上了一身的东西,何威连连后退,但也躲闪不及! 腥臭的味道,很快就在何威的身上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啊?!”